╭*||▂▂ ▂▂||*╮    ╰||| o o |||╯     ||╰╭--╮ˋ╭--╮╯||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浅沫】整理 │ │ │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 ∞ ┉┉┉┉ ∞ ∞ ┉┉┉ ∞ ∞ ┉┉┉┉ ∞ ∞ ┉┉┉╝ ================= 书名:笑傲江湖之葵花宝典 作者:阿沾 文案 东方玉要做的是闯荡江湖,快意恩仇的那种人。 闯荡江湖?别了吧,在家安分守己过日子多好。 光明左使算什么?日月神教除了我谁有资格做教主。 啊喂!野心这么大你还狂成这样!我能不为你操心不? 总有一天,我要成为天下第一,让整个江湖俯首称臣。 想要《葵花宝典》?呵呵,没门。 好不容易来次穿越,结果一穷二白,可怜巴巴,好在有个温柔的恶霸相亲相爱,不知不觉喜欢了,谁知道这只竟然是未来的东方不败!可这时候知道会不会晚了点? 只是两个人挣扎在命运中,彼此信任,彼此等待,彼此温暖的故事 教主受X穿越攻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江湖恩怨 青梅竹马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大家知道啦,教主喽 ┃ 配角:笑傲江湖一堆人 ┃ 其它:算是青梅竹马吧~~ ==================   ☆、重生异世   “我说你小子,今天有个好的,你去是不去?”牛头郁闷地推推很清闲地坐在忘川河边看风景的人。   那人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年轻英俊又面无表情的脸,不着痕迹地白了对方一眼,又将头转向一边。   “哎哎,你来真的来假的啊?我可告诉你,我给你选的这个可已经是不错的了,按你的要求,家庭一般,吃得饱穿得暖,不招盗不招贼,而且我还告诉你,另外免费送你一副英俊潇洒,俊美无双的外表,比你现在这个还好,保证你将来不愁娶老婆!”牛头低声诱惑道。   杨昭狠敲了他的牛角:“你白痴啊,我就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要那么帅干什么?”   牛头气哼哼地道:“你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可告诉你,阎王爷把你小子交给我,就是送不走顶多扣我几个月工资,你要是今天再不走,就得在这地府里呆上五百年才能再有机会投胎,你看着办吧!”他说着也把头十分牛气地转向一边。   闻言,杨昭勾勾嘴角,心里不禁打起鼓来,虽然无缘无故惨死确实是有理在先,可是这要再呆五百年,那岂不亏大了?于是连忙打着哈哈道:“牛大哥,你别生气吗?你看我也不是很挑嘛,不过你看哈,你突然把我送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时代,是个人心里都打鼓啊,我问问清楚总是情有可原的嘛!你就大方一点,再多和我说一些,万一我适应不了,刚去就死回来了不还得麻烦您嘛!”   老牛见说话奏效,心情好了不少,拍着他的背道:“小子,实话告诉你吧,这正常世界人都满了,目前没什么名额,要送你去的是个武侠世界,这你挺熟的吧?”   杨昭心里咯噔一下:“牛大哥?你不是害我吗?武侠世界杀人不犯法,我两手空空去了就得让人一刀砍死,我可怎么活!”   牛头一个爆栗砸过去:“少给我装蒜,谁还能算计得了你小子?再说了,你小子怎么这么没出息?你重活一世,不知道学武功吗?”   他很认真地摇摇头:“不行,风险太大了,不干!”   牛头翻翻白眼看了一眼马面,马面无奈地道:“牛哥,那就算了吧,我们就勉为其难让他在地府再呆五百年吧。”   杨昭愣了愣,英俊的脸上扭曲了一阵,牛头趁他不备,一脚就将人踹到了轮回道里,只听到马面悲悯地说了句,“小子,祝你好运······”   大明弘治五年,新皇即位伊始,励精图治,万象更新,朝野振作,四海升平,圣朝渐有中兴之相。   人声鼎沸的江南小镇上,市集之中商贩云集,行人往来不绝,街边的鱼摊上放着三大盆活鱼,一盆装着又大又肥的鲢鱼,一盆装着十几条游得欢快的鲤鱼,还有一盆装着活泼健壮的草鱼,一个五岁的奶娃娃正站在摞起的鱼框上,用他奶声奶气的声音,叫卖着自家的鲜鱼,只见那孩子一身粗布短衣,挽着袖子,卷着裤腿,干净利索,一张小脸,粉粉嫩嫩,煞是可爱。   相熟的顾客有的会心一笑,有的上前买上两条活鱼,新奇的路人,也会每每多看两眼,图个好玩新鲜。   提着菜篮的中年妇人,走到摊前,将手里的铜钱放进孩子挂在胸前的布袋中,微微笑道:“小鲢子,今天再给我来两条小小鲢子!”   孩子欢快地点点头,忙从水盆里挑出两条肥大的活鱼,串好,递到对方手里,“大婶儿,给您!”   妇人满意地接过来,对孩子摆摆手,又向别的摊位去了。   边上同样贩鱼的中年汉子,递给孩子一碗水,呵呵笑道:“小鲢子,歇会儿吧,忙了一早上了。”   孩子双手接过,咕咕嘟嘟就灌了个干净,抹抹嘴巴,把碗递回去,感激地道:“谢谢牛叔!”   汉子伸手揉揉孩子的小脑袋,也扯开了嗓门叫卖开来。   天边的太阳慢慢爬到头顶,又慢慢落到山腰,难得好生意,小孩儿木盆里的鱼也卖了个干净。   杨昭掂量着胸前沉甸甸的袋子,倒出铜钱数了数,竟然足足有八十个大钱,顿时笑逐颜开,又连忙很是宝贝地把钱放好,边上的汉子看着他的小动作,顿时有些忍俊不禁,瞥了眼他脸上单纯明媚的笑容,想起自家孩子,七八岁了还在家里撒娇,这娃儿这么小,却要自己谋生活,便忍不住心酸起来。   “小鲢子,你是跟牛叔一起回去呢,还是等着阿玉?”他一边收拾摊子,一边问道。   杨昭偏头看了看前面那条被夕阳铺上一层金的青石板路,拍拍胸口的钱袋,回头看着一脸和蔼的人:“牛叔,我等等阿玉,您先回吧!”   汉子点点头:“那你自己小心点,叔就先走了。”   杨昭点点头,也忙收拾起东西来,他抬眼看了看天边的晚霞,稚嫩的脸上浮起一抹类似满足的神情,一晃来这世界已经五年了,虽然他急切地想要长大,可是命运却似乎总是刻意地将他这清苦的童年无限拉长。   再世为人,母亲是个花楼的歌妓,一生下他便撒手人寰,除此之外他对自己的父母一无所知,他没有姓,甚至没有名,因为他出生的时候,鱼塘里的鲢子正闹腾得厉害,婆婆就干脆叫他小鲢子,这一叫就是五年,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他一个人依然能够活下去,更何况还有婆婆与他相依为命。   他就住在镇上十里外的小渔村,两间茅屋,虽然简陋,但是起码能够遮风挡雨,婆婆有个不算大的鱼塘,借了些鱼苗来养,如今也终于能够换钱了,每天清晨,他会和婆婆一起捞起新鲜的活鱼,然后跟同村的牛叔一起带到镇上卖掉,有时生意好能挣上好些个铜钱,有时生意不好,但是也还能填饱肚子,仗着年纪小,为了做生意,他可以说是拼了命地装乖扮可爱,倒也萌倒了一些中老年大婶儿的心,渐渐的,卖鱼的生意也顺畅起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鼓鼓的钱袋,嘴角笑意更深,他不害怕贫穷,也不害怕辛苦,他相信,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单纯地生活下去,只要努力,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正出神间,一个挺拔俊秀的少年,已经一个翻身坐在了他的鱼摊上,对着他的小脸就是一通狠揉。   虽然对于少年的恶趣味,杨昭已经见怪不怪,但是每每还是忍不住大声抗议起来。   “臭阿玉!快放手!我的脸被你搓成包子啦!”   少年好心地收回手,临了还不忘了扯扯他被自己揉红的脸泡,呵呵笑道:“没办法,小鲢子,谁叫你这么可爱?”叫阿玉的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他抱到怀里。   杨昭在心里郁闷了n次,也不和他计较,拿出怀里的小包递给他:“那,婆婆做的红豆饼,快吃吧!”   少年拧紧了眉头,将他放到自己腿上,打开布包,看了看里面三块完完整整的糕饼,又看了看怀里明显比其他孩子瘦了不少的娃儿,顿时心疼道:“笨小子,婆婆给你填肚子的,你又留给我!”   “我吃过了,你在铺子里面花力气肯定饿了。”   少年揉揉他的肚子,埋怨道:“小肚子都饿扁了,还说吃过了,老规矩,两块是我的,剩下一块是你的。”他说着也不矫情,塞了一块到杨昭嘴里,然后拿了另外两块自顾自地吃起来。   没了人群的街道,格外的安和静谧,晚风拂过,街边白墙绿瓦的院落中,那一树高出院墙的粉色桃花,轻颤了两颤,花瓣便飘飘荡荡,落在了安静的石板路上,夕阳的剪影中,小河边的绿柳垂杨,似乎也带上了些许别样的温柔腼腆。   杨昭逆着光看着少年的侧脸,眼底浮起两分安然,十五岁的少年,英俊坚毅,神采飞扬,他羡慕少年的自信洒脱,也喜欢他的忘乎所以,他有一双迷人的眼睛,很温柔,很漂亮,他喜欢少年的笑容,很明亮,很动人,他也享受少年的怀抱,很结实,也很安全,他想起上辈子虽然同样无亲无故却与他相依为命的哥哥,为了给哥哥治病,他认了那个野心勃勃的养父,从此二十年出生入死,只可惜到最后,依然留不住他。   想起与阿玉的相遇,他觉得实在是狗血得可以。因为生得不明不白,母亲又出身青楼,没有人愿意亲近他,他也没什么朋友,村里的孩子也时不时喜欢欺负他一下,为了不给婆婆惹麻烦,他都忍了下来,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更何况这弱小的身板儿,让他根本没有抗争的资本。   阿玉是邻村的孩子,原本两人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结果这个霸王却领着一群少年明目张胆地跑来偷了他的大肥鱼,杨昭气不过,上去就跟他理论,谁知道却被这个霸王按到地上就是一顿狠揍,杨昭吃了个哑巴亏,后来又常常遇到他,他明明每次都绕路躲开了,那个霸道的家伙,却非要追上来把他揍哭才肯罢休,杨昭也怕了他,每每不等他动手,他便自己先嚎上两嗓子,少年不知道是目的达到还是觉得无趣,也就兴趣缺缺地放了他。   再后来,有一次,看到他被其他人欺负,叫阿玉的少年,上去就将人揍得头破血流,无比嚣张地说,老子的人你们也敢碰?除了我,谁要敢欺负他,我揍得他脑袋开花!   从那以后,村里的孩子不敢再难为他了,那个拽拽的少年,却还是时不时地跑来偷他的鱼吃,再后来,杨昭到镇上卖鱼,他也进了一家兵器行里做学徒,生意提早做完,或是身上有好吃的,杨昭都会在这里等上一等,就像现在一样。   少年舔舔嘴上的饼渣,又拿袖子给他抹掉嘴角的红豆皮儿,看着他粉雕玉琢可爱得不像话的小模样,忍不住拿指尖戳戳他的小脸蛋,调笑道:“小鲢子,你怎么不是个女孩子呢?你要是个女孩子,我铁定娶你做媳妇儿!”   杨昭见惯了少年不正经的样子,也懒得理他,从他怀里跳出来,拉上他自制的小板车,放上水桶和三个空空的木盆,便往回走去,少年从摊板上跳下来,追上去,一手拉起小车,一手牵起他,走上了那一条走过无数次的回家的路。   少年瞥了眼他脖子上的钱袋,忍不住打趣道:“小鲢子,你的钱只进不出,该不会现在就攒着娶老婆吧?”   杨昭白了他一眼,用他奶声奶气的声音一本正经地道:“我的钱自然要攒着,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没有钱那怎么能行?”   东方玉嗤笑一声,“你个小财迷!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快意恩仇,仗剑江湖,结交天下英豪,光像你想着攒钱,能有什么出息!”   杨昭低头道:“我才不要结交什么英豪,只要奶奶不生病,只要我家的鱼不生病,只要每天能够卖十个铜钱,我就够了。”   东方玉捏捏手里的这只小手,故作失望地长叹一声:“你小子啊,又傻又笨又没出息,怎么就生成男人了呢?真该成个女人嫁出去!”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村口,杨昭挣开他的手,从水桶里捞出最后一条大鲤鱼递给他,他伸出右手接过不算轻的鱼,抬起左手揉揉他的发,微笑道:“小财迷,这条鱼是你最大的吧?可能卖上不少钱呢。”   杨昭偏头将脑袋从他的魔爪下解放出来,一边将桶里的水倒掉,一边道:“就是因为太贵了,所以没人买。”   看着孩子拉着破旧的平板小车,看似稚嫩实则坚毅的背影,他扬声问道:“不用我送你到家门口吗?”杨昭摆摆手,少年看了看手里的鱼,也迈着潇洒的步子往回走去,那个傻小子,谎都不会撒,自己如果不罩着他,铁定要被人欺负惨了,明明又笨又没出息,却偏偏让人疼到骨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个文文毁了教主,这个文估计要毁掉整个笑傲江湖···瀑布汗···   ☆、休戚与共   花开叶落,云卷雾收,日子如同门前的溪水一般,悄无声息地静静流过,杨昭也在每天周而复始的忙碌之中等来了他的六岁生日,身边的少年坐在鱼塘边,扒着碗里的长寿面,鼓着腮帮子笑道:“小鲢子,你以后一天长一岁好不好?”   杨昭郁闷了一瞬,他又怎么不想?忍不住白了少年一眼,“知足吧你,我要是一天长一岁,照你这个吃法,早晚要把我家吃穷。”   “小气鬼!”少年不以为意地嘟囔了一声。   心满意足的放下碗,抓着他的小手,抹抹嘴,杨昭看着手上的汤汁,露出一个气鼓鼓的神情,任命地把手伸到塘里洗干净。   少年很是恶质地搂住他瘦小的肩膀,对着他粉扑扑的小脸一口就亲了上去。   杨昭愣了一瞬,脸上一热,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少年见状忍不住前俯后仰地大笑起来:“哈哈······小鲢子,你太可爱了!哈哈······”   听见少年的笑声,杨昭窘了个大红脸,半晌说不出话来,少年收住笑容,戳戳他红通通的小脸,“你说你怎么办哪?胆子小,又害羞,当心以后连媳妇儿都娶不到!”   杨昭甩甩头,对于阿玉的捉弄他本该都习以为常了,却总是出乎意料地露出这种本能的生涩反应,让他每每都不乏理由笑话他,他虽然活过一次,但是在那短短的一生中,除了哥哥,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也更未如此直白地对人敞开过真心。   知道见好就收,少年也不忍心再欺负他,右手撑着下巴,有些烦恼地道:“小鲢子啊,你都不告诉我你今天生辰,我可连礼物都没准备就来吃你的寿面了。”   他想了想,随手捡了一块木头,拿出身上的小刀削了起来,杨昭看了半晌,也没见他削成个什么东西。   少年看着手里半天不成形的东西,也有些不耐烦,削尖了头,又把多余的木屑木刺除干净,就丢到了杨昭怀里。   杨昭拿起那块圆不圆扁不扁一头尖尖的木头奇怪地问:“这是什么?”   少年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又白了他一眼,郁闷道:“笨蛋,你看不出来吗?小鲢子呗!”   杨昭仔细瞧了瞧,很是费劲地看出了一条鱼的形状,头上确实还挖了两只不怎么对称的眼睛,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么差劲的礼物,亏他好意思送。   看他表情,少年有些气闷地道:“怎么啦?你还不满意?老子这辈子可是第一次送人东西,你就知足吧,我可告诉你,你可要藏好了,将来老子发达了,你就拿着它去找我,老子当了大当家,二当家一定给你坐!”   杨昭并没有把少年的话放在心上,却仍是小心地将这条丑鱼塞进了怀里,毕竟这是他人生的第一个朋友,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不管是什么,无论怎么样,这样一份难以言表的温情,都一样让他珍惜。   茅屋里点着破旧的油灯,一个年迈的老妇,坐在灯前,补着孩子的衣服,时不时瞥一眼木桌前抱着陶罐数钱的小娃儿,爬满皱纹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个疼惜的表情,杨昭将最后一个铜钱放回罐中,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迈着小短腿,心满意足地跑到灯下,对着妇人成就感十足地道:“婆婆,我们家已经有十吊钱了!”   老妇咬断衣服上的白线,挪了个位子,让孩子坐到身旁,抬起颤巍巍的左手,轻轻理了理孩子额前的发,似乎也被孩子的喜悦感染了几分,微微笑道:“好,婆婆的小鲢子真能干!”   杨昭安静地靠在她怀中,嗅着老人身上清清淡淡的皂角味,眼眶不由酸涩起来,“婆婆,我们有钱了,天冷的时候,婆婆就不用再给人洗衣服了,我能养家,能孝顺婆婆!”   老人浑浊的眸子浮起一层水光,搂着自己的小孙子,心中更是欣慰不已,六年了,孩子他爹将孩子扔在这里之后,就再没来过一次,六年了,孩子乖巧懂事,善良体贴,六年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生活的重负不知在什么时候早已经压在了他稚嫩的肩上。   老人时常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孩子从来没有问过他的父母,就仿佛他从来都不在乎一样,她知道这些年孩子没少被人欺负,可是孩子不说,她也就不问,就算问了,孩子依然不会说,这些年,自己这把老骨头也越发的不中用了,但是孩子能够这么坚强懂事,却也让她放心不少。   天色微明,搭着牛叔的驴车往镇上去,杨昭再一次开始了他一天的忙碌,坐在车上,他看着东方隐隐约约从云层中漏出来的几缕阳光,忍不住对着太阳挥挥手,今天很好,明天很好,明天的明天也一定会更好······   早上的集市,一如往常般热闹,顾不上嫌弃自己过于瘦小的身体,杨昭也热火朝天地跟着大伙一起,为了生活,拿出所有的热情。   他寻思着,为了纪念他在新的人生中以最实际辛苦的方式攒够了第一笔钱,如果今天生意不错,兴许回家的时候,还能多买两个菜,叫上阿玉回去和婆婆庆祝一下,想到这里,更是卖力地吆喝起来,连盆里的鱼儿似乎都察觉到了主人雀跃的心思,游得更加欢快起来。   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来,为了保证鱼儿的鲜活,隔上一阵,他就要提着水桶到街边的小河里换上新鲜的,氧气充足的河水,几步远的路,虽然人小,但是多跑上几个来回,他也不在乎。   “呦,小鲢子啊,今天生意怎么样啊?”河对岸的花楼上传来一个娇柔眉骨的声音。   杨昭抬头,正见远处三层高的小楼上,一个浓妆艳抹摇曳生姿的中年美妇,正体态慵懒地靠在彩绘的栏杆上跟他招手,杨昭对她咧嘴一笑,脆声答道:“刘妈妈,还不错,您今天要鱼吗?”   对方捂嘴一笑:“今儿不要,要的话妈妈会差人去买的,你慢着点,累着了妈妈可是要心疼的!”   杨昭冲她挥挥手,提起水桶,便往回走去,对方似是想起了什么,忙说道:“小鲢子,要是有困难,记得来找妈妈,妈妈帮你!”   杨昭回头冲她感激一笑:“哎,我记下了!”   回到摊上,杨昭拿袖子擦擦汗,又卖出去了两条活鱼,就听见前面嘈杂了起来,他忍不住偏头张望过去,却正见路上的行人慌慌张张地向街道两边躲去,人群让开,只见一群家丁正在追打一个少年,少年身手灵活,边打边逃,上蹿下跳,好不利索,仔细一瞧,那个惹祸精不是阿玉又是谁?   在这街上也呆得有些时候了,杨昭自然认得出,那些家丁正是钱府的人,钱老爷是这里有名的土财主,虽然阿玉平日里小打小闹也是家常便饭,但是今天怎么得罪了这种人?   眼看对方人多势众,追追打打一会儿就到了附近,杨昭来不及多想,两手一推,一盆活鱼就倒在了地上,心疼地看了眼他的鱼,却也不作多想,狠狠心把另外两盆也泼了出去。   少年灵巧地跳开,身后追着他的家丁却被地上的鱼滑得人仰马翻,东方玉冲他眨眨眼,笑赞道:“小鲢子,好棒!”然后一个箭步上前,对着地上狼狈的家丁就是一顿狠揍。   无能的下人们哭爹喊娘地躺在地上,眼看他没有受伤,杨昭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没等他放心,钱家少爷却又带着几个人追了过来,打量了一番来人,杨昭脸上露出一抹担忧的神色,那些家丁都是些饭桶,可是他看得出钱少爷身边这几个,一个个魁梧雄健,膀大腰圆,可都是看家护院的练家子,这样一来,阿玉肯定是要吃亏的!   钱佑对着地上的家丁狠踹了两脚,看着面前死到临头却还是十分嚣张的少年冷笑道:“臭小子,你打死我的爱犬,今天就叫你偿命!”   东方玉不屑地啐了一口,“我呸,是你家的疯狗先咬我的!你别欺人太甚!你当老子怕你?”   对方咬牙切齿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我家的狗咬你是你祖上修来的!”   眼见少年火冒三丈拉开了架势就要上前,杨昭忙一把拉住他:“阿玉,别冲动!”   “小鲢子你撒手,难道老子还会怕这个软脚虾!”他恨声骂道。   对方闻言,恼羞成怒地打了个手势,身后的壮汉便一拥而上,东方玉将杨昭甩到一边,上去就与人斗在了一起。   杨昭着急地看着他以一敌四,劣势明显,忙拉了边上的人,恳求道:“牛叔,求你,报官!”   牛贵不放心地道:“报官有用吗?”   “没用也要试试,不然恐怕阿玉的命都保不住了!”杨昭神色凝重地道。   双拳难敌四手,少年体力上也比不得这些汉子,只见他回身避开对方一记铁拳,脚下慢了一步,顿时被身后的一人扫翻在地,滚了几圈,膝盖上当即便渗出血来。   眼看他挂彩,杨昭攥紧了双拳,咬咬牙,一个箭步跑上前去,抱住一个壮汉的大腿,狠狠地一口咬上去,汉子痛叫一声,蹬腿就将他甩出老远。   “小鲢子!”东方玉担心地大叫一声。   杨昭狠狠摔在地上,却又不知疼痛地爬起来,朝着那个对于他来说几乎和巨人一样高大的汉子冲过去,虽然不甘心,可是这个身体实在太小了,再加上手脚又没力气,所以尽管知道丢人,他还是用上了一嘴杀伤力极低的小牙。   几个大汉也未将一个看起来没断奶的小娃儿放在心上,却不料,一个不小心被他抱着手臂一下子就咬出了血,汉子恼羞成怒地一把将这个缠人的小东西甩开,硬邦邦的铁拳不假思索地招呼到他的胸前,几步远处的东方玉见状,刚要回身去救,却见小人儿已经被人一拳打在身上,直愣愣地飞出去一丈远,狠狠地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他怒吼一声,顾不上躲避砸在身上的拳脚,就径直往前跑去。   杨昭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咳嗽一声,想让自己舒服一点,声音没来得及发出来,嘴里却冒出了腥甜黏腻的液体,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张着嘴,任它从嘴角滑出来,顺着侧脸淌下去。   东方玉冲到他面前,将人一把抱起来,双目赤红,万分焦急地道:“小鲢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说说话!小鲢子!”   杨昭想回应他,却发不出声音,想抬手,却使不出力气,只能眨眨眼,发出他还活着的信号。   少年将人塞进怀里,空出的后背顿时暴露在敌人面前,杨昭不由惊慌地睁大了眼睛,以前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曾经哥哥也总是这样保护他,背对着危险护着他,等到他有能力让他远离伤害时,他却再也不会回来了,强自清醒的杨昭着急地看着立刻就要砸在少年背上的拳头,眼角滑出两行泪水,发出一声类似悲鸣的呜咽······ 作者有话要说:  哎···突然想改成种田文···   ☆、倾家荡产   紧绷着肌肉的魁梧汉子,眼看一下就能砸断少年的脊骨,只听不远处一声厉喝:“还不住手!”   眼见官差赶来,心有不甘的打手,忙低眉顺眼地退到一边。   筋疲力尽,气若游丝的杨昭终于松了一口气,眼前一花,昏死过去。   抱着人正要往医馆送的少年,却被赶来的官差拦了下来,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孩子,少年也没了开始的锐气,红着眼睛哀求道:“差大哥,求你网开一面,我将他送去看大夫,然后立马跟你们去衙门!”   官差看了眼那个出气多进气少的孩子,有些嫌恶地皱眉道:“少废话!当街斗殴,简直没有王法!”   随着官差气喘吁吁赶来的牛贵见状,连忙上前道:“阿玉,小鲢子交给我吧,不能耽搁啊!”   他看着孩子血色全无的脸,和脸上红艳艳的血,犹豫了一瞬,终于慎重又小心地把人交给了对方:“牛叔,拜托你了。”   钱少爷志得意满地看着终于服软的少年,趾高气扬地道:“牢房里等死去吧!”   “若是小鲢子有个好歹,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他语气森寒地道。   触到少年恶狠狠的怨毒眼神,钱佑背上一寒,藏在衣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却仍是故作不屑地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杨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婆婆正双眼通红地坐在床边,见他醒来,忙又惊又喜地道:“孩子,你怎么样了?”   他摇摇头:“婆婆······我没事······阿玉呢?”   听见他问,端着药的牛贵忙应道:“被抓进官府去了。”   他心中一惊,挣扎着就要起来,却被另外一双手给按了下去,只见一个相貌和善的中年大夫责备道:“小鬼,你伤得这么重,还在乱动,不想活了?肋骨刚刚接好,安生一点。”   杨昭听话地躺下不再乱动,只是一脸焦急地看着牛贵:“牛叔,官府怎么说?阿玉会被关起来吗?”   牛贵叹了一口气:“已经被关起来了,这一次确实是阿玉惹了祸,打死了人家的狗,就是少说也得陪人家五十两银子,才能了事······”   杨昭看向床边暗自垂泪的老妇,心头一酸,眼泪就滑了出来,低声道:“婆婆······”   婆婆拍拍他的手,点头道:“好孩子,婆婆知道,一会儿就让你牛叔去······”   东方玉垂头丧气地蹲在阴沉沉的牢房里,又是懊恼又是担心,那个笨小子,他以为他有几斤几两,没半点本事还敢帮他打架?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时胆小得像个女孩子一样的人,任人欺负不敢还手,今天怎么就敢去跟几个凶狠的壮汉拼命?用的招数也丢人,除了咬人竟然再不会别的了,臭小子笨死了,也不知道他伤得怎么样了,年纪这么小,身板也比其他孩子弱得多,会不会一下给打死了?想起上午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躺在他怀里的孩子,一向坚强的少年,脸上竟忍不住淌下来泪来,怎么办?那个傻小子要是死了,谁来给他欺负?谁每天藏着掖着把好吃的留给他?谁隔三差五把最好的鱼送给他?谁每天气鼓鼓地被他捉弄?该死的!都是自己太弱!   两个喝得醉醺醺的狱卒肩上搭着铁链,打开牢门,摇摇晃晃地走了进去,少年连忙抹掉脸上的泪水,警惕地看着来人,“你们要干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闪过贪婪阴狠的光芒,低声笑道:“要怪只怪你小子得罪钱少爷,我们兄弟收了人家的钱,又岂能不办事?钱家的狗都比人精贵,反正你爹娘也拿出不银子替你消罪,你不如就死了干净,省得在这牢里受苦······”   两人说着,便拿着手里的链子,朝他脖子上套去,少年侧身一避,灵巧地躲开,对着那狱卒的丑脸就是一拳,那人的酒当即就被打醒了几分,顿时也发了狠一样扑上去,三人顿时便扭打在了一起。   一整天滴水未尽,上午的打斗更是耗光了少年的体力,没多久就被两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一个不备,对方手里的链子便结结实实缠上了他的脖子,呼吸一紧,他顿时有些惊慌起来,奋力踢腾着手脚,只觉得胸腔中的气越来越少······   奉命前来放人的捕快,听着里面的响动,心下也警觉了几分,连忙几步赶过去,果然就见铁链下几乎要被勒死的少年,上去几下将人拉开,把少年解救出来,忍不住瞪了眼那两个财迷心窍的狱卒,什么也没说,押着少年就往外走去,衙门饭吃了也有不少年了,这种事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得了些好处,虽说是草菅人命,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反正进来的多是一些穷鬼,就是真不明不白死在牢里,也不会有申诉的本事,只是新皇登基这几年,对这些事情抓得紧了些,刚刚上任的县令,也还算清廉,这件事虽然驳了钱家的面子,但也判了不少银子的赔偿,如今,这少年的家人毫不拖沓地就赔了钱,放人的命令自然也下得相当及时,在这种时候让大人抓住把柄,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若是以往,恐怕这小子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摸着脖子上的淤痕,少年有些狼狈地走出县衙,出了门就看见焦急地等在外面的父母一脸疲惫愁苦的模样,仿佛一时间又苍老了几分,少年的心中难得泛起一丝愧疚。   有些佝偻的中年汉子,上去就甩了少年一巴掌,恨铁不成钢地道:“臭小子,你还嫌惹出的事情不够多吗!”   看着一旁垂泪的母亲,少年捂着脸,反驳的话就在嘴边,却终究没有说出来,总有一天,他会出人头地,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屋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杨昭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雨景,他再一次开始为生活犯了难,两年来所有的积蓄一下子都没有了,为了凑那剩余的四十两,连鱼塘也卖了出去,他的一个决定,几乎是断了自己和婆婆的最后一条生路,这一次的事可以说是险些要了他的命,肋骨折了,错位的骨头还划伤了肺,别的他倒不是很担心,只要不感染,这种伤,躺上一个月,应该也就能恢复得差不多,真正让他担心的是家里的生活,真的一个铜钱都没有了,米粮也所剩不多,没有鱼塘,没有田地,就他和婆婆两个算不上劳动力的劳动力,根本就没办法养活自己,那么还能干什么呢?难道还要婆婆辛辛苦苦给人洗衣服做针线活来养他吗?他没力气,这个破身体只有碍事的份,上辈子的老本行如今更是想都不敢想,维持生活已经不易,等他有能力找到机会大把赚钱时,恐怕他和婆婆早已经饿死了······   正当他出神间,少年已经一个箭步奔到床前,一脸担忧地道:“小鲢子,你伤得怎么样了?”   杨昭摇摇头,轻咳一声:“没事儿。”   少年有些不相信地道:“给我看看!”   他说着就要扯开被子,杨昭有些慌张地攥紧了破旧的被褥,痛呼一声,吓得少年一时也不敢再动,他把胸前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低声道:“真没事儿,肋骨有点错位。”   少年闻声,顿时急道:“大夫怎么说!”   “休养一阵就好了。”他有些气喘地道。   少年一脸内疚地道:“都怪我,害你受伤······”   “那你以后就少欺负我!”他故作轻松地道。   少年一听,顿时有些不乐意地戳戳他的小脸:“想得美!这几天,就当放你病假吧,等你好了,我一定加倍讨回来!”   知他开玩笑,杨昭也只是笑笑,瞥见他颈上的瘀伤,有些担心地道:“阿玉,他们打你了?”   少年闻言,恨恨道:“打?那倒没有,他是想直接杀了我!哼,这个仇,总有一天要报!”   看着血气方刚的少年,杨昭闭了闭眼睛,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那些少年心性,他是懂的,那些哥哥追在他后面帮他收拾烂摊子的日子,那些养父用尽手段,让他脱胎换骨的日子,那些他早已打算忘记的过去,那些渺远得似乎已经模糊的记忆,在这一刻又突然变得清晰起来,近乎恶作剧一般地想要摧毁他平静的生活和单纯的愿望。   杨昭看了看天色,他知道婆婆去借米马上就要回来了,可是面前的少年却仍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心中不由有些着急,“阿玉······天色不早了,你不回去吗?”   少年挑挑眉,开玩笑道:“我说小鲢子啊,你该不是心里怨我吧?这么急着赶我走,我还以为你要留我吃晚饭呢!”   杨昭尴尬地笑了笑:“我还没有那么小气,别忘了,我如今也算个有钱人了,咳······只是我下不来床,婆婆招待你,肯定又要花功夫,如果你能帮忙做饭,顿顿都来也没什么。”   闻言,少年忙急急跳开,连连摆手道:“我看还是算了,我这双手将来可是用来舞刀弄剑的,拿勺子翻锅干不来,行,你好好歇着,我明天再来看你!”   杨昭呆愣了一瞬,闷声道,“大夫说我需要静养······”   话音未落,一个暴栗已经砸在了他的脑门上,少年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臭小子,你还敢嫌我吵!等你好了看我不揍扁你!”说完,冲他摆摆手,一如每一次一样,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杨昭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没让牛叔把银子的事告诉阿玉,以他的脾气若是知道,一个控制不住,说不定就要惹出更大的麻烦,也没有告诉他的父母,一来他家里微薄的田地,一时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二来以他父亲的刻板脾气,若是知道,恐怕会打断他的腿,所以他是万不敢留他吃饭的,不然他这个一夜之间破产的有钱人,大概立刻就会露馅。   婆婆收起撑在手上的油纸伞,步履蹒跚地走进屋来,看着有些出神的孩子,微微笑道:“阿玉来过了吧?”   杨昭点点头:“婆婆······你不责怪我?”   老人脸上笑意更浓,苍老粗糙的手指,怜爱地拨开他额前的发,“傻孩子,我怪你作甚?孙子好心肠,婆婆也高兴。”   “可是我连累婆婆又要跟我过苦日子······”他闻言,心中愧疚,不由有些哽咽地道。   “只要我的乖孙子好好的,婆婆还怕过苦日子吗?好好歇着,婆婆去做饭。”她说着颤巍巍地站起身,朝厨房走去。   看着老人的背影,杨昭咬着被子,眼泪终究还是不受控制地滑了出来,他终于知道,被生活逼到绝境,竟然是这种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没啥说了,非万能···   ☆、所谓父亲   一场风波过后,东方玉也丢了兵器行的差事,为了陪杨昭,他也难得安安分分呆在家里帮忙,少有外出。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没有药,虽然婆婆已经想尽办法把好吃的留给他,牛叔也想着法儿地贴补他们,可是严重的营养不良还是让他的身体多日以来起色甚微,杨昭知道,或许说到底,是他自己的忧心在作祟,一日想不出让他和婆婆活下去的办法,他就一日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浪费他们家里所剩无几的粮食。   勉强躺了一个多月,杨昭终于能下床了,他看着边上穿针引线缝缝补补的老人低声道:“婆婆······我想到镇子里找份差事······”   老人闻声,放下手里的衣物,叹气道:“婆婆还不至于连自己的孙子都养不活,婆婆知道你懂事,但是身上的病还没好,再说了,这么大点儿的人,能找什么差事?”   “婆婆放心好了,咳咳······我在镇子上卖鱼卖了这么久,和好多商户也很熟,别的不行,给人洗个碗擦个地还是可以的,牛叔家里也是一大家子人,咳咳······总靠他贴补我们也不是办法,而且我这病都是闲出来的,有活干肯定立马就生龙活虎了!”他安慰道。   老人看着瘦得可怜的孩子,心头一酸,只是摇摇头,吐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清晨的薄雾散开,河上的水鸭子欢快地扑腾着水花,阳光洒下来,整个世界似乎都弥漫着春天的芬芳。   有些懒散的少年扯着杨昭的小脸,不满地道:“小鲢子啊,你长胖一点吧,不然我戳着都没感觉。”   杨昭气急败坏地拍开他的手:“阿玉,咳咳······你就不能不捉弄我?”   少年嘻嘻笑道:“没问题啊,你什么时候不那么可爱了,我就不捉弄你了。”   杨昭崩溃地翻了个白眼,他怎么就不知道自己有哪儿点可爱的?   “哎,说真的,小鲢子,你的伤怎么样了?还疼不疼了?”少年难得正色道。   杨昭点点头:“好了,不疼了。”   闻声,少年皱眉道:“那怎么还咳?是不是你晚上踢被子,着凉了?”   杨昭按了按仍是隐隐作痛的胸口,白了他一眼道:“你好啰嗦。”   少年不满地弹了弹他的脑门,“臭小子,敢嫌我罗嗦?老子那是关心你!别人我才懒得说呢,竟敢不领情,看我不教训你!”他说着双手并用,开始挠他痒痒。   少年力气大,像抱个布娃娃一样把他圈在怀里,他躲又躲不掉,闪又闪不开,一时喘不上气,忙捂住嘴巴,连声咳嗽起来,少年见状,赶紧停下自己的恶作剧,轻抚着他单薄的脊背给他顺气。   拉开那只捂在嘴上不肯拿开的小手,少年顿时被那手心里的血迹吓了一跳,失声惊叫道:“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咳血?你今天不跟我说实话,我打得你屁股开花!”   少年拿袖子小心地给他擦干净嘴角的血迹,杨昭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真的没事,大夫说这是瘀血,咳出来就是真的好了。”   少年仍是有些不放心地皱皱眉,看着他溪水一样平和干净的眼神,忍不住将人往怀里抱了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小鲢子,你不怕吗?明明知道危险。”   杨昭嗅着他怀里阳光一样暖暖的气息,低声道:“不怕。”   因为对生活充满信心,所以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因为想保护重要的人,就算刀山火海也不需要有丝毫的畏惧。   少年揉揉他的小脑袋,无比认真地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阿玉呀。”   闻声,他忙抱着怀里的娃娃站起身来,“婆婆。”   老人笑着点点头:“阿玉,我今天出趟门,给人把绣好的花样儿送去,小鲢子就麻烦你帮我看着了,我煮了粥,饿了他会吃。”   少年听罢,摇头道:“吃什么粥啊?这小鬼都瘦成这样了,我带他回家,让我娘给做点好吃的!”   老人闻言,也不反对,又交待了几句,便转身往村外走去。   十六岁的少年,身量已经基本长成,杨昭坐在他肩膀上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少年一巴掌拍在他的小屁股上,“别乱动,掉下去我可不管!”   “阿玉,我想下去自己走······”他有些脸红地道。   少年嗤笑一声:“下去?那你跳吧,老子给你骑你还不乐意?不知好歹的小子!”   闻言,杨昭也只有老老实实地坐好,不再乱动。   东方玉的父亲是个身子有些佝偻的中年汉子,身体一向不怎么好,为人严肃刻板,不知道是不是恨铁不成钢,对儿子一向严苛,母亲是个寻常的江南女子,隐隐约约似乎也能看见她年轻时清秀的轮廓,杨昭知道,东方玉祖上是武学世家,后来不知因何没落,于是隐姓埋名在这小渔村里过着平静的生活,而“东方”这个姓氏,却很少被人提起,就连杨昭也是在认识他很久以后才知道。   年迈的老妇搭上过路的马车,一路到了偌大的苏州城,她穿街过巷,走走歇歇,最后停在了一处大宅的后门,犹豫片刻,上前叩了叩紧闭的黑漆木门。   一个小厮模样的下人开门道:“老奶奶,你找谁?”   老妇微微有些不安地道:“请问老爷在吗?”   小厮点点头:“堂主正在,不知您······”   老妇心中松了一口气,“麻烦您通传一声,就说我是从柳河村来的,老爷便清楚了。”   宽敞的院子里,正昂首立着一个身姿颀长的中年男人,捻着颌下的几缕胡须,神色认真地看着树荫下耍着拳头的小儿子,孩子脸色红润,浓眉大眼,长得极为喜人,稍显臃肿的身上罩着一身缎面袍子,透着说不出的富贵,石桌旁坐着个美貌的妇人,穿着一身粉面袄裙,一双本该极为柔和的丹凤眼,却不知为何透出几丝让人不舒服的精明刻薄。   “禀告堂主,门外有个老妇说是有事求见堂主!”小厮低眉顺眼地躬身道。   站在院中的男人微微一愣,皱眉道:“老妇?”   小厮点头道:“是,她说她是从柳河村来的。”   未等男人反应,石桌前的妇人已经冷冷一笑,站了起来,看着几步远处神色复杂的丈夫冷声道:“都找到家里来了嘛,本事倒不小,你都不去看看?”   男人沉着脸瞪了小厮一眼,“轰她出去,本堂主不认识什么老妇!”   小厮诧异了一瞬,正欲领命而去,女人口中却溢出一声刺耳的尖笑,冲着孩子招招手,“过来,儿子,你爹不去,我们去看看。”说罢,便带着孩子跟着小厮往后院的方向去了。   男人见状,眉头皱得更深了,顿了顿,也忙跟了上去。   女人领着孩子,看着坐在台阶上,衣衫寒酸破败的老太婆,下意识地皱皱眉,男人尴尬地轻咳一声,“李婆婆,你来这里有事吗?”   老人看着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如此懦弱的男人,不由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地道:“老爷,少爷也长大了,好歹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男人未曾开口,女人却冷哼一声:“少爷?老太婆,那个婊子的孩子也配?杨家的少爷在这里,那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早该死了!”   男人哀叹一声,无奈地道:“夫人,何必如此······”   女人闻言,一脸厉色地瞪着自己的丈夫:“杨进贤,我可告诉你,我若不是给儿子积德,你那个野孩子早就不知道投胎投了多少回了!你少这里装好人!你的儿子只有一个,你看好了!”   男人避开老妇的目光,摆手道:“你走吧。”   老妇看着女人身边的男孩儿,高高壮壮,结实喜人,脖子上挂着纯金的长命锁,一身的漂亮的丝质锦衣,一看便知是家里的掌上明珠,樽中宝玉,想起自己那个可怜的孩子,顿时心中酸楚,眼泪扑簌簌地便落了下来,同样是孩子,一个锦衣玉食,一个却连肚子都填不饱,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一个却受尽了旁人的欺辱鄙夷,一个不知辛苦为何物,一个小小年纪却要为了讨生活而费尽心机······   “老爷······都是亲生骨肉,你怎能这般狠心哪!”老人有些失控地道。   男人看了眼妻子冷漠的神情,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还是走吧。”   闻言,老人心中的希望也渐渐冷掉,却仍是颤声哀求道:“老爷,你若是不管,恐怕孩子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女人声音尖锐地笑起来,“死了更好!也省得让我心烦!”她回头看着自己的丈夫,警告道,“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管,我们没完!”   老人看着渐渐合上的大门,也只有认命地抹抹眼泪,无功而返。 作者有话要说:  貌似昨天少放一章,我的存稿,敢不敢再多一点!!!   这篇写在上个文之前,貌似连老爹的名字都一样,郁闷···   ☆、万花楼   杨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天婆婆回来一脸病容的模样吓了他一大跳,家里彻底断了粮,他也不再征求婆婆的同意,照顾她睡下便自己进了镇子。   因为年岁小,身量也不足,大病了一场,更是没个人样,没有人愿意用他,无论他下跪磕头也好,苦苦哀求也罢,命运仿佛对他关上了大门,在现实面前,所有美好的愿望似乎都只能是愿望了,就算他再有毅力,这个世界似乎是故意不愿给他活下去的机会,在完全甚至彻底的劣势中,他曾经引以为傲的那些本事,如今甚至抵不过一个好的身体,两膀子实实在在的力气。   第一次,他后悔自己的重生,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是个负累,如果不是因为他,婆婆不会受苦挨饿,如果不是因为担心他,更加不会病倒,第一次,他万分无助地失声痛哭,第一次,他对生活感到了绝望······   “哟,这不是小鲢子吗?怎么哭了?”   感到一阵香风袭来,杨昭听见一个熟悉的甜腻腻的嗓音,抬头,正见一个浓妆艳抹风韵十足的女子弯着腰,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女人蹲下身来,拿她熏得香得过了头的帕子,心疼地给他抹掉脸上的泪水,“小宝贝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哭得妈妈心肝儿都是疼的,跟妈妈说,妈妈替你教训他!”   杨昭收敛了情绪,摇头道:“谢谢刘妈妈,我没事。”   女人挨着他坐下来,拍拍他瘦弱的肩膀,“小鲢子,妈妈那缺个洗菜扫地的,你干不干?”   杨昭微微一愣,看着她一副了然的神情,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女人故作伤心地叹了一口气,“唉,就知道你小子嫌弃我们万花楼,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闻言,杨昭忙着急地拉住她:“不,妈妈,我干,我能干!”   “那好吧,多的没有,每月给你三钱银子,偷懒会扣工钱,明儿来上工吧。”说罢,女子习惯性地冲他抛了个媚眼,施施然地离去了。   杨昭看着远处的夕阳,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变得很苦,万花楼,虽然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去处,但是对于走投无路的他来说,还有资格挑三拣四吗?因为自己的母亲便是青楼女子,这些年他没少受人嘲笑奚落,如今,被逼无奈,他也要去同样的地方谋生,若是被人知道,恐怕在村里,他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知道杨昭要跑去干活,东方玉有些吃惊道:“小鲢子,你脸色这么差,怎么做事?”   “没事,我都已经好了,就是给人洗洗菜,扫扫地,干点杂活,也不算累,婆婆这几日身子不好,我也想赚点钱给她补补。”杨昭认真地道。   东方玉不满地白了他一眼:“我说你小子掉钱眼儿里去了吧?你那私房钱,拿出来一点儿会死啊!”   杨昭也不多说,冲他招招手,便自己向村外走去。   东方玉拧紧了眉头,也有些气恼地转身回家去了,这个臭小子!   有了万花楼的工作,杨昭渐渐走出生活的窘境,每月三钱银子,虽然不多,但是他和婆婆糊口是足够了,工作不算累,每天呆在厨房洗菜,外面怎么样,他不清楚,也不需要知道,身上的骨头长得快,就是咳血的症状一直没停,只要不影响他做事,能忽视就忽视了,反正他是绝对不可能把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浪费在自己身上。他告诉婆婆和阿玉自己在饭馆帮忙,婆婆追问了几次,都被他搪塞了过去,阿玉最近似乎是遇到了贵人,也总是好一阵子见不到人,也省下了他编谎话的功夫。   东方玉看着身旁身材魁梧,年约六旬的长者,十分开心地道:“童大哥,一别数年,大哥可还好?”   对方十分豪爽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多年不见,东方兄弟如今也成人了!”   只见他满面红光,胡须浓密,身形壮硕,随从甚多,气势惊人,却正是日月神教十大长老之一的风雷堂堂主童百熊。   “大哥说笑了,一晃已经六年,当年若不是大哥出手相救,小弟恐怕已是命丧荒野,后来若不是再逢大哥仗义,解我急困,恐怕我一家也活不到今天。”他抱拳感激地道。   他哈哈一笑,摆手道:“陈年往事,东方兄弟莫要再提,走,今日难得相遇,我们喝个痛快!”   闻言,东方玉自然爽快答应,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酒楼,大坛的酒摆上桌,一群人推杯换盏豪饮起来。   童百熊出手阔绰,东方玉知他义气,也不拘谨,二人称兄道弟,把臂痛饮,倒也十分畅快。   童百熊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东方兄弟,你考虑得如何了,不若跟大哥我去闯荡江湖,也好过在那小渔村里虚度光阴!”   东方玉心中有些波动,闯荡江湖,他一早便有这种想法,只是依着他父亲的性子,是万不会答应的,而且这两年,父母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这种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一个人走掉。   挣扎了一番,他不由有些泄气道:“多谢大哥美意,父母尚在,不宜远行,小弟还想在爹娘面前多尽几年孝道。”   童百熊闻言,端起酒碗,大赞道:“东方兄弟果然有孝心,你年纪尚轻,也不急于一时,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找大哥便是,大哥保你有个好前程!喝酒!”   “如此,小弟就先谢谢大哥了。”他说着将碗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杨昭将洗好的一筐菜搬进厨房,炉子边的大厨,微微笑看着他:“小鲢子啊,不用急,分两次搬,这样累不着!”   杨昭冲他感激一笑:“王叔,我能行!”   对方咧嘴笑开,掰了半根黄瓜塞进他嘴里:“去吧,歇会儿!”   杨昭咬了一口清甜带涩的黄瓜,乖巧地坐到一旁。   一群江湖中人,个个豪爽,在酒楼里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童百熊有些不支地被下属送回了客栈,他手下的几个香主,扒着东方玉:“东方兄弟,童长老回去了,我们乐呵乐呵去吧!听说百花楼里的姑娘不错,大伙也试试去!”   东方玉犹豫了一瞬,见几个与他同来的少年也是一脸的跃跃欲试,他想了想也觉得并无不可,一群人便推推攘攘,勾肩搭背地出了酒楼,直奔青楼而去。   天色渐晚,万花楼的生意却才正式开始,杨昭跟厨房里的人打了招呼就准备回家去,没走几步却被一个跑堂的叫住,“哎,小鲢子,先别走,今天一下子来了不少客人,帮我端两壶酒过去!”   杨昭应了一声,便端起案上的酒跟他去了前厅,天尚未全黑,大厅里却已是烛影摇曳,笙歌乐舞一片,胭脂混着酒水,氤氲出一股浓重的暧昧淫、欲的气息,他从未在这种时刻来过前厅,顿时感到有些不适应,只想着赶紧送完了酒好回家去。   一群人个个血气方刚,再加上酒精的刺激,抱着怀里温软的女人,便忍不住当众开始上下其手,顿时惹得娇吟声一片,男人们却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杨昭恨不得把头低到地底下,目不斜视地跟着前面的人,有些手忙脚乱地把酒壶放上,酒杯摆好,刚欲起身离去,却被身侧伸出的一只手,牢牢攥住了胳膊,再也动弹不得,他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来,却震惊地愣在当场。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收到小筑~~留给偶的第一个留言,偶还担心是块儿砖~~是花哦~~呼哈~~~激动中···   ☆、只你不行   面前的少年,眉峰俊挺,目光凌厉,大敞的襟口,露出蜜色的皮肤和精壮的胸膛,怀里坐着个美貌娇羞的女子,正神色暧昧地倚在他的身上。   杨昭只觉得脑中轰得一声,他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阿玉会出现在这里,会在这里做这种事情,他身边的这些又是谁?为什么这群人让他觉得这样的危险?   对视半晌,东方玉收回锐利的目光,推开身上的女人,攥着杨昭的手却没有松,稍稍用力,就将人带进了怀里,神色轻佻地抬起他的下巴,对着一边伺候的女人道:“哪儿来的小乖乖,你们这里这么小的也接客?”   女人们顿时捂嘴一笑:“大爷说笑呢,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子!”   他故作不知地挑挑眉,看着面前似乎已经吓傻了的小孩儿,轻笑道:“是吗?长得这么可爱,竟然是只公的,真是可惜了。”   边上的江湖人大笑道:“东方兄弟,你口味儿也太特别了,就算真是母的,这也太小了!”   他冷笑着点点头:“是有点小,不过爷今晚就想玩小的,去,给他打扮打扮,爷可要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听见风声,老鸨忙急匆匆地赶来,本想为杨昭解围,但看对方衣饰,便知是不好惹的江湖中人,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是,爷,包您满意。”   东方玉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怀里的人,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你他妈真是穷疯了,赶上老子今天晚上有钱,我让你赚个够!下贱的东西!”   他说完顺手将人推开,刘妈妈忙将人带进房间,有些为难地道:“小鲢子,你委屈一下吧,那些魔教中人,杀人不眨眼,妈妈也得罪不起,我看他们也只是玩玩找个乐子,不会真怎么样的。”   说完也不待他同意,便对两个侍女使了个眼色,两人忙找来胭脂水粉,往那张小脸上招呼过去。   杨昭像个木头娃娃,毫无反应地坐在那里任人摆弄,胸口一阵阵疼地厉害,眼中不受控制地往外涌着咸涩的液体,两个女子手忙脚乱地把香粉涂了擦,擦了又涂。   刘妈妈见状,万分无奈地道:“我的祖宗,你别哭了,这个样子,什么时候能画好啊!”   杨昭也不知道,心里的那些委屈都是从哪里来的,无论是谁,以怎样的方式羞辱他,他都可以忍,可是阿玉不可以啊,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除了婆婆,阿玉就是他最亲近,最重要的人,无论生活有多苦,他都可以不在乎,因为他还有阿玉可以依靠,可是现在,他是不是连这唯一的朋友都要失去了······   东方玉只觉得一肚子的火发不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臭小子竟然找活找到妓院来了,该死的,竟然还骗他说什么在饭馆打工,简直可恶!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那个笨蛋不知道这种地方是干什么勾当的,他妈的,小小年纪想钱就想疯了,他真是瞎了眼,竟然会觉得这小子单纯可爱!   刘妈妈领着杨昭,小心翼翼地进了大堂,一张本来有些苍白的小脸,点了胭脂,上了香粉,掩去了病容,更显得娇小漂亮,梳了女孩儿的发髻,穿着女孩儿的衣裙,过于幼小的身体本就没有发育,这样一来,更是完完全全像个女娃儿了!   本就生得灵秀,如今打扮一番,周围的男男女女顿时赞声一片,杨昭像个布娃娃,目光空洞地站在大堂中央任人观赏,一些兴致勃勃的嫖客,甚至忍不住上前伸手就要捏上他的小脸。   东方玉愣了一瞬,眉头一皱,上前两步就将人抢了回来,杨昭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东方玉将他放在桌上,指了指桌上的酒杯,从同行的少年手里接过一锭五两的银子,放在他面前,冷声道:“喝了它,这个银子就是你的。”   杨昭傻傻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面前的银子,他也不知道,阿玉怎么突然就这么有钱了,有钱到可以来这种地方找乐子,他吸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他很想说,阿玉,别人的钱没那么容易拿,欠了人情要还的······阿玉,他们不是好人,你不要和他们混在一起······阿玉,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欺负我······阿玉,我是穷疯了,我害怕那种饿得站都站不起来的感觉······阿玉,我不贱,我靠的是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和婆婆······阿玉,我胸口疼,不能喝酒······阿玉,天黑了,我们回家吧,阿玉······   虽然心里有无数想说的话,他却终是沉默地捉住面前的杯子,咬牙将杯子里的酒灌进了喉咙,周围看热闹的顿时叫好声一片,辛辣的液体几乎要呛进鼻子,胸腔中顿时涌起一股腥咸,他却硬生生将那感觉给咽了回去,抹抹嘴巴,把那颗大银子揣进了怀里。   东方玉看着他刻意隐忍的样子,本来心中很是不忍,可是他接下来的动作,却几乎将他的肺都要气炸,好吧,银子就这么好!好得他能下贱到这种地步!   于是一个倒酒拿钱,一个喝酒收钱,甚至边上看热闹的也忍不住拿出银子,参和一把。   十几杯下肚,孩子就像个收钱的布偶,不哭不闹,安静得很,这群大老爷们儿,顿时也觉得无趣,纷纷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能为他们带来更大乐趣的女人身上。   东方玉身边的一群江湖人也搂着挑中的女人上楼渐次散去,东方玉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孩子,暗骂一声,不屑地道:“记住,以后别说你认识我,我他妈的丢不起这种人!”   身体的沉重负荷,并没有摧垮他的意志,所以对方的话,他听得很清楚,虽然知道会是这样,可是他亲口说出来,却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伤人。   眼见他半晌不反应,东方玉恼羞成怒地攥住他肩上的发,让那张一直藏在阴影下的涂了脂粉的小脸,无所遁形地暴露在烛火之下,“我问你,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声音低哑,却无比清晰,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狼狈和委屈,波澜不惊的表情里只有无边无际的平静和坚毅,东方玉心中烦躁,再没了其他的心思,甩开手里的人,便径直从正门走了出去。   杨昭摔在宽大的桌面上,怀里的银子四下里滚出来,剧烈的咳嗽带出大片殷红的血迹。 作者有话要说:  汗···感觉不小心把自己虐了一下···   一章比一章字数少,郁闷!!!   ☆、困境   看着刘妈妈万分愧疚的表情,杨昭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带着这几年里,他赚到的最大一笔钱,离开了万花楼。   回到村子,他找了个阿玉不在的空挡,将那包银子送到了他家里,他不是贪财,只是与其让阿玉拿着去那种地方挥霍,不如他替他拿回来贴补家用。   那晚在场的,除了阿玉,还有几个他们同村的少年,所以杨昭担心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流言蜚语传得很快,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说起来也更加随便,他知道任何辩解与反驳都是苍白无力的,更何况,在阿玉心中他都已经黑了,别人怎么想,他还会在乎吗?   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没了,他那个弱得相当不堪的小身板经过一番闹腾更差劲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婆婆没有一丝一毫责备他的意思,那句“孩子,我们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怕别人说。”几乎让他当场就放声大哭起来,他知道自己这条小命单薄得很,也不敢再穷折腾,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婆婆一起,给人洗衣服,然后去山上采些野菜,菌菇什么的,维持他们贫寒的生活。   阿玉再没来找过他,就是有时候偶尔遇到,他也时刻遵守着他们并不认识的承诺。阿玉不再护着他,那晚万花楼里的事情也被人有心无心传成了各种版本,大人嫌他晦气,小孩更是瞧不起他,就连牛叔也在他媳妇儿的耳提面命之下来得少了,杨昭很感激他多出的那二十年的尽管苍白却依然珍贵的人世经历,否则,如果自己现在真的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六岁孩童,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勇气活得下去。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离开这里,但是他太弱小了,婆婆年纪也大了,真的走出村子,恐怕过不了多久,他们祖孙就会暴尸荒野,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忍耐和等待,忍耐那些他无法改变的东西,等待一天天煎熬的成长的时光······   东方玉见到家里多出的那一包银子,自然也知道是哪儿来的,就算母亲逼问了一通,他也只随口说了句是朋友给的,结果他那个死板的老爹二话不说就扔到了河里,这可真是白花花的银子打水漂,也不知道那小鬼知道了会心疼成什么样。   他知道那小鬼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他只有自己一个朋友,他们现在闹翻了,那些个欺软怕硬的家伙还不知道要怎样新仇旧恨一起算,那小子乖得很,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了,好几次,他就那么远远看着,看着他被一群小孩儿围着,丢石头,丢泥巴,一遍遍地骂着那晚自己骂过的又或许更加难听的话,虽然心中愤怒,他却始终那么冷眼看着,心疼是有,但若是那个小子永远不懂反抗,那样又怎会长大?更何况,那天把他欺负成了那个样子,他恐怕早就恨死他了。   一转眼,春天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夏天伴随着鱼塘里的阵阵蛙鸣,踩着轻快的鼓点,降临到人世间。   帮着父母做完了乱七八糟的琐事,东方玉难得忙里偷闲,挑了棵大树,翻身上去打算好好睡上一觉,目光朝远处扫过去,却正见两个粗壮的汉子,在一个半亩见方的鱼塘边上,捞鱼捞得快活,他郁闷地吐出叼在嘴里的草叶,奶奶的,偷东西偷到这里来了!   他翻下大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脚踩住对方的渔网喝骂道:“哪里来的偷鱼贼,胆子倒不小!”   二人看样子也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只是茫然地对视一番,其中一个对着东方玉道:“这位小兄弟,你怕是搞错了,这就是我们家的塘,我们捞自己家的鱼,怎么算是偷呢?”   东方玉愣了一瞬,驳斥道:“你们当我是傻子吗?若不是认识这鱼的主人,我会管这无聊的闲事吗?”   闻言,另外一人似是有些明白过来,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小兄弟倒是仗义,不过怕是你不知道,这鱼塘是我们三个月前从柳河村的一户人家手里买来的,你若是不相信,我们也不妨把契据拿给你看看。”   说着对方竟真拿出了一张薄薄的契约,眼见真凭实据,东方玉忍不住皱眉道:“他好好的,把鱼塘卖了做什么?”   两人摇头道:“这我们就不知了。”   他悻悻地收回脚,有些懊恼地回到树上,却是再也睡不着了,郁闷了半天,似乎终于找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也是,那小笨蛋因为自己连累也不能去卖鱼了,留着个鱼塘,他们一老一小也打理不过来,倒不如卖了钱实在!   “小鲢子,还疼吗?”老人看着破旧的小床上缩在一起一头冷汗的孩子,心急火燎地道。   虚弱的孩子摇摇头:“婆婆······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   “不行,乖,听婆婆话,看大夫去好不好?”老人低声哄道。   杨昭喘着粗气哑声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还不到······到呢······”   知道孩子倔强,老人劝了半晌,也只能认命地坐在床边,想起杨昭那个无情的亲生父亲,不由长叹一声,抹着眼泪一遍一遍念着不知哪里听来的经文,祈祷让他的好孩子赶紧好起来。   “阿玉啊,怎么好些日子没见着小鲢子了?”   听见母亲问起,东方玉忍不住咧咧嘴:“我怎么知道?”   母亲闻言,不由皱眉道:“你不知道谁知道?不知道谁整天嚷嚷着小鲢子是他的心肝宝贝,这会儿你倒不知道了?”   被母亲奚落一番,东方玉脸上一红,有些气恼地道:“哎呀,你烦不烦,别跟我提他!”   未等母亲再说话,父亲已经脸色铁青地从外面走了回来,看着越发难以管束的儿子冷声道:“阿玉,跪下,他娘,去拿家法来。”   东方玉愣了一瞬,不可思议地道:“爹,我又怎么了?”   父亲气急地指着他:“又怎么了?你说说又怎么了!我若不是今日赶集去了村外,恐怕还不知道你在万花楼干的好事!小鲢子怎么得罪你了?你要那样羞辱人家!你听听外面都是怎么说的,孩子那么小,你要他今后还怎么做人!”   东方玉心上一阵发紧,却仍是倔强地挺直了脊背,“谁让他去那种地方?他敢去就应该想到后果,我不过是给他个教训!”   他话音未落,已经被人一脚提在小腿上,膝盖一软,就跪到了堂前的地上。   “阿玉啊,你让为父说你什么好,小鲢子不过就是个孩子,他懂什么?这么小的娃儿没爹没娘已经够不容易了,你不帮忙就算了,还跟人合着伙地欺负他,难道那一条一条的红鲤鱼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阿玉,我们做人要凭良心,你看看你干的那些事情!”父亲气急败坏地道。   东方玉自觉理亏,垂下了脑袋,低声道:“做都做了,我能怎么办?”   “混账东西!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了事就要想办法补救,像你这样一味逃避责任算什么本事!”   东方玉听着父亲疾言厉色的责备,心中恼火,一个挺身站起来,“补救,你让我拿什么补救?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那小鬼让我当成妓、女嫖了,难不成要我八抬大轿把他娶进门!”说罢,气冲冲地夺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存稿不发,我自己都着急···果然不是当作者的料···   ☆、妙手回春   一时冲动跑出家,东方玉心中也是乱成一团,虽然知道他爹说得没错,可是事情都成这样子了,要他怎么办?难不成要他去一个个跟人解释,他真没把那小子怎么样,荒唐!   无所事事地逛到镇上,他一边踢着路上的石子,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小兄弟,等等!”   东方玉闻声,顿住脚步,左右看了看,正见街边的一家药铺里,急匆匆地走出个中年人,一身直裰长袍,头戴万字方巾,容貌倒是平和。   东方玉有些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来人点点头,自我介绍道:“小兄弟莫要奇怪,我是这寿合堂的大夫,那个卖鱼的小鲢子你认识吧?”   “认识啊,你找他有事?”   大夫接过药童手里的药包,递给东方玉:“没什么事,就麻烦你将这几包药带给他,他身上的是内伤,不吃药好不了的,你叮嘱他,千万别硬扛。”   东方玉闻言,顿时有些着急地道:“什么意思?什么内伤?他什么时候受的内伤?”   大夫轻叹一声,捋捋颌下的胡须:“三个月前。”他说完了,对着面前的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应该知道吧,我记得和他一起的人就是你。”   东方玉回想起来,还是跟钱佑那个王八蛋打架的那一次,忍不住皱眉道:“他说只是肋骨错了位,怎么会这么严重?”   大夫微微一愣,摇头道:“错位?岂止是错位?肋骨断了,内里也受了损伤,我问你,那孩子是不是还有咳血的症状?”   “是,是。”东方玉连连点头道。   “那便是了,就是大人伤成这样也扛不住,别说个孩子了。”   东方玉想起杨昭对他的隐瞒,忍不住心头火气,错位?瘀血?倒是能编!偏偏自己这个蠢蛋竟然就相信了!   他提了提手里的药,担心地道:“大夫,吃了这些药就好了吗?”   大夫凝眉道:“这倒不敢保证,也不知那孩子有没有听我吩咐好生静养,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带来我看一看,对了,你告诉他,药钱,诊费什么的,都不必挂心,我也知道他拿不出钱。”   “拿不出钱?”东方玉有些不可思议地道。   大夫摇头道:“孩子死犟,拿不起药钱,连药也不肯吃,我本想送他一些,却一直等不到人。”   少年的眉头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大夫见他一脸不解,有些恍然道:“不是你还不知道吧?你被抓进衙门以后,要五十两银子,衙门才肯放人······”   东方玉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紧紧攥着手里的药包,拔腿就往回跑去,难怪他没有钱吃药,难怪他要把鱼塘卖掉,难怪只要能赚钱,那种地方他也去,那个笨小子是真的穷疯了,是自己亲手把他逼疯的,两年,他知道那个笨小子付出了多少辛苦才攒够了十两银子,因为自己,竟然全部用来给一条野狗赔命,他不敢想,他一分钱没有,连鱼塘也卖了,那么这三个月,他吃什么?他是怎么活的?而现在又怎么样了?   一路跑回村子,他满脑子都是昏暗的烛火下,那张涂了脂粉的,明明可怜得要命,却还要极力隐忍的小脸,还有那双一眨不眨盯着他的眼睛······   刚到村口,东方玉便一眼看见了倚在树下的老妇,当下三两步跑过去,走进一瞧,才发现她脸色惨白,嘴角带血,印堂发黑,肋下一道剑伤,血液将那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染得格外刺眼,东方玉顿时大惊道:“婆婆,婆婆,你醒醒,这是怎么回事!”   老妇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虽然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地道:“阿玉啊······小鲢子长这么大,就你这一个伴儿,我已经······不行了······你送送他,这孩子生来······受得苦够多了,这是······老天爷在怜惜他呀······”   “婆婆,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东方玉万分心急地道。   “阿玉······小鲢子交给······交给你了······”东方玉惊叫一声,可是李婆婆却已经没了声息。   他顾不得多想,将老人的轻轻放好,三步并作两步闯进了不远处的茅屋,屋子里的景象,让他当场就掉下泪来,一张破旧的小床上,一个瘦得不成样子的小人儿,紧紧蜷成一团,脸色发青,眼窝深陷,嘴唇发紫,床头放着半碗已经凉透的野菜汤,他最宝贝的存钱的陶罐,空空地躺在茅屋的角落里,空荡荡的屋子里,仿佛弥漫着一股让人恐惧的死亡气息。   东方玉丢下手里的药,两步跨到床边,一把搂住床上的小人儿,惊叫道:“小鲢子,你醒醒,你醒醒,我来看你了,是我混蛋,是我该死,我知道错了,你别吓我!”   他说着,一把抱起怀里的人,冲出门去,一路狂奔起来。   庆安镇西街,坊肆林立,人群熙攘,拐角处一家药铺门楣上,红底黑漆,笔力遒劲,写着“寿合堂”三个大字。   几个药童正蹲在药炉前卖力地扇着炉子,一个中年大夫,正捻着金针满头大汗地往床上奄奄一息的小人儿身上刺去,门口蹲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两手抱着头,双眉紧锁,两眼通红。   仿佛又找到了上辈子的感觉,杨昭觉得世界一片黑暗,但这种黑暗却让他觉得很安全,自从哥哥去世以后,这种对于黑暗的归属感就一直伴随着他,他似乎已经感觉到自己大概是要死了,这种类似于解脱一般轻快的感觉,明明知道危险,却依然让早已万分疲惫的他难以抗拒,他觉得自己可以沿着黑暗越走越深,一直到尽头,可是尽头是什么?他却突然觉得背上浮起一层冷汗,立马停下了步子,他记得,尽头就是牛头马面那两个骗得他这么凄惨的王八蛋,他不要回去,不要重新投胎,他好不容易才活到这么大,再重活一次,他非疯了不可,更何况,重生一次,已经实属不易,这个世界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起码还算正常,他也已经适应接受了,若是再死回去,还不知道又要被那两个没心没肝的怪物送到什么地方去。   正出神间,层层叠叠的黑暗里,渐渐漏进来星星点点的光芒,他好像看见一张少年的脸,年轻英俊,耀眼动人,正红着眼睛,带着哭腔一遍遍地说:“小鲢子,求求你,别死,不要死,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你别吓我······”   是阿玉,他从来没有见过少年这副狼狈脆弱的样子,也从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心中不由有些懊恼,这副模样,真的一点都不适合他,他还是喜欢那个张扬耀眼,光彩夺目的阿玉。   有些费劲地睁开眼睛,还未能看清楚东西,杨昭只听见耳边响起一个几乎要把他耳膜都震破的咆哮声:“死小子,你他妈的再不醒,老子打烂你的屁股!”   杨昭被震得头晕眼花,忍不住想,果然是做梦,那个粗暴又霸道的家伙才不会用那种语气跟他说话。   四目相对之下,东方玉率先反应过来,回头高声道:“王大夫,王大夫,他醒了!快过来!”   闻声,王仁彦忙急步赶来,对着杨昭又翻眼皮又把脉,折腾了一番,忍不住大笑道,“好小子,真是福大命大呀!”   听他如此说,东方玉心中松了一口气,也忙应声恭维道:“是大夫您妙手回春,简直就是神医在世,起死回生啊!”   王仁彦心中本就有几分自得,如今听少年这般夸赞,更是受用不已,东方玉察言观色,又连着送上几句好话,哄得对方喜笑颜开,他在心里轻舒了一口气,虽说他平生最讨厌这种谄媚讨好的事情,但是为了那小子,他也不得不委屈自己一下,为了救人,王仁彦确实是很费了一番功夫,各种好药也用了不少,这小子如今虽然醒了,但若是想好全乎,还是要指着他,吃药什么的,更是在所难免,对于王仁彦来说,心血来潮救他,与其说是救人,更多的恐怕是想证明他的医术,如今人活了,他目的达到,心满意足,自是不会再让人死了,否则也对不起神医的名头,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东方玉觉得,恭维两句,哄得人高兴了,还是有必要的。   眼看药童端着药碗过来,东方玉忙上前接下,走到床边,看着床上大睁着眼睛看着他的小孩儿,难得俊脸一红,心中尴尬了一阵,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走到床边,把人扶起来,又小心地把药吹凉,这才送到他嘴边。   杨昭看了看唇边的碗,又看了看面前的人,见他神色憔悴,举止小心翼翼,似乎温和得过了头,一时也有些不明所以,他记得阿玉应该很讨厌他才对,怎么现在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东方玉见他傻愣愣地看着碗,半天不动嘴喝,有些不明所以地低头抿了一口药,皱眉道:“是苦了点,不过良药苦口,喝呀。”   杨昭有些犹豫地就着他的手把药喝下去,低声说了句:“谢谢。”   东方玉把碗往桌上一放,一个爆栗磕在他脑门上,怒喝道:“谢你妈个头啊谢,跟老子来这一套!找死!”   吼过之后,东方玉也觉得自己反应似乎大了点,就在他以为他不会说话时,耳边却传来一个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你说过,下次见面,我们就不认识······”   东方玉心头一颤,一把将人按到怀里,用他惯常的霸道语气笃定地道:“你病糊涂了,做梦呢,都他妈给我忘了!”   “不是做梦。”   东方玉一巴掌拍在他的小屁股上,“老子说是就是!”   抱着怀里小小的身体,东方玉心中却是难言的复杂沉重,李婆婆早已下葬,可是他又该如何告诉他,这个孩子,还能承受得住吗?更令人不解的是,李婆婆身上的剑伤是从何而来,这跟小鲢子又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能说这是剧情使然吗···   ☆、少年情怀   杨昭渐渐了解这些天的事情,因为寿合堂的大夫大发慈悲,他捡回了一条小命,因为阿玉的悉心照顾,他也渐渐好起来,东方玉那个死要面子的家伙,霸道更甚从前,不道歉就算了,愣是非要说是他在做梦,好吧,做梦就做梦吧,他也不是记仇的人,更何况对方是他唯一的朋友呢,而且现在还这么卖力地照顾他。   因为偶然发现杨昭写得一手好字,王大夫更是好人做到底,给他介绍了个抄书的活计,江南一带,藏书家甚多,虽然如今印刷技术已经颇为发达,但是有些大老爷还是固执地认为一字一字抄下来的书,远比那墨版印出的精致生动。   意外地解决了生计问题,杨昭自是大喜过望,就在他以为峰回路转,生活一下子又充满了希望的时候,虽然阿玉百般隐瞒,他却还是知道了他再一次变得孤苦伶仃的事实,这个世界,终于又剩下他一个人了······   东方玉看着不哭不闹,傻呆呆一言不发的人,又是心疼又是难过,他捞起那个没什么重量的木头娃娃,按在怀里,巴掌狠狠地招呼到他没多少肉的小屁股上,边打边骂道:“死小子,你他妈给老子装死是不是!老子不吃这一套!你给我说句话,听到没有!你他妈的什么德行!寻死觅活,你对得起老子辛辛苦苦伺候你这么多天,对得起王大夫的救命之恩吗?”   他手上越打越狠,怀里的人终于放声大哭起来,“阿玉······我什么都没有了······”   抚在背上的那只手一点一点温柔起来,少年略带哽咽的声音,也带了别样的低沉喑哑,“怎么会?你还有我,阿玉不会不要小鲢子······”   ······   虽然阿玉一再要求他搬到他家去住,但杨昭还是坚持一个人生活,最起码在他能够靠自己的力量制造财富之前,他不想让自己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杨昭专心致志地坐在窗前抄书,东方玉看着一页页几乎能绕花他眼睛的小楷字,趴在窗台上感慨道:“小鲢子,没见你念过书啊?字却写得这么漂亮!”   杨昭白他一眼,“我是天才。”   东方玉忍不住扑哧一笑,“你还吹上了。”   见他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杨昭想起早上被人奚落的场景,看着面前人,不由郁闷了两分,“叫你离我远点儿,你怎么又来了!”   东方玉一本正经地摇摇头:“小鲢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都是我的人了,玉郎我这个护花使者自然要当到底了。”眼见对方要发飙,他忙从窗户跳了进去,霸道地搂住他的肩膀,“小鲢子啊,莫担心,往后你若是真找不着媳妇儿,我一定娶你!”   杨昭也懒得跟他开玩笑,将笔下写完的一张纸放到一边,又拿出另外一张空白的,飞快地写起来,抄了几十个字,抬头看着身边懒洋洋的人,认真地道:“阿玉,宜婶儿说你以后要每天晚上过来跟我练字。”   东方玉一听,连连摇头道:“不练不练,我娘也不知发什么神经,能认能写不就行了,你别听她的。”   杨昭下巴一扬,一脸蔑视地道:“就你那狗爬能叫‘字’?”   闻言,少年脸红了一阵,不由怒道:“小鲢子,你长本事了,敢笑话我!”说着双手并用,就开始蹂躏他的小脸。   两人闹了一阵,杨昭认真地拍拍他的肩膀:“阿玉,晚上记得过来,不然我告诉乔叔你欺负我!”   少年俊脸扭曲了一瞬,似笑非笑地点着他的小脑瓜,咬牙切齿地道:“小鲢子啊小鲢子,算你狠!”   夏天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窗外不远处河边的草丛里飘着一闪一闪成群结队的萤火虫,窗内不算明亮的油灯下,一个少年坐在桌前,英俊挺拔,薄唇紧抿,正拧着眉头,捉着毛笔,怀里坐着个六七岁的孩子,眉目精致,容颜如画,正一本正经地捉着他的手,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着什么,窗外除了蛙声虫鸣,一片寂静,窗里除了少年时不时吐出的一连串抱怨,也静得无比温馨。   夜深了,两个人时常就这样顺势将就着睡了,杨昭觉得这个抱枕非常不错,只要不把他压得喘不过气起来,东方玉是觉得这个小鬼跟他爹娘合伙耍他,就该尝点教训,所以每每早上故意四仰八叉地装睡把他压个半死。   东方玉把睡熟的人往上抱了抱,给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怀里的睡颜天真又安静,睡得舒服了,便不自觉地拿小脸蹭蹭他的下巴,每每看见他的这些可爱到不能再可爱的小动作,东方玉便忍不住在那粉嘟嘟的小脸上亲上一口,再悲摧地感慨一句,生得这么漂亮,干嘛就不能是个女娃儿呢!   东方渐白,杨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身上那块千斤巨石给推开,东方玉闭着眼睛,嘴角微微弯起,恶作剧一般故意翻了个身,又相当自然地把人给压了回去,杨昭顿时大呼崩溃,当下就决定以后练字一定要把时间改改!   下午,东方玉去镇上会朋友,顺道帮他将书稿送回去,杨昭乐得清闲,现在的工作虽然不能让他一下子富裕起来,但是可比从前轻松多了。   趁着空闲时间,杨昭收拾了一通屋子,又把东方玉写得乱七八糟的纸张整理好,不觉天色已经暗下来,他倒了碗热水,拿出昨天剩下的杂面馍馍就打算将晚饭草草了事。   大步跨进屋子的东方玉一眼就看见了又在虐待自己的呆小孩儿,手快地将那已经咬了一口的窝头抢过来,皱眉道:“你穷得揭不开锅了是吧?”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拍到桌上,“那,许家老爷给你的工钱!”   杨昭看了眼那块不算小的银子,忍不住笑弯了眼睛,他就知道许家老爷一定喜欢,虽然抄书是个简单的活计,但是每给一位老爷抄书,他都会想方设法问清楚老爷们喜欢的书法,排版,甚至纸张的大小颜色,墨迹深浅,这可是他稳定工作强有力的保障啊!   东方玉看着发傻的小孩儿,宠溺地笑了笑,又忍不住板正了脸道:“愣什么愣?还不做饭去,老子快饿死啦!”   杨昭表情垮下来,郁闷道:“你又在我家吃饭?”   东方玉似笑非笑地挑眉道:“小鲢子啊,你是嫌我吃得多呀?少废话,赶紧的,我要吃面条,别忘记了加蛋花!”   杨昭白了他一眼,任命地跑去点火做饭,东方玉看着那忙活的小小身影,脸上渐渐笑开,这小子,他每天不欺负上一把,心里就莫名地不爽,不过,这小鬼虽然人小,煮饭还真真有一套,他天天蹭饭也蹭上瘾了,看了眼桌上冷硬的窝头,他又忍不住摇摇头,自我感觉良好地道,他若不来蹭饭,这小子指不定哪一天就把自己虐待死了。   杨昭拨了拨清汤里滚开的面条和青菜,将打好的鸡蛋花搅进去,又加了个荷包蛋,开了两道,点了清油,这才熄了火。   一大一小两只陶碗摆上桌,两人相对而坐,都自觉地吃起来,香喷喷的热气扑在脸上,杨昭微微有些出神,果然婆婆说得对,有灶火的地方才叫家,同样都是热气腾腾的东西,这样一碗面和刚才的那一碗水,感觉竟是全然不同的。   东方玉戳了戳藏在碗底的荷包蛋,眼里又是无奈又是温柔地看了看吃相很斯文的小孩儿,然后很没品地狼吞虎咽起来。   吃过晚饭,杨昭摆了笔墨上桌,东方玉看着桌上的白纸,却是半点兴趣也提不起来,杨昭有些担心地道:“阿玉,你有心事?出什么事了吗?”   东方玉愣了一瞬,郁闷道:“小鲢子,你能不能该聪明的时候不要那么笨,不该聪明的时候稍稍自觉一点儿呢?”他轻声叹了口气,“还不是阿彪,非要跑去跟着东家账房做学徒,今天不过送一趟账本,结果不小心掉到水里,字迹全花了,听说这笔账事关几万两银子的生意,这下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关。”   杨昭也忍不住有些担心起来,“那怎么办?”   东方玉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道:“我怎知道?六子去求那管事,还被人轰了出来。”   杨昭沉思片刻,认真地问道:“阿玉,字花了,还能看出来写的什么吗?”   东方玉点点头:“大部分还可以,就是有些看不清了。”   “能拿来我看看吗?”   东方玉摆手道:“你莫掺和了,这不是小事,一会儿乖乖睡觉,我跟六子再想想办法吧。”   杨昭应了一声,将他送走,看了看渐渐爬上屋顶的月亮,回屋收拾了碗筷,犹豫了一番,还是推门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偶自我感觉良好   ☆、完璧归赵   东方玉担心朋友,自是难以睡得安稳,大清早刚准备出门,却见阿彪一脸兴高采烈地冲他跑来,手舞足蹈地道:“阿玉,我有救啦!小鲢子虽然人小,却没想到这般有本事,这账本竟然叫他恢复成原样了,你看,一模一样!”他说着忙将手里的账本递给他瞧。   东方玉接过来,翻了翻完好如初的册子,心里也是震惊非常,昨儿个这本子从水里捞出来他可是亲眼见着,断不可能这样一丝痕迹也无,忍不住好奇地问:“怎么回事?”   少年抓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昨晚,小鲢子跑来找我,要看我的账本,说是有办法帮我,谁知道,真叫他做成了!”   东方玉点点头,“没事就好,你赶紧回去交差吧。”   劫后余生的少年长舒一口气,忙转身去了。   东方玉看着少年的背影,不由得有些担心,自从万花楼里的事情发生以后,虽然这些个跟他鬼混的少年,明着不敢把小鲢子怎么样,可是背地里,却是没有一个能瞧得上他,那小子冒冒失失去找火头上的阿彪,不知道是不是又被人当成了出气筒,给欺负了去。   茅屋的门没关,屋子里是散落一地的纸张,桌上的油灯还亮着,摊在桌上的正是那个面目全非的账本,趴在桌上睡着的小人儿,发髻歪在一边,身上是还没来得及拍掉的尘土。   东方玉将小孩儿轻飘飘地抱到床上,脱掉他的外衣,刚准备把被子给他拉好,露在手腕上的擦伤,却让东方玉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再仔细看,裤腿上也沾着零零星星的血迹,膝盖上还磨了个大洞。   东方玉压下心头的怒火,忙端来清水,小心地将伤口上的灰尘擦掉,睡梦中的小人儿似有所觉地缩了缩身体,疼得皱起了眉头,东方玉看着他青黑的眼底,轻抚着他的额头,低声道:“乖,不疼,洗干净就好了。”   幸好那本账不算太厚,不然杨昭还真是不知道能不能完完整整地誊写一遍,虽然有些看不清了,但是根据其他的内容,计算出来倒也不难,他迷迷糊糊醒过来,看见床边的少年,顿时眉开眼笑地道:“阿玉,你不用担心了,账本我已经给彪哥送去了,他可以去交差了,他们肯定发现不了!”   东方玉脸上却未见多少高兴的神色,抬起他的细胳膊,看着手腕手肘上大片的擦伤,皱眉道:“这是怎么搞的?”   杨昭愣了愣,摇头道:“没事,我去的时候天太黑了,看不见路,不小心摔了两跤。”   “真的?”东方玉不怎么相信地道。   杨昭连连点头:“真的真的,不然还能怎么样?你今天没事吗?我得赶紧起来,今天周先生还叫我给他抄一本《诗经》呢!”   他说着连忙穿上衣服,跳下床,东方玉点点头,“好,你路上小心点,我今天有事,就不陪你了。”   杨昭端着瓢里的清水,看着他不善的脸色,皱眉道:“阿玉,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   东方玉僵硬的脸上挑起一抹故作平常的笑容:“没睡好,回家补觉去!”   有了交代,如释重负的少年,刚到村口就看见村前似乎正在等着他的人,他看见东方玉脸上阴沉的表情,心中突突跳了两下,下意识地躲到了身边另外一个高大的少年身后。   走在他身前的少年,见他这副样子,不由皱眉道:“阿彪,怎么了?”   他忍不住咧咧嘴:“表哥,我昨天晚上不知道小鲢子是真想帮我,冲他发了一通火,怕是那小子跟玉哥告了状······”   叫吴六的少年瞪了他一眼,叮嘱道:“一会儿,记着多说好话。”   他身后的人连连点头称是,东方玉看着迎面走来的人,吴六刚准备说话,却被他一把拉开,下一瞬,他身后的少年已经被人揍倒在地,东方玉神色狰狞地将人按在地上:“阿彪,小鲢子似乎没招你惹你吧?”   吴六见状,忙踹了地上的少年一脚,“到底怎么回事?”   地上的少年连连告饶道:“玉哥,表哥,昨天我正心急火燎的,谁知道小鲢子跑来看账本,我以为他来笑话我,一时心急就推了他一下,玉哥我真不是有意的!”   “阿彪,你也不小了,冲个孩子撒什么气?下回心里不如意,老子来陪你练,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别再让我知道有下次,否则我们兄弟也没得做了。”东方玉冷声道。   狼狈的少年连连点头道:“玉哥,我知错了,小鲢子帮了我大忙,救了我的命,我谢他还来不及,以后再不如此了!”   东方玉闻言,这才松开他,“最好这样。”   “玉哥,刚才回来路上,阿彪还在跟我认错呢,他自己悔得肠子都青了,正说着要去向小鲢子道歉呢。”吴六连忙帮腔道。   东方玉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径自去了。   王笑乾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身边神色不善的人道:“表哥,真的要我去跟那个小鬼道歉啊?”   吴六冷声道:“你自己说出的话难道想反悔吗?没见阿玉对那个野小子不一般吗,你偏生自己没分寸!”   闻言,少年恨恨地道:“表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凭什么那些老爷大人就是人上人,而我们就要被人踩在脚下!”   “急什么?这一天不会太远了······”叫吴六的少年说着脸上浮起一丝狠辣果决的笑意。   虽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王笑乾还是硬着头皮,提着礼物出现在了杨昭家门前。   杨昭看着门前的少年,愣了愣,忙热情地将人迎进了屋里。   王笑乾看着忙着冲茶倒水的小孩儿有些局促地道:“肖·····小鲢子,你······你莫忙,我今天来是要谢谢你,那天实在对不起了。”   杨昭爽朗一笑:“没什么,也是我没有说清楚,除了阿玉,我家里还真是少有人来,彪哥就留下吃午饭吧!”   王笑乾看着小孩儿毫无芥蒂的笑脸,心里难得升起一丝愧疚,连连摆手道:“小鲢子,你······你莫忙,我一会儿就走。”   杨昭将热茶放在桌上,开心地笑道:“走什么?又不是没有东西招待你,你看,我这里还有一块肉呢,正好中午做菜!”   东方玉走进来,正见着杨昭收拾锅灶准备做饭,挑眉道:“小鲢子,你今天要请客吗?”   杨昭点点头:“彪哥难得来,我想留他吃午饭!”   东方玉上前熟稔地搂住王笑乾的肩膀,“走吧,我跟六子说好了,今天去镇上。”   王笑乾愣了愣,看着小孩儿脸上失望的神色,还没来得及说留下,就被东方玉生拉硬拽拐出了门。   王笑乾看着身边笑得一脸诡异的东方玉,有些为难地道:“玉哥,我是来道歉的,这样不好吧?”   东方玉微微笑道:“一个小屁孩儿会煮什么饭?如果你想吃完回去拉到腿软,那就留下吧。”   闻言,王笑乾连连加快了步子,果然还是玉哥想得周到!   东方玉见状,脸上笑意更甚,笑话!他可不想以后有个人跑来跟他抢饭吃,小鲢子,呵,他一个人的!   那件事情以后,王笑乾对杨昭的态度好了很多,杨昭对于阿玉的朋友自然也十分重视,只是每次提到要请他吃饭,对方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杨昭也只有不了了之,倒是东方玉,每次看见杨昭请客失败,总是一个人在一旁贼笑个不停。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后天的,一股脑的放上了······   呃······虽然写文不怎么样,但偶真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自我陶醉中···   ☆、别扭孩子   眨眼间,又是一年终了,杨昭看着屋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心中忍不住浮起淡淡的感伤,婆婆去了很久,他也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可是每每沉下心来想事情的时候,那些噩梦一样狰狞的寂寞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爬到阳光下,奋力撕扯他平静的外壳,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大志向,能够这样简简单单地过一辈子也好,反正这一世是捡来的,反正也不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奋斗目标,所以也无所谓好与不好。   正出神间,一个松散的雪团,“咚”得一声,正中他脑门,紧接着不远处传来一串少年的笑声,杨昭忍不住涨红了脸,虽然不疼,但是任谁被人这样突然袭击,心里也不会高兴。   东方玉几步跑过去,一边忍笑一边道:“小鲢子,你发什么傻,我娘让我来叫你回家过年!”   杨昭抹掉脸上的雪水,气恼地瞪了他一眼,抄起桌上的一大块年糕就往他身上扔过去,东方玉顺手接住,又麻利地填进嘴里,鼓着腮帮子道:“好吃!”   天色暗下来,虽然不是第一次在阿玉家里过节,但是难得今年收成不错,杨昭也赚到钱了,所以年夜饭比起以往倒是丰盛了不少。   东方玉一边趴着饭,一边手快地把一只鸡腿丢出去,杨昭专心地吃着自己的,碗里突然砸进来一个不明飞行物,被捣得松散的米粒,顿时溅了一脸,他看清楚碗里的鸡腿,又扫了眼身边若无其事的少年,任命地把脸上的饭粒擦掉,接着若无其事地吃饭。   一连串的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大人的视线,对面的妇人忍不住打趣道:“真是难得,玉儿也知道疼人了呢!”   闻言,就连一向严肃的东方乔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东方玉尴尬地呛了一下,郁闷道:“娘,那是我筷子滑了。”   眼见儿子不好意思,她也并不点破他蹩脚的借口,顺手给杨昭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怎么就不见长肉。”   杨昭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宜婶!”   东方玉郁闷地唠叨了一句:“就会讨我娘欢心,怎么没听你谢我?”   杨昭啃了口鸡腿,目不斜视地道:“你不是说了吗,筷子滑了。”   东方玉狠瞪他一眼,手快地在他的小屁股上拧了一把,杨昭的背僵直了一瞬,吃痛地咧咧嘴,不跟他一般见识!   吃过饭,宜婶拿出红包递给两个孩子,杨昭欢欢喜喜地收了,东方玉脸红了一瞬,又转手递给杨昭,“那,压岁钱,我给你的!”   杨昭也大方地收了,反正他“年纪”小,脸皮可没有这么薄。   宜婶拉着杨昭的手,认真地道:“小鲢子啊,搬过来住吧,你乔叔也一直念叨着。”   杨昭愣了一瞬,边上的东方乔也十分和蔼地对他点点头,眼见他不说话,东方乔板正了脸色道:“小鲢子莫不是嫌家里简陋吗?”   “不,不,不,乔叔,我没这个意思!”他闻言,连连摆手道。   他伸手揉揉孩子的小脑袋,微微笑道:“那就行了,一会儿让阿玉给你把东西搬过来。”   一家之主都发话了,杨昭自然也没话说,加上阿玉的影响,他对一直不苟言笑的东方乔多多少少也有几分敬畏,不过好在,他抄书的工作已经上了道,能够为这个家庭做些贡献,倒也没觉得太过不好意思。   雪地里银白一片,村落里家家户户暖黄色的灯光点缀在白茫茫的大地上,突显出一种别样的温馨。   杨昭蹲在纯白的雪地上,搓着手里的雪球,呆呆地看着几步远处挺拔高大的少年,心中不由郁闷了两分,他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东方玉几步走过去,拉起他冻得通红的手,皱眉道:“别玩儿了,冻坏了手,你拿什么给人抄书!”   杨昭仰头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什么都要管······”   东方玉一手将小孩儿捞起来,大手“啪啪”地便往他的小屁股上招呼过去,杨昭扑腾着手脚,“啊啊”乱叫起来,东方玉将人抱到面前,挑眉道:“小鲢子啊,你怎么一点儿觉悟都没有呢?你是我的,我叫你往东,你不能往西,我叫你往南,你不能往北,听见没有?”   杨昭郁闷至极地抗议道:“凭什么!”   东方玉顺手拧上了他的小屁股,微微笑道:“你说凭什么?”   杨昭一边拍打他的魔爪,一边疼得泪眼汪汪,任命道:“我······我服了······”   少年十分慷慨地松开手,杨昭抱着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十分认真地道:“阿玉,我又有钱啦,李员外很大方,我每次给他抄书,他都会给我一两银子,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攒下一笔钱,到时候我们可以去镇上开间铺子,我来记账,你来经营,到时候生意一定会很好,我觉得这样不错,你说呢?”   东方玉想也不想地摇头道:“这种破事儿还是你自己干吧,我要干就干大事,这种小打小闹,我没兴趣。”   杨昭有些着急地道:“再大的事也是从小事开始的,你连小事都不干,怎么干大事?”   “呵,你这小子,道理还知道不少!你想干嘛就干嘛去吧,反正你赚钱我花。”他很是理所当然地道。   杨昭郁闷了一瞬,他怎么就碰到这样一个家伙!   东方玉伸出冰凉的手指捏捏他的小鼻子,有些幸灾乐祸地道:“不知道我娘告诉你了没有,以后你要跟我睡。”   “我不要!”杨昭想也不想地大叫道。   东方玉呵呵一笑:“那你就跟我娘睡吧,她会很高兴的。”   杨昭觉得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要搬过来了,天天跟他睡,自己还不被压死?   又玩闹了一阵,东方玉才扛着小孩儿进了卧室,大咧咧把衣服一脱,就上了床,杨昭站在床前,半晌没有动作。   东方玉侧躺在床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局促的小人儿,调笑道:“你是自己脱呢,还是等着我来给你脱呢?”   杨昭低声道:“我······我回家睡成吗?”   东方玉看着他的小模样,顿时大笑起来:“我说小鲢子啊,你咋跟新媳妇儿入洞房一样呢?又不是头一回,别说你还不好意思吧?”   闻言,杨昭脸上顿时涨得通红,东方玉收起面上的轻浮之色,郁闷道:“行了,我不故意压你了还不行吗?赶紧上床!着凉了可怎么办?”   脱掉外衣,杨昭不情不愿地爬到了床上,东方玉一把捞起小孩儿,挪了个位置,就把人放在了床里已经被他的体温暖热的地方,而自己则移到了外侧还冷冰冰的那一半。   杨昭眨眨眼,感受着少年不着痕迹地关怀体贴,似乎连带着外边寒风呼啸的夜,也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存静谧。   ······   东方玉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看了看怀里睡得香甜的小孩儿,微微一笑,有些宠溺地低声道:“小鲢子,醒醒,不早了。”   怀里的小人儿,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小手在他身上扒得更紧了些,小鼻子往他胸口上蹭了蹭,哼哼两声,仍旧是没有清醒的迹象,东方玉哭笑不得,大手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   杨昭痛叫一声惊醒过来,迷迷糊糊对上少年似笑非笑的眼睛,东方玉好笑地道:“小鲢子啊,你可真能睡!”   杨昭看见外面敞亮的天色,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宜婶给他换了新被子,又软又暖,少年怀里的温度,似乎将整个冬天都隔绝在外面,一夜无梦,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几乎从没睡得如此安稳过。   东方玉穿衣起身,杨昭也麻利地套上他的小衣小衫,东方玉转脸又给他扯了下来,拿出床头放着的另外一套,“穿这个!”   杨昭皱眉道:“可是我原来的还都好好的。”   东方玉一边把衣服给他穿上,一边笑道:“补得都不能再补了还好好的?你对自己就不能大方一点儿?你看谁家孩子过年不穿新衣服?”   知道是宜婶特意做给他的,杨昭难得点点头,不与他争辩。   东方玉给小孩儿把衣服理平整,摸摸他的小脑袋,满意地道:“不错,长高了点儿。”   杨昭把那只魔爪从自己脑袋上扯下来,“别闹了,我去帮宜婶做饭!”   东方玉看着他跑出去的身影,忍不住扶着额头自言自语道:“哎,这个臭小子,他是男人好不好?不用这么‘贤惠’吧?”   以往的新年,杨昭唯一的东西,就是婆婆做给他的新鞋,而这段日子里,那些在其他人眼中再平凡不过的东西,对他来说却都是大大的惊喜,他坐在门前的木桩上,看着村里来来往往走亲串友的男女老少,心中也忍不住有几分孩子的雀跃。   东方玉趁他不备,塞了颗黑不溜秋的东西进他嘴里,杨昭皱眉道:“什么?”   东方玉呵呵笑道:“笨蛋,拿去!”说着丢了个油纸包过去。   杨昭舔舔口中的糖果,除了甜味儿,还有一股淡淡的甘草香,他打开手里的纸包,正是一包同样的糖豆,圆溜溜,黑乎乎的,杨昭想起后世那些玻璃橱里色彩鲜艳形态各异的水果糖,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东方玉见状,不由得意地道:“我就知道你喜欢,也不枉我从村头二狗子手里抢过来!”   杨昭郁闷了一瞬:“阿玉,你怎么又欺负人?”   东方玉抱怨道:“还不是爹娘都给你撑腰,我没法儿欺负你了呗?”   杨昭皱皱眉,又把手里的糖包包好,东方玉见状,任命地道:“得了,我没欺负他,这个是村口的货郎卖的,我见那群小鬼都在抢,估计挺好吃,就给你买回来喽!”   杨昭伸手去抓他的钱袋,东方玉忙把那只小手拍开,“喂喂,你干嘛?又查账啊?不是前天才查过的吗?”   杨昭白他一眼,从怀里拿出一包银子递给他,东方玉接过分量不算轻的银两,皱眉道:“小鲢子,你这是干什么?”   杨昭又拿起一颗糖果塞进嘴里,含糊地道:“醉仙楼而已,没什么不能去的。”   闻言,东方玉脸色变了两变,忍不住想起了前日在醉仙楼被那些富家子弟奚落的场景,虽然不知道这小子是从哪儿知道的,但是神色却不由有些郁郁。   杨昭不再说话,东方玉掂量着手里的银子,也忍不住笑开,“我说小鲢子啊,你该不会想让我拿着你的辛苦钱去跟那些纨绔子弟争一口无聊的闲气吧?”   杨昭顿了顿,很认真地看着他:“现在是不多,但是以后一定会有的。”   东方玉揉揉他的小脑袋,又把银子塞还给他,“得了,我还没有那么小家子气,那天也是一时冲动,我跟那些个家伙一般见识,岂不是自讨没趣?”   杨昭固执地把钱又丢进他怀里,“你朋友多,就算不去那里,其他地方总还要用钱。”   东方玉长叹一声:“小鲢子啊,说什么是我照顾你,你一个人就能养了我们全家,这说出去我会很没面子的好不好?”   “我没有。”他低声反驳道。   东方玉从他手里抢了颗糖填进自己嘴里,将小孩儿抱到自己腿上,大咧咧地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莫跟个小媳妇儿一样,害得我都不忍心欺负你了。”   杨昭看着少年的笑脸,明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说出了那句他一直藏在心里的话:“阿玉,你不要去闯荡江湖,不要离开家好不好?”   东方玉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茫然。   杨昭不等他答话,有些着急地抓住少年的手,“阿玉,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我们会有很多钱,地里的庄稼也会长得更好,我们可以盖大房子,可以去镇上做生意,我也可以回去养鱼,不要离开家,外面有那么多难以预料的事情,你不要去冒险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要命的系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不让偶回评论,偶就在这里回小筑筑啦~~那个偶感觉啦,流言蜚语不都是越描越花么~~而且阿玉这个烂个性大概也不屑去跟人解释的啦~~   偶一直很郁闷章节字数越来越少,这章总算追回来了!   ☆、山雨欲来   东方玉看着他泛红的眼睛,轻抚着孩子单薄的脊背,眉宇之间,渐渐浮起几分笑意,看似轻浮,实则认真地吐出一个“好”字。   东方玉有多想建功立业,杨昭比任何人都清楚,尽管说出了真心话,却从来没有指望过得到他的回应。   东方玉看着他呆傻的小模样,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好笑道:“发什么傻呢?你也不想想,就算我想去,我爹能放人吗?再说了,凭我这点三脚猫功夫,来不及行走江湖,恐怕就得暴尸荒野,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莫要想太多,外面再好,这里终归是我的家,更何况,不还有你养我吗?我愁什么?”   听见少年的话,杨昭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生活,他真的不希望被任何人破坏,他相信,只要给他时间,只要他能快些长大,他一定能够为身边这些他在乎的人创造更多的幸福。   “一会儿还去镇上吗?”   杨昭解了心结,露出一抹释然的笑,认真地点头道:“去,许老爷要给老夫人抄佛经,抄完这部经书,至少可以挣三两银子!”   “要我陪你吗?”   杨昭连忙摇摇头:“不用,我拿了书就回来!”   东方玉习惯性地捏捏他的小脸,“好吧,正好今天六子找我也有事,我瞧瞧干什么,你自己小心点儿!”他说完忍不住又叮嘱道:“早点儿回来,别贪玩。”   杨昭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儿,知道,你别在家惹事就不错了!”   东方玉嘴角抽了抽,忍不住调笑道:“我说小鲢子啊,你咋越来越像我媳妇儿呢!”   杨昭想起那个叫吴六的少年,忍不住皱皱眉:“阿玉,六哥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东方玉愣了愣,点头道:“是啊,就他跟我对脾气。”   杨昭心中不由得浮起一丝担忧,他并不是对他的朋友有偏见,实在是他看人一向很准,吴六不像他表弟阿彪,虽然有些莽撞急躁,却始终还保留着一些少年应该有的真诚坦荡,他虽然不像阿玉的其他朋友一样讨厌杨昭,甚至对他还有几分和颜悦色,但是那张看似友好的脸上,却总带着一些心术不正的感觉,而阿玉有时虽然荒唐顽劣了一些,有时亦正亦邪,但内心始终是干净纯粹的,是非观不够强,至少恩怨分明,而那个少年的心机,他真希望是自己高估了。   见他神色有些低靡,东方玉不由玩笑道:“怎么了,小鲢子?吃醋了?他跟我关系再好,也比不得你这个所有物精贵啊!再说了,你还是我未来媳妇儿的候选人呢!”   杨昭见他嘴里也说不出好话来,干脆别过脸去,东方玉想到什么,正色道:“哎,小鲢子,童大哥过几天会来苏州,他可帮了我不少忙呢,是我的大恩人。”   杨昭眉头微微蹙起,“阿玉,什么童大哥?就是上次那群江湖人吗?你不是说······”   东方玉伸手弹了弹他的脑门,意味深长地道:“这是两回事,童大哥对我有恩,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过几天,我带你见见他,这样总可以了吧?”   杨昭虽然担心,但见他不欲多说,便也知趣地闭了嘴。   苏州城内,一座建构颇为宏伟的宅院的正堂中,正垂首立着一个身姿颀长的中年男人,座上坐一年约五旬的黑衫人,正一脸肃然地交代着什么。   听他说完,立在一旁的男人忙恭敬万分地道:“谨遵教主圣命,圣使放心,属下一定尽快安排。”   黑衫人满意地点点头:“堂主明白就好,这可是好事,到了黑木崖,令郎自然前途无量。”   “是,是,属下自当明白教主苦心。”   目送黑衫人离去,男人眉峰皱起,一脸苦色。   他疲倦地走回座上,后堂却怒气冲冲地走出来一个美貌妇人,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杨进贤我告诉你,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敢把他送去什么黑木崖,我跟你没完!”   男人哀叹一声:“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教主之命,我能违抗吗!”   “我不管,什么前途无量,我的儿子才不能去给人家当奴才下人!被人使唤!”女人急道。   男人脸上尴尬了一瞬,皱眉道:“什么奴才下人,你莫瞎说!”   女人一把推开他,抹着眼泪道:“说得好听,去黑木崖听教主圣训,实际上还不是怕你们这些个下属有二心,要把儿子送去做人质,那群人个个杀人不眨眼,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哪!”   “你莫哭,孩子也长大了,出去历练一番也好,去呆个一年半载,我再打点打点,也就能回来了。”男人安慰道。   “杨进贤,我不答应!叫我儿子去受罪,你想都别想!”女人怒瞪他一眼,转身回了内堂。   男人一脸无奈,垂头丧气坐在大堂中央,低叹道:“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呀······”   杨昭抱着经书走在回家的路上,前方正走来一个脚步踉跄,慌慌张张的少年,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倒也周正,眼下一颗红痣,将那张方方正正的脸,衬托出一丝说不出的低沉,杨昭见他神色慌张,忍不住上前拦住他:“六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被叫住的人吓得打了个激灵,看见面前的小孩儿,脸色当场变了两变,“你怎么会在这!你不在阿玉家里呆着,跑这来做什么?”   杨昭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中隐隐浮起一丝不安,却仍耐着性子笑道:“六哥,我今天去镇上拿书,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阿玉呢?”   吴六皱紧了眉头,低垂的眸中闪过一丝狠辣之色,一把挥开小孩儿,“我不知道,你别拦着我!”   杨昭看着对方的背影,脸上的天真渐渐沉淀出一丝阴沉,抱紧了怀里的书,快步往家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再这样写下去了,不然同人文就真成种田文了,那些个大人物还怎么出场啊,教主还要不要入教啊,这葵花宝典还练不练呢···要命   这章好短,一会儿再来一章吧喽   ☆、等我回来   跑进一片混乱的村子,杨昭心中的不安愈发扩大,屋子前的景象更是吓得他脸上血色全无,乔叔面无声息地倒在院子里,宜婶侧身伏在他身上,两人身下的鲜血染红了大片的纯白的雪地。   杨昭丢下手里的书,飞一般地跑过去,看着地上已经气绝的两个人,眼泪“唰”地一下就涌了出来,明明早上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宜婶给他煮了鸡蛋,出门前乔叔还千叮万嘱叫他早点回家,早上大家还有说有笑,怎么短短几个时辰,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为什么······   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啊,为什么他刚刚才有一个家,刚刚才开始他充满希望的生活,可是所有的一切却在短短的几个时辰中间被彻底摧毁,为什么所有关心他,爱护他的人,都要一个一个地离他而去······   他趴在已经冷硬的尸体上失控地哭了一阵,心中一震,这种时候,阿玉呢?   他跌跌撞撞爬起来,冲到院外围在一起看热闹的人面前,“大叔,大婶,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求求你们告诉我······”   一个七旬老者,有些不忍心地道:“孩子,你快跑吧,你也不是这家人,莫要被连累了,说到底还不是阿玉那个不争气的小子,非要强出头得罪钱家少爷,这下好了,落得家破人亡啊!”   想起早上吴六慌慌张张的神情,杨昭着急道:“爷爷,那阿玉呢?阿玉去哪儿了!”   一个妇人皱眉道:“还能去哪儿?阿玉那个冲动性子,八成报仇去了!”   杨昭心头一慌,道了声谢,就往镇上跑去,他这个样子,不是去送死吗!   “阿玉,千万别出事啊······”   ······   杨昭跑到镇上的时候,仍旧是那条他们常常走的石板路,没有阳光,也没有院子里飘出来的花香,没有少年的笑语,只有一地的纯白上的刺眼的鲜红。   东方玉神色冰冷地坐在路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了,吴钦蹲在一旁手忙脚乱地给他包扎伤口。   “阿玉,我们得快点,送信儿的兄弟说,童长老的手下就在五里外等着呢,等到了那儿,我们就安全了!”吴钦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兴奋,声音里不自觉地有一丝颤抖。   东方玉握着手里的剑,神色不变地道:“一会儿你们先走,我回家接小鲢子。”   闻言,吴钦脸色阴沉了一瞬,皱眉道:“阿玉,你难道还要带着那个拖油瓶吗?你是去投奔人家,不是去让人帮你养孩子的······”   “你他妈说的什么屁话!”吴钦话音未落,已经被东方玉吼断了声音,他知趣地闭口不言,低下头来,遮住脸上一闪而过的怨毒之色。   “阿玉······”杨昭轻轻开口道。   东方玉看见不远处的小孩儿,脸上冰封的表情,终于有了融化的迹象。   杨昭奋力地朝他跑过去,东方玉挣扎了一瞬,没能站起来,却仍像往常一般,张开手臂,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杨昭嗅着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想着家门前惨死的乔叔和宜婶,明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很没出息地哭了出来。   东方玉抱着他的脖子颤声道:“别哭,不是还有我吗······”   杨昭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突然想起了什么,着急地道:“阿玉,你快走吧!”   东方玉看了眼边上心急火燎的吴钦,沉声道:“六子,抱着小鲢子,我们走!”   吴钦触到杨昭那双明明看起来天真无邪,却仿佛沉潭一般深不见底的眼睛,心中一跳,又忙把目光移开。   杨昭神色平静,他知道眼下这个人一定有问题,他也知道让这个人带走阿玉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决定,他甚至知道所谓五里外接应的人更加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如果不走,那么便是死路一条,是的,他别无选择,他最最重要的阿玉,尽管不甘心,此刻却不得不交给别人。   “阿玉,你快走吧,我要留下来。”他看着少年的眼睛,认真地道。   “不可能。”东方玉冷声道。   杨昭抓住他的手安抚着少年因为杀戮而有些躁动不安地心:“阿玉,你听我说,我不能走,如果我也走了,乔叔和宜婶他们怎么办?你忍心让他们暴尸荒野吗?所以我必须要留下来,而且带着我,还会影响你们的行程,他们一定很快就追来了,阿玉,你要保重,我会好好看家,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   见他仍在犹豫不觉,吴钦帮腔道:“阿玉,小鲢子说得没错,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小鲢子不是你们家的人而且还是个孩子,官府不会为难他的!”   东方玉看着面前一脸坚决的孩子,将他往怀里狠狠抱了抱,哑声道:“聪明一点,等我回来,我先去杭州,一旦有了落脚之处,立马就回来接你!”   杨昭点点头:“我知道,快走!”   吴钦扶起东方玉,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顾不得难过,杨昭便飞快地跑回了村子,看着破败的屋子,和躺在屋前再不会对他说话的人,心里积聚的脆弱还是难以抑制地爆发出来,这一刻,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他再次变得一无所有,那些彷如梦幻一般不真实的记忆,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正企图一点一点蚕食他最后的意志。   村民们看着哭得可怜的孩子,心中不忍,自发地帮忙收殓了东方乔夫妇。   抄书抄了几个月,杨昭也攒下些银子,虽然不多,好在能让二老入土为安,他求着乡亲们帮忙也修成了像模像样的坟冢。   钱家的下人也好,官府的捕快也好,也在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盘问搜查东方玉的消息。   “小孩儿,只要你告诉我们东方玉的下落,钱老爷有重赏!”围在家门口的捕快一脸不耐烦地道。   杨昭摇头道:“我不知道。”   “李捕头,我看是这小子故意不说,他跟那东方玉一向走得近,必然知道他的下落!”钱家的管家笃定道。   穿着官服的捕快,显然也是对多日的搜查有些不耐烦,忍不住厉声道:“小孩儿,我劝你还是说了吧,别等到去了衙门再问,到时候衙门里可就不是用嘴问了!”   杨昭认认真真地道:“大人,我说不知道就是真的不知道,就算你用刀子问,我也说不出什么来。”   捕快们不由皱紧了眉头,钱管家催促道:“李捕头,我看这小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么些天了,我家老爷可是急着要人,这案子若是再破不了,恐怕大人那里也不好交代吧?”   闻言,看着面前非常不配合的小孩儿,捕快们心中更是多了几分烦躁,厉声喝道:“小孩儿,既然你这么不懂事儿,到了大牢里,由不得你不说!”   知道没有任何抗争的意义,杨昭平静地点点头,转身对着屋里的牌位拜了拜,轻声道:“叔,婶儿,小鲢子要走了,这一去可能就不会回来了,阿玉不在家,我也不能陪你们了,希望你们在天有灵,保佑阿玉平安。”   他说完,看了眼空荡荡的屋子,锁上了大门,跟着一众官差去了庆安镇的县衙。   阿玉,不管你回不回来,一定要保重自己······   阿玉,江湖险恶,你莫让人伤了去······   阿玉,你功夫不行,不要总想着强出头啊······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其实偶看上章的时候肯定都能猜到,这两只,大概就是那啥,殊途同归吧   ☆、祸兮福兮   “小子,我劝你说了吧,也少受些苦,何必呢?你一个小孩儿,本不该动刑,可是钱老爷催命一样逼着要人,你要再不说,我可就要让你见见真正的大刑了。”狱卒颇为头疼地道。   血水模糊了视线,杨昭费力地睁开眼睛,被吊在半空的身体,晃得他有些头晕,面前站着甩着鞭子的狱卒,他吐出嘴里的血沫儿,低声道:“我真的不知道······”   “哎,你他妈的可真是犟啊,看来不让你尝尝厉害,你这小孩儿还真是不知道怕!去,老三,把那些玩意儿都拿出来!”拿着鞭子的狱卒啐了一口,恶狠狠地吩咐道。   被叫到的人,不由打了个激灵,“二哥,算了吧,那些东西损阴德,况且还是个小孩儿,受不了的,万一不小心弄死了,不就更问不出来了吗?”   “妈的,损阴德的事儿你奶奶的还干得少吗?不吓唬吓唬他,他能知道怕?不然你来审?钱家逼得紧,难不成你把银子吐出来?”他有些恼怒地喝骂道。   一听银子,原本有些犹豫的狱卒,立马闭了嘴,叫上另外一个相当麻利地搬出一堆恐怖的刑具。   狱卒指着那些东西,阴测测地道:“小孩儿,我劝你还是说了吧,瞧见了吧,你若是再不说,我可叫你身上扎上几千个窟窿,只要你说出东方玉的下落,叔叔不仅不打你,还请你吃鸡腿怎么样?”   杨昭扯着嘴角笑了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见他如此倔强,狱卒也不禁有些恼火,又是一通毒打,原本已经被鞭打过的身体,此时更是遍体鲜红,小人儿眼角滑出两滴泪水后,便再无了声息。   狱卒将人丢下来,泼了一通冷水上去,冰冷刺骨的触觉,让他瑟缩着挣扎着醒过来。   “说不说!”   “不······知道······”   “你,去!给老子把那些刑具,一个一个试,我就不信他不说!”他指着边上一人恼羞成怒地道。   “头儿,不行啊,这人儿实在太小了,经不住啊······”他说着,看向地上的小孩儿,好言道,“小乖乖,你说了吧,叔叔们也不忍心打你,你也别叫叔叔们难做成不?”   “我······真的······不知道。”   “他妈的,老子宰了你!”   眼看那个脾气暴躁的牢头一脚上去就要把小孩儿踩死,边上的人连忙拉住他:“头儿,别冲动,这要是死了还问什么呀,今儿也折磨得够了,明儿再说吧!”   “他妈的,一个小鬼骨头也这么硬,老子是遇到克星了怎的!赶紧给我带下去!”他骂骂咧咧地道。   苏州城,杨府内,杨进贤看着自己的夫人无奈地道:“我说夫人,我知你疼儿子,但是违抗教主圣命,别说是我,恐怕我们一家都难逃一死啊!”   女人一改往日的哭闹,轻声笑道:“夫君,你怎么忘了,你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   闻言,男人愣了一瞬,忍不住皱眉道:“你说······”   女人点点头:“没错,那个小贱人如今也该派上用场了,你快点派人去把他弄过来。”   “夫人,若是孩子不愿意呢?到时候要是在教主跟前惹出乱子可如何是好?”男人有些担心地道。   女人狠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是舍不得吧?不愿意?他敢不愿意?再说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懂什么?随便哄哄,还能不听话吗?”   男人犹豫了一瞬,终究是没奈何地点点头,“如此也只有这样了······”   蜷缩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虽然身子下面垫着草,杨昭还是会感觉一阵阵的寒气往骨头缝里钻,身上的伤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他想要强迫自己睡着,也许睡着了,就能梦到乔叔宜婶,梦到阿玉又暖又结实的怀抱,梦到婆婆做的米糕,梦到家里照在院子里的阳光······   可是他又努力让自己不要睡下去,他怕睡着了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他虽然不怕死,可是他还不想死,他不知道阿玉怎么样了,不知道他是否安全,不知道官府会不会找到他,不知道他会不会犯傻跑回来······   他知道,这种地方,进来就出不去了,可是他还是觉得撑一分是一分,毕竟死了,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还舍不得丢掉对于这个世界的尽管不多,但依然足够温暖他的美好记忆······   “小娃儿,醒醒,可不敢睡,一睡就起不来了。”身边响起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杨昭吃力地眨眨眼睛,喘息道:“爷爷······谢谢······”   “呵,小娃儿倒是有礼貌!”他忍不住笑了两声,“哎,你这小娃儿也是,何苦被打成这样?有啥不能说的,编个谎话也好过现在啊。”   杨昭吃力地笑了笑:“谎话被······拆穿······会······会更惨······”   老人认真地点点头:“这倒是实话,不过就这样死了值吗?”   “没什么······值不值······只有愿不······愿意······”   “呵呵,小娃儿倒是有情有义。”老人闻言,低声赞了一句。   杨昭有些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已经挪到身边的白发老头,他把身下的草甸子让出来,爬到地面上,“爷爷,你······到这儿······这儿来吧,地上······地上冷······”   老头见状,愣了一瞬,看着趴到一边,惨不忍睹的娃娃,眼中多了两分笑意,一把将人抓回来,呵呵笑道:“小娃儿,你心肠还真是好!”   老人说着抓起他的细手腕,食指中指按上他的脉搏,杨昭只觉得一股暖洋洋的气流在身体里走了一圈,顿时觉得暖和了不少,连身上的疼痛也稍稍得到缓和。   “还冷吗?”老头低头问道。   杨昭坦白地点点头:“冷,但是比刚才好多了······”   老头捋捋胡子:“小娃儿记住刚才这股子热乎劲儿是怎么转的了吗?自己试试,试多了就不冷了。”   也许是因为刚才太冷,所以对于那股暖流行走的路径,杨昭记得格外清楚,摸索了两遍,竟真能控制那一丝微弱的气流了。   老头惊叹了一瞬,随即又满意地点点头。   杨昭恢复了些精神,忍不住好奇地问:“爷爷······刚才那个让我暖和的是什么?”   老头神秘地笑了笑,“自然是爷爷我的法术!”   “那你是神仙吗?”杨昭好笑地问道。   老头一本正经地摸摸乱糟糟的胡子,点头道:“那是自然。”   虽然知道他是开玩笑,但是杨昭也乐得有人陪他说话,迷迷糊糊地接着他的话道:“爷爷,你是神仙,那······那你知不知道阿玉怎么样了?”   老头轻叹了一口气,摸摸他的小脑袋,“小子啊,那个阿玉可是你的克星啊。”   想起那个霸道的家伙,杨昭忍不住低声笑了笑,“克星······我也认了·······”   “呵,真是个傻小子!”   “爷爷,你是神仙怎么还会被关起来?”杨昭信马由缰地问道。   老头微微一愣,有些抱怨地道:“天上的日子过够了,下来溜达溜达,谁知道老夫这么久没来,江湖上也没劲成这样。”   他想了想,又道:“小鬼,你想学武功吗?”   杨昭点点头又摇摇头:“爷爷,你把功夫交给阿玉吧,他要闯荡江湖······会很危险,我有爷爷的法术,冻不死就行。”   老头嘴角抽搐了一瞬,“笨小子,脑子里就装着你的阿玉了!我问你,你知道当世最强的武功是什么?”   “不知道。”杨昭坦白地道。   老头郁闷了一瞬,“这都不知道,自然是《葵花宝典》了。”   “东方不败?”杨昭有些吃惊地道。   “呵,还知道东方不败,看来你还没傻到无可救药。那你觉得东方不败怎么样?”   杨昭笑了笑摇头道:“我不认识他······”   “崩溃,那《笑傲江湖》你总看过吧?”老头拧眉道。   杨昭想了想,认真地道:“我说不上来。”   老头有些挫败地捋捋胡子:“跟你这小鬼聊天,真是耽误我时间!”   “爷爷,你的功夫跟《葵花宝典》比起来,哪一个强?”他有些好奇地问道。   老头脸上难得尴尬了一瞬,含含糊糊地道:“也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杨昭忍不住低声笑起来,老头顿时吹胡子瞪眼道:“小鬼,你还别不服气,虽然差了一丁点儿,但是老爷子我有克制《葵花宝典》的绝招,小子你想不想学?”   杨昭摇摇头:“他也是个可怜人,天下第一来之不易,不能破坏。”   闻言,老爷子脸上彻底绷不住了,郁闷至极地道:“我说你小子脑子真是有毛病!别是被打傻了吧?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秘密,你竟然不想知道,老爷子我就非要告诉你,克制《葵花宝典》的绝招就是深情一吻,记住了吧!”   杨昭捂着胸口笑起来,他觉得这个老头实在是很有讲笑话的天分。   见他发笑,老爷子哭丧着脸道:“喂,你不相信啊?”   杨昭收住笑声,认真道:“我信,东方不败之所以会爱上杨莲亭也许就是因为爷爷说的‘深情一吻’,爷爷,我信。”   看着他平静的脸色,老头好奇地道:“你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怎么不见高兴呢?”   “我现在只想知道阿玉怎么样了。”   老头翻翻白眼,哀叹道:“你小子啊,彻底没救了,再跟你聊下去,我非被你气死不可,虽然比起《葵花宝典》还差了那么一丁点儿,但是我的法术加上那个绝招,就够你用的啦,小子,自求多福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冒个泡~~冒个泡~~~   ☆、爸爸、后妈和弟弟   杨昭天南海北地跟老头说着话,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第二天仍旧是在狱卒的怒骂声中醒过来,但是昨夜的老头已经不见了,他顾不得多想是不是做梦,因为他需要用全部的精力来应对没完没了的审问。   偌大的杭州城,车水马龙,风景秀美,行人比肩,笙歌处处,一家颇有气势的武馆门前,竖着丈高的旗杆,朱漆门顶上挂着富丽堂皇的金漆招牌。   大门敞开,院子里两排兵器,刀枪棍棒,样样齐全。   内室里躺着个少年,他目色平静,但是那只紧紧抓住床沿的手上凸起的青筋,却隐隐显示出他心里的滚滚暗潮。   床前坐着个身材魁梧的六旬长者,正是东方玉口中的童大哥,童百熊沉声道:“东方兄弟莫急,你那小兄弟我已让六子带人去接了,不消片刻就能叫你见着,你还是放宽心好生养伤,到时杀回镇上,再报当日之仇。”   东方玉微微点头,感激道:“多谢大哥,我省得。”   吴钦一身黑色劲装翻身下马,看着面前的武馆,打打身上的灰尘就要往里走去,他身边一个少年忍不住低声道:“表哥,小鲢子是个好孩子,你为什么不但不救他,还交代狱卒弄死他?我们怎么向阿玉交代?”   吴钦脸上冷了一瞬,沉声道:“阿彪,童长老看重的是阿玉,只有阿玉飞黄腾达了,才有我们兄弟的出头之日,有那个拖油瓶在,阿玉如何建功立业?阿玉发挥不了作用,那你觉得童长老会给我们机会吗?冒了这么大风险出来,我可不希望到最后一事无成,更何况那个小鬼看起来傻乎乎的,实际上聪明绝顶,眼光毒得狠,阿玉父母的事情,我始终觉得那个小鬼已经猜出了些什么,留着他迟早是个祸害!”   闻言,叫阿彪的少年也知趣地闭了嘴,乖乖跟着他跨进了那道不算低的门槛。   东方玉看见来人,挣扎着坐起身来,扫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他心心念念的小人儿,不由有些心急火燎地道:“小鲢子呢?”   吴钦收起脸上的冷硬,换上一副安慰的神情,“阿玉,我们回去看了,伯父伯母已经被好生安葬过,牌位香火也打理得很好······”   “别他妈给老子扯其他的,我问你,小鲢子呢!”他顾不上伤口,有些失控地吼道,那些不必说他也知道,有小鲢子在,他爹娘受不了怠慢,恐怕比他亲自操持的还要好。   吴钦眉头蹙起,一脸悲戚地道:“几天前就被带进了衙门······”   “人呢?”他放冷了声音道。   吴钦轻叹了一口气:“阿玉,那种地方,进去了如何还能出得来?”   东方玉脸上白了白,强自镇静道:“那······尸首呢?”   “听狱卒说,前个儿夜里······就被扔去喂了野狗······”   童百熊不着痕迹地递给吴钦一个眼神,他接到示意,趁着东方玉出神间,忙不着痕迹地退了出去,童百熊拍着少年的肩膀道:“东方兄弟莫要悲伤,待你养好了伤势,哥哥带你杀回县城,将那些个杂碎碎尸万段!”   东方玉薄唇紧抿,轻咳一声,点头道:“童大哥不必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如此,那大哥就不扰你了,好生歇息吧。”   杨昭知道自己已经到极限了,虽然仍觉得像是做梦一样,但是老爷子的法术真的很有效果,若不是靠着那股气力支撑,恐怕第二天他就已经死了,算算时间,自己已经被关了五天了,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处好肉,他窝在地上,看着黑洞洞的牢房里斜上角的天窗,伸手想要触摸那一点点微弱的光亮,细瘦的手伸到一半,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整个人便失去了声息。   再次醒来已是数天后,身上的伤已经被好生处理过,杨昭看着装饰华美的房间,心中有一瞬间的惊喜,他以为是阿玉把他救了回来,但是随即又否决了自己可笑的想法,如果是阿玉的话,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阿玉一定会在他身边的,那么不是阿玉,这又是哪里?又是谁救了他?他不认为自己会有那么好的运气遇到贵人,当然也更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谁会有那么多好心。   正当他出神间,一个着装艳丽的女子已经端着药碗,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见他醒着,笑得更加欢畅,“你可总算醒了,我和你爹都要担心死了!”   随她进来的是个中年男人,皮肤偏黑,身材健壮,模样也算周正,颌下几缕胡须显出一丝儒雅,见着杨昭,脸上有一瞬间的波动,随即又归于平静。   杨昭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不应该过分冷静,脸上顺势露出一个惊惶的表情,“你们是谁?这是哪里?”   他话音未落,女人便抹着眼泪,诉说起了种种往事,这其中自然是他们如何不小心弄丢了他,这些年又是如何辛苦地寻找他,如今见了面又是如何的开心,这些话杨昭自是不会相信,但是此时身在人家屋檐下,他也只能静观其变,弄清楚他们想干什么再作打算。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也稍稍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那个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叫杨进贤,是日月神教苏州分堂的堂主,在地方上也算有几分势力,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家里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帮派,最让杨昭感到吃惊的,是他们的儿子,叫杨、莲、亭。   他能够肯定的是,那个男人或许是他的父亲,但是究竟是与不是,他并不在乎,那个高高壮壮叫杨莲亭的小胖子因此也极有可能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在心里别扭的一阵,这样的事实,只能让他觉得闹心。   “喂,你这个丑八怪,谁准你睡我家的床,你给我起来!”   杨昭看着一把将他从床上提起来的男孩儿,想起他就是将来大名鼎鼎的杨莲亭,心中顿时有些怪异。   杨昭被扯疼了伤口,眉头皱了皱,忍不住推了推面前的人,“你放开我!”   “你这个野小子,谁准你到我们家来的!”他不依不饶地道。   杨昭有些不耐烦地道:“我叫你放开我!”   闻言,被宠坏的人顿时怒由心生,一把挥开比他瘦上很多的杨昭,上去就拳打脚踢起来,“我打死你这个丑八怪,打死你这个小贱人!”   随后赶到的女人见状,忙把自己的孩子拉开,故意板正了脸道:“这孩子,怎么动手打哥哥!”她说着忙把地上有些狼狈的杨昭扶到床上。   杨莲亭有些不可思议地指着杨昭高声道:“娘,你胡说什么?这个像鬼一样的丑八怪怎么可能是我哥哥?他不是那个野女人的孩子吗?你怎么能把他带到我们家里来!”   见孩子口没遮拦,女人忙捂住他的嘴,把孩子拉了下去,杨昭揉了揉身上的伤口,皱着眉躺在了床上。   没一会儿,杨莲亭竟然又溜了进来,再次将已经睡着的杨昭抓了起来,杨昭挣了半晌,实在没有力气,只得无奈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莲亭看见他挂在颈上雕着花的桃木珠子,手快地扯了下来,好奇地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杨昭阻止不及,连忙伸手去抢,对方却起了玩性,怎么都不愿给。   杨莲亭看着手里小玩意儿,又看了看杨昭心急火燎拿不到的表情,觉得非常有意思,对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东西登时起了争抢之心,乐道:“你这么宝贝它,嘿嘿,我就不给你!”   杨昭只有东方玉一个朋友,从来没有跟小孩子打过交道,顿时也是手足无措,只想快些把他的东西拿回来,却不知他表现得越在乎,对方就越不想给他,奈何身高力气上他都没有优势,推攘半晌,婆婆留给他唯一的东西却还牢牢抓在对方手上,他有些心急地扑过去,杨莲亭飞起一脚踢在他腰上,虽然年纪小,但毕竟练过功夫,这一下力道确是不小,杨昭当即摔在地上,半晌动弹不得,只能呆呆地看着对方手舞足蹈幸灾乐祸的模样,杨莲亭见他再没了还手之力,也不再理会他,踢开地上的人,便开开心心地跑了出去。   杨昭缓了好大一会儿才艰难地爬起来,抢了他东西的人却早就没了影子,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摸摸空荡荡的胸口,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深沉,他明白,这就叫做弱者的悲哀。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偶好闹心···   偶弄了个封面,看着上面的人不错,大概男主十五岁就是这么酷酷的样子啦!!   ☆、便宜师父靠不住   杨昭慢慢缓过气来,扫了眼无人守卫的房门,吃力地爬起来,从虚掩的大门中走了出去。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这家人找他回来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他必须逃走。   园子很大,他兜兜转转几圈,才避开一群群的丫鬟下人,看着守门的两个家丁,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躲在巨大的门柱后,杨昭只觉得心急如焚,因为人小,又带着伤,加上他这段日子很乖很配合,所以府里也就大意地没有安排人看守,如果这一次走不掉,再想走恐怕就难了!   恰巧这时,一个家丁捂着肚子嚷嚷起来,另外一人笑骂道:“得了,别装了,想去买酒就直说,奶奶的,给哥哥也带两口,赶紧回来!”   闻言,那人顿时眉开眼笑道:“就知道二哥最仗义,放心!保证带一壶上好的女儿红给二哥!”   “赶紧着!管家发现,我们都得挨骂!”   趁两人搭话之时,杨昭连忙抹掉头上的冷汗,一溜烟顺着门墙跑出了二人的视线。   他看着繁华的街道,也不辩方向,便闷头逃将开去。   杨府内,一片吵嚷,一群奴才战战兢兢跪了一地,杨家夫人破口大骂,“都给我去找那个小畜生!找不到你们也不用回来了!还不快去!”   偌大的苏州城,他根本不知要去哪里,以杨府的势力,他想要躲藏,更加不是容易的事情,他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了,没有家,没有阿玉,没有亲人朋友,他什么也没有,他只知道这样在人群中一直跑,耳边是嘈杂的叫卖声,头顶是火辣辣的太阳,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体会到仅有的安全感。   头上的汗水涔涔地落下来,他顾不得抬手去擦,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他觉得自己甚至能够听见那个女人疯狂的叫骂声,他的弟弟杨莲亭得意的憨笑声,还有家丁们追来的脚步声······   “小兄弟,快醒醒!”   杨昭疲倦地醒过来,睁开眼,看见正上方是一张陌生人的脸,顿时吓得惊叫起来,“你是谁!阿玉!阿玉!”   显然,那人也被孩子的惊叫声唬得愣了愣,然后手忙脚乱地安抚起来,“小兄弟,别怕,我不是坏人,别怕,别怕······”   杨昭渐渐平静下来,他看了眼面前没有恶意的黑脸汉子,和陌生的房间,深吸一口气,仍是有些防备地道:“你是谁?”   男人看起来非常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一身黄色布袍,黝黑的脸上虽然笑得有些不自然,看起来倒还算是真诚,“小兄弟莫怕,小兄弟昏倒在路上,是我和师父把你救回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杨昭感激地道:“多谢大哥救命之恩,我······我叫杨昭。”   男人呵呵笑道:“杨小兄弟客气了,你等等,我去叫师父。”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同样黄色布袍的中年男人便跟着他走到了杨昭面前。   杨昭打量了一番面前人,中等身材,一张不染霜尘的脸上显得正气十足,倒是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透漏出一点点让人不安的阴鸷险刻,杨昭心里有些紧张,却仍是礼貌地见了礼:“见过师父,多谢师父搭救。”   男人微微一笑,边上的黑脸汉子忙一脸恭敬地介绍道:“这是我师父,嵩山派掌门,在下史登达。”   杨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个人难道就是左冷禅!震惊过后,连忙更加郑重地拜了拜,“小子有眼无珠,不知是左掌门,礼数不周之处,还请掌门恕罪。”   闻言黑脸汉子不由自豪不已,想不到连这几岁小娃娃都知道师父的名号!   左冷禅面上也是有几分得意,他微微笑道:“小兄弟,我见你根骨不错,有意收你为徒,你可愿拜入我门下?”   杨昭愣在当场,倒是那汉子欢喜道,“杨小兄弟得师父赏识,真是天大的福气,还不快快拜见师父!”   片刻之间,杨昭已经闪过诸多考量,尽管知道左冷禅是个人渣,但是能帮助他摆脱困境,即便是岳不群要收他为徒,他也会欢天喜地地答应,于是他忙从床上爬起来,跳到床下磕头道:“拜见师父!”   左冷禅正色道:“且慢,我虽有意如此,但是我尚不知小兄弟身世,我嵩山派也属武林大宗,收徒更须慎重。”   杨昭便简要把身世说了一遍,他听来并无破绽,便点头允下,简单行了拜师之礼,史登达笑道:“恭喜三师弟了!”   杨昭忙道:“见过师兄!”   “便先如此吧,其他礼节回了嵩山再补上。”左冷禅点头道。   自以为摆脱困境的杨昭,似乎终于放下心来,难得能睡上安稳觉,一觉醒来,踢上鞋子跑出去,却见他的便宜师父正一脸郑重地跟史登达交代着什么,虽然知道不该偷听,他却还是好奇地把耳朵贴到了门边。   “师父,你明明知道魔教的人正在找他,为什么还要收那小子为徒?我们今时出来,本就人手不足,若是招惹魔教,恐怕不得全身而退。”史登达有些不解地问道。   左冷禅意味深长地笑道:“收徒是一方面,是不是将人带走又是一方面。”   “师父这是何意?”史登达闻言更是困惑不已。   “为师看人不会错,那个孩子天性纯良,根骨奇佳,若非他与魔教扯上关系,师父倒真是有意收他为徒,但是如今魔教花了大力气来寻他,师父自然不会自找麻烦,杨昭没有撒谎,那么杨家抓他的目的无非就是想代替自家儿子送上黑木崖,让他对师父感恩戴德,对魔教恨之入骨,这有什么不好呢?更何况世事难料,多几个这样的小子,将来谁能说不会对我们对付魔教起作用?”   史登达恍然大悟道:“师父果然高明!”,他思索片刻又有些担忧道,“但是魔教杀人不眨眼,杨昭年纪这般小,恐怕······而且,这孩子太小了,棋子埋得太早,若不记事,那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左冷禅笑道:“这无须担心,再怎么样,他也是以堂主少爷的身份上的黑木崖,再加上那孩子十分聪慧,连为师都喜爱的紧,为师看自保必不成问题,就算真有差错,我们也损失不了什么,起不起作用,这倒无关紧要,毕竟,现在还不是我们全力对付魔教的时候,为师也不过是心血来潮,不过这件事,倒也提醒了为师,是时候在那些自以为是的小宗小派中安排我们的人了。”   ······   杨昭轻手轻脚回到床上,深吸一口气,江湖险恶,此言不虚。   休整了两日,几人正欲出城回嵩山,却被魔教分堂拦了个正着,杨进贤带着众人,沉着脸警惕地看着这些个正派之人,“来者何人,快放下我儿!”   左冷禅看了身旁的孩子一眼,厉喝道:“魔教妖人,休要猖狂!”说着他身后的数名弟子便拔剑上前,与对方斗在一起。   杨昭冷冷一笑,没有兴趣去看这些伪君子演戏,很是自觉地揉揉眼睛,挤出两滴眼泪,跪在左冷禅面前,哽咽道:“师父大恩,徒儿没齿不忘,如今他们人多势众,徒儿无论如何也不能连累师父与师兄,师父保重!”   他说完便起身向对方走去,左冷禅愣了一瞬,心中也忍不住产生一丝犹疑,以他的功力,对付魔教这群乌合之众不成问题,小孩儿这么懂事,他倒有些不舍,但是一想到现在还不是与魔教起冲突的时刻,他还是果断地摇摇头。   “昭儿。”   杨昭回身站定,“师父有何吩咐?”   史登达拿出一个木制的坠饰递给他,左冷禅长叹道:“今日魔教仗势欺人,为师神功尚未大成,力不从心,他日若是有缘,再来嵩山吧。”   杨昭点头道:“多谢师父,徒儿谨记。”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一点写成岳不群,扯上令狐冲的话···恶寒···还是左大叔吧,这位叔老重要了!!!   ☆、魔教也兴这一套   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地,杨昭也没了逃跑的心思,这世上人心险恶,他本就不应该指望依靠其他人得到救赎。   他那个所谓的父亲有些犹豫地,看着弱小的孩子,脸上的怒火消散后,不由浮起一丝愧疚,顿了顿,说道:“孩子,爹对不起你······”   杨昭看了他一眼,却并不说话。   他迟疑了一瞬,接着道:“这些年苦了你了,如今,爹打算把你送到黑木崖,你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早些见见世面也好,若是有幸得到教主的指点,以后便是前途无量,虽然爹也不愿意和你分开,但是为了你的前途,爹只能委屈你了,你放心,若是过得不好,爹一定会想办法接你回来。”   杨昭面上感激地笑了笑:“您能这般为我着想,我实在是感激不尽,但是可惜了,我不稀罕。”   闻言,男人脸上有些难堪,张张嘴,却仍是放软了声音道:“孩子,爹也是一片好心哪······”   杨昭一忍再忍,却终究没能克制住心中的厌恶,面无表情地道:“杨老爷的一片好心还是留着去对别人吧,小子受不起。”   男人脸色变了变,有几分无奈地道:“孩子,这······”   男人话未出口,从他身后走进来的女人,已经一巴掌甩在杨昭的脸上,一脸怒容地尖声道:“臭小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杨昭肿着半张脸,蹭掉嘴角淌出的血,仍旧不温不火地道:“强迫没有用,就算我去了,你们能够安生吗?”   见他如此不配合,女人也撕掉了脸上的和蔼面具,一脸轻蔑地冷笑道:“你敢威胁我们?我告诉你,臭小子,老爷肯认你,已经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你别不知好歹,我早就知道你那个不要脸的娘生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杨昭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再说,这种话他听得太多,如今已经不能对他构成任何伤害。   “孩子,你又何必如此倔强为难于我?”男人低叹道。   杨昭不开口,女人把身边的男人推开,看着这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小孩儿,微微笑道:“既然如此,你就别怪我了,我可不是什么贤良淑女,惹急了我,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那个老太婆对你挺好的吧?那个背着命案的小子一家对你也不错吧?你最好乖乖的,否则我会让人挖坟戮尸,叫他们在地下也不得安宁······”   杨昭本就毫无血色的小脸一瞬间青白一片,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颤声道:“我知道了。”   女人得意地笑了笑:“那好,我来问你,你姓什么?”   “姓杨。”   “你爹是谁?”   “苏州分堂杨进贤。”   “很好,早要是这么乖,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她再次回复了面上的温柔妩媚。   二人走后,杨昭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眼眶中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掉下来,他知道自己不该那么没出息,可是如果再不发泄出来,他觉得自己一定会疯掉,而对于如同蝼蚁一样卑微弱小的自己,这也许是唯一的办法······   在《笑傲江湖》根本没有开始的情况下,他不知道所谓的黑木崖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他也不知道未来的生活会是个什么样子,他对这世界那一点点的预知,对他的人生起不到任何的帮助,但是有一点他清楚,上了黑木崖,他就不再有机会出去寻找阿玉了。   勉强修养了几日,杨昭便随总坛的使者向着黑木崖出发了,同行的还有南方其他分堂的堂主少爷,有的甚至还带着随从,一路走下来,杨昭就像个安静的破娃娃,因为年纪小,同行的少年们也都以为他在想家,时不时便拿他取乐。   杨昭心里清楚,一旦去了黑木崖,万事便不由他了,这世上的人,卑鄙的,他见过无数,可是拿死人作要挟的,他还是平生第一次遇到,只可惜,他这个被要挟的对象,不但无力反抗,反而还要对人卑躬屈膝,任人为所欲为。   一行人经过三处山道,来到一处水滩之前,为首之人放出响箭,对岸摇过来三艘小船,将一行人接了过去。   到得对岸,一路上山,道路陡峭。沿着石级上崖,经过了三道铁门,每一处铁闸之前,均有人喝问当晚口令,检查腰牌。到得一道大石门前,只见两旁刻着两行大字,右首是“文成武德”,左首是“仁义英明”,横额上刻着“日月光明”四个大红字。   过了石门,只见地下放着一只大竹篓,足可装得十来石米。   铜锣三响,竹篓缓缓升高。原来上有绞索绞盘,将竹篓绞了上去。竹篓不住上升,只见一片片轻云从头顶飘过,再过一会,身入云雾,俯视篓底,便是白茫茫一片。   过了良久,竹篓才停。到得一处石门前,日光从东射来,照上一座汉白玉的巨大牌楼,牌楼上四个金色大字“泽被苍生”,在阳光下发出闪闪金光,不由得令人肃然起敬。   跨出竹篓,向左走了数丈,又进了另一只竹篓,原来崖顶太高,中间有三处绞盘,共分四次才绞到崖顶。   杨昭面上如其他少年一般一面好奇一面四处张望,实则已经将这黑木崖外界地形一一记下,心中忍不住也有几分震撼,此地这般险峻,果然是个易守难攻的绝佳之处。   说是聆听教主圣训,明白一点的人都知道这不过就是个好听的幌子,所以有些早有计较的父母已经打点好一切,因此那些少年便被直接安排到了长老们掌管的各总堂历练。   而一些没有门路,或者不精于此道者便只能被安排去做更低级的工作。   “杨昭。”管事的拿着名单念道。   杨昭愣了一瞬,忙答了声,“在。”   管事的眉头皱了起来,抱怨了一句:“这么小?家里有什么交代吗?”   知道他的意思,杨昭只有苦笑一番摇头道:“没有。”   闻言,管事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两分,面无表情地道:“既然如此,到南苑去吧。”   杨昭低声道了句,“是。”便跟着引路人往管事口中的南苑走去。   刚走一段,另外一个大他几岁的少年追上来,一脸郁闷地道:“哎,你等等我!”   杨昭顿住脚步,回过头来,正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气喘嘘嘘地追过来,只见他长得白白净净,一脸斯文,一身讲究的衣饰,显得贵气逼人,他热情地冲杨昭打了个招呼,杨昭微微一愣,也友好地对他点点头。   他自来熟一般地走到他身边,借着身高的优势,一手搭上他的肩膀,有些郁闷地道:“哎,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交代’?”   未等杨昭说话,前面一言不发的领路人,已经接话道:“小子,你爹是才当上堂主的吧?”   少年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   领路的人轻蔑地笑了笑:“如此不懂规矩,不是新任的又是什么?这黑木崖上不花钱打点,那是寸步难行,所以就老老实实跟我去南苑吧。”   少年眉头拧了起来,抱怨道:“怎么这里还有这一说啊?算我倒霉。”他说着扯了扯边上的杨昭,奇怪地道,“哎,我记得你好像是苏州来的吧?苏州那地方那么有钱,你爹都不给你‘交代’呀?”   杨昭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往前走,少年碰了个钉子,更加郁闷地追上去。   到了地方,看着破烂的住处,见了刻薄的管事儿,领了粗劣的工作,少年骂骂咧咧一通,耍起了少爷脾气,被一群粗壮的下人揍了一顿之后,也不得不老实了下来。   少年姓丁,叫丁穆,爹爹是陕西分堂新任的堂主,堂主之位刚坐上几天,就碰到了这样的倒霉事,结果他爹娘欢天喜地地把宝贝儿子送了过来,丁穆自己也是心中欢喜,谁料到了这里,才发现,原来还有这一层规矩在那里,顿时郁闷道,他老爹老娘可害苦了他!   丁穆一边骂,一边吃力地提着一桶清水,一步一歪地往厨房去,大汗淋漓地挥着斧头劈柴的杨昭看了眼少年的惨样,放下手里的斧头,双手接过他手里的水桶,几步跑进厨房,哗啦一声将水倒进水缸,又跑回来把水桶还给他。   丁穆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又瘦又小,看起来比他小得多得多的小孩儿,惊叫道:“杨昭,难道你是天生神力吗!”   杨昭面无表情地道:“是你自己平时不干活。”   少年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蹲到杨昭身边好奇地道:“你是捡的吧?不然这么小,你爹娘怎么忍心让你干这么重的活?”   “与你无关。”杨昭砸过去一句冷冰冰的话。   少年有些懊恼地抓抓头发,道歉道:“哎,你别生气啊,我开个玩笑而已,我们交个朋友吧,你知道啦,我叫丁穆,你可以叫我小丁,当然你愿意叫我丁丁我也不介意啦。”   “哦。”杨昭很是平常地应了一句。   少年无比受挫地道:“喂,你难道不知道礼尚往来吗?不用自我介绍一下吗?”   杨昭顿了顿,一脸认真地道:“我叫杨昭,从苏州来的。”   少年不满意地咧咧嘴:“一点也不真诚,我都把小名告诉你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杨昭看着少年一脸必须要知道的样子,有些吞吞吐吐地道:“你······可以叫我小鲢子。”   “小鲢子?这乳名挺可爱,好,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大家同甘共苦!”他拍拍胸脯很是豪气地道。   杨昭见他半晌不让开,有些无奈地道:“小丁,我要劈柴,你也该挑水了。”   闻言,少年的脸再次垮了下来,踢了踢脚下的水桶,万分崩溃道:“真不是人过的日子!”说完任命地干活去了。   有了这个朋友,黑木崖的日子也多多少少添了些乐趣,丁穆见多识广,闲下来的时候,总会对他讲一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其中不乏赫赫有名的少林武当,峨眉昆仑,五岳剑派,杨昭当做小说来听,倒也有趣,那个大少爷干不了苦活,杨昭也就自然而然地包揽了他的大部分工作。   丁穆挑着碗里的烂菜叶,一脸苦色地看着面前的碗,杨昭坐在他身边,顺手将碗里的菜拨到他的碗里,接着扒自己的白米饭。   “小鲢子,你别对我这么好······我比你大,还要你照顾我,你帮我干活不说,还每天把吃的分给我,我······”丁穆看着身边的小孩儿,一脸内疚地道。   “行了,吃吧,不然饿肚子的还是你,习惯就好了。”他无所谓地道。   丁穆扒着他的肩膀,一脸认真地道:“小鲢子,除了我爹娘,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我以前在家里也有许多朋友,可是那些人也大多是看重我的家世,我从来没有想过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交到真正的朋友。”   杨昭有些郁闷地瞥了他一眼,“你要是想发牢骚,就出去,别打扰我吃饭。”   少年再次挫败地垮下脸来,看着闷头吃饭的小孩儿,崩溃道:“我说小鲢子啊,你怎么就这么不可爱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偶真喜欢这些陆续出现的配角们,蛮可爱的~~~~   偶发现写着写着,此文又不受我控制了,好吧,偶发现,我自己被萌倒了···改简介!!!   ☆、光明左使   被刻意拉长的岁月仍旧马不停蹄地向前飞奔,山间雾霭流岚,聚散无常,时光荏苒,一晃便是七年。   “杨昭,把柴劈完之后,在柴房里摆好,一会儿再去把车里的萝卜搬到厨房去,再把水挑满,院子里打扫干净,还有北边那几间屋子漏水,赶紧补好喽!”   “哎,陈管事,我知道了。” 一个正处于变声期的略显低哑的嗓音应道。   晨曦的柔光中,立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挺拔的背影,青松玉树一般立在高峻陡峭的山崖上,清晨的山风吹动他身上黑色的粗布衣裳,隐隐显示出少年精壮的轮廓。   一头墨色长发干净利落地绑在头顶,一双英挺的剑眉下,漆如墨,清如水的一双眼睛带着他惯有的平和安静。   杨昭一一记下似乎永远也做不完的工作,一晃已经七年了,似乎除了他自己,一切都在变,不是他不知足,而是太寂寞,阿丁陪伴了他一年后也在父母的安排下到了风雷堂做了个简单的文书工作,几年下来,已经成了童长老的心腹,其他的,自然也是离开的离开,回家的回家,只有他,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了一样,黑木崖他下不去,离开黑木崖,他也一样没有家。   他不知道阿玉在哪里,不知道他好不好,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实现了他出人头地的愿望,这些年,顶着不属于他的身世,他甚至不敢跟任何人提起他的过去,提起他心心念念,一刻也不曾放心的人。   七年足以让一个人忘记一些东西,也能够让有些记忆更加的深刻清晰。   他觉得自己应该感谢那场牢狱之灾,虽然他仍旧不是太懂,但是隐隐约约能够判断,当年老爷子教给他的大概就是内力一类的东西,虽然不会用,但他每天要干那么多活,即使头一天他觉得自己几乎已经累到极限,只要真气在身体里过上一周天,他就又可以立即生龙活虎精力充沛。   杨昭正按部就班地干着他的苦力活,管事儿心急火燎地跑过来塞了一把扫帚到他手里,气喘吁吁地道:“快,左使马上就到了,还有一个时辰,快去把成德殿前的那条路打扫干净!”   杨昭忍不住皱眉道:“陈管事,其他人呢?”   面前的中年男人着急地道:“要是找得到别人,我要你小子干甚!光明左使擒住北海三鹰又立大功,更是荣升左使以来第一次回黑木崖,教主都亲自迎接,其他更是怠慢不得,赶紧去!还有一个时辰就到了!”   杨昭任命地扛着扫帚出了南苑,早春里清寒料峭,这条路虽然长,但是好在冬去春来,落叶并不多,他动作麻利,清理得十分迅速。   丁穆从远处跑过来,看见杨昭,很是开心地道:“哈,小鲢子,我一回来就看见你!”   杨昭抹了把头上的汗水,手上不停,“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还有一个时辰吗?”   丁穆点头道:“我先回来打前哨,童长老长途跋涉,回来要这要那,不先吩咐好那能行?哎,你快点,人都已经在山下了,我看着一会儿教主也要出来了,你小心一点,别冲撞了这些大人物,他们这些人啊,我们一个也得罪不起,实在收拾不完就算了,被管事的骂,总比丢了小命要强。”   杨昭点点头:“我知道,不用担心我。”   “我能不担心吗?你傻乎乎的,不过那个光明左使倒真是个人物,看起来好年轻,比我都大不了几岁,竟然能有这般成就,更重要的是,他竟然长得也比我帅,你说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他见了好朋友,也打开了话匣子,忍不住抱怨道。   杨昭愣了一瞬,此时的他多多少少能够确定,现在的光明左使,应该就是未来的东方不败,说不好奇是假的,真正的杨莲亭他已经见过了,不过只是一个被宠环了的孩子,将来会怎么样,他不清楚,但是想起他那个刻薄的母亲,杨昭忍不住皱了皱眉。   “行了,快去吩咐你的吧,不然一会儿来不及安排,你就惨了。”   “好,那你也赶紧了啊!我走了。”他一边说一边脚下不停地走了。   杨昭也忙三下五除二把路打扫干净,抹掉额上的汗水,往回走去。   经过风雷堂,正见丁穆从里面出来,十八九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银灰色侍卫服,腰上挂着佩剑,神色一片肃然,几年来江湖上的摸爬滚打也让曾经欢快任性的少年沉淀出一份稳重干练。   见着杨昭,他忙上去拉住他:“小鲢子,收拾完了?”   杨昭点头道:“马马虎虎,差不多了。”   丁穆心血来潮地道:“那就跟我去迎左使吧!叫你也见见排场,省得你整日窝在南苑不思进取。”   杨昭摇头道:“不了,管事还等我干活呢。”   丁穆拽住他的袖子,搂住身高上已经与他不相上下的少年,“就当个热闹看看呗,我一早说让你跟我到风雷堂,你倒好,宁愿在南苑吃苦受罪也不来,如今就让你看看新任的东方左使,不瞒你说,他可就是从童长老的风雷堂出去的,短短七年时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一路成为日月神教长老级别的人物,你都不好奇吗?”   杨昭犹豫了一瞬,低声问道:“小丁,光明左使是叫东方不败吗?”   丁穆愣了愣,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小鲢子啊,你搁哪儿听的?不会又是南苑那群大妈大姨乱嚼舌头吧?东方不败?这也太狂了,告诉你吧,他叫东、方、玉。”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好短···不过晚上还有一章的啦~~   ☆、见面其实是这样的   杨昭跟着丁穆站在一群侍卫中间,恭敬地立在成德殿前,紧紧攥在一起的手已经忍不住沁出了细汗,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那条不算长的路,丁穆口中的那三个字,一下一下砸在他心上,他是希望见到阿玉,七年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他,如果能够再见,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可是,他又一遍一遍默默祈祷,不要是阿玉,一定不要是阿玉,日月神教,光明左使,东方不败,如果这些真的跟阿玉画上等号,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有些喧哗的人群慢慢从他刚刚打扫过的那条路上走上来,边上的人个个一脸兴奋地往前张望,似乎都对这个功勋卓著,年轻有为的光明使者充满了好奇。   “东方左使到!”随侍一声唱喏落下。   东方玉在万众簇拥之下,慢慢走向他心目中的权力之巅,不过在他眼中,这当然只是第一步,他神色庄重,步履沉稳,一身玄色锦袍,在崖顶的山风中更显得风姿卓然,七年的漫长时光已经让他在鲜血与杀戮之中,在对权力与欲望的追逐之中脱胎换骨,他很好地掩去眼中一闪而逝的讽刺与轻蔑,藏在衣袖中的手不由握紧,命运玩弄他,他便玩弄所有人的命运!总有一天,他会将这里的所有人一一踩在脚下。   少年的脸上一片惨白,他突兀地站在已经跪倒一片的卫士之中,丁穆着急地拉拉他的裤脚,拼命示意他行礼,可是他却没有办法让自己做出任何响应他的举动,他脑中一片空白,“阿玉”两个字哽在喉咙里,让他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黑木崖,日月神教,东方不败,任我行,向问天,令狐冲,杨莲亭,这些他从未考虑过的人,从未放在心上的事情,从未想过会与他有任何关联的人物,一个个在他脑中炸开,阿玉的样子此时此刻是那么清晰,可是却让他觉得是那么危险和遥远,二十四岁的东方玉,那张英俊的脸上已经褪去了少年的跳脱张扬,显得无比深沉冷峻,他笑得优雅淡定,眼里藏着的却是尖锐的冷漠和轻蔑。杨昭觉得命运正在跟他开一个巨大的玩笑,而他就像个可笑的玩偶,没有任何抗争的能力······   众人震惊于杨昭不知死活的举动,任我行便已领着众位长老大笑着从成德殿内迎出来,众人更是不敢怠慢,纷纷跪拜道:“属下参见教主。”   丁穆扫了眼仍是没有丝毫反应的杨昭,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了一遍又一遍,他这是中了什么邪呀!   “大胆奴才,见了教主,因何不跪!”任我行身后的侍卫,指着兀自立在那里的少年,高声喝道。   丁穆连忙反应过来,一个手刀斫在他膝盖上,杨昭这才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而边上的侍卫已经上前架住了他的双臂。   任我行眉头皱了皱,虽然不快,但是身为教主,却也不会为这样的小插曲而过于分神,他上前扶起东方玉一行,“东方兄弟,快快起来,你是我神教的功臣,莫要多礼!”   东方玉面上感激地道:“多谢教主,属下深受教主大恩,为神教鞠躬尽瘁,义不容辞,不敢居功。”   任我行大笑道:“东方兄弟谦虚了,快快进殿。”   他说着拉住东方玉比肩而行,东方玉谨慎地落后他半步,向问天沉默地走在另一侧。   杨昭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之时,东方玉已经随着任我行从他面前走了过去,丁穆忙心急火燎地叫出了声:“教主恕罪!求教主开恩!”他说完狠狠撞了撞鬼附身一样的杨昭。   童百熊看了眼跪在杨昭身边的丁穆,却神色冷然并未开口。   杨昭回过神来,忙额头触地,语气惶恐地道:“教主饶命!属下被左使风采折服,更被教主威仪震慑,一时惶恐万千,身不由己,因而冒犯左使与教主,属下绝非有心而为之,教主海纳百川,气吞洪宇,东方左使宽宏大量,上下宾服,小人一时喜悦,冲撞二位,教主文成武德,泽被苍生,求教主开恩,东方左使海涵,饶属下一命!”   任我行捋捋长须笑道:“哪儿来的小子,倒是会说。既然冒犯了东方兄弟,那就交给东方兄弟发落吧!”   东方玉目色深沉地打量着跪在他面前,额头贴在地上的少年,杨昭承受着他过于尖锐的目光,只觉得芒刺在背,额上不一会儿便沁出了汗水。   东方玉微微笑道:“这孩子也是无心之过,不如就算了吧,不过那北海三鹰很是不安分,属下一直苦恼不知该如何处置,如今不如就赏个功给他,试试我神教后辈的胆识,不知教主意下如何?”   任我行闻言,也觉有趣,不由点头道:“就依东方兄弟。”他说着看向地上的杨昭,“小子,嘴上功夫不错,就不知道真本事成不成了。”   杨昭抬头不经意间撞上那人的目光,深沉冷酷,阴狠漠然之中夹杂着玩味戏谑,还带着几分对弱者的嘲讽,杨昭的心里不由涌出一丝酸涩的情绪,他看得明白,他眉宇之间的沉郁,那是野心的象征,现在的阿玉,或者说东方玉,又或者说未来的东方不败,他的野心或许连他自己都看不到边界了,这样的人,他看得很清楚,因为上辈子,养父也是这个样子,他们都一样,他们这样的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   跟着众人走过重重守卫的殿前那一条长长的,深不见底的通道,站定之后,三个面目凶恶狰狞,一身是血,带着镣铐的男人被带入了殿中,一个年轻的黑衣侍卫在东方玉的示意下,顺手丢给杨昭一把刀,他面上有些惶恐,手上有些颤抖地拾起来,毕竟冒犯教主还能说是被吓着了,那么现在若是还能镇定自若,那问题恐怕就大了。   丁穆紧张地出了一身冷汗,那北海三鹰凶残无比,如今尽管受了重伤,但是勇力武功上仍旧不可小觑,杨昭虽然内力惊人,但他根本就不会用,更何况武功招数也并不精通,如今不杀这三个人必死,但若是真的杀了,他身为一个低等的下人,身上的能力也必惹人怀疑,他忍不住偷眼看了看站在教主下首左侧的东方玉,心里打了个突,这个年轻的左使,看似宽宏大量,实际上手段却太过毒辣,他根本没想让杨昭过关,这般睚眦必报,实在是······尽管看出了端倪,但是他现在根本没办法去提醒杨昭。   或许当教主的日子实在是没什么乐趣,任我行并不理会,只是兴致盎然地捋着浓黑的胡须,一双虎目似笑非笑地盯着殿下的人:“小子,你可想好了?杀了这三个人,我就不再追究你的罪过,否则本教就要按教规处置了。”   杨昭跪在地上拜了拜,表示明白,他不傻,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东方玉没想让他活,看着他冷酷的神情,杨昭几乎有一瞬间的自暴自弃,既然阿玉已经不再是阿玉了,既然是他希望的,那他死就死吧,可是想起那双眼睛里的嘲讽之色,他又莫名地觉得不甘心,凭什么他会用那样的眼光看他?他承认自己是弱者,但是他从来没有依靠别人活着,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令人不齿的地方。   三个凶悍的男人恶狠狠地盯着被围在中间的少年,他闭了闭眼睛,握紧了手中的刀,毫无章法地劈砍过去。   虽然带着镣铐,行动稍稍受制,但是三个男人依旧战力惊人,杨昭乱七八糟与之斗了一通,却终究伤不着三人分毫,反倒是自己连连受创,吃力不已。   三人的战法很是直接,一人指头,一人取胸,一人袭胯,分别直指人身的三处要害,出手狠辣,角度精准,招数迅速协调,杨昭配合着三人出手的节奏,果断地锁定他的目标,三人同时攻来,他脚下不移,身体轻轻侧开一个角度,原本直取他心脏的手因为这一个小小的角度,堪堪在他胸前留下三个血洞,而袭向胯下的那只手也只是撕下他大腿上的一块皮肉,而他的刀已经狠狠戳进了正中那个袭向他头骨的男人的胸膛,鲜血喷涌出来,溅了他一脸一身,而那个濒死之人顿时痛苦至极地哇哇乱叫起来,杨昭也捂住胸前涌血的伤口,急急跳开。   任我行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有几分胆色!”   见兄弟惨死,另外两人也是发了狂一样向少年扑过去,杨昭避开其中一个,左肩主动撞上另外一人,他一手攥住那只几乎要捏碎他肩骨的利爪,一手挥刀砍下对方另外一只手,绕在铁链上的断手顿时飞舞起来,鲜血四溅开去,杨昭果断扔下手里的刀,跌坐在地上,露出一副被吓破了胆的神情。   这是他给自己拿捏的分寸,杀死一个人他有二成的把握活下去,杀死两个人,他有五成的把握得到任我行的赏识,成为教主眼中有胆有识的后辈,若是连第三个也一起杀了,估计就只能留下个天性凶残,生而不祥的恶名,他从未想过要卷入他们之间的纷争,在这之前的之前,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找到阿玉,知道他平安无事,知道他过得还好,那么他就能够安安静静去过他自己的平凡生活,有一个平和安稳的家,不管爱不爱,娶一房能持家的妻子,有一两个能够谈天说地的邻居,会一门谋生的手艺,不要再过上辈子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因为这是哥哥最后的愿望,虽然阿玉的出现,以及他现在的身份,将他所有的计划全部打乱,但是在他没有弄清楚形势之前,那第二个人,绝对不能杀。   杨昭脸色惨白地坐在地上,任我行脸上果然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东方玉勾了勾嘴角,似乎也是有些遗憾没能看到预期的好戏。   杨昭已经闭目待死,东方玉身边的心腹侍卫接到主子的示意,长剑出鞘,漂亮地结果了另外两人。   东方玉上前一步,对着座上的任我行拜了拜,朗声道:“教主,属下思虑不周,这小子毕竟还是个孩子,能做到这个地步已是不易,教主不如就网开一面。”   任我行沉吟一瞬,摆摆手:“就这样吧。”   杨昭呆呆地被人拖了下去,教主又交待嘉奖了东方玉一番,殿内诸人才渐次散去。   东方玉走到仍旧跪在殿门外的少年面前,微微弯下腰,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似无神的眼睛,压低声音道:“小子力气不小,四十斤重的钢刀提起来竟毫不费力,有意思,哈哈······”   杨昭心中一震,听着他尖锐的笑声,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头的苦涩蔓延开来,这真的是阿玉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教主不渣的说,真的不渣···后文后文!   ☆、相见不相识   丁穆将狼狈不堪的杨昭扶到一边,一边给他止血,一边担心地道:“小鲢子,你怎么样?”   杨昭喘了口气:“小丁,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落脚?我······能不能去见他?”   丁穆凝眉道:“小鲢子,你老实告诉我,东方左使你是否以前就认识?不然你不可能会是那种反应!”   杨昭不经意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低声道:“他······是阿玉。”   闻言,丁穆的脸色更为凝重,他有些担心,又有些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好朋友,无比认真地道:“小鲢子,不用去找他了,你可还记得,三年前,我从苏州回来请平一指平大夫吗?就是为了给他看伤,当时他还只是童长老手下的一个香主,因为意外伤到了头,醒来之后,过往种种已经一概忘却······对不起,小鲢子,我当时并不清楚他是谁······”   杨昭血色全无的脸上有一时的茫然,很是勉强地对他笑了笑:“没关系,忘了,也好······小丁,你回去吧,今天这一闹,童长老少不得要骂你,别耽搁了。”   丁穆无比担心地看着他故作平静的样子,做了七年的朋友,他心里想什么,难道他还不清楚吗?他那个堂主爹爹根本就是个屁,他从来不对他说自己的过去,就连“阿玉”这两个字也是他费了大力气才从他口中套出来,虽然杨昭从来没有告诉过他,那个阿玉到底是谁,但是他看得出,那个人才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牵挂,如果没有那个人,他真的无法想象,他要如何活下去,明明知道,事实很残忍,可是比起他的伤心难过,他更担心他的莽撞会让他小命不保。   “真的······没事吗?”丁穆一边问一边脱掉自己的外衫套在他身上,遮住伤口和血迹。   杨昭摇摇头:“没事,我回去了。”他说着微微笑着冲他摆摆手,一瘸一拐地往南苑去了。   东方玉面无表情地对身后的黑衫侍卫道:“张允,去查一查那小子的底细。”   “是。”叫张允的青年忙领命而去。   “主子对那个小子有兴趣?”走在他身后的另外一个年轻侍卫微有些诧异地道。   东方玉微微笑了笑,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齐武,你觉得那小子怎么样?”   齐武思索片刻,认真地道:“看起来资质不错。”   “李玄,你告诉他。”   被叫到的人,沉默一瞬开口道:“第一,从他的衣着来看,不过是个低等杂役,出现在这种地方,已是有些可疑,第二,如果说他一开始的不敬真的是被吓到,那么接下来那一通流利的奉承话,我想即便是张允那小子也没有办法一口气说出来,第三,我特意挑了一把重刀,最起码有四十斤,他使起来竟然毫不费力,这对一个少年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然除非他天生神力,第四,以重伤为代价消灭敌人,这样的魄力连我都不得不佩服,第五,他分寸拿捏得极好,三人一死一伤,这样的结果足以让教主消气,却又不会太过引人注意,说明他有意隐藏自己的实力。”   东方玉忍不住笑了笑,看了眼目瞪口呆的齐武,低声道:“学着点儿吧。”   齐武有些不服气地分析道:“第一,我不这样想,主子威名正盛,即便是一个小杂役,想要瞻仰主子风采,也并不是不可能,第二,只能说明那小子脑子转得快,会说话,第三,万一他真是天生神力呢?第四,被逼到这种地步,重伤和去死,这不难选择,至于第五,他看起来没什么功夫,也许真的只是没能力把三人全杀了。”   李玄闻言皱眉道:“照你这个说法,那么全世界都是好人了,主子还要我们作甚。”   “对待敌人,但凡有一丝一毫的疏忽纰漏,都无异于将自己送上死路。”东方玉目色深沉地道。   齐武神色一震,忙板正了脸色,露出一副受教的神情。   张允郁闷地揉揉脑袋,他也不太清楚他那个主子怎么突然就和一个半大小子过不去了,还大材小用地让他来打听这些八卦,他梳理了一下到手的资料,一点特别之处也没有啊?   杨昭,苏州府人,老爹杨进贤,是苏州分堂的堂主,七年前按照教中惯例,被家里送到黑木崖听训,然后就一直在南苑呆着,没身份,没背景,没脑子,没文化,这种“四无人才”,主子向来看不上眼。   他刚准备甩手离开,到了南苑门口,却恰巧碰到那个被他调查的对象,仔细打量了一番,从客观的角度讲,他难得给了五颗星的评价,身高看起来不错,看样子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身材,瘦了点,但是看得出十分结实匀称,是个练武的好料,最重要的是,长得也极为英俊,虽然现在还小,但是过不了几年,也一定会成为人见人爱的少女杀手,倒是符合他挑手下的一贯准则,所以原本觉得无趣的人,也不由多了几分兴致,忍不住跟上了他。   杨昭走回后院,一眼就看见怒气冲冲的管事儿,管事儿一见他,更是没有好脸色,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跑哪儿去啦!我叫你去扫条路,你给我扫了一上午!一堆的活儿,你一样没给我干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你这没用的废物!”   他骂着难听,却还是觉得不解气,想着今天在东阁安排下人时受的气,心里的火更是没理由地全冲杨昭发了出去,当下捋起袖子,一拳上去就将本就有伤在身的人,揍倒在地,杨昭裹着丁穆的侍卫服,护着胸前的伤口,躺在地上仿佛没感觉一样一动不动地任他打。   “我打死你个臭小子,害我被上官骂,你这个没人要的野小子,下贱的冒牌货!什么堂主少爷?我呸!你个小王八蛋,叫你干活,还敢偷懒!我打死你!”   杨昭的脸贴在冰凉的地面上,强忍了一路的眼泪顺着眼角滑到地上,渗进泥土里,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阿玉不见了,成了他完全陌生的东方不败,那他在这个世上,剩下的还有什么?心中最美好的记忆一点点地破碎掉,记忆里的那个少年,温柔明亮,坚毅美好,他记得那些弥足珍贵的相处时光,记得江南的流水,记得铺着青石的小巷,记得他在夕阳中的剪影,也记得河畔倒影中的温柔脸庞,可是他却已经忘了,而且忘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他不止一次听人提起过鼎鼎大名的东方左使,但那也只是提起而已,南苑的消息从来闭塞,对外间的事情更是几乎一无所知,他声名鹊起之前,从不会有人谈论,他位高权重以后,人们也只会恭恭敬敬用上光明左使的称呼,如果不是今日的机缘巧合,或许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现在做着神教左使,将来会成为教主,成为天下第一的男人,会有一个他们这种人根本叫不起的名字······   隐在暗处的张允一双俊眉死死拧在一起,成德殿里少年的勇武他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如今这般懦弱隐忍,实在是让他难以理解,听见那个无良管事的一通话,心中忍不住复杂了两分,虽然隐藏得很好,但是少年眼角那一颗颗来不及滑出眼眶便渗进地面的泪水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忍不住心软下来,也许是因为刚才失血过多,少年的脸白得吓人,面上没有多少痛苦之色,只是那双干干净净的眼睛却显出与出色的容貌毫不相称的空洞呆板。   他心下恼怒,刚想出手阻止,那管事却像是打累了一样,气喘吁吁地直起身来,“别他妈装死人了,赶紧起来,干活去!天黑之前做不完,你的饭也不用吃了!”说完,拍拍屁股走了。   地上一动不动的杨昭,很久才慢慢爬起来,他甚至希望管事的能发发慈悲把他打死,也好过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可是一想起那个疯女人的话,他又不得不慢慢清醒过来,他不能出事,所有人都知道杨进贤的儿子在黑木崖,他惹了麻烦,必定会连累他们,若真是这样,难保那个疯女人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真去挖坟戮尸泄恨,那他下去了,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婆婆他们?现在阿玉把什么都忘了,这些事情他更是不能再指望任何人,杨昭觉得自己的脖子上似乎是套着个千金重的枷锁,阿玉是能够解开他困境的唯一一个人,但是现在,这唯一一个救星他也指望不上了······   张允看着少年爬起来,拿起水桶一瘸一拐地又去挑水,几乎要跳出来破口大骂,他妈的还是不是爷们儿!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他还能忍,这小子有毛病吗?他可是记得他身上还有几个血窟窿,腿上还被撕下来一大块肉呢。   又跟了一阵,他终于一个冲动,从树上跳下来,杨昭看了一眼面前一身黑衫的英俊侍卫,见怪不怪地挑着水继续往回走。   显然这样赤、裸、裸的无视,已经惹怒了左使座下的金牌护卫,他几步上前推掉他肩上挑着水的扁担,郁闷道:“喂,你没看见我啊?”   杨昭看了看尽数泼出去的两桶水,愣了一瞬,见他神色虽厉,眼中却并无恶意,也没有力气跟他理论,只是坦白地道:“看见了,你有事吗?”   张允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比他主子东方玉还要淡定,他微微笑着挥了挥手里的荷包,“你东西掉了,女孩子送的吧!”   杨昭看了眼他手上绣了个大大“莲”字的荷包,面上没什么表情,这是小丁他表妹送他荷包的时候,顺道也给杨昭绣了个,只可惜此“莲”非彼“鲢”,他也就是当个钱袋来用,怕是刚才落在后院了。   张允见他没反应,顿时有些毛躁地提着人就走,杨昭吃力地挣开他,不耐烦地道:“大哥,我哪里得罪你了?你想怎么样?”   张允将人按到石头上坐下,看着他身上氲出的血迹皱眉道:“你都伤得这么重了,还做,没有人教你吗?受了伤要马上上药包扎,你还有心情在这里提水!”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无缘无故的关心,杨昭有些吃惊,他觉得面前这个青年一定是闲得发慌了,不然没头没尾地跟踪他,还跳出来管他的闲事,他揉着额头道:“大哥,我的事情很多,做不完就没有饭吃,没有饭吃就会饿死,饿死会有很多麻烦。”   “我问你几分问题,你老实回答我。”他想起今天来的任务,不由认真地道。   杨昭白了他一眼:“我好像没有义务回答你什么。”   张允挑挑眉:“那你今天也别指望回去干活了。”   杨昭在心里叹了声天,任命地道:“你问吧。”   “你的名字?”   “杨昭。”   张允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应该知道我想听实话。”   杨昭重重叹了一口气,他怎么就无聊到这个地步了,“我说的是实话。”   对方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两分,“我既然开口问了,就一定要个满意的结果,你这样敷衍我的话,我会很生气,后果也许比你干不完活更惨,我再问你一遍,叫什么名字?父母是谁?家在哪儿?”   杨昭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垂下眼睑,再不说一句话。   张允郁闷了一瞬,两人僵持半晌,威逼利诱全用上了,却仍没能从少年嘴里撬出半个字来。   “小子,你还挺硬气啊?你以为你今天掩饰得很好吗?破绽百出的表演,你以为没有人怀疑吗?我劝你最好老实说了,我不为难你,如果你不配合,我就把你交到刑堂,到时候由不得你不说。”   杨昭看着面前纠缠不休的青年,忍不住皱起眉来,权衡一番,究竟是让他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比较危险,还是被丢进刑堂,事情闹大,连累“父母”后果比较严重,面前的青年,脸上虽然严肃,可是眼中却并无恶意,杨昭点点头,妥协道:“我叫杨昭,这个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青年的脸上露出一个“果然”的神情,看着少年狼狈落魄的样子,有些心软地道:“那你家在哪儿呢?”   “没家。”   “爹娘呢?”   “没有。”   “那还有什么亲人?”   ······   许是觉得少年可怜,他原是想帮他一帮,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样的问题,已经触及了连对方自己都不去触碰的底线。   杨昭认认真真地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亲人”的范围,心里念着阿玉,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东方玉现在的模样,他看着面前似乎是故意揭他伤疤的青年,“大哥,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我是人家扔来的冒牌货,可是我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更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来消遣我?”   听着少年平静的语调,看着他泛红的眼睛,张允心里懊恼了一番,忍不住有些心疼,如果他的弟弟没死,现在是不是也是这样无依无靠,孤苦伶仃,被人随便欺负?   他没再问什么,制住少年的反抗,给他拉开衣服,上药包扎好,这才拍拍手站起来,转身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顿住脚,开口道:“地上的药,一天一次,效果还行,那个王八蛋,他打你,你不知道揍他吗?北海三鹰你都能杀,还怕一个奴才下人!”   他说完便抱着剑,轻功一闪没了人影。   杨昭苦笑一声,这个闲得没事干的年轻人还真是热心肠啊······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又要重复这句话,教主真的不渣···   偶感觉不能太早相认的,小筑筑说啦~~偶们要克服依赖,现在就相认了,主角还怎么表现他强憾的一面~~要成长的说~~   偶一直觉得配角好棒!!!   ☆、木雕   张允一脸郁郁地回到东阁,东方玉坐在主位上,对于这个一向跳脱的下属,脸上不由露出一丝严肃。   偷眼看了看主子不善的神色,齐武抬高了声音道:“张允,你小子跑哪儿去了?打听点儿事,你一去就是半天!不知道主子等着吗?”   张允跪在地上告了个罪,东方玉皱眉道:“说说吧。”   张允如实道:“他现在的身份是苏州分堂堂主的儿子,名叫杨昭,但是属下得知,他应当是苏州堂主找来的替身,为的是不让自己的儿子受苦,真正的情况是,他就是个普通的小孩儿,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就查出这些东西,你还去了这么久,该罚。”齐武郁闷道。   张允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我不观察一段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吗?那孩子好像是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里,嘴巴死紧,如果不是我亲口问出来,好像他的身世,他从没对任何人透露过,那个姓杨的王八蛋也太他妈不是东西了,他自己的儿子是儿子,别人的儿子就不是儿子了!你不知道那小孩儿多可怜,他伤得那么重,南苑那个管事还冲他撒气,毒打他,打完了还让他去干重活······”   他正滔滔不绝地说,东方玉不由冷声打断他:“收起你的同情心,下次办事再如此拖沓,就别怪本使不顾主仆之情。”   张允咧咧嘴,也自知不对,忙千恩万谢地道了罪,他这个主子聪明才智样样都好,就是有时冷血得吓人。   杨昭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仍旧每天干活,除了吃饭睡觉就只是干活,他知道阿玉离他很近,他从这里走上七百步,就可以在成德殿里看见他,或者从这里走上一千三百步,就可以在东阁看见他,明明这么近,他却偏偏觉得天涯海角,遥不可及。   他开始拼命恶补关于东方玉或者是东方不败的一切,虽然武功不能说是最好,但是他手段高妙,处事圆滑,高升得很快,原本不过只是风雷堂的副香主,三年之间,已经坐到了日月神教光明左使的位置,春风得意,名利双收,好不畅快。   他不知道他何时会改掉名字,或许会在他当上教主成为天下第一之后,但是他什么时候会当上教主,这又是一个他难以预知的问题,他同样也不清楚他如今的武功如何了,什么时候会得到那天下第一的《葵花宝典》,“欲练神功,引刀自宫”,他无法想象他为了练功,挥刀自残的疯狂模样,如今,事情的走向他渐渐能够把握几分,那么如何找到将来会害了他一生的《葵花宝典》,并毁了它,是杨昭如今担心的唯一问题,想要接触日月神教至宝,无非两种途径,第一,成为教主,不过跟如今的东方玉争教主之位,有没有实力先不说,他一定会死得很快,第二,就是些旁门左道,但是想在这群高手之中的高手面前拿到东西,更是难于上青天,或许可以成为至少能够接近《葵花宝典》的人,要成为这样的人,即便不是教主,却也必须万分接近权力的顶峰,杨昭觉得自己有些头疼,事情一跟阿玉扯上关系,总会莫名其妙变得无比复杂。   丁穆看着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少年,郁闷地道:“小鲢子啊,你也该为以后打算打算了,这一阵,左使挑选教中后辈,为神教培养人才,这个机会甚是难得,你可千万莫要错过了。”   杨昭微微一愣,摇头笑道:“别开玩笑了,我武功平平,空有一身蛮力,除了干活,其他的都不会,他怎会看上我?我还是不要去丢那个人了。”   “哎,怎的这般不思进取?撇开你俩的交情不说,东方左使在神教如日中天,做了他的手下,不能说前途无量,在神教,日子也总好过几分,而且身在江湖,你也该习些武艺了,就算不能建功立业,起码防身也必不可少。”他慎重地道。   尽管心中没什么想法,他还是对这个为他着想的好朋友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好好考虑的。”   看他这副敷衍的样子,丁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怎么就认识这种人?   日子还是那样过,杨昭不是没想过要到他身边去,但是一来,他不认为自己有实力能够通过他的考查,二来,关心则乱,靠得越近,了解得越多,他心中阿玉的样子,就会走得越远,他并不是觉得现在的东方玉不好,年轻有为,光芒万丈,但是这些荣耀背后那些属于上位者的自私,残忍,冷酷,狠毒,多疑,他也不会比别人少,虽然他相信这一切都是环境使然,但是他仍旧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心平气和地面对这样的东方玉,所以对于那些削尖了脑袋往左使手下钻的教众,杨昭也只有微微笑着道一句“祝你好运”,然后仍旧任劳任怨地干自己的苦力。   崖上的风很大,杨昭干完自己的工作,忙里偷闲地坐在崖上吹风,拿出随身的刻刀,挑了块木头,便随心地雕了起来,手法娴熟,下刀精准,不一会儿,一块粗丑的木头已经被雕成了一个模样英俊的少年,他满意地看着手中的小人,有些微微出神,连他自己都长大了,他手里的阿玉却仍是十六岁时的模样······   “雕得不错,不如给本使也雕一个。”一个年轻朗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杨昭心下一惊,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叩拜道:“参见东方左使。”   东方玉径直走到他身边,拿起那个被他放在地上的小人,漫不经心地道:“起来吧。”   杨昭慢慢站起身来,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   “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本使的话吗?”眼见杨昭半天没有动作,他故作不悦地道。   杨昭怔愣了一瞬,低声道了句,“是”,拾起地上的刻刀和另一块完好的木头,直直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很久很久才低下头开始动刀。   虽然已经被他那双眼睛盯得相当不爽,但东方玉还是很有风度地忍着没有发作,只是把玩着手里模样精致的木人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神情。   东方玉有些吃惊,少年从动刀开始,直到木雕完成,都没有再抬头看过他一眼。   杨昭看着手里完成的小木人,嘴角弯起一丝苦笑,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找死······   东方玉见他停下,微微笑道:“好了吗?”   杨昭点点头,极其恭敬地将手里的东西捧到他面前:“好了。”   东方玉接过木雕,眼神暗了暗,一瞬间沉默得近乎可怕,不过随即气场一转,十分豪爽地哈哈大笑起来:“臭小子,你有两下子,明日本使在东阁挑选手下,你可记得要准时来。”   杨昭扫了眼他手中已经粉身碎骨化成一把木屑的木雕,背上寒了一瞬,垂下眼睑,低声道:“蒙左使厚爱,只是属下武功低微,怕要让左使失望了。”   男人脸色阴沉地盯着他的发顶,压低声音道:“神教中年轻一辈最胆小怕事的杨昭,前日敢在成德殿装疯卖傻,今日敢当着面奚落本使,你说这样的人才,本使会放过吗?”   杨昭郁闷了一瞬,故作惶恐地道:“属下无意冒犯左使。”   东方玉冷声笑了笑,转身扬长而去。   杨昭看着越走越远,虽然年轻却已经露出几分张狂桀骜的背影,肩膀顿时垮了下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由自主地就把那人雕得人不人,鬼不鬼,为什么明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开罪了这个自己最得罪不起的人物,可是他看着那人的眼睛,没来由的便觉得压抑,三分自负,三分戏谑,三分冷血,还有一分即使藏得很好,却仍能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毒,那人的心里有太多的欲望,太多争强好胜的野心,太多被鲜血氤氲出的腾腾杀气,杨昭心中不由冲动了几分,随手将他最不愿示人的丑恶一面雕了出来,也难怪他要生气,要知道,如今的东方玉可是教主面前的红人,各位教众眼中豪爽义气的好兄弟,令那些女人们望穿秋水的翩翩公子,杨昭无奈地摇摇头,得罪便得罪了吧,能够给他个警醒也好,毕竟他还太过年轻,锋芒太盛终归是祸事,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倒霉事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他有些颓废地坐回原地,才发现他雕好的小阿玉已经不见了,他看了眼那人消失的方向,脸上不由得多了一丝凝重。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偶感觉挺有上位者的风度的,就这   ☆、亲卫   第二天,虽然一千一万个不情愿,杨昭还是早早去了东阁,去了,自己铁定要倒霉,不去的话,死得更快,不过这倒让一直为他的前途担心的丁穆欣慰了不少。   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是因为身上的精纯内力,再加上这些年没日没夜的辛苦,杨昭几乎已经长到了十六七岁孩子的身高,身体看起来也十分挺拔结实,站在一群年龄不一的少年们中间,杨昭只能哀叹自己命运不济,也不知这“选秀”要如何进行,想起昨日东方玉临走时的冷笑声,杨昭甩了甩头,总之一句话,任命吧······   抽了签就开始比试。   第一轮,比武,杨昭很不要脸地输了。   第二轮,斗智,杨昭很没尊严地被人骂了句蠢货,又输了。   第三轮,他直接没有参加,就被侍卫提溜走了。   东方玉听着手下的回报,额头上的青筋忍不住跳了跳,那个死小子打得倒是好主意,把他雕得那么丑,想躲他,没那么容易。   杨昭看着自己的处境,本以为能脱身的想法彻底破灭,他从来没想过,“日理万机”的东方左使会在这时候和他这种小人物较上劲儿,在一群已经入围的少年中间,他忍不住抬手遮了遮自己被打成猪头的俊脸。   坐在主位上的东方玉一眼就看见了少年的小动作,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自讨苦吃!   东方玉年轻的脸上扬起一个炉火纯青的和蔼笑容,看着底下的少年们朗声道:“很好,你们都是本教新一代的人才,如今想要在本使手下做事,就要拿出你们的本事,这里有八十人,而本使会留下二十,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后还能够站起来的人,便可以留在东阁任事。”   他话音一落,一个眼神的示意下,场内的少年便立即开始了混战,杨昭暗叫倒霉,周围的少年个个红着眼睛厮打起来,他就是不想加入也不得不成为前后左右攻击的目标。   杨昭郁闷得直想喊天,每当他准备躺下装死时,都有一枚暗器打在关节上,可恶的是,暗器就是主位上那人手边的一碟葵花籽,因为知道是哪位大爷在寻他晦气,他躲又不能躲,装死这招儿也用不了,武功也半点不会使,被揍了一阵之后,杨昭在心里很礼貌地问候了一下罪魁祸首,便也开始使力反击,好在他常年干活,别的不说,一身蛮力还在,拿捏着分寸也能用些灵巧的身法,虽然还是挨了不少,自己也很光荣地揍倒了几个。   一个时辰后,少年们几乎可以说是个个都挂了彩,趴在角落里的杨昭感觉到两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扫了眼主位上似笑非笑的人,眼见他手里的葵花籽已经变成了匕首,他心头颤了颤,忙一个激灵,爬了起来,这暗器他可经不驻·····   虽然怎么想怎么别扭,杨昭还是光荣地成了东阁的一名见习侍卫,走上了抱着光明左使的大腿飞黄腾达的道路。   “莲小弟,我们又见面了!”   杨昭看着迎面走来热情地跟他打招呼的年轻人,愣了一瞬,有些吃惊地道:“是你?”   来人上前搂住他的肩膀:“怎么样?伤好了吗?”   杨昭有些不习惯与人如此亲近,但知他没有恶意,也感激地点点头:“你给我的药很神,好得很快。”   张允满意地笑道:“以后就跟哥混,哥罩着你!”   “你是······”杨昭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拍拍少年的肩膀,“记住了,哥叫张允,有事就来找我。”   杨昭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有些吃惊,来了东阁几日了,情况他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东方玉手下有三大金牌护卫,个个能力超群,李玄,负责近身保护,齐武,负责处理他地方上的势力,而刚刚见到的张允,掌管的是暗部的情报工作,杨昭有些难以想象,那个潇洒张扬的青年,能静得下心去做那么复杂隐秘的工作吗?真是真人不露相,阿玉手底下的真都是人才啊······   杨昭被安排到李玄手下,他为人沉稳冷静,心思缜密,武功高强,虽然严厉,但是极为认真,杨昭对他也是很有好感,有了专门的师父教导武艺,他自然也用心学习,而那人每天也是不要命地习武练功,每每看到庭院里直到深夜还迟迟不愿睡下的人,杨昭也只能默默地趴在窗台上,尽管心疼,却终究只能看着月亮,轻轻地叹息,他觉得自己似乎能够理解他宁愿自残也要修炼《葵花宝典》的心情,江湖是个以武论英雄的地方,日月神教更是如此,他身上的压力应该比他想象中的要重得多,爷爷教给他的内功心法,他曾经教过丁穆,但后来才发现,这种内力至真至纯,源于外,化于内,浅时如同江海翻涌龙腾万丈,深时反倒空灵自在,虚化于外,初入门径,可感内力充盈有力,经脉扩展,奔腾不息,然则境界越高深,内力越虚无,至臻化境,方可使元气聚散自如,无始无终,但却需有至纯之身,更须高人相助,方可得成,杨昭是走了狗屎运才莫名其妙地练成,丁穆也很大方地叹了一声可惜,却也并不放在心上。   东阁的生活可以说是很好,不用再干杂活,每日里就是习武练功,对主子培养忠心,和以前的日子比起来算是好了很多,可是杨昭却丝毫也找不到过去那种安宁的感觉,嗅着黑木崖上的微妙气氛,他便越发有种站在悬崖边上的感觉,他佩服那人的才智,英明果敢,胆大心细,冷血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上辈子养父说过的身为上位者必须的“优点”,这辈子在那个人身上,杨昭不由得大叹他有过之无不及,几乎无孔不入地在神教内部安插势力,偏偏还能让一干人等称赞其忠心耿耿,东方不败,好手段!   通过了三个月的观察考验,杨昭正式成为他的一名亲卫,李玄领着手下的七八个少年到了东阁的兵器房,让人取出一批刀剑,对着面前的少年道:“挑一把兵器。”   因为李玄使剑,所以其他人都选了合意的宝剑,杨昭从里面挑出一把直背刀,状似苗刀,刀背笔直,长五尺,刃长三尺八寸,宽一寸三分,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也是精钢打造,锋利无比。   李玄脸上微有一丝诧异,“喜欢用刀?”   杨昭愣了愣,沉默地点点头,对他来说,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反正刀也好,剑也好,他都不太会,只是在他的印象里,剑向来是君子之器,上了东方不败这条船,他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做君子了,更何况,使剑的话,他一辈子也及不上令狐冲的独孤九剑,所以面对未来这个他很是不想面对的假想敌,以己之短,攻彼之长,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从心底里来说,也许是因为阿玉曾经的美好存在,他真的有些不习惯这个人,不习惯他的虚伪,不习惯他的野心,不习惯他永不餍足的欲望,不习惯他有事没事装出的一副收买人心的良善姿态,不习惯他明明贪婪无耻却还要拼命表现出的一副正直慷慨的模样,不习惯他明明冷血无情却动不动与人称兄道弟生死相交的阴险狡诈,这一切都使得他对自己的未来一度充满了犹疑,但这些不安也因为一次偶然的经历被他彻底放下。   那是入夏的一个晚上,东方玉下山巡视教务回来,在山下的客栈中遇袭,此时他的武功根本算不上高绝,随行的侍卫也并不多,而恰巧杨昭以历练为名被安排在其中,他的临危不惧,杨昭早已领教过,而见他杀人,也早不是头一回,但是见他以那种自杀一般狠绝的方式去杀人却还是第一次,他神情平静,目光果决,即使结果的马上就是自己的性命也毫不吝惜。   那次以后,他便打定了主意,守在他身边吧,阿玉也好,东方玉也好,就算是东方不败,他也无所谓了,未来的路他都已经想好了,留在他身边,得到他的信任,看着他登上教主之位,然后不惜一切代价毁掉《葵花宝典》,以后的事情大概就不再跟他有关系了。   “那些个小子最近如何?”东方玉看着自己的三个心腹手下问道。   张允首先抱怨道:“主子啊,不是我说,你怎么给我的都是些蠢货,尤其是董查那几个,根本就不是办事儿的人!”   东方玉面无表情地道:“他们不必理会,其他的看好就行,能用的便用,不能用就算了,你们呢?”   齐武答道:“还好,有几个细心的,锤炼一番,倒是可堪大用。”   李玄接着道:“一般。”   张允闻言道:“莲小弟呢?”   李玄看了他一眼,抬头见东方玉脸上并无异色,据实答道:“沉稳低调,资质上乘,胆大心细,临危不惧,就是武功底子不怎么样。”   东方玉点点头,“既然是好苗子,就别浪费了,你上点儿心。”   李玄忙应道:“是,主子。”   因为杨昭选的是刀,所以李玄也并不怎么指导他武功,只是扔了一本刀谱给他,就不管了,杨昭自己也看不懂,于是只能挑了其中最简单的一招来练,练足两万次的时候,他自己也渐渐有些感悟,他的武功不为招数,只是为了克敌制胜,对敌之时,无外乎攻守二者,于攻而言无外乎快,于守而言,在于给自己留下足够的防守空间,虽属无奈,但是他认为,能把最简单的一招练到极致,以快占据先机,进攻的同时不失自保的余地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练足八万次的时候,他又有了更新的想法,他已经足够快,但是只有这一招,如果遇到高手,不能一次击杀,那么他就完完全全处于被动,对于出刀的手法,他已经很熟练,再去看那刀谱,似乎又有些意外的理解,所谓招数,也许在他看来,便是刀锋从破到收的路径,出刀只有一个结果,但是路径却能千变万化无穷无尽。   这一招练足二十万次的时候,杨昭开始尝试将招数与内力相结合,也许是因为这些年里心无旁骛,也许是因为他从不是为练功而练功,如今他的修为已经意外地突破了瓶颈,不同于其他武功内力有收有放,他的内力则是聚散自如,用则聚之,不用则散之身外,所以常人看来,武功不济,内力全无的少年,如今已经具备了当世最一流高手的实力,只是这些包括他自己,都全然不曾察觉。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啥···武功咱不懂,略过···略过···   ☆、故人相见   “哎,小鲢子,在东阁怎么样啊?”丁穆看着一身黑色侍卫服的杨昭,呵呵笑道。   杨昭微微点头道:“还好,每天就是练功,其他也没什么事。”   “你学聪明一点,嘴巴放甜一点,多说些好听话,别老像个木头似的,左使现在如日中天,把他哄好了,到时候也混个堂主香主什么的来当当!”丁穆一本正经地道。   杨昭苦笑一番,他要是这样,那跟《笑傲江湖》里的杨莲亭还有什么区别?再说了,他不过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小侍卫,见他一面都难,就算有好听话,说给谁听啊?   杨昭没有答话,丁穆拍拍他的肩膀,“我走了,小鲢子,如今你已经是东方左使的人了,我在童长老那里当差,我们也不宜走得太近,你保重。”   杨昭点点头,表示明白,两人默契地笑了笑,丁穆就转身离去了。   黑木崖上的风,吹得树梢沙沙作响,崖边的少年,薄唇紧抿,目光深沉,一身黑色劲装,显出修长挺拔的身形,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着腰间的佩刀,周身毫不掩饰的锐气,像一把锋利的兵器,破空而出,无往不前。   杨昭看着山下深深的云雾,目色坚定澄明,大千世界,红尘万丈,他心之所挂,却只此一人,以后如何,他不愿多想,他只希望,东方玉在登位的过程中,能够少一些阻碍。   “小子,你倒是好兴致!”   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杨昭收回心绪,转身看见来人,忙恭敬地单膝跪地行礼道:“属下参见向右使!”   缓步走来的中年男人,面容清癯,疏疏朗朗蓄着一丛胡须,提着酒壶,坐到崖边的一块石头上,抬抬手让他起来,便自顾自地痛饮开。   杨昭站起身来,正欲躬身退去,却听那人开口道:“小子,你是东方玉的手下?”   杨昭颔首道:“回向右使,属下是在东阁任职。”   向问天朗声一笑:“神教如今不太平啊,接着,陪我喝两杯!”他说着将手里的酒壶抛给垂首而立的少年。   杨昭伸手接住,不由露出一个为难的神色,向问天故作不觉地笑了笑:“怎么?怕你主子怪罪?”   杨昭忙定定神,豪爽地灌下一口酒,“向右使言重了,属下虽是东阁的人,但更是神教的人,教主的人,东方左使对神教忠心不二,向右使肯指点我们这些小辈,主子怕是高兴还来不及。”   向问天冷笑一声:“你倒是会说话,跟着东方玉多久了?”   杨昭恭敬地将酒壶递还给他:“快半年了。”   “觉得他如何?”   杨昭不假思索地道:“年轻有为,气度不凡,对手下也很慷慨义气。”   向问天摇摇头不再说话,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神情,很有兴致地道:“小子看起来功夫不错,向某来试试你!”   他说罢,丢下酒壶便与他对起招来,杨昭不敢大意,顿时手忙脚乱地应付起来,结果使来使去只有一招,向问天甚是无趣地拍拍手:“你小子可没使全力。”   杨昭微微一笑:“向右使可折杀小人了,一来小人确不敢与您动手,二来小人即便真拼了命去,也顶多再支撑个几招,最重要的是,小的学武没多久,就会这一招,右使关心我们这些后辈,不妨就留个面子给小人吧。”   向问天哈哈大笑起来:“臭小子,你这张嘴可真是会说话,怕是在你主子手里讨了不少好处吧!”   杨昭陪笑道:“属下愚钝,自是要向右使多多指点。”   他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小子,你要记住,这日月神教,还是教主说了算,任他权势滔天,也都是教主给的,想要出人头地,忠于教主才是正途。”   杨昭垂下眼睑,故作警醒地道:“多谢右使教诲,属下谨记,必会忠于教主,誓死效忠神教。”   回到东阁,杨昭如往常一般领了当值的安排表,打算回去休息,却见侍卫长李玄领着另外两个侍卫拦住了他,“杨昭,王管事传你。”   杨昭愣了愣,有些不解地道:“师父,谁是王管事?”   李玄面色有些难看地道:“东阁的管事,主子的生死兄弟,你小心点。”   杨昭跟着他来到正堂,面前负手立着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一身宝蓝色袍子,偏瘦的身形,显出一丝文弱,听内息,并非什么武功高强之人,杨昭心里有一丝好奇,他来东阁快半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管事,看李玄对他恭敬的样子,心头也不由严肃了几分。   听见通报,那人脸色阴沉地转过身来,杨昭心头一跳,险些惊叫出声,阿彪?   他知道阿玉当初是和吴六一起走的,而这个阿彪是吴六的表兄弟,想起李玄那句“生死兄弟”,杨昭心中不由警惕了两分,当年阿玉父母的事情,他始终心存疑虑,他仔细检查过伤口,没有打斗的痕迹,必是熟人所为,对方出手狠辣,却又不像武林中人,更奇怪的是,吴六为什么偏在那个时候叫走阿玉,他平日左右逢源,又为何会突然大胆开罪钱公子?如果不是心虚,又为什么见到杨昭是那种表情?更奇怪的是,事发之后,童百熊的手下又为什么那么巧,提前会在城外接应?他深深埋藏了七年的种种疑虑,在看到面前这个人的时候,再一次浮现在心头,既然阿彪在东方玉身边的地位如此重要,那么吴六恐怕就更不用提了,如果他们只是为了依仗阿玉求个富贵,那也没什么,若是还有其他目的,阿玉恐怕就危险了,就算没有其他目的,当年的事情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一旦事发,对方狗急跳墙,也必然会让阿玉措手不及······   见他发傻,李玄忍不住给他使了个眼色,杨昭顾不得多想,冲他抱拳一揖:“见过王管事。”   王笑乾脸色微沉,李玄出声提醒道:“见了王管事,还不跪下!”   杨昭闻言,诧异了一瞬,心头不由火起,当年的事情还没弄清楚,现在让他对一个极有可能是仇人的人下跪,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杨昭抬眼看了看对他一脸担心的李玄,又扫了眼面前高人一等的故人,忍不住在心中冷笑,当年的穷小子,如今也学会狐假虎威了,只可惜遇上的是老相识,他可没什么奴才觉悟。   杨昭站得笔直,很是庄重地说道:“师父恕罪,属下并不知道东阁还有跪管事的规矩。”   “给我打。”王笑乾笑得阴险,不由分说地吐出三个简单却又不容抗拒的字来。   站在杨昭身后似乎早就准备好的侍卫,挥起手中生着倒钩的长鞭,狠狠地甩在他背上,外衣当即撕开,露出一条狰狞的鞭痕,和被倒钩带起的血肉。   他笔挺的身子颤了两颤,本有几分冲动,却收到李玄过于严肃的目光,思虑了一瞬,终究是站定,稳稳受了下来,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到了阿玉身边,如果一个冲动,被这种小人算计,那么他想要达到最终目的,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杨昭咬牙忍了十几鞭子,背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李玄正欲开口求情,东方玉却已经大笑着走了进来,齐武跟在他身后,看了眼被打得惨不忍睹的杨昭,又目不斜视地在李玄身旁站定。   “阿彪,什么回来的?你小子啊,回来竟然也不先通知我一声,我也好给你接风洗尘。”东方玉仿佛没有看到厅中的场景一样,拍着他的肩膀非常愉悦地道。   王笑乾躬身拜了拜:“参见左使。”   东方玉踹了他一脚,故作不悦地道:“什么左使不左使的?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和六子那个无赖学会了?净给我扯这一套虚的!你我兄弟,还分什么!”   见他语气亲近,神色如常,王笑乾也忍不住放松了几分,脸上露出些许笑意,“玉哥,瞧你说的,我怎敢跟你虚套,玉哥今非昔比,下人面前总要讲规矩的。”   “六子那里呢?怎样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人挺强,哎,都挺强···费脑子   ☆、机锋   两人如同老友一般,闲话开来,大厅里无比安静,只有两人的谈话声,和那仿佛助兴一般的鞭打声。   杨昭一头冷汗,纹丝不动地立在那,心里早就骂开了锅,脑子被驴踢了的家伙,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教主的!   两人聊了一阵,杨昭也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东方玉扫了眼他身后挥鞭的侍卫,冷声道:“不懂规矩的东西,要打不知道出去打吗!拿我这东阁正堂当刑房吗!”   侍卫闻声,看了王笑乾一眼,连忙惶恐地跪在了地上:“左使恕罪!”   杨昭身子晃了晃,深吸一口气,又勉强站稳。   王笑乾脸色变了变,未及开口,东方玉已经一脸不悦地问向了侍立一旁的李玄:“这个好像是你的人吧?怎么回事?”   李玄闻言忙垂首道:“主子恕罪,属下管束不周,小子不懂规矩,冒犯了管事。”   闻言,东方玉脸色沉了下来,看了眼冷汗涔涔,却仍一脸倔强的杨昭,面上有些厌恶地道:“好大的胆子,那还愣着干什么?冒犯本使的兄弟,拉出去砍了。”   他说得无关紧要,杨昭一脸错愕地看向他,草菅人命到这种地步了吗?   眼见东方玉给足了自己面子,王笑乾自是心满意足地摆手道:“玉哥,莫生气,我怎会跟一个小奴才计较?倒显得我多没度量,我今天教训这个奴才,是另有原因,玉哥你刚刚到这东阁,要万事小心,莫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东方玉脸上变得严肃起来,挑眉道:“哦?此话怎讲?”   王笑乾看着三步远处的少年,喝问道:“你知道我为何打你?”   杨昭脸上扬起一抹轻蔑的笑意,口中却故作谦卑地道:“属下有眼无珠,不识管事尊颜,更加不通世故,不晓得见了管事需要三跪九叩。”   王笑乾脸上白了一瞬,顿时有些咬牙切齿地道:“臭小子,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愿意交代,那就接着打,总能打明白。”   东方玉并不发话,王笑乾带来的侍卫,正准备挥鞭打下去,边上的齐武满脸堆笑地看着东方玉道:“主子,这小子我清楚,脑子笨得很,这样打是打不出什么的。”   东方玉皱皱眉,又笑看着他的管事,“阿彪,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问算了,你刚回来,我还打算今日与你喝个痛快呢!”   眼看东方玉已经发话,他虽心中不快,却也无法驳了他的面子,当即冷声问道“我且问你,你的主子是谁?”   杨昭不由愣住,见他犹豫,齐武忍不住在心里喊了声天,李玄更是头大无比,东方玉面无表情,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杨昭一下子陷入了茫然,“认主”这两个字,从未在他的认知里出现过,从小到大,无论多苦,他都靠自己的双手撑过来了,在这样一个等级森严的世界里,他也对人卑躬屈膝过,他跪阿玉,因为他是阿玉,他认了,他跪其他人,是为了活下去迫不得已,但是他从未想过要认谁为主,就如同即便再卑微,他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过奴才一样,现在要他凭空说出一个主人来,岂不是强人所难。   他抬头看着面前那个甘愿做奴才,还理所当然地把所有人都当成奴才的人,不由又将对方看低了两分,面上认真凝重地道:“王管事,你想问什么,请你问个明白。”   王笑乾冷笑一声,对着东方玉道:“玉哥,看来这东阁果然还是需要整顿,六哥让我回来真是回来着了。”他说着目光转向杨昭,“你下午都去了哪里?见了谁?”   杨昭不假思索地道:“我去了黑木崖,碰到了向右使,他跟我喝酒,过了几招,说了些话。”   “说了什么?”   ······   杨昭一五一十地复述了对话内容,从头到尾,脸上没有一丝异色。   东方玉表情森冷地盯了他半晌,“这么说你是真的受益匪浅了?”   杨昭直视着他的眼睛,因为他的不信任,委屈中也夹杂些许执拗,“我不明白左使大人是什么意思。”   少年的反应让东方玉怒极反笑,“好得很,李玄,这就是你给本使带出来的人,你去好好告诉告诉他,本使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玄心思通透,连忙上前将杨昭带了下去,东方玉冷哼一声,坐在主位上,王笑乾陪笑道:“玉哥,真是不好意思,一来就给你添堵。”   东方玉摆摆手:“是那小子不知死活,这小子就是个愣头青,教主都敢公然冒犯,别说我这个光明左使了,我见他资质尚可,便有心收为己用,阿彪你来了,就替我好好敲打敲打,将来说不准也是个人才。”   王笑乾忙谦虚地道:“玉哥客气了,你既如此信任,将东阁交我打理,属下必将尽心尽力,不叫玉哥失望。”   东方玉很是欣慰地点点头:“这话说得,我们这么多年兄弟了,你何曾叫我失望过?走,我给你接风去,今天不醉不归!”   杨昭趴在床上,张允皱着眉头给他上药,他看了眼窗前一言不发的李玄,有些内疚地道:“师父,我今天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齐武端了盆热水过来,摇头道:“你小子啊,是给自己惹了大麻烦了!”   李玄走到桌前坐定,一脸凝重地道:“这个王管事,为人阴险狭隘,有仇必报,你今日得罪他,以后有的苦头吃了。”   “最重要的是,他是主子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地位不比常人,以往我们跟在主子身边时,都是见他如见主子,就连我们三个都不敢怠慢,你个笨蛋啊,真是得罪大麻烦了!”张允担心地道。   杨昭想起东方玉的神情,在心中惨笑,他不都失忆了吗?还有什么从小玩到大的兄弟?   不过想来也是,阿玉那么聪明,如果他没有失忆,当年的事情疑点重重,他不可能不猜出端倪,现在失忆了,反倒好,被人随便骗。   对于那个王笑乾本人,杨昭并不怎么担心,但是如果阿玉跟他同一阵线对付他,那就麻烦了。   “还有,王管事问你那个问题的时候,你怎么能犹豫呢?你知不知道,你的犹豫足以失去主子的信任。”齐武脸色沉重地道。   杨昭苦笑一番,他有什么信任?东方玉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他,更何况,他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根本谈不上信不信任。   见他不说话,张允也是有些着急地道:“这整个东园都称左使为主,唯有你,一口一个东方左使,怎叫主子不恼你?我们这些做手下的,最重要的就是讲个忠心,你自己不学聪明点,主子岂能容你?要马上改口知道吗?”   虽然心里不怎么认同,但是知道三个师父是好意,他也只能顺从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偶哭···突然发现,偶更《葵花宝典》好卖力的说,大家怎么都跑去看《一生挚爱》了···人家最中意的其实是这个文啦···呜呜···   ☆、咱不想那么多成不   东方玉坐在书房里,思绪有些飘忽,自从涉足江湖以来,他已经渐渐连自己都看不懂自己了,他不知道自己信任谁,更不知道谁值得他信任,自己身份卑微时,受了数不清的嘲讽奚落,白眼鄙夷,自己一步登天后,更是看尽了各种人各种虚伪得叫人作呕的情态,为了不被这些假象欺骗,他需要比所有人更加虚伪,厌恶的人需要称兄道弟,把酒言欢,喜欢的人······似乎他好像没什么喜欢的人,童大哥是他的恩人,他自是敬重,得他宠爱的那些男女,也不过是他纾解欲望的对象,拉拢同僚的工具,至于兄弟,呵,他早就不相信什么兄弟了,是的,他真正信任的,只有他自己,这条黑暗血腥的路会慢慢将他塑造成为一个绝对的强者,总有一天他要站在权力的最顶峰,他要让这整个江湖为他风云变色!   “主子,王管事今日翻看了东阁账目,下午去了风雷堂,晚上训斥了内园的几个侍卫。”他身后隐在暗处的黑影低声回报道。   “盯紧了便是,其余不必管他,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   黑影沉吟一瞬,慎重地道:“那个叫杨昭的小子不仅认得王管事,甚至跟他有过节。”   “哦?何以见得?”东方玉饶有兴味地道。   “新进东阁的每个人,属下都已经安排人进行了严密的监视和调查,据属下观察,杨昭这小子,性格隐忍温和,知道审时度势,懂得明哲保身,而今天对待王管事的态度却太过反常。”   东方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也许只是少年心气太盛呢?”   黑影忍不住摇头道:“不,属下相信自己的眼光,杨昭年纪虽小,却并不是轻浮跳脱之辈,如果说,他与王管事素不相识,那么以他的个性,即便有些不满,也绝不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而且,王管事祖籍苏州,而这个杨昭也是来自苏州,属下大胆推断,这两人许是旧识,只是杨昭认得王管事,而王管事却并未认出他来。”   “那又如何?”东方玉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杯子,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表情。   黑影顿了顿,忍不住看了看他的脸色,“属下猜测,杨昭不仅认得王管事,更甚者也认得主子······”   东方玉低声笑了出来:“李严啊李严,有时候人太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   黑影见状,有些着急地道:“主子难道不想记起以前的事情吗?”   东方玉目光再次变得深沉起来,挥挥手:“好了,你先下去吧,现在说这些还不是时候。”   黑影闻言,知趣地退了出去。   东方玉看着窗外的夜色,脸上渐渐浮起一丝冰冷的怆然。   杨昭赤着上身,只穿了一条底裤趴在床上,悲摧地咬着自己的枕头,那个阿彪,非常有可能是旁人安插在东阁的一枚钉子,因为东方玉那个笨蛋,现在看来这枚钉子非常的牢固,并且还光明正大,非常的光彩照人,那么这枚钉子到底是谁的人?任我行?向问天?童百熊?还是他的那个表哥吴六?又或是他根本不了解,不知道的某个人,每一种可能都存在,而每一种可能带出的又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可能目的,这些目的中潜在的危险系数也各不相同。   杨昭觉得脑子里一黑一白两个小人吵得他几乎崩溃掉。   小白:告诉阿玉,他有问题?   小黑:你是白痴还是自己找死?找死的话别带上我!   小白:直接杀了怎么样?   小黑:得不偿失,幕后是谁你也不用想知道了。   小白:那怎么办?   小黑:什么也不干!养伤是正途,再躺下去,我会跟你一样笨!   ······   杨昭正纠结不已,李玄走进来,看了眼他这个笨徒弟,顿觉有些头大,“主子要见你。”   杨昭微微一愣:“可不可以不去?”   李玄脸上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如果你不想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阳的话。”   杨昭点点头表示明白,任命地穿上衣服,跟着他到了东方玉的书房。   “主子,人已经带来了。”李玄躬身答道。   东方玉似笑非笑地道:“那天的问题想清楚了吗?”   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杨昭郁闷了一瞬,任命地道:“清楚了,主子。”   “那你知道‘主子’又是什么?”他接着问道。   杨昭不由有些出神,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又想起那个安宁静谧的大年夜,想起村子里的灯火,想起雪地上的少年,想起少年霸道嚣张的话语,想起他默默畅想的遥不可及的未来,低声道:“知道,就是你叫我往东,我不能往西,你叫我往南,我不能往北。”   东方玉并不说话,杨昭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有些懊恼地低下头来,半晌,只听他道:“你可认得阿彪?”   杨昭吃了一惊,板正了脸色,摇头道:“不认识!”   东方玉微微笑起来:“那你可认得本使?”   杨昭更是想也未想道:“不认识!”   李玄站在一旁,轻咳一声,东方玉忍不住大笑起来:“臭小子,心里有鬼也不是这么个表达法,刚刚说我是主子,这会儿又不认得了?”   杨昭明白自己被耍了,多说多错,也知趣地不再开口。   “你要记住,我东方玉平生最重兄弟,阿彪虽是东阁的管事,但是我从未将他当成过下属,这次念你初犯,就算了,去给管事认个错,道个歉,以后放聪明点儿。”   杨昭觉得自己心里打翻了五味瓶,看着他只觉得像在看一个傻瓜,无比郁闷道:“他是你兄弟,那是你的事情,我做没做错,我自己知道,不用你来教我,你要袒护兄弟,我随你打骂,要我道歉,办不到!”   李玄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这么个徒弟,看了眼东方玉变幻莫测的脸色,更是忧心不已。   “这可是你说的,惹了麻烦,我可不会保你。”东方玉意味深长地道。   杨昭冷哼一声:“谁稀罕你!”   一边的李玄已经一身冷汗了,谁料东方玉却大笑起来:“你这小鬼可真是有意思,既然你不必我费心,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杨昭直觉得自己心情烂到了家,这家伙失忆不说,估计脑子也坏掉了,不理他!   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李玄长舒一口气,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担心地道:“杨昭,你刀法学了多少招了?”   杨昭老实答道:“师父,就会第一招。”   李玄觉得一向淡定的自己正在被这个小子挑战极限,他强忍住想吼人的冲动,极力心平气和地道:“明天你去找李严,再这样下去,我会被你气死。”   杨昭垂头丧气地点点头,他又不是不努力,是真的看不懂。   西面的阁楼里,一个身着宝蓝色衣服的青年男人坐在桌前,面色凝重地抿着杯中的茶水,他身后一个美貌女子正手法娴熟地给他揉着肩膀,一脸媚笑道:“管事,今儿怎么了?难不成还在为那小子生气?”   王笑乾放下手中的茶盏,皱眉道:“那个小子有问题。”   “有问题?什么问题?”女子有些不解地道。   “虽然他隐藏得很好,但是我还是不经意间看到,他看见我时,眼中很是吃惊,好像认得我一般,而且他似乎对我有种天然的敌意。”   女子柔声道:“左使手下,谁人不知管事深受器重,招人妒忌在所难免,也许只是那小子年轻气盛,不知死活。”   王笑乾眼中闪过一丝阴沉:“不,我的感觉不会错,你去拿纸笔来,这件事我需要跟六哥商量一下,好不容易有今天,我决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还要知会六爷吗?管事既然不喜欢那个小子,找机会杀了不就是了,何须如此麻烦?”   王笑乾冷声笑了笑:“不得不麻烦,当年六哥做的不干净,我就怕那个小鬼阴魂不散。”     作者有话要说:     ☆、间接□□   李严看看自己愁眉苦脸的弟弟,又看了看边上一脸垂头丧气的少年,嘴角弯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走近杨昭道:“小子,你真的差劲到这种地步了?”   杨昭脸红了一瞬:“我有认真学。”   他点点头:“好了,这个我就留下了,李玄,你去吧。”   闻言,李玄顿时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地道:“如此,就交给大哥了。”   李严摆摆手,李玄立即不见了人影,杨昭看了看走得万分轻松的师父,顿感挫败无比,难道他就真的不是学武功的料吗?   李严看了眼他手里的刀,面上严肃起来,认真地道:“小子,出刀,攻我。”   杨昭愣了一瞬:“啥?”   李严那张跟李玄有五分相似的俊脸扭曲了一瞬,高声喝道:“全力攻我!”   杨昭沉下心来,拔出手里的刀,使出他唯一会的那一招。   李严有些漫不经心,见他拔刀的动作,他几乎就已经明白了他这一招的分量,可是杨昭刀锋出鞘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对方身手快如闪电,七步的距离,他几乎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锋刃已经近在眼前,身体本能地开始闪避,可是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只觉得刀光画出了一个无比诡异的弧线,他根本看不出这一招的走向,明明无比普通的一招,竟让他觉得避无可避,电光石火间,他果断地运起内力,将少年震飞了出去。   害怕伤到他,刀刃离他还剩三分的时候,杨昭就收住了攻势,没想到他这么玩,把他连人带刀震飞出去老远。   李严发觉自己干了什么时,万分丢脸的同时,气急败坏地道:“你小子,谋杀啊!”   杨昭吃力地爬起来,一脸无辜地道:“师父,是你让我全力攻你的······”   李严脸红了一瞬,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为什么要骗李玄?”   “我没有啊!”杨昭急道。   “还说没有,这一招你是哪里学来的?”   杨昭拿出李玄给他的刀谱,指给他看:“就是这上面的第一招。”   李严脸色沉了两分:“你小子装疯卖傻的本事还真是可以啊!”   “我没有啊,师父,真的是这一招!”杨昭万分郁闷地道。   “好,那你告诉我,你刚才那一招是怎么练成的。”   杨昭点点头,将他练习的经过一一说了,也将他的一些想法毫无保留地交代了。   李严脸上变了几变,最后看着面前这个看上去傻乎乎的少年竟难以自制地大笑起来,伸手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傻小子,你可真是个奇才!李玄这次亏大发了!哈哈······”   ······   东方玉看着门前垂首侍立的人吩咐道:“过来,给本使倒酒。”   站了太久,几乎已经入定的杨昭闻言,郁闷地看了他一眼,“门口不有丫鬟吗?”   东方玉呵呵一笑:“看来打得还是太轻了,该有的觉悟你可是一点儿没有啊?”   听他这么说,杨昭只觉得背后已经结痂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很是不服气地坐到桌边,拿过他的杯子,斟了一杯酒,径直灌进了自己嘴里。   东方玉没想到这小子演这一出,愣了一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死小子,算你有种!坐下吃饭!”   杨昭突然间就有些呆了,那句很想说出口的话却被他死死锁在了唇边,阿玉,这样笑才好······   走神期间,丫鬟已经摆上了碗筷,本就心思复杂的杨昭也忘了什么叫主仆之分,就着椅子坐下,抱着面前的白米饭就开始往嘴里扒。   东方玉带着一丝探究的表情看着坐在旁边的少年,时不时兴味十足地给他夹些菜。   杨昭鸵鸟一样扒着碗里的饭,每当对方给他夹菜时,他才会稍稍停下,表情怪异地看他一眼,然后继续闷头吃。   东方玉不由好笑,这小子!“慢点吃,多吃菜,这身板可还要长。”   闻声杨昭几乎觉得自己今天见鬼了,抬头触到对方的眼睛,差一点咬到舌头,他看到阿玉的眼睛,很温柔,很漂亮,有一瞬间,内心的冲动几乎喷薄而出,也许他仍旧还是以前的那个阿玉?不过随即又有些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口气,怎么会呢?他不过是主子做久了,觉得无聊而已,突然有人跟他唱反调,一时新鲜罢了,想到这里,他又狠狠扒了几口饭,舔舔嘴巴,说声“吃饱了”,然后落荒而逃。   眼见杨昭蹲在院子里发呆,齐武忍不住打趣道:“干吗呢?被主子打傻了?”   杨昭尴尬地摇摇头:“齐哥你就莫笑话我了,我脑子笨,参不透主子的心思,亏得允哥提醒,不然我这条小命就没了。”   齐武拍拍他的肩膀:“是啊,以后多学着点,主子身居高位,位子越高,疑心越重,你可以办不成事,却不能叫主子对你有半点怀疑。”   “齐哥,我知道了,以后会小心的!”他感激地道。   齐武点点头:“好了,你好好想想,我得去准备准备了,李玄出任务去了,晚上主子出门,还须好生安排。”   “主子要出门吗?”   齐武轻咳一声,拍拍他的肩膀,引诱道:“想去吗?主子今晚去的可是好地方,想不想也去体验一把,莲小弟也该长成了吧?”   杨昭表情僵硬了一瞬,有些紧张地看着他:“齐哥······我也能去吗······”   齐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一脸暧昧地道:“就知道莲小弟也长大了,跟着吧,主子高兴了,指不定还能赏个美人给你。”   看着齐武走远,杨昭忍不住攥紧了手心,心里冒起了酸泡泡,东方玉你个没操守的家伙!   杨昭垂着脑袋掉在最后面,花街两旁的脂粉气熏得他睁不开眼睛,大红的灯笼好似故意一般映红了他的脸,无数次掉头就走的想法被他压下来,倒不是真害羞,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可是看着走在最前面好像迫不及待要去会情人的人,他就是没来由的不爽!   看着这满楼红袖招,杨昭微微有些出神,也许这就是江湖,这就是东方玉一直以来追寻的江湖,英雄美人,笑傲天下,所有男人的梦想不是吗?   烟雨楼的妈妈热情地将一行人迎了进去,杨昭任命地跟上。   难得东方玉心情好,也吩咐了人给随行的下属找了几个美人作陪,正打算上楼去见那许久不见的情人,回头却见身后一言不发的少年,东方玉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看似温和地揉揉他的发:“小子,你怎么不去?”   杨昭摇摇头:“我不要!”   东方玉顿时露出一个揶揄的表情:“十四岁看样子应该也长大了?难道还不行?”   杨昭闷闷地哼了一声,忍不住在心里回了句,难不成你想试试!   杨昭本不想理他,但顿了顿,还是认命地开口道:“你身边不能一个护卫都没有。”   东方玉愣了一瞬,更加诡异地笑起来:“噢······哈哈哈······好,好孩子,那你就守在门外,可守好了啊!”   虽然感情上他恨不得拔腿就跑,但是理智上他还是一丝不苟地呆在门外,听着里面乱七八糟的声音,他拆房子的心都有了,抱着柱子对着自己的脑门就是一顿猛磕,混蛋,东方不败!谁他妈说他痴情了?欺负未成年少女就算了,还男女通吃!死不要脸的,连3p都玩!真该抓起来浸猪笼!   里面的人自是爽了一整夜,悲摧的杨昭也在外面煎熬了一整夜,连带着那人刚刚在他心中恢复的一点好印象也变得荡然无存。   东方玉神清气爽地从房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还傻傻呆在外面的少年,蔫儿得就像秋天里的烂黄瓜,眼睛底下黑了一圈,额头也不知道在哪儿撞了个大包,丝儿丝儿地还在往外渗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回头望着送出门的小情人,轻佻地抬起她的尖下巴,一脸暧昧地道:“美人儿,等着爷来娶你,嗯?”   女孩儿羞涩一笑,忙点点头,福了福身,理理散乱的长发,进了房。   东方玉看着着实有些凄惨的少年,难得为自己的恶作剧有了小小的愧疚,伸手就要摸到他额上的包:“这是怎么了?”   杨昭却下意识地退开了两步,很是小气地在心里记了一笔账,总有一天,他会欺负回来的!   东方玉也懒得管他在生哪门子闲气,只当是这小子初通人事,自己昨晚又过火地间接教导了他一番,怕是把人吓着了,也不直说,便收回手,转身下了楼。   几个也十分餍足的下属已经等在了楼下,见主子出来,也忙恭敬地见了礼,瞥见他身后的杨昭,几个人更是对了个眼色,很给面子地低头闷笑起来。   东方玉果然说话算话,没过几天,便帮那名女子赎了身,收进了后院,杨昭只是一个人看着月亮,轻轻地叹息,他成为他的下属之前,东方玉就已经有了两房妾侍了,如今这是第三个,将来还会再有四个,他也不清楚他对这些女子到底有几分的真心,如果她们知道,这样一个她们或许爱着的男人将来会亲手了结她们的性命,那么此时,她们还能不能如此欢天喜地地嫁给他?不过如果他能够先一步得到《葵花宝典》,先一步毁掉它,也许那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吧?但是如果没有那些事情,以后他身边的女人也会更多了吧?七个?十七个?又或者二十七个······   院子里推杯换盏,热闹非凡,毕竟,主子娶新夫人,下人们理应也跟着乐呵乐呵,杨昭坐在院外的台阶上喝着闷酒,齐武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了?还在为那天晚上的事烦恼?”   杨昭灌了一口酒,脑筋发热地看着他,一句不知道算不算心里话的话便冲口而出:“齐哥,以后若是成亲,我只要一个媳妇儿,一辈子只对她一个人好,纵然弱水三千,我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齐武愣了半晌,顿时被他这种孩子气的话逗笑了,顺手拿走了他的酒壶:“莲小弟,我现在终于信了,你傻得还真不是一般的可爱,男人有几个不爱美人?越是有权有势的男人,越需要各种美人来表现他的成功,你还小,以后就会懂了,或许你看看主子会更明白。”   杨昭不再说话,那句话虽然说了,但是他却知道也只不过是说说,以后有没有命都不知道呢,娶什么媳妇儿?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偶啥也不好意思说了,捂脸···   ☆、又到江南   一晃便是中秋,一向严肃冷郁的黑木崖也不由多了几丝喜气,杨昭一手拿着一个月饼,蹲在走廊上吃起来,怀里还揣着一包小点心,他那个无良师父,不晓得又迷倒了厨房的哪个女孩子,招来这么些甜到腻死人的东西。   东方玉一身绛红色对襟长袍步调沉稳地穿过园子,斜眼就看见了廊边低头闷吃的少年,忍不住骂了句,“吃才!”然后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杨昭瞥见眼前那双一尘不染的靴子,慢慢抬头往上看去,平整的衣摆,精致的腰带,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领口,再往上就是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杨昭愣了愣,忙站起身来,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东方玉纵是见惯了他的傻样子,也不由大笑出来,一手捏着一个啃剩下的半拉月饼,嘴角还粘着瓜子粒,被东西占着嘴想说话却愣是发不出声,怀里的点心包露出来,一个糖角正好从包里掉出来,在一双尴尬的目光下噔噔滚出好远,面前的人整个就是个偷嘴被发现的野孩子。   发现自己竟然不受控制地笑成这样,东方玉也自觉有些尴尬,忍不住轻咳一声,勉强板正一张脸吩咐道:“别吃了,跟本使赴宴去。”   杨昭鼓着腮帮子嚼了嚼把嘴里的五仁月饼咽下去,奇怪地道:“赴宴?上哪儿?”   “跟着便是,不该问的不要多嘴,若不是给其他人放了假,本使会带你去丢我的人?”他说完便神色不屑地走了。   杨昭愣了愣,抹抹嘴也忙跟上。   说是赴宴,其实也不过是教主心血来潮给他这些心腹摆上一桌,一面培养培养感情,一面试探试探忠心。   杨昭恭恭敬敬地站在远处,桌上的人大多是些教中元老,东方玉这般年轻,在一群人中间确实显得有些突兀,杨昭多多少少心中有数,眼下,任我行的心腹众多,地位还是相当稳固的,桌上坐的这些人,至少要除去一半,东方玉夺位才能真正有胜算。   桌上推杯换盏,东方玉自是来者不拒。   “东方左使,年轻有为,神教有左使这样的青年才俊,真是神教之福啊!”丘长岭阴阳怪气地刺了他一句。   东方玉朗声一笑:“丘长老言重了,东方玉能有今天,也是多亏了教主栽培,在下有教主的英明指导,自然也要报答教主的知遇之恩,为神教鞠躬尽瘁了。”   “哈,是啊,是啊,我们这些老头子都不行了,神教的未来可都在东方左使这样的年轻一辈手中了!”另一位长老附和道。   任我行捋捋长须,故作不觉地道:“哼哼,你们都嫌自己老,那我这个教主岂不是就该退休了?”   “属下绝无此意。”几位长老忙拱手道。   东方玉也急忙神色恭谨地起身离席,单膝跪地:“教主明鉴,属下忠于教主,日月可鉴,绝无二心!”   任我行并不抬手去扶,自顾自地饮尽杯中的烈酒,不着痕迹地扫过他每一个可能泄露心机的小动作,这才笑着虚扶一番,“东方兄弟这是做什么?我还能怀疑你什么吗?你是本教主亲任的光明左使,我自是对你信任有加的,莫要听这些老头子胡说,起来。”   ······   宴上怎样,杨昭虽不能说看得清楚,但心里却是雪亮的,这种暗潮涌动的酒宴,这种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往往比真正的血腥打斗更为激烈,他心里不由有些酸涩,那人果然不适合这副样子,低声下气,阿谀奉承还是让别人来做吧,虽然可恶,他却还是喜欢他张狂桀骜,不可一世的时候。   虽然是头一次跟他去参加教主的宴会,但是杨昭知道,每去一次,他夺位的步调就会加快一分。   王笑乾递上去一封信,东方玉却并未接下,神色有些不耐地道:“阿彪,早就跟你说过,我们兄弟这么多年,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六子信上说什么,你直接说就是,莫叫我看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说辞。”   王笑乾点头道:“是这样,玉哥,六哥来信说,沈家庄的事情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如果可以希望左使能够亲自去一趟,而且沈家小姐大婚在即,沈老爷希望左使前去观礼。”   东方玉沉吟一瞬,点头道:“既如此,那我就跑一趟,阿彪不如也一起去,路过苏州也好回家看看。”   王笑乾笑着道了声:“是”。   听说东方玉要去江南,杨昭心中大喜,他终于有机会回去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安安分分,可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也要回去看看。   杨昭难得低眉顺眼地立在他面前,却没料东方玉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杨昭有些着急地道:“主子,你带我去吧,我想回家看看!”   东方玉看了眼地上可怜巴巴看着他的少年,皱眉道:“本使是去办正经事,你瞎凑什么热闹,回去呆着,别在这里添乱。”   “那······那主子放我几天假好不好?我不跟你们去,我自己回去好不好?”他放软了声音恳求道。   东方玉板起脸来,冷声道:“本使没有那么多功夫跟你讨价还价。”   他话音刚落,王笑乾从外面走进来,一脸和蔼地笑道:“怎么?杨兄弟的家也在苏州吗?”   杨昭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是啊,三生有幸,跟王管事同乡!”   王笑乾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脸色十分不好的东方玉:“玉哥,既然如此,不如就把杨兄弟带上吧,看样子他也好些时候没有回家了,回去看看父母也好。”   东方玉看了眼王笑乾不怀好意的笑容,又看了眼杨昭脸上的急切表情,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王管事都为你说话了,你就跟着吧。”   “多谢主子!”杨昭开心地道。   东方玉皱眉道:“要谢就谢阿彪吧。”   杨昭勉强冲他抱了抱拳,“多谢王管事。”   王笑乾笑而不语,只是下意识地紧了紧握在身后的手。   “既如此,阿彪就先行一步,替我打点一番。”东方玉吩咐道。   王笑乾弯腰拱手道:“是,玉哥。”   一行人直奔江南而去,杨昭知道,这一次他是为了解决银钱问题而来,毕竟,他的大事,没有足够的金银支持,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东方玉看上了一家绸缎庄,闽浙两省大半的绸缎生意几乎都是他说了算,日月神教在江南的生意也多和他有些往来,他需要江湖中人保他铺子安宁兴盛,而东方玉这个能为他提供保证的江湖中人自是看上了他的万贯家财。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好可爱~~   ☆、招亲   抵达江浙,因为不方便下榻分堂,东方玉一行便顺势住进了王笑乾已经事先安排好的客栈。   休整一番后,东方玉走进大堂拣了一张空桌坐定。看着身后的随行,随口吩咐道:“都坐吧。”   闻言,杨昭未曾多想,就扯了桌边的条凳坐下。李玄一边暗叹这小子不懂规矩,一边目不斜视地领着手下坐到了邻桌。   杨昭见自己突兀地与主子同坐一桌,再看了眼正跟他使眼色的张允,顿时醒悟过来,“嗖”的一下蹿到邻桌去了。   好在大家已经见怪不怪,就连东方玉也只是勾了勾嘴角,什么也没说。   王笑乾从楼上下来,比杨昭还要自觉地坐到了东方玉下首。   小二热情地上茶传菜,干了丢人事儿的莲小弟也安安静静地喂饱自己,不做他言。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沈家老爷为小姐招女婿呢!”   “怎么没听说?就在三天后!”   “这沈家庄可是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家,娶了沈家小姐,那是一步登天啊。”   “呵,怕是没那么简单。”   ······   听着这些市井八卦,杨昭自是不曾放在心上,偏头却正看见他家主子那微微波动的神色,忍不住咧咧嘴,他不会是想钱想疯了吧?堂堂神教光明左使去做一个商人的上门女婿?不过他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东方玉是要做教主的人,就算真穷疯了,也不可能去做这种事。   “阿彪,沈家女婿难道还没定下吗?”   闻言,王笑乾忙应声道:“回主上,沈庄主三日后为他唯一的女儿招亲,要一个文武双全的上门女婿,只是听说沈家小姐从小身体有疾,如今已是病入膏肓,沈老爷是不愿意女儿有遗憾才在这种时候为小姐招亲。不知玉哥可有什么想法,这不失一个拉近关系的好办法。”   杨昭在心里冷哼一声,接着吃饭,当没听见。   东方玉点点头,“只可惜,没有合适的人选。”   王笑乾扫了眼埋头吃饭的杨昭,笑得一脸精深:“主子,如何没有?我看杨兄弟年纪正好,跟那沈家小姐正是般配。”   杨昭呛了一瞬,顿时郁闷至极地抬起头来,刚准备反驳,张允却在下面狠狠踩了他一下,他只得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东方玉只是淡淡地道:“此时容后再说,吃饭吧。”   下午,东方玉带着王笑乾去会沈青,张允扯了扯睡午觉的杨昭,杨昭揉揉眼睛看了他一眼:“允哥,你干嘛?”   张允很是无聊地八卦道:“莲小弟,别睡了,你说沈家招亲的事儿,主子怎么想?”   杨昭翻身坐起来,好笑地道:“怎么,允哥想去当人家的上门女婿?”   “去去去,胡说什么呢?我只是奇怪,为什么王管事会提议让你去招亲。”他自顾自地道。   杨昭托着下巴郁闷道:“我不是得罪了他嘛······”   他话音未落,李玄已经推门而入,看着刚刚睡醒的杨昭面无表情地道:“主子有命,杨昭参加后日的沈家招亲,务必娶到沈小姐。”   杨昭惊得目瞪口呆,张允从床上跳下来,不可思议地道:“大哥,不会吧?”   “虽然小了点,但也差不多可以娶亲了。”李玄依旧波澜不惊地道。   “我不要!”杨昭气愤地道。   李玄一把将他从床上提下来,警告道:“主子的命令,由不得你要不要。”   杨昭甩开他,就要往外跑,却又被人一把抓回来。   “杨昭,主子的命令不容违抗!”   东方玉走进来就看见少年坐在床沿上,情绪低靡,目光呆滞,李玄一脸漠然地站在床边,其他人也都是神色各异。   东方玉了然地笑道:“怎么?不想去?”   杨昭不解地道:“连一个快要死的小姑娘你都要利用,东方玉,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你不会利用的?”   众人闻言,顿时变了脸色,这小子竟然敢直呼主子姓名,简直找死啊······   李玄见主子神色冰冷,连忙甩了杨昭一巴掌,怒喝道:“放肆!”   眼见他没有反应,李玄正欲挥手再打,却被东方玉止住,他毫不否认地道:“你说的没错,我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来达到我的目的,不然这些东西如何体现出它存在的价值?”   杨昭也骂自己太过冲动,早就知道他是这种人面兽心的家伙,却还要问出那种根本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我再问你一遍,你去不去?”   “不去,死也不去。”杨昭恨恨地道。   东方玉脸上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道:“既然如此,张允,替本使成全他。”   闻言,杨昭蔫蔫地垂下了脑袋,任命道:“我去。”   东方玉神色稍缓,对着李玄道:“给他交代清楚。”说罢,扬长而去。   “从现在开始,你是主子的亲弟,名叫东方易,后天好好表现,别给主子丢脸。”李玄淡淡地吩咐道。   杨昭点点头,什么都没有再说。   齐武有些不解地道:“主上的决定真的有些匪夷所思。”   “是王管事的决定匪夷所思才对。”李玄皱眉道。   东方玉站在窗前,有些疑惑地问道:“阿彪执意要让那小子去招亲,到底是什么目的?”   他身后一身黑衣的男人摇头道:“不清楚,我本以为经过那次,王管事会为难我这个新徒弟,但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并没有什么表示,这倒有点不符合他的风格了。”   “我总觉得这些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你怎么想?”   李严笑道:“我能怎么想?这是主子的家事,我都已经把想法告诉你了,你不理会,我有什么办法?”   东方玉皱眉道:“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李严了然地点头道:“主子既然已有决断,那属下也没什么好说了,不过还是希望主子手下留情,毕竟我那个傻徒弟,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你要牺牲他,我会舍不得的。”   东方玉脸上有些复杂:“我心里有数,最近吴钦那有什么动静?”   “没什么,跟王管事通过几封信,但是什么内容就不知道了。”   “知道了,你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儿子没气节,后妈也丢脸   ☆、人靠衣装   三天转眼便是,张允打量着收拾一新的杨昭忍不住感慨道:“真是人靠衣装啊。”说着上前揉起他的俊脸,玩笑道,“哥哥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莲小弟长得这般俊俏!”   齐武见状,及时将他那张俊脸从同伴的魔爪中解救出来,“别闹了,主子等着见呢!”   东方玉看见来人,顿时也吃了一惊,虽说早知这小子模样生得俊,却没发现,收拾一番竟比那些大家公子不差分毫,一头长发漆黑如墨,平日见他只是揉把成一团束起便可,今日一顶白玉冠更衬得发亮如银,绸缎一般的发丝落在肩上,傻乎乎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内敛的气质,虽然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但是英俊的轮廓却已是清晰可见,略高的眉骨上一双剑眉英气逼人,亮如星辰的眸子带着少年特有的灵秀和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平和深邃,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无关喜怒,难得褪下那身侍卫的黑色劲装,一身织锦暗花的白色缎袍更是衬得少年挺拔俊逸,玉树临风。   东方玉满意地点点头。   杨昭任命地跟着他和王笑乾出了客栈,朝那沈家庄行去。   庄内早已张灯结彩,喜庆盈盈,各怀心思的客人也都接踵而至。   “东方左使能来,我沈家庄真是蓬荜生辉呀!”沈老爷大笑着迎上来,只见他一身红袍,做足了高堂的派头,身材清瘦,一张看似平和的脸上带着几分商人特有的精明。   东方玉抱拳回了一礼:“沈庄主客气了,令千金大喜之日,在下岂能不来道贺?”   “好好好,东方左使,这又是谁?”尽管面前站着过于耀眼的东方玉,但是眼力劲儿十足的沈老爷还是一眼看见了他身后古玉一般精致的少年。   东方玉微微笑道:“让沈庄主见笑了,家弟贪玩,我只是带他来见识一番。”   他话音刚落,杨昭便知趣地上前对着主子的贵人拱手见礼:“见过沈庄主。”举手投足,坦荡大方,虽出身江湖,一举一动却都见大家气魄。   沈青只觉眼前一亮,若是说他还算熟悉的东方玉是一把出鞘的利器,锋利耀眼,锐不可当,那么他这个弟弟恐怕就是沉潭中的古剑,平和内敛,深浅难测,这两人若真是兄弟,倒真能称得上碧玉一双,难能可贵了。   “免礼,免礼,贵客快请!”他回过神来,忙大笑道。   杨昭跟着东方玉入了座,他自己有些心不在焉,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   既要文武双全,这招亲自是要考校一番,其实于文于武杨昭都没有把握,武功上幸好新师父教了他一些拳脚,但是他也不清楚自己能发挥到哪种程度,对于文采方面古人重视的也无外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若是都考校下来,只怕从今往后他也没脸见人了。   听完规则,杨昭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武功上点到即止,另外也只看琴棋二艺,因为小姐就喜欢这两样,好在前世养父也好附庸风雅,导致他也会两手古琴,至于围棋,跟着养父久经商战,这一套东西更是不能不懂。   擂台上的年轻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杨昭忍不住感慨大家为了钱财还真是舍得下本钱,沈老爷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这群乌合之众,草莽之徒如何配得上他的女儿!   接到自家“兄长”那杀人一般的眼神,杨昭在心里哀叹一声,离开座位对着主位上的沈青拱手道:“沈庄主,恕在下冒昧,东方易也想上台一试。”   东方玉十分入戏地配合道:“易儿退下,这种场合岂容你胡闹?”   听了杨昭的话,原本心头悦然的沈青,又在东方玉的反应下沉了脸,摆手道:“公子有所不知,燕儿······”   杨昭洒脱一笑,朗声道:“东方易既来此自是知晓,纵然素未谋面,却不忍燕儿姑娘随随便便受人辱没,在下自知无才无德,却不知能否入得庄主的眼,有幸搏千金一笑?”   此言一出,台上台下一片哗然,有人顿时不满道:“臭小子,你什么意思?难道沈小姐嫁给我们便是辱没了她!”   杨昭笑而不答,只是耐心等着沈青的反应。   看着面前皎如朗月,形胜玉山的年轻人,沈老爷心中自是五味杂陈,当下恨不得再变出个健健康康的女儿嫁给他,忙摆手道,“公子有心了。”   得到许可,杨昭轻身一跃,上了高台,白衣翩翩少年郎,芝兰玉树,风神致雅,倒真是此间风流世无双。   一干人等看痴了一瞬之后,对比产生的自卑之下,更是不服气地跃上高台,跟他对起招来。   打下去几个对手之后,杨昭就开始烦恼了,他没有使用内力的经验,也不敢贸然出手,李严教他的那几招功夫也用完了,自己的底子马上就能够被人摸清楚,这可怎么办?   扫了一眼座上面无表情的东方玉,杨昭咬咬牙,稍稍改造了一些从东方玉那里学来的招式,不能说他偷师,实在是初进东阁的那些日子他总是趴在窗边看他练功,就是不想学,恐怕也能记得一些。   李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他可不记得他这个徒弟有这等本事······   王笑乾嘴角的笑意加深,却没人发现那双眼中却越来越冷。   算是使诈加上点小聪明,总归让那群人服了气,沈老爷也高兴地宣布了武校结束。   接下来的围棋杨昭赢得无比轻松,尤其是他脸上那种明明胜券在握,却依旧谦和沉稳,进退有据的神色,更是另本就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的沈老爷刮目相看,果然气度不凡,少年英才啊!   轻拭了面前的古琴,抬手,指下风生,七弦琴动,曲调幽幽,清泠古朴,温柔婉转,意蕴绵绵,一曲《凤求凰》立时赢得满场寂静,沈老爷大笑道:“哈哈,好女婿,恐怕司马相如在世也不过如此啊!”   此言一出,万事尘埃落定。   杨昭回到东方玉身边,垂首恭敬地道了句:“兄长恕罪,我自作主张了。”   沈青拉着东方玉:“亲家哥哥,这个宝贝女婿,老夫可是要定了,你可不能不答应啊!”   东方玉幽幽一笑:“他自己都做决定了,我这个做兄长的还能多说吗?”   沈青看着在场诸人:“多谢诸位捧场,老夫已为小女觅得贤婿,众位若是不弃,不若留在庄内,参加小女的婚礼,也让老夫略尽地主之谊!”   杨昭在前呼后拥之下沐浴更衣,准备婚礼,连他自己也微微有些惊讶,竟然就这样成亲了,在根本没有见过新娘的情况下,两世为人,他却从未有过这般在常人眼中再普通不过的经历,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品尝,却又是在这样一种充满了阴谋与算计的环境中,甚至,过不了新婚,自己的新娘就会被死亡带走。   其实,他不在乎自己的妻子是否美丽动人,只要贤惠善良便好,他不在乎两人之间是否存在爱情,只要能够彼此关心,相濡以沫便好,他也不在乎生活是否安逸富足,只要温暖平和就好,只可惜现在,这些看似简单的愿望对他来说都显得那么遥不可及,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从遇到那个人开始,他便注定了只是他权力斗争的工具,可偏偏自己就这样无法自拔,难以抽身。   一身大红喜服的杨昭站在大堂中央,座上是沈青和东方玉两位高堂,两边是一众道贺的亲友,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厅堂中央等着他的新娘,明亮的烛焰映红了他如玉的俊颜,他嘴角微微上扬,似乎也有些别样的神思,世事无常,缘起缘灭,果真半点不由人······   尽管知道结局,他却还是太早地遇到了东方不败,甚至在他毫不知觉的情况下就投入了他的真心,所以即便现在清楚自己的处境,他也没有办法逃开,放下。   他很清楚,自己留不留下,东方不败,一样会战胜所有人当上教主,他也明白,他其实并没有什么能帮他的本事,甚至比不上那个心怀叵测的王笑乾。他只想求得在关键时刻,阻止他毁了自己,没有《葵花宝典》他依然可以成为东方不败,可是一旦这门武功将他彻头彻尾地改造,也许任何一个能够看破他脆弱的男人都能成为他最可怕的致命伤······   被喜娘们勉强搀扶出来的娇小身影打断了他的神思,从气息判断,果然已经病入沉疴,时日无多了,他轻轻握住她冰凉而有些颤抖的手,她有些紧张地想要收回,却被人安抚一般握得更紧。   于是······   一拜天地,请皇天后土为证,我不爱你,却愿意疼惜你,照顾你,不论你还剩下多少时日,这个不知算不算温暖的怀抱都会给你最坚实的依靠······   二拜高堂,我代你敬谢父亲这么多年的呵护养育,如今我要接下他手里的重担,尽我所能,给你最完整的人生······   夫妻对拜,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所谓情爱也是假的,唯有这颗心,愿意以诚相待,担起一个丈夫的责任,回报你在这尘世中给我的第一份归属······   东方玉看着他脸上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忍不住心下烦躁,这小子难不成还当真了吗?这丫头随时会死,他还真打算留在沈家当女婿? 作者有话要说:  多实在的婚姻观,这孩子靠得住~~   ☆、新娘   洞房内烛影重重,他微微笑着挑起喜帕,看着烛光下因为紧张抖得厉害的人。   他的小新娘有些瘦,即便上了妆,脸色还是透出遮不住的苍白,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像两眼纯澈的泉,虽然两辈子活了三十多年,但是从未经历过这些事的人,心里还是忍不住带了两分大男生的窃喜,他的小新娘虽然不算国色天香,但是真的······很漂亮······   轻轻坐在她身边,他低声唤道:“燕儿。”   女孩儿的脸一下子就热起来,偷眼看了看他烛火下格外温柔俊美的侧脸,一颗心“咚咚”跳个不停。   “易······易哥哥······”细若蚊蝇的声音让他的心里一下子充满了温柔怜惜。“我要死了······你为什么还娶我?”   他轻轻将她搂入怀中,低声道:“燕儿不会死的,易哥哥会陪着燕儿,陪着燕儿在春天的时候去看花,夏天的时候去捉蝉,秋天的时候去赏枫,冬天的时候去看雪。”   “真的吗?我从来都没有去过外面······连······连前院的花园都没有去过······”女孩儿有些怯怯地道,但是会说话的大眼睛却透露出了大大的渴望。   “当然是真的,哥哥不会骗你。”   靠在这样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里,她像是走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她不懂成亲是什么意思,也不懂夫妻代表着什么,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有他好看的脸,星星一样会发光的眼睛,还有弯弯的嘴唇中吐出的最温柔动听的话语,却又好像已经有了全世界,风霜雨雪,山脉河流似乎一下子都变成了温柔,一抬眼便是春光灿烂,鸟语花香。   看着她脸上露出的天真期盼的笑容,他似乎也在一瞬间体会到了一种安宁的幸福。   ······   “易哥哥,蝴蝶,蝴蝶在那里!呵呵······”   ······   “易哥哥,你慢点慢点,燕儿害怕,哈哈,那里有花!哥哥······”   ······   “易哥哥,你坏蛋,我还要玩,还要玩嘛,坏蛋,不理你······”   沈青看着花园里美得让人不忍打扰的景象,热泪盈眶地对着身旁的东方玉道:“多谢东方左使,今后定有差遣,沈某在所不辞!”   东方玉错愕了一瞬,有些尴尬地道:“沈庄主不必如此。”   沈青看着女儿摇摇头:“燕儿长这么大,我从未见她如此开心过······”   ······   “燕儿乖,听哥哥的话,把饭吃了好不好?哥哥喂。”   丫头皱着眉头看着他:“哥哥······我不想吃······我吃不下······”   他放下碗,抚着女孩儿消瘦的脸,微笑道:“燕儿喜欢阳光对吗?”   女孩儿想了想,忙点头道:“嗯。”   “也喜欢雨滴对吗?”   “嗯。”   “更喜欢风?”   “喜欢。”   “燕儿可知道,这碗里的食物都是怎么来的吗?一粒种子,种在土地里,它就自由自在地接受阳光,雨露,接受风的气息,从白天到黑夜,一天又一天,它们一刻也不停歇,拼命地去吸收阳光和雨露,然后一点一点成长,开出美丽的花,结出丰硕的果,所以这碗里的每一粒粮食都是一整个季节的阳光雨露,燕儿乖,这些都是你最喜欢的,为什么不尝一尝呢?”他说着舀起一勺粥送到女孩儿嘴边。   她犹豫地一口吞下,他赞许地道:“燕儿一口可就吞下了一个季节的阳光,很开心对吗?”   “嗯······”   ······   东方玉看着两人相处的画面,他的心竟也不自觉得柔软下来,那丫头是一张白纸,不谙世事,那个少年明明清楚这世上的一切黑暗罪恶,却还是用他的温柔呵护在那一张白纸上描绘出这世间最美丽的一面。   他从不知道那个有些冲动有些傻气的少年这么会疼惜一个人,宠爱一个人,照顾一个人,那丫头明明只有几天的生命,却硬被他从死亡手中拉长了一个月。   “爹爹······谢谢你······”女孩儿拉着父亲的手,一边流泪,一边幸福地笑起来。   沈青老泪纵横地看着自己的乖女儿,颤声道:“燕儿乖······不会有事的,爹不会让你有事的······”   “爹爹······谢谢你把······易哥哥······送到我身······边······燕儿······好开······心······我······好喜欢······他。”她伸出苍白的手指,恋恋不舍地抚上他的脸颊,“哥哥······我要死了······你······亲亲我······好不好······”   他低头,轻轻吻上她的额头,微微笑着道:“燕儿不会死的,哥哥讲个故事给燕儿听好不好?”   “好······”   他看着女孩儿的眼睛,温柔地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和燕儿一样单纯美丽的姑娘,她又善良,又可爱,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飞鸟鱼虫都很喜欢她,都愿意跟她玩,就连那里最好的男子都想娶她为妻,天上的神仙看了,都很嫉妒那个姑娘,便偷偷对她施了法术,于是姑娘就陷入了沉睡,开始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喜欢姑娘的那个男子非常地着急,千辛万苦地开始寻找她,他走过森林,渡过河流,越过草原,翻过沙漠······终于在一个开满鲜花的地方找到了他的心上人,于是,他用轻轻的一个吻,唤醒了他的心上人,姑娘从梦中醒过来,两个人再也不会分开了······”   “哥哥······你要记得······吻醒燕儿好不好······”   “好······”   女孩儿幸福地笑着,带着最美丽的谎言,闭上了眼睛。   站在门口的每个人都觉得眼睛莫名的有些酸,这一辈子撒了无数的谎,却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让人根本不想去拆穿的谎言······   丧事办得很简单,一个月的时光,短暂得如同一场幻梦。   沈青看着面前已经换了装束的少年,有些不解地道:“为什么要告诉我实话?不怕你主子怪罪?”   杨昭摇摇头:“说不说都是一样的,您和主上合作,看重的是他的实力,而不是我这样一个冒牌兄弟。”   “可是,你是我的女婿,理应得到沈家庄至少三分之一的财产,你都不想要吗?”   杨昭轻笑了笑:“庄主说笑了,在下并非贪图沈家财富,燕儿是个好姑娘,这些日子,能够和她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沈青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是我沈某福薄,燕儿福薄,老夫是真想要你这个好女婿!”   ······   告别沈家庄,消沉了几天的杨昭,也渐渐恢复了状态。   “哎,莲小弟,不是还在想你的小媳妇儿吧?”张允追上他的马,忍不住打趣道。   杨昭无奈地笑笑:“允哥你就别笑话我了。”   “别难受了,赶明儿哥给你介绍一群好姑娘!”他拍着胸口保证道。   杨昭苦笑着摇摇头,但愿他自己有那个享用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物是人非   清晨的薄雾散开,太阳躲在云后,露出它羞涩的脸,村前的那条河,和七年前一样平静安详,只可惜正如河中的流水一般,物非当年物,人也不再是昨日之人了。   “小鲢子,果然是你。”王笑乾站在少年身后,意味深长地道。   杨昭并没有回头,淡淡地问道:“都迁走了是吗?”   王笑乾点头道:“是啊,几年前,阿玉回来,见你将他父母葬得如此寒酸,可是生了好些日子的气,所以就迁走了,哦,对了,连你家那个李婆婆也一并迁去了,就在苏州城外,要我带你去拜祭一下吗?”   杨昭低声笑了笑:“真想不到你还敢去拜祭。”   “你什么意思!”他沉声道。   杨昭转过身来,看着他阴沉沉的眼睛,“我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   王笑乾脸上渐渐平静下来:“小鲢子,有时候太聪明不是一件好事,我倒是想知道,你如今打算怎么办?去向阿玉告发我们?”   杨昭紧盯着他:“你不用太得意,纸包不住火,你们真的把阿玉当傻子?”   “是啊,起初我跟六哥也十分担心,不过老天爷帮我们,想必你也知道,他把什么都忘了,现在我跟六哥是他最亲最信任的人,你认为他会信你,还是会信我们?”   “他会信你们。”杨昭认真地道。   “你果然很明白,那你就应该知道,如今你在这里,对我们可是一个相当大的威胁。”   “怎么?想杀我灭口?”杨昭微微笑道。   王笑乾不以为意地道:“是的,我是想杀你,当年六哥要杀你的时候,我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些内疚,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渐渐明白一个道理,要想活得好,就要将一切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置于死地,不过你放心,我现在还不会动你,我想你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跟我们过不去。”   杨昭点点头:“是,你们是他的左膀右臂,他需要你们。”   王笑乾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六哥果然神机妙算,他就说小鲢子最为阿玉着想,不会不识大体。”   “但是你们也不要太得意,乔叔和宜婶不会白死的。”   王笑乾讽刺道:“白死?怎么会白死?他们如果不死,那东方玉现在还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哪里会有今天的身份地位?你不觉得他们死得很值吗?”   “身份地位真的就那么重要吗!”杨昭不可思议地道。   他冷哼一声,“当然,就算你问东方玉,他也一样会这样回答你,小鲢子,你当年不也是被一文钱逼得走投无路吗?你该知道那种被人轻贱的感觉,我以为我们之间,最先脱胎换骨的会是你,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样的天真,现在的东方玉已经今非昔比了,别说他把什么都忘了,就算他没忘,为了眼前的权势地位,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一切,所以你,我一定会杀,但是我会让你的阿玉亲自动手,也当是彪哥念在以往的情意,给你上的最后一堂课。”   杨昭呆呆地站在原地,阿彪已经走了很久,他看着几乎没什么变化的小渔村,脸上有些怔忪,“阿玉,真的会这样吗······”   从江南回来时,北方已经入冬,杨昭赤着膀子,站在山崖上,一遍一遍重复着新学的刀法。   李严坐在一棵树下转着手里的烤鸡,“哎,莲小弟,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说吧,你一定跟主子很熟,知道他的过去对不对?还有那个王管事,你也认识对吧?说来听听嘛,你看师父我闲得好无聊,怎么样?你说来给我解闷,我烤鸡给你吃好不好?”   杨昭不理他,套话套得也太没技术含量了,最可恶的是,因为张允捡到他那个荷包,一口一个莲小弟地叫,害他总是不自觉地想起杨莲亭那个添堵的家伙。   李严也知道这小子不会说,他也懒得管,反正他那主子也不在乎,他这个作属下的也懒得多此一举,就是自己的好奇心作祟,时不时想起来就套套这小子的话。   “过些日子,主子就会派你们这些新人独自出任务去了,你可准备好了?”   杨昭停下来,走到他身边坐下,“师父,什么任务?”   李严白了他一眼:“我哪儿知道?你们到东阁也有一年了,有没有本事自然要拉出来遛遛。”   杨昭只是“哦”了一声,就没了后话。   李严撕了一只鸡腿给他:“真是可惜,你小子如果不是模样太出众,我真想把你放在我手底下搞暗杀。”   杨昭咬着鸡腿,点头道:“幸好,我还不想这么早死。”   李严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脑袋:“死没出息,难怪主子不用你!”   杨昭揉着脑袋郁闷道:“师父,你当心把我拍傻了。”   “本来也没见多聪明。”他忍不住嘟哝道。   杨昭想到什么,低声问道:“师父,如果任务完不成会怎样?”   李严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滚出东阁喽。”   杨昭忍不住皱皱眉,却什么也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任务   东方玉神色凝重地看着面前的二十个少年,他的原则一向是手下不留废物,虽然对于其中的有些人这些个任务多多少少有些走形式的成分,但是这些人自然也不会得到他的重用。   东方玉点点头,小厮将看似普普通通的绿色药丸一一送到每个人手上,并看着他们将其吞下。   侍卫长李玄握着纸签从他们面前走过,各人都非常自觉地从中抽出一张。   东方玉沉声道:“规矩你们都清楚了,你们手里拿到的是任务,而你们刚刚吃下的是烈性的毒药,从现在开始,到毒药发作,只有六个时辰,也就是说,你们每个人都有六个时辰的时间去完成手里的任务,今夜子时之前回来的人不仅能够活命,还将真正成为我东方玉的心腹,若是回不来,会怎样,相信你们心中自然有数,去吧。”   待他话音落下,二十个年轻人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齐声献上自己的忠诚。   杨昭看到自己手里纸条的时候就懵了,他也不晓得是不是其他人的任务都是这个难度系数的,天哪,刺杀长老······竟然让他刺杀长老······他还不如直接死了来得痛快!虽然自己武功还不算太差,但是哪个长老身上没有个几十年的内力?而且神教十大长老,地位尊贵,哪个不是手下众多,防范严密?想要下手,谈何容易?更何况还要在短短时间内知道他的所在,确定杀人的时机,难怪他能当上教主,这挑选人才的标准也忒高了点吧······   杨昭的目标是神教的莫长老,掌握着玄武堂的大小事务,他知道这位长老行事张扬,跟东方玉一向不对盘,甚至到处嚷嚷他谋朝篡位的野心,东方玉岂能容他?可是这个对他来说,挑战似乎过了头啊,除了他们这些明面上的手下,东方玉暗地里的心腹也不算少,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说似乎也轮不到他来做······   尽管心中这般想,杨昭却不敢多做犹豫,毕竟办不成可只有死啊,他还不想死这么早。   取下身上一切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杨昭换上一身下人的衣服就往玄武堂去了,整个下午他什么也没干,就是跟下人们打牌,聊天,嗑瓜子,不到十五岁的少年,眉眼细致,俊朗不凡,翩翩美少年就是不说话也让那些七姑八姨看迷了眼,再加上一张甜嘴,几声姐姐叫下来,想知道什么还不容易。   杨昭将自己需要的信息一一记下,莫长老摧魂手的武功二十年前已是威震江湖,年近古稀,依旧行事张扬,正因为如此,也多多少少有些刚愎自用,手下有两员大将,一个是铁笔翁贺渔,一个是三刃剑崔酉,这两人一向不和,恐怕也跟莫长老的驭下之术有关,不过对他此次任务最有帮助的还是,他从一个煮饭的老妈子口中得知,莫长老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每晚睡前都要散散步,回去之后,再喝一碗加了生姜的浓茶才能睡着,杨昭自然不会有兴趣去研究他古怪的生活习惯,只是清楚,可能最佳时机就在那里。   夜色渐沉,李玄看着坐在东方玉下首的王笑乾,脸上不自觉地闪过一丝冷色。   似乎察觉到他的不满,王笑乾微微笑道:“怎么?李侍卫不放心吗?”   李玄看了眼座上面无表情的东方玉,低声道:“杨昭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王管事如此是不是太多心了?”   他不以为意地反问道:“李侍卫说他武功如何?”   李玄沉吟一瞬认真答道:“一般。”   “心智如何?”   “一般。”   “今晚能否成事?”   “不知道。”   王笑乾故作难过地摇摇头:“我倒真希望他不能,这样反倒说明我真是多心了。”   李玄诧异道:“难道王管事真的对他心存疑虑?   “有没有疑,今晚才能知道,若是他当真能做到,便说明这小子隐瞒的不只一星半点,这般心机恐是大患。”他面无表情地道。   李玄心下大惊,知道不必指望他,顿时着急地看着东方玉道:“可是主子,若不成事则是必死啊!”   东方玉冷笑一声:“怎么?你心疼了?”   李玄苦笑:“资质上乘,可惜了。”   “苗儿虽好,不能为我所用,本使留他作甚?”   “虽然这孩子有时是执拗了一些,但是对主子还算忠心。”李玄试探着低声道。   东方玉冷哼一声:“他是你教导的,怎么样你心里清楚,这个小鬼身上有太多秘密,别告诉本使江南一行你没有看出端倪。他三番两次忤逆本使,若是性格使然便也罢,可是凭他的出身,一举一动却贵气十足,本使可不相信,那种大家风范是能装出来的,你再看他在擂台上用的武功,你有教过吗?再说你见过哪个砍柴挑水的小厮会有那般高超的琴艺棋艺?我原不指望他能连胜,可是这种出人意料的结果你让我如何不怀疑?”   “主上是说,他可能是别人派来的奸细?”李玄有些吃惊地道。   “是不是奸细暂且不论,阿彪的担心不无道理,这样一个摸不清底细的下属,本使不能掉以轻心。”他握紧了手里的杯子,神色凝重地道。   李玄知趣地闭口不言,他非常了解这样一个疑心深重的主上,诚然,杨昭身上确实有些与寻常少年不同的东西,但若说他是奸细,他却是万万不能认同,只是可惜了,跟随这样一个人,不知是他们的幸还是不幸了······   换上一件小厮的衣服,杨昭端着那碗煮好的姜茶向莫长老的卧房走去。   下毒?他没那么蠢,像他们这种高手,一般的毒药要不了命,东方玉也没有为他们提供那些贵重的资源,所以,该怎样做,还需要他自己想办法。   他放下姜茶,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长老······长老请用茶。”   莫豪风捋捋长须,端起茶水慢慢饮下,“你是新来的吗?怎么从来没见过?”   “是······是,小人······小人是新来的。”   “你抖个什么劲?老夫还能吃了你不成!”他扬声笑道。   杨昭擦擦头上的冷汗,咚得一声磕头在地,“长老······长老饶命······小人,小人没听贺先生的话!”   莫豪风听罢,顿时警觉道:“什么意思?”   杨昭故作惊恐地看了眼他手上的杯子,忙低头道:“贺······贺先生让小人给长老下······下毒······”   闻言,那人手上一震,杯子顿时翻在地上,他不由瞪大了牛眼震惊地道:“你说······这茶有毒!”   杨昭连连摆手道:“没······没,小人断不敢谋害长老!”   莫豪风松了一口气,脸色铁青地看着他:“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昭接着一句三颤地添油加醋将几人的小矛盾夸大化,莫豪风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怒火冲天,好你个贺渔,算计到老夫头上了!前日里不过说了他几句,没想到他竟然有胆动这种心思!   杨昭适可而止,莫豪风冷哼一声,立即便差人去叫贺渔前来。   杨昭计算着时间,膝行到莫豪风面前:“小人······小人还有个秘密,要对长老说。”   察觉到正在气头上的人已经放松了戒心,杨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凑近他,低声道:“秘密就是······你的死期到了。”   话音未落,只听闷哼一声,他手里的刀已经穿心而过。   遭袭之人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刺进胸膛的刀不过是普通的利器,然而破胸而过的同时却带了强大的内力,几乎一瞬间便震断了他的心脉,让他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便毙命当场。   杨昭开始满头大汗地翻找他需要的东西,子时越来越近,贺渔也快到了,再不走,他就真的走不了了,他相信,莫豪风手里一定有崔酉的把柄,崔酉曾在青龙堂呆过,如今却对莫豪风死心塌地,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他不担心贺渔,不管他的嫁祸成不成功,有多少破绽,崔酉都会趁此机会除掉贺渔,只要拿到崔酉的软肋,那么不费功夫,就可以让那人完全掌控玄武堂,所以,即便时间越来越短,他也不甘心就这样空手而归!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哎   ☆、最聪明的笨徒弟   出任务的少年陆续回来,李玄低声提醒道:“主上,子时已过。”   “回来多少了?”东方玉冷声问道。   “除了杨昭,其他都回来了。”   东方玉沉默了一瞬,接着道:“交代他们下去休息吧,有赏。”   “是。”李玄不敢再说,躬身退下。   张允拉着齐武着急地在阁前张望,“你说,怎么还没回来?那臭小子是干什么吃的?主子派的任务又不难,连董查那个蠢蛋都回来了,莲小弟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倒是挺关心那小子!”齐武好笑地道。   张允白了他一眼:“你不担心,你别搁这儿等啊!我弟弟要是没饿死,如今也有这么大了,莲小弟性子跟我那死去的弟弟一个样,一面死犟,一面又好欺负得很,我得罩着他!”   “看不出你小子还挺有爱心?”齐武打趣道。   ······   毒性发作得很厉害,果然是烈性毒药,这一点东方玉倒是没骗人,五脏六腑蔓延着刀搅一般的剧痛,他蹭掉嘴角流出的黑血,痛得几乎卖不动步子。   黑木崖上的夜格外黑,也格外的冷,回去的路,已经不算长了,可是他一步也爬不动了,体内火一样燃烧着的东西,痛得他想哭,趴在地上,他使劲捶了捶冰冷而坚硬的地面,难怪他这么放心地要他去刺杀长老,难怪他敢把风险这么大的事情,当做游戏一样来玩,原来不止是毒药,竟然还有化尸粉,阿玉,你好狠心······   也许再过一会儿,就算没被毒死,他也会被活活化成一滩腥臭的血水,连尸骨也剩不下,所以他成不成功都没有关系,回不回去也没有关系,他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抛弃的工具,或许通不过这次考验,他连成为工具的资格都算不上。   很烫······很疼······他不想就这样被人抛弃······   “这时间都超大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张允皱眉道。   他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他不会回来了。”   张允回头看见一脸凝重的李玄,吓了一跳:“大哥,你能不能别突然出声啊?莲小弟一点也不比别人差,怎么可能回不来呢?”   “因为他的任务是刺杀长老。”他面无表情地道。   “你说什么!”齐武不可思议地惊叫一声。   未听答话,张允已经一个箭步奔了出去。   “李玄,为什么?主子这样是不是太不公平了!”齐武强自镇静地问道。   “主子的事,我们下人岂能多言?”李玄摇头道。   “不行,我去看看!”   李玄摇摇头:“不必了,他吃的药里掺了化尸粉,这会儿怕是什么也没有了······”   “姓李的,我头一次发现,你他妈的竟然冷血到这种地步!”他骂了一句,也一个转身不见了踪影。   李玄轻叹一声,不是他冷血,是他们这个主子太过无情。   东方玉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心下烦躁,看着侍立一旁的黑衫侍卫,冷声道:“李严还没回来吗!”   侍卫闻言,忙躬身道:“回主子,大人尚未回来。”   东方玉端起杯盏,又心烦意乱地放下,挥挥手道:“你们下去。”   见主子心情欠佳,暗卫们也忙隐入暗处,不敢让他心烦。   半晌,一个黑影从窗外飘进来,东方玉看见来人,忙站起身来,“怎么样?”   李严抛给他一个被抓得皱巴巴的账本:“那小子比我想象中的有本事。”   东方玉接过来,翻了几页,脸色变了变,沉声问道:“人呢?”   李严咧咧嘴,“不大好······”   李玄看着被带回来的奄奄一息的杨昭,心中忧虑更深,这一次,主子的疑心恐怕更甚,他这个徒弟要想活命,不知道是不是更难了。   杨昭看着红着眼睛守在他床边的张允,吃力地道:“允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瞎说,莲小弟不会死的,哥会想办法的!”他吸吸鼻子,颤声道。   杨昭知道虽然解了毒,可是化尸粉已经严重灼伤了他的内脏,他现在滴水都进不得,更何况是药石,虽然回来了,但现在的自己无异于是在等死。   他并不怕死,或许死了更好,东方玉不再跟他有关系,日月神教也不再跟他有关系,一了百了,再不用茫然忧虑,再不用无可奈何,但是他害怕等死,就像现在这样,害怕对他好的人因为他而伤心难过,他知道张允有个弟弟,以前因为饥荒死掉了,他也知道,自从他来了东阁,他就一直拿自己当弟弟看,他其实是很开心的,没有了父亲,没有了阿玉,却还是有人会在乎他,不管初衷是什么,都让他觉得很温暖,他不愿意看到,因为自己的死让这个向来很乐观的年轻人再经历一次痛苦的生死离别,再一次回想起以前那些所有人都无能为力的记忆······   东方玉面无表情地看着摊在面前的账本,他没想到他能办到,而且能办得如此漂亮,短时间内能够理清楚这么多复杂的人际关系,懂得利用这些关系达到自己的目的,贺渔死了,崔酉容不下他,所以不管怎样,罪名他背定了,崔酉发疯一样地找着这本原属于青龙堂的账目,自己如今什么都不用做,玄武堂便已在掌中,可是那个小子······在千里红加化尸粉同时发作的情况下撑上大半个时辰,他实在不敢想象。   “为什么······不阻止?”东方玉神色复杂道。   李严郁闷抚了抚额:“这不正是主子希望的吗?那小子机灵得很,事办得这么漂亮根本就不用我帮,他是为了找这本账册,才回来晚的,如果主子不想让他死的话,暗卫已经去请平一指了。”李严轻叹了一口气:“主子,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还是不得不说,玄武堂内的那个暗格除了我那笨蛋徒弟,我们的人都打不开,主子原本就不打算让他回来不是吗,否则也不会同意王管事这种狠毒的做法。”   东方玉脸上有一瞬间的怔忪,却并未答话。   李严顿了顿道:“就算不是主子的意思,我也不会出手阻止,他只是想在一件已经无法改变的事情中为你争取到最大的利益,这本账册,我们的人已经找了数月,它的重要性,相信主子不会不知道,我想我是懂一些的,不管怎么样,这小子与王管事之间有仇是真的,主子现在的犹豫,也无非是考虑到将来或许可以利用他,对付王管事兄弟俩不是吗?”   东方玉眼神暗了暗:“李严,有时候不该知道的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他闻言洒脱一笑:“身为下属,该知道和不该知道固然重要,但是属下以为,更重要的是叫主子知道属下都知道什么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呃···如果我说后面会有很欢乐的部分有人信么?   ☆、刚刚开始的游戏   诊过之后的平一指大叹这小子生命力顽强,这样还不死?   不过神医的名头倒不是吹的,忙活了一通,总算命是保住了,就是什么都不能吃,每天只能靠药汁吊着,一个多月下来,原本还算结实的少年,如今却瘦成了皮包骨。   张允一边给他喂药,一边道:“莲小弟乖乖吃药,等你好了,哥请你吃烧鸡,鸡腿全给你!”   杨昭吃着苦药,垮着脸道:“允哥······你故意的······”   他哈哈一笑,不管怎么说,这个弟弟总算是保住了,他心里有了些安慰,于是不由自主地又恢复成以前那副没心没肺时不时喜欢逗他玩儿的样子。   夜落下来,杨昭睡得很沉,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由自主地梦到阿玉,梦到他就坐在自己身边,像小时候一样,他只要伸出手,就能抓到他,他会笑,像以前一样,眼睛弯弯地笑起来,很温柔,很漂亮,他原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却没有想到,在最脆弱的时候,想起的那个人还是他······   许是见这小子够坚韧,不叫苦,不叫疼,平一指也用心在治了,所以躺了两个月的杨昭日日见好。   他走到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却正见董查和一群少年经过,他很自觉地退到一边,不去挡他们的路,虽然东方玉当初挑选的少年有二十个,但是其中若说没有放水的情况,那也绝不可能,毕竟他选手下是神教公开的事情,也难免有些奉承巴结的,有些堂主香主自然也会想着法儿地把孩子送来培养培养感情,董查便是其中之一,这些人向来眼睛长在头顶上,知道杨昭没有靠山,以往便没少欺负他,一来他不受东方玉的喜欢,二来他也不想生事,所以能忍便忍,能避便避。   眼见杨昭要躲,几个少年却还是故意撞到了他的身上,内伤没好的他,被这一撞愣是撞退了好几步。他一言不发,打算转身就走,一脸不屑的少年们似乎并未打算放过他,笑骂道:“哎,窝囊废,你躲什么?撞了我,就想跑吗?”   看着一转脸又拦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杨昭无可奈何地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董查冷哼一声:“真是不知道主上是怎么想的,竟然还留着你,连那么简单的考验都完不成,硬是超时超了快一个时辰,竟然还没有把你赶出东阁,主上要你这没用的东西,简直就是在浪费粮食!”   “董哥,这你还不知道吗?是师父可怜他才求主上把他留下的!”有人附和道。   “哼,不要脸,定是每天想着法儿地搏同情,受了点轻伤就敢两个多月不参加训练,大少爷都没你娇贵!”   ······   听着众人的奚落,杨昭没有把别的放在心上,倒是让他想起了这阵子因为养伤几乎已经忘记的另外一件事,他以为每个人的任务都差不多,可是听见他们的语气,又似乎并不是这样,明明知道自己不该问,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董公子,我能不能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   闻言,他顿时得意洋洋地道:“说出来吓死你,主上让我找出一样能让教主开怀大笑的礼物。”   杨昭笑着点点头,“那是,真是很厉害啊······那你们呢?”   “哼,告诉你也无妨,主上要我盗了县令大人的印信!”   “我杀了城东杜财主的独生儿子!”   ······   杨昭一一听完,脸上有一瞬间的波动,却又渐渐回复了沉寂。   坐在园子里的花坛下,杨昭默默思考着自己的处境,他不是笨蛋,这次的事情,应该是在阿玉默许的情况下的一次试探,他渐渐明白,自己已经掉进了一个陷阱,从沈家庄那一次起,他的对手针对他的算计就已经展开了,招亲不过是个开始,在沈家他暴露了太多自己身上本不应该有的东西。   东阁里有点脑子的人都清楚他不是什么堂主少爷,那么他怎么有机会去学什么下棋?怎么会懂什么音律?至于其他,只要是有心人,恐怕能够看出的端倪就更多,而这一次,情况更加不容乐观,这明显的一次试探,他却在完全被动的情况下展示出了自己更加可疑的一面,明明不应该做到的事情,他却完成得像个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阿玉会怎么想?如今的他本就疑心深重,也许自己在他心里一早就被打上了奸细的牌子。   杨昭有些懊恼,阿玉叫他做的事情,他从来都没办法拒绝,只要对他有利的事情,他也会用尽全力做到最好,但却总是忘记,自己如今面对的已经是一个不会轻易给任何人信任的东方玉了,他现在没有办法去揣摩他的心思,他终于明白阿彪那句要阿玉亲手杀他是什么意思,他就是要利用他的疑心,一步一步迫使杨昭以一个奸细的面目走到阿玉面前,让他辩无可辩地死在自己的自作聪明上。   杨昭不禁沉下心来,这一个针对自己设下的局,他已经输了先机,实在是太被动了。   “阿彪,依你之见,那个小子应该如何处理?”东方玉抿了一口茶,皱眉问向坐在下首的王笑乾。   他沉吟一瞬,摇头道:“玉哥,我看不宜轻举妄动,虽说这小子确实表现出了太多值得怀疑的地方,但是也不敢保证,真就是个难得的人才,还是观察一段时间,再做定论。”   东方玉神色不变地放下手里的杯子,看似心情欠佳地道:“你呀,就是太过谨慎,我的为人你最清楚,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我没那么多耐心跟他耗,你看着办吧,这种小事,少来烦我。”   王笑乾站起身来弯腰赔笑道:“玉哥莫气,谨慎一些总是好的,毕竟那孩子年纪还小,也不能平白受了冤枉,属下会留心的,玉哥放宽心就好。”   “嗯,你去忙吧。”   王笑乾拱手一揖,退了出去,守在院中的一男一女忙跟在他的身后,侍卫有些疑惑道:“主子,为何不直接解决了那小子?”   他冷冷一笑:“急什么?游戏才刚刚开始,我倒要看看,那个傻小子,对东方玉是有多忠心呢,五岁就敢为他舍命,六岁肯为了他倾家荡产,七岁能为了保他在州府大牢里受尽酷刑,现在,他有多在意东方玉,我就要他死得有多惨。”   “主子高明!”心腹忙恭维道。   女子眉头微微皱起,低声道:“主子何苦?”   闻言,他不由冷声道:“红绡,什么意思?”   女子轻叹道:“主子这话,明明就是在妒忌,不然,对一个孩子,本不必如此。”   他冷冷一笑:“笑话!我有什么可妒忌的?”   女子秀眉蹙起,犹豫了一瞬道:“五岁尚是不知事的年纪就能为左使舍命,这番情意,连我等这些不相干的人,都不免心生震动,而这些年,主子人情世故看得太多,怕是反倒受不得这人间的真情了。”   听罢女子一番话,他却不怒反笑:“红绡,我竟不知你也这般天真,这世上有情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生不如死,你觉得很感动?不怕告诉你,且不说东方玉已经忘了,就算他没忘,是要手里的权势还是要他的小鲢子,我敢拿性命跟你保证,那个傻小子一定是被舍弃的那一方。”   女子愣了一瞬,一言不发,平静的表情却已经是默认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好崩溃···如果我说教主真的不渣,有人信么?   ☆、侍寝   除了几个知情人,没人知道他那个惊天动地的任务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大家只是一致地认为,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完成,是主上可怜他,才没有赶他走,所以原本就疏远他的少年,更不愿意和他接触,倒是那几个知道实情的师父兼兄长对这个孩子非常上心,毕竟他身上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实力,既让人觉得极为难得又让人不得不心生警惕。   意识到危险的杨昭也不由谨小慎微起来,毕竟从一开始他就陷入了被动,如今翻盘的机会渺茫,他也只有一再提醒自己危机的存在。   有了沈家庄的财力支持,东方玉的事情进展得很快,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黑木崖上虽然风平浪静,但是各地分堂却已有不少有分量的人物神不知鬼不觉地投入了他的麾下。   脚下是浑浊的黄河水,杨昭尽职尽责地站在船头,河风吹起额前散落的发丝,少年薄唇紧抿,神情坚毅。   董查和几个少年在船舱里吐得一塌糊涂,东方玉皱着眉头走出来,若不是董查的父亲和黄龙寨的寨主是旧交,他才不会带上那几个废物!   抬头正见不远处站得笔挺的少年,他忍不住打量了一番,这一段没长肉,个头倒是蹿了不少,都打他鼻子了,兴许再过两年这小子就真长成一个挺拔高大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了,他嘴角微微扬起,竟也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吾家儿郎初长成”的淡淡喜悦······   王笑乾安抚了一番晕船的少年,也跟着走出来,见东方玉正盯着杨昭的背影出神,心下不由警觉了几分,但是想来,这个少年哪里看得出当初那个奶娃娃的模样,就算东方玉没忘,也断然不可能认出他来,于是又轻舒一口气,走到他身旁:“玉哥,这次黄龙寨一行,意义重大,我们当需筹划好。”   东方玉回过神来,慷慨地笑道:“阿彪,你办事我放心,若是你都谈不下来,那我这里就更无人可用了。”   他闻言,故作谦虚地笑了笑,但是显然对方的恭维还是让他十分受用。   那黄龙寨的寨主是个年近六旬的老男人,一双三角眼透出几分阴鸷,颌下蓄着几根稀疏的胡须,微微一笑,皱纹牵到眼角,似乎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舒服。   东方玉心中也是有些反感,但是这黄龙寨是黄河两岸重要的通信渠道,他不能不重视,索性见了面之后,就把事情交给了王笑乾去谈。   一个看起来跟杨昭差不多大小的少年,蹦蹦跳跳凑到他身边,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一番,顿时有些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小兄弟,恭喜你落入魔掌!”   杨昭见他衣着讲究,虽然不解他话中含义,却还是有礼地抱了抱拳:“小公子。”   少年咧咧嘴,“什么大公子小公子的,真难听!我叫王展枭,你可以叫我的名儿!”   “你是王寨主的儿子?”他有些奇怪地道。   闻言,少年忍不住冷了脸色,“呸,我怎么会有那样禽兽的爹!”他说完又变得开心起来,嘻嘻哈哈地道,“你跟那个什么左使一起来的吧?我看你功夫不错,床上要是有机会,帮我杀了那个老不死的,我一定重重谢你!”他说完又蹦蹦跳跳地走了,杨昭听得一头雾水,却未做深想,只当又是个任性的孩子。   东方玉从房里走出来,看着料峭春风中迎风而立的少年,回想刚才的一番谈话,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主子,已经谈成了。”王笑乾躬身回禀道。   东方玉见他神色不愉,了然地道:“说吧,他有什么条件?”   王笑乾犹豫了一番,支支吾吾地道:“王寨主答应为主上鞍前马后在所不辞,但是有个要求,他向主子要一个人······”   “要人?”   王笑乾脸上有些尴尬地道:“主子忘了?这个王寨主可是很有些怪异的癖好······”   东方玉心头跳了跳,早知这王久泰喜好男色,尤其喜欢折磨十四五岁的男孩子,却没想到要求竟然提到他这里来了,顿时有些不悦地道:“奇怪,难道他还看上我手下的人了吗?这些粗手粗脚的小子他也要?”   王笑乾并未答话,只是露骨的眼神不由瞥向了院门口的杨昭。   东方玉很好地掩饰起眼中一闪而逝的浓重杀机,脸上渐渐沉下来,他看向远处的少年,虽然俊俏不凡,可是男人的身形已然长成,虽然因为上次受伤,身上还有些偏瘦,但是怎么看也不像是男人身下承欢的娈宠。   见他半晌不言,王笑乾不由低声道:“主子可是有顾虑吗?”   东方玉面无表情地道:“确实,这小子的身份还没有弄清,底子也不差,万一惹出乱子,这可是人家的地盘,我们不好交代。”   王笑乾微微笑道:“这个主子倒是不用担心,制住他的武功,其他的,以王寨主的经验应该不成问题。”   ······   黄河上的夜晚,天色阴沉得厉害,层层翻滚的乌云,笼罩了整个天幕,低沉压抑的雷声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呜咽悲鸣。   “轰”得一声,一道惊雷破空而出,明白了自己处境的杨昭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震惊和恐惧,反而出奇的平静,身上的武功被制住,自己像死鱼一样躺在一张硕大的檀木床上,他觉得那人没一块儿连春药也喂他吃下去,已经是难得的仁慈了,床边的柜子里丢满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折磨人的玩意儿,踩着阴影走进来的老头子笑得阴沉又怪异。   他解开少年的上衣,虽然有些瘦,但平坦紧实的胸膛还是一下子就取悦了他挑剔的手感,肋骨很匀称,正好适合一根根敲断,让这张坚毅平静的脸露出生不如死的表情,小腹上肌肉齐整又结实,真是很久没有碰到这样的好货了,比起青楼的小倌,这样的身体更能让他发狂······   屋外的雷声一声比一声尖锐,一声比一声震耳欲聋,东方玉攥紧了双手在房中走来走去,连王久泰特意送给他的女人也被他毫无兴致地退了回去,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些电闪雷鸣几乎要轰到他的头顶。   齐武一脸焦急地走到房中,“主上,这么晚了,杨昭还没有回去,这寨子这么大,会不会走丢了?”   东方玉看着屋外暴风雨前的天色,语气平静地道:“这你不用管了,本使让他伺候王寨主去了。”   齐武一听,顿时白了脸色,握剑的手抖了抖,张张口,却终究是一句话也没说。   见他沉默,东方玉冷声道:“怎么?你觉得本使心狠?”   齐武哑口无言,他这个主上,何时有过心不狠的时候?   “我只是不知道回去该怎么跟张允交代。”他低声答道。   东方玉冷冷一笑:“你是想说我这个主上做得很让手下寒心吧!”   “属下不敢!”他单膝跪地,正声答道。   屋外压抑良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东方玉什么都没有再说,坐回主位,闭目凝神。   另外一间房内,立在桌前斟茶的侍卫,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主子,为什么不让我给那小子喂些春药?光制住武功,怕是还不够。”   坐在主位上的人眯了眯眼睛,低笑道:“好歹是一起玩大的,我还没有那么歹毒,更没想过让那个王禽兽得逞,但是如果可怜的小鲢子真的能为了东方玉把什么都豁出去,这就说不定了······”   “主子,属下不太明白。”   “如果太明白,这游戏还有什么玩的?收拾收拾,歇着吧。”   瓢泼的大雨,伴着不绝于耳的电闪雷鸣,仿佛夜色正竭尽全力呈现出它最为癫狂诡异的一面。   房间里出奇的寂静,齐武保持着跪姿默数着这个漫漫长夜中的惊雷,一遍一遍忏悔自责,却正在这时,一道滚雷炸开,房门倏得大敞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呜···偶说了大家也不信么···不渣不渣的啦!!!   ☆、换天   倾盆的雨水飘进来,顿时漂湿了房中的地面,闪电横空出世,让齐武一瞬间看清了门前鬼魅一般的少年,顿时险些惊叫出声。   东方玉震惊地站起身来,门前的少年披头散发立在倾盆的大雨中,闪电一道一道从天而过,却每每只能照见他的半张脸,略微敞开的衣襟里露出一道道艳红的鞭痕,沾着血的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像极了暗夜里走出的修罗恶鬼,他笑得张狂恣意,挥手便将攥在手里的东西扔到了他的脚下,嘶哑又低沉的声音,在狂风暴雨之中显得格外森冷诡异,“主子,你若是想让我杨昭脱光了裤子去伺候人,说一声不就是了,何必如此费心!”   他说罢,转身消失在茫茫的雨夜里,东方玉低头看着滚到脚边的东西。   竟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他从震惊中渐渐回过神来,对着地上兀自跪着的齐武冷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查探情况!”   齐武看了眼王久泰面目狰狞的人头,又看了眼主子惨白的脸色,忙悄无声息地转出了房门。   在无数人的胆战心惊中,这样一个血腥罪恶的夜终于伴着晨曦的日光尽了。   一夜之间,整个黄龙寨已是换了一片天,王展枭挥开守卫,对着堂中的东方玉抱了抱拳:“昨夜家父突然离世,寨中混乱不知是否惊扰了左使?”   “王寨主客气了。”东方玉面无表情地道。   王展枭微微笑了笑:“东方左使不必遗憾,展枭虽然年少,但是事理还是明白几分的,左使与家父约好的事情,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不会违约,左使大可放心。”   “如此,就谢过王寨主了,只是如今本使还有一事相求,望寨主应允。”东方玉言辞恳切地道。   “左使但说无妨。”   ······   王展枭拉着杨昭:“杨大哥,你别回去了,留在这里多好,我天天带你去捉鱼!以后我当大寨主,你做二寨主,岂不逍遥快活?你那主子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根本就不值得你跟着他!我已向他请了话儿,你就好好留下吧!”   杨昭不由有些出神,东方玉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让他娶一个不爱的女人,可以让他脱光了去伺候一个变态的男人,可以大笑着亲手将他送上死路,这些都不算,关键的是,他似乎已经能够看到自己的下场。   他杀了王久泰,虽然不算是背叛,但是这也足以将他逼至绝境,毕竟一个不能将主子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下属,不会是一个好下属,更何况他本身就是被严重怀疑的对象,但是他又如何去向人解释,若是不曾权衡轻重,他不可能轻易动手,那晚的接触已经让他完全明白了王展枭对他父亲的态度,所以他杀了王久泰,得益的必会是这位少寨主,既然有利益纠葛,那么他便有保全众人的把握,更何况,还有老寨主的这些私密做为筹码,再加上,东方玉身为日月神教光明左使,即使背上了王久泰的性命,黄龙寨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是这些都是他自己心中的计较,不会对他的处境带来任何的转变和帮助,他不禁开始佩服起阿彪来了,这一招连他都不由拍案叫绝,东方玉为了自己的目的舍弃他,这个不必怀疑,所以被送上王久泰的床,他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任命地在床上被凌虐至死,二是反抗,如果选择第一条,自然是称了他的意,这种死法恐怕比东方玉亲自动手杀他还要大快人心,如果选择第二条,那么看起来就是他为了自己,要拿他主子的生命来冒险,试问,有哪个主子会留这样的奴才?他不得不说现在的自己看起来已经无路可走。   见他犹豫,王展枭拍拍他的手:“得了,啥也别说了,交给本寨主安排吧!”   坐上回程的船,看着脚下浑浊的河水,东方玉攥紧了背在身后的手,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个冰冷决绝的神情。   “走啦,别看啦,这样没心没肺的主子,你还恋恋不舍啊?有毛病!走吧,我们喝酒去!”王展枭拍拍他的肩膀道。   杨昭忍不住笑了笑:“你老爹可刚死,你就要和我这个杀父仇人去喝酒?”   王展枭啐了一口:“我呸,你再说那个老不死的是我爹,我跟你急你信不信?我没放鞭炮庆祝就不错了,那个禽兽,早就该死了!”   杨昭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虽然他如今的老爹也没办法让人产生什么好感,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这世上什么样的冤仇,能够让他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恨之入骨,不过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也不便多问,只是苦笑一声,跟少年勾肩搭背地进了寨子。   对于少年的手段,杨昭不得不佩服,他这个寨主坐得相当顺利,怕是一早就在谋划这一天,就只等着他爹伸腿儿,这件事又阴差阳错地被自己促成了,他不由得摇摇头,这古代的孩子心机怎么都这般深沉?相比起来,那个娇生惯养的董查反倒显出几分可爱来。   杨昭端着酒杯正出神间,一个浑身湿透的中年男人急忙跑进大堂,对着新寨主着急地道:“启禀寨主,黄河涨水了!”   王展枭不慌不忙地点点头:“知道了,昨夜下了那么大的雨,黄河涨水不奇怪,叫兄弟们都戒备着些。”   “是。”他忙领命退了下去。   杨昭心头一跳,一把抓住王展枭:“他们会有危险吗?”   王展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喂喂,你现在已经不是他的人了,别多管闲事。”   “小枭,你别跟我开玩笑,他们会不会有危险?”他焦急地道。   王展枭故作深沉地长叹一声,“你个死脑筋的家伙,活该被人折腾死!”他说完招招手,唤来一个中年汉子,“秦叔,你找几个水性好的,开几条船,护送东方左使过河。”   “是。”汉子利索地领了命。   杨昭跟着就往外走,只听身后少年了然的声音:“就知道你还是要回去,有空记得来串门!”   杨昭转身冲他道了声谢,便飞快地跑了出去,无论怎样,他也不能眼看着阿玉陷入危险。   河上的浪头一个接着一个,船身在巨浪的拍击下剧烈地晃动着,站在船舷上的人,衣服已经湿了个透,王笑乾有些狼狈地吼道:“都是干什么吃的?连条船都不会开吗!” 作者有话要说:  忠犬到底不会错的   ☆、作茧自缚   “啪”得一声,又是一个巨浪,拍得船身左摇右晃,几个船夫狼狈地控制着河心里随时会翻掉的木船。   “主上,进舱去吧,外面浪太大了!”齐武担心地道。   东方玉皱皱眉,摇头道:“不必了,这种时候,哪里都一样。”   几个少年从舱内探出头来,一脸的惊慌失措,东方玉脸色更是难看得吓人。   风越来越大,杨昭心急如焚地站在船头,波涛汹涌的河面哪有半只船的影子?他还真怕老天爷一个恶作剧就把那个没心没肺到骨子里的人卷到河里喂了鱼。   一个巨浪卷过来,齐武堪堪扶住险些歪到水里的东方玉,却见他的目光已经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了远处,齐武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正见几条渔船乘风驶来。   待船行得近了,几个汉子对着大船上的人抱拳道:“奉寨主之命,护送东方左使过河!”   东方玉回礼道:“多谢了!”   汉子们忙利索地跳上船,七手八脚地扬帆掌舵这才稳住船身。   齐武看见跟着他们上来的杨昭,忙一把抓住他:“莲小弟,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杨昭摇摇头:“齐哥,我没事儿。”看着他一脸内疚自责的样子,杨昭忙加了句,“齐哥,真的什么事儿也没有。”   齐武见他确实无恙,这才放下心来,领着杨昭走到东方玉的面前,低声唤道:“主上。”   东方玉脸色扭曲了一瞬,什么也没有说,便转身进了船舱。   王笑乾抹抹溅到脸上的泥浆,拍拍杨昭的肩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齐武跟着东方玉进了船舱,小心地道:“主上,他还是个孩子,既然有惊无险。主上姑且饶了他这一次吧。”杨昭杀了王久泰,为了自保情有可原,可是这样一来,无疑是将他的主子东方玉陷入了危险之中,这样不计后果的行为,确实是犯了一个忠诚的下属的大忌。   东方玉有些疲倦地摆摆手,昨天一个晚上,已经让他筋疲力尽,碰上那个臭小孩儿,就没一次让他省心的。   齐武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鲢子,滋味儿如何?”王笑乾看着顶着风浪站在船舷上的人,语气怪异地道。   杨昭低头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手,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低声道:“彪哥,从一开始我就输了······”   “怎么?不想玩了?”   “你又何必问我,这些能是我说了算的吗?”他摇头叹道。   王笑乾周正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矛盾的神情,压低声音道:“小鲢子,不要怪彪哥不讲情分,如果你能把当年的事情忘了,我可以求六哥网开一面,到时候,我们兄弟同富贵,难道不好吗?”   杨昭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冷森森的表情:“乔叔宜婶待我如亲子,东方玉没心没肝我管不着,但是总有一天,我会将凶手碎尸万段!”   王笑乾深深看了眼面前的少年,“既然如此,那也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这张网是你自己结的,我已经给了你脱身的机会,你却非要把自己困死其中,好自为之吧······”   东方玉一路沉着脸回到黑木崖,李严垂头丧气地看了眼主子暴风雨一样的恐怖表情,低声道:“算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严愣了愣,忙道:“没事儿,我徒弟又不是傻子,我看他能应付,就没出手,反正那个老混蛋也实在该死。”   “你该知道自作主张的后果,我从没说过要他死。”东方玉皱眉道。   李严叹息道:“好吧,主子,你考虑得是很周全,我也确实打算按你交代的去做,但是下次这样的任务,你派别人去好不好,我这个徒弟跟我脑子不在一根线上,我实在招架不了······”   东方玉冷哼一声:“自己办事不利,却还有诸多借口,李严,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闻言,他顿时大乎无辜:“主子,谁想到那小子会下手杀人?不过主子,你最近怎么突然又如此在意他了?自从那次出任务回来之后,主子明着没什么,可是对他的态度却大有不同。”   “不该知道的你最好别乱猜。”东方玉脸色更沉,话中也不由多了几分警告之意。   李严点点头,“属下可没有瞎猜,我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那块救命的寒山玉是主子拿给平一指的吧,否则那小子也不可能好得这么快,我只是奇怪,主子你的药似乎也离不了那东西,我还真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哪个人能让主子连自己的性命也豁出去,更加让我难以理解的是,这之前不是你决定要他有去无回的吗?现在又这般宝贝,莫不是发现了他其他的利用价值?”   “那又怎样?”东方玉不置可否地道。   李严耸耸肩表示理解,“我知道主子一向爱惜人才,杨昭这孩子若是好生雕琢,将来必成大器,但是作为你的下属,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主子一声,在他的身份没有弄清楚之前,主子还是不要轻易做决定。”   未等东方玉答话,门前的小侍躬身禀报道:“左使,王管事求见。”   东方玉皱了皱眉,“叫他进来。”然后对李严挥挥手,他也不再多言,知趣地消失掉。   见得来人,东方玉指了个坐的手势,“阿彪,有事吗?”   “是这样的玉哥,我想问问玉哥是不是觉得杨昭很熟悉?”王笑乾露出一个为难的神色,那小鬼如此不识相,他也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但是这之前,他觉得对东方玉还需要再试探一番。   “熟悉?此话怎讲?”   “我只是觉得他像一个小时候的玩伴。”他语气轻缓地说,眼睛紧紧盯着东方玉,生怕漏掉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东方玉皱眉道:“你怎么今天尽说起这些问题来了?教主要我解决潞东七虎的事情,我已经够烦了,别拿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再来烦我。”   见他面无异色,王笑乾脸上的笑容不禁又多了几分,“那玉哥打算如何处理那个小子?”   东方玉脸色有些难看:“放在园子里当个下人,找人看紧了,这小子有些本事,他背后的人看来是花了大本钱,我倒要看看,谁在跟我做对。”   王笑乾神色不变,心中已是做了一番权衡,既然东方玉没有杀他的打算,那么他也只有找机会自己动手,于是知趣地不再多言,点头道:“是,就按玉哥说的办。”   东方玉岔开话题道:“对了,那潞东七虎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教主要我在三个月内把他们解决了,六子那边怎么说?有把握吗?”   王笑乾收起心思,神色凝重地道:“玉哥,那潞东七虎有几分本事,手底下人也不少,我们若是贸然围攻,恐怕会损失惨重。”   东方玉点点头:“这我知道,你准备一下,一个月后,我亲自去一趟河南,我到黑木崖一年了,教主明着对我器重有加,实际上却对我百般限制,如今这件事,千万不能办砸了,否则在那些老不羞面前,本使就更加抬不起头来。”   “是,这个我明白,属下这就去准备。”   东方玉顿了顿,接着道:“河南之行,阿彪你就不用跟我去了,这东阁不能没人照管,我走之后,东阁交你打理,一切便宜行事。”   王笑乾面上一喜,未及应承,东方玉却道:“杨昭那个小子我带上。”   王笑乾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玉哥,这恐怕不妥,这小子既然居心不良,玉哥将他带在身边,岂不是太过危险?”   东方玉面无异色地道:“你放心,如果他当真有其他目的,这一次正好叫我瞧瞧狐狸尾巴在哪里。”   “玉哥岂可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王笑乾闻言反对道。   东方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阿彪,你这是怎么了?我身边的细作也不是一个两个了,你倒是对那个小子格外上心?”   王笑乾愣了愣,忙赔笑道:“玉哥这是说哪儿的话?莫长老,王寨主,这小子下手毫不含糊,比起以往的那些水要深得多,属下也是担心主子的安危。”   东方玉笑着摆摆手:“好了,你不必紧张,你的心思我自然清楚,我会小心应付,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见状,王笑乾也不好再劝,只好强笑着退了出去。   杨昭站在黑木崖边的空地上,面无表情,心里却并不平静,看着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彩虹,忍不住抬手触碰,口中喃喃地道:“阿玉······有些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就是个傻瓜,这样也许还能好受一点······”   “呵,小兄弟,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   杨昭见得来人,忙单膝跪地:“见过向右使。”   向问天摆摆手:“起来吧,上次回去,你主子没少为难你吧?我也不跟你多说,惹你主子疑心,赶紧回去吧!”   杨昭在心里冷笑,话说得好听,如果他当真这般为他着想,根本就不会搭腔,甚至不会出现,果然是只老狐狸。   “多谢向右使体恤,那属下先告退了。”他说罢转身往回走去。   “年轻人,你的事情我很清楚,跟着东方玉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若是你将来想清楚了,可以随时来找我。”向问天看着少年的背影,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杨昭脚下顿了顿,却未曾回头,只是十分恭敬地答道:“我记住了,属下多谢向右使赏识。”   东方玉坐在书案前,听着影卫回报的事情,眼神暗了暗,抿了一口桌上的茶,语气平静地道:“下去吧。”   暗卫恭敬地退了出去,东方玉看着窗外渐沉的夜色,不由得微眯了眼睛,这个死孩子,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心上人   邻近新年时,东方玉又娶了两房妾侍,杨昭觉得也许齐武说得很对,这里的男人都是这样想的,越成功的男人越需要漂亮的女人来装点他的成就,所以东方玉娶进门的女人一个比一个美貌动人。   张允看着正在认认真真扫院子的杨昭,郁闷地走过去:“我说莲小弟啊,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杨昭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允哥,小厮和侍卫不也没什么差别嘛,干的事情不同而已,一样出力拿工钱,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你就自我安慰吧!”他没好气地道,不过想想也是,他打心眼里不希望这个小弟和他一样去干些提着脑袋拿钱的危险行当。   齐武笑吟吟地走过来,“莲小弟你别理他,他是想说,这一阵我们要随主子出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杨昭闻言跳起来:“齐哥,要出远门吗?又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主子领了教主命,要去太行山收拾屡屡与神教作对的潞东那群山匪。”   “难办吗?需要处理的人多吗?齐哥还是多带些高手吧,主子的安全要紧!”杨昭有些担心地道。   “不必担心,太行山那里还有不少神教分堂,人手不少,所以主子没打算带多少人。”齐武答道。   杨昭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分堂的人却不一定可靠,主子武功不比教中长老,还是······”   他话音未落已经被身侧走来的人一巴掌甩在了脸上,杨昭被打得晕头转向,半晌才看清面前王管事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和他身后脸色铁青的东方玉,而齐武早已拉着张允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地上。   “杨昭,你说左使武功不济?”对方语气森冷地挤出一句话。   “属下不敢!”他忙道。   张允想出声求情,嘴里的话却被齐武给瞪了回去。   王笑乾刚欲出手再打,却被身后怒气正盛的人一把扯了开去,东方玉不着痕迹地走到两人中间,扫了眼恨不得把头垂到地底下的两外两个下属,冷声吩咐道:“给他安排个位置,既然本使武功不济,我倒要看看他如何护卫。”说罢,拂袖而去。   王笑乾揉了揉打得生疼的手,冷冷一笑,也负手离去。   东方玉一脸木然地坐在桌案前,阿彪的举动让他恼恨,但是那个笨小子的话也让他好受不到哪儿去,武功始终是他的软肋,江湖是个以武为尊的世界,日月神教更是如此,所以尽管他如今身居高位,尽管他手中已经渐渐握住了权势,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绝对的安全感,因为他无时无刻不是处在别人的保护之中,而这些人却又没有一个是他真心信任的,所以日月神教表面上神采奕奕的光明左使,内里却始终盛满了恐慌与惊疑,他想要,想要这世间最上乘的绝世武功,想要摆脱那些只能让他不安的保护而真正独步天下,只奈何他入教之时身体已经过了练武的最佳时机,所以他无论怎么努力,武功上始终不见有什么大的成就,这是他最不愿被人提及的一面,那个笨蛋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与人谈论!总有一天,他要让世人知道,他东方玉才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存在!   齐武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同情地看了眼被打得十分凄惨的杨昭,摇头道:“你小子啊,怎么就教不醒呢?好听话不会说便罢,怎么还专拣主子不爱听的?不打你打谁?”他说着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张允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叹气道:“一会儿哥给你拿点药。”说罢,也转身回去了。   杨昭蹭掉嘴角的血,揉了揉已经肿起来的半边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对东方玉他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   吃一堑长一智的杨昭一路上做足了木头样,挺直了腰目不斜视地骑在马上,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除了收到主子无数明里暗里杀气腾腾的眼刀加一干同伴同情的目光之外,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   到了河南府,下榻分堂,分堂堂主自是用了大礼来迎,一路舟车劳顿,杨昭更是顶着说不出的精神压力,躺在床上,很累很累,却又怎么都睡不着,认清楚真相的人,终于能够强迫自己,更加理性地看待自己所处的环境,日月神教,东方不败,葵花宝典,笑傲江湖······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似乎也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东方玉回不了头了,向问天与他是对手自不必说,任我行如今虽然对他赏识信任,但是身为教主,要说没有疑心,那是万万不能,加上这些年,他排除异己,安插势力,更是结下不少冤仇,正如他忌讳的那般,武功上也没有丝毫优势可言,所以这场权力斗争,他只能赢,不能输,那么怎么赢?还要多久才能赢?凭他的手段才智,自是不需要杨昭过于担心,他也不打算掺和其中,他的目标从头到尾只有《葵花宝典》,对于东方玉来说,不论他甘不甘心,杨昭都觉得,神教教主,妻妾成群,就算不能天下第一,那样的身份地位,独步武林应该也差不多了······   忍不住拿脑袋磕了磕床板,杨昭翻身坐起来,提起佩刀出了房门,抬头看了眼午后头顶的太阳,又抬手挡住落在脸上的光线。   “怎么?莲小弟有心事?”张允忍不住揶揄道。   杨昭苦笑一番:“允哥就别逗我了,休息好了,坐不住,想出去走走。”   张允点点头:“也好,今日主子与分堂堂主商议事务,怕也不会传唤我们,不过你人生地不熟,莫要走远了,丢了,哥哥可不会去找你!”   杨昭尴尬地应了一声,便漫无目的地出了门。   因为位临京师,河南府也算繁华富庶,街上商铺林立,人来人往,尽管早已罢了集,路上还是十分热闹的。   “哥哥,买个荷包送给心上人吧!”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提着一篮精巧的香包,拉住了他的衣角。   杨昭微微一愣,对着小丫头摇摇头:“对不起,哥哥没有心上人。”   小姑娘不依不饶地道:“怎么会呢?哥哥神思恍惚的样子明明就是在想心上人啊!买一个吧,买一个送给她,她肯定会开心的!”   听着小女孩的话,杨昭看着竹篮里绣着鸳鸯戏水图的荷包,想着心上人三个字,脑中莫名其妙地就出现了那张深沉冷漠的俊脸,少年干净的脸上浮起一丝苦涩至极的笑容,对着小女孩摇了摇头,便夺路而去。   一口气跑出很远,他靠在街角的墙壁上,使劲喘着粗气,紧握成拳的手狠狠砸在坚硬的墙面上,奶奶的,他中了邪了!怎么会想起那张脸?怎么好端端地就想起那个他最不应该想的人?他从来不去想阿玉对他来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他只知道,这个世界上,他只有他一个人,他会为了他的开心而开心,为了他的难过而难过,为了他的安危而忧虑,为了他的追求而对一切妥协,他从不敢去想这其中的原因,他告诉自己,阿玉是他唯一的亲人,可是这种感觉和上辈子跟哥哥在一起的感觉全然不同,跟这一世和婆婆在一起的感觉也不一样,他告诉自己,阿玉是他唯一的朋友,但是为什么看他逛妓院自己会生气,为什么看他娶妻自己会心烦······ 作者有话要说:     ☆、太行山遇险   恍恍惚惚走进一家酒楼,杨昭要了一坛烈酒就猛灌起来,他拼命问自己这是怎么了,那个人没有一点可爱之处,自私又冷血,他怎么可能喜欢那样的人?更何况,他不记得自己喜欢男人······   “唉,小鲢子?哈,竟然一个人喝闷酒,该不是你主子又给你气受了吧?”   话音传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已经坐到了他的对面,杨昭看见来人,收起心里烦躁的情绪,推了一壶酒到这个幼时玩伴的面前,“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丁穆摇摇头,将酒推回去:“我可不像你那么闲,童长老让我交代完事情,就立马赶上去,我可不敢耽搁,问候你一声我就得走的!”   “童长老在附近吗?”杨昭问道。   丁穆灌了一口茶道:“嗯,就在榆林镇,老友陈寨主过寿,童长老前来道贺!怕是还要留几天。”   “陈家寨的陈寨主?”   “是啊,唉,你还没告诉我呢?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闷酒?身为侍卫,玩忽职守,不怕左使打你板子?”丁穆玩笑道。   杨昭点点头:“就是瞅个空,出来走走,主子议事也用不上我。”   “哎,我说你小心着点,你那主子不是易相与的人。”丁穆认真地道。   杨昭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怎知道?”   丁穆白了他一眼:“你可别不当回事,这话不是我说的,我听童长老说的。”   杨昭心中一动,诧异地道:“童长老?童长老怎会这么说?他与左使关系不是一向甚好吗?”   丁穆咧咧嘴,想了想,对着杨昭很是谨慎地道:“我说兄弟,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傻呢?这神教之中,哪来的朋友之情,兄弟之义?童长老是什么人?他这种老江湖,是非厉害可掂量着呢,当年虽是童长老带左使入的日月神教,可是童长老一眼就看出来左使雄心不小,而童长老与教主也多少有些嫌隙,所以也就乐得给教主添个威胁,却没想到左使当真有这等本事,不过几年,已有这番成就。”   杨昭的心渐渐沉下来,就算他别的不知道,但是有一点还是可以看出来,东方玉心里若说还有一丝一毫不带权欲色彩的感情,那便是对童百熊,起码他的感恩戴德是真的,他对这个大哥的亲近敬重也是真的,却没想到,这个他唯一真心对待的人倒是一点都不领情啊,杨昭不清楚,若是那人知道,那张一向只有冷笑假笑的脸上会不会也会出现类似悲伤的神情······   “发什么愣呢?我得走了,你自己小心点!”他说完就提起兵器走了,只剩杨昭提起酒壶猛灌一通。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东方玉站在院子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前的少年。   杨昭心里有些复杂地走过去,膝盖未及触地,已经被人一把拉了起来。   东方玉微微皱眉:“你倒是闲不住,都是大人了,还这么贪玩,吃晚饭了吗?”   杨昭愣了一瞬,“还没。”   “那还不赶紧去?不让人省心的臭小子!”说罢转身往屋里走去。   杨昭看着那人渐暗的背影,忍不住想起“心上人”三个字,英俊的脸上扭曲了一瞬,露出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自我催眠道:“佛祖见证,我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没有想······”   江湖事杨昭知道的不多,至于《笑傲江湖》里的那些名人,他到现在也只见过黑木崖上为数不多的几个,江湖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门派更是不在他的了解范围内,反正东方玉每天要对付数不清的人,有时候杨昭真佩服他的精力和头脑,或许东方玉就和他的养父一般将一切当做一场游戏,游戏越惊险,他们反倒觉得越刺激,越发地乐在其中。   深秋的太行山,连绵不绝的山麓露出一种冷冷的萧瑟,踩着脚下厚实的落叶,杨昭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刀,从山下杀到山上,跟着东方玉这么长时间,他其实是第一次见识这种武林中人相互厮杀的刺激场面,他以为虽然比不了战场上的血腥残酷,也必是相当激烈的,但是这一次却顺利得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劳驾东方玉亲自出手,想必那潞东七虎也是个不好对付的狠角色,怎么手底下的人,就这么菜?   似乎东方玉也察觉到了事态有异,对着身边的李玄道:“传令下去,我们的人退下山去!”   李玄忙领命而去,就在此时,一个受伤的教众,十万火急,跌跌撞撞赶到东方玉面前,“左使,不好了!肖堂主在山后被包围了!赵香主,王香主也被大批敌人缠住了!”   东方玉脸色沉下来,“潞东七虎,有两下子!”   “主上!敌人围上来了!”下去传令的李玄一脸肃然道。   东方玉面无异色地道:“不要慌,告诉弟兄们,杀出去。”   正当此时,山林中的武林人士鼓噪而出,几个模样粗豪的汉子立在对面山头上大笑道:“想不到我兄弟竟然劳驾神教光明左使亲自前来,真是受宠若惊啊!”   东方玉冷笑一声:“早闻潞东七虎,纵横太行,如今看来,竟也是这般畏畏缩缩,胆小无能之辈!”   对方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起来:“左使既然如此说了,我兄弟又岂敢躲藏?”   杨昭闭了闭眼睛,大叹自己倒霉,当下也只有握紧了自己的刀往数倍于己方的敌人身上招呼过去。   战事一时陷入了胶着,对方已有防备在先,人数上也处于优势地位,眼看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杨昭心中忧虑也越发多了起来。   “原来日月神教的光明左使也不过如此嘛,早知这般就能当上光明使者,我们兄弟倒不如也去试试!”对方讽刺地笑道。   东方玉面上不露分毫,心中却已是怒火滔天,先是被那个臭小子看不起,现在又被这些个莽夫笑话,就因为他武功不好!就因为他没那个命成为绝世高手!   看着那个不要命的东方玉似乎还较着劲儿跟那几个家伙打个没完没了,李玄张允护在他身边,三对七?杨昭骂娘的心都有了,他一把扯过身边的齐武:“齐哥,不能再打下去了!我们会全军覆没的!”   齐武抹了把脸上的血水,脸色凝重地道:“我如何不知?如今四面被敌人围住,其他人似乎也遭了埋伏,没有外援的情况下,除了冲出去,还能怎么办?”   正当此时,已经有些脱力的东方玉勉强架开身前的钢刀,下一瞬,刀锋一闪,已是朝着他的右臂招呼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情节是原文中的有的,绣花那章,有交代哦,大家看过肯定都知道了   ☆、求援   李玄护卫不及,眼看东方玉右臂不保,却见一道寒光横空出世,不过眨眼间,凶狠的戚二虎已经从正中被劈做两半,脑浆内脏顿时爆裂开来,惨不忍睹,众人当场被如此血腥的手段震慑住,饶是如此,虽折了力道的钢刀,却仍是在东方玉右臂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李玄忙上前给他包扎伤口,李严也挑出包围,护在他的身边,看着自己的徒弟,郁闷道:“小鬼,看不出来,爆发力挺强啊!”   杨昭看着他臂上血流不止的伤口,一时懊恼不已,竟然一不小心就让人将他伤成这样!   眼见兄弟殒命,戚家几兄弟更是红着眼睛拿出了拼命的架势,李严一边护住东方玉,一边陷入苦战:“主上,还是暂避一时吧!”   清楚自己处境的东方玉也收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个字:“退!”   一众手下护着他且战且退,杨昭皱紧了眉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看着气势汹汹的敌人,他脑中灵光一现,顿时想起了昨日见过的丁穆,童百熊就在附近!   他第一个想法便是让人前去报信,可是这重重围困,谁有能力在最快的时间内走出去?李严必须保护东方玉的安全,李玄受了伤,齐武也挂了彩,张允是最佳人选,可是想起丁穆的话,他却犹豫了,如果丁穆没骗他,那么童百熊不一定会来,如果童百熊不来那么张允去了便是死路一条!他不能让他陷入危险之中,不能让这个关心他的兄长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陷入危险之中!那么就只有他自己了,可是他不放心离开东方玉,留在他身边,即使不能帮他脱险,护他周全还是能够做到的,但是其他人怎么办?杨昭不由陷入了挣扎。   犹豫片刻,他终究还是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后退的残兵中,从这里到榆林镇,如果不出意外,如果童百熊愿意解围,那么一个时辰绝对来得及,而且,他相信阿玉不会有事,因为《笑傲江湖》没有了东方不败,那么所有的故事都将黯然失色。   一路快马冲下山去,杨昭不再隐藏自己的实力,身上爆发的深厚内力,几乎连周身的空气都随着他的气息跳动起来,刀锋过处,片甲不留。   “臭小子,还我二弟命来!”戚五虎紧追上来。   杨昭眸光一闪,冷声道:“胆敢伤他,我正想找你!”他说着已从马背上腾空而起,反手接下他劈山碎石的一掌,戚五虎直觉臂上一紧,回过神来,竟发现他的臂骨已经被对方内力震碎,未等他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只觉颈上一凉,他便看见自己动脉中的血液喷涌而出,顿时惊惧地瞪大了眼睛。   杨昭不再理会,马过之处,尸横遍野。   勉强退到一处山坳,虽然不足以脱险,但好在地势易守难攻,众人难得能够休整喘息一下。   东方玉一把扯过紧随在身边的李严,压低声音道:“把杨昭给我带走,地点你知道,你给我保证,无论如何一定要护他周全!”   李严露出一个怪异的神情,不知是喜是悲地道:“主子······好像不用了······”   未及东方玉反应,点查完人数的张允急急忙忙走到他面前,有些支支吾吾地道:“主子······莲小弟怕是遇到危险了,我去找找!”   “不必了!”李玄凝眉打断他。   张允愣了一瞬,李玄有些不忍心地提醒道:“马不见了。”   闻言,张允吃惊地道:“不可能!莲小弟不会的!”   众人沉默一时,大家几乎都清楚,昨天只有杨昭一人出过门。   张允连连摇头道:“不会的!不会是莲小弟!他根本就不知道主子的计划,他昨天也只是出去转街,他和我打过招呼的!”   “主子,张允说得对,也许杨昭是搬救兵去了。”齐武猜测道。   东方玉沉默了一瞬,神色更加凝重,自言自语一般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道:“那个笨小子如果真的会逃跑,我也不用操那么大心了······”   杨昭看见前方的寨门,立即翻身下马,对着守门的卫士扬声道:“日月神教杨昭有要事求见风雷堂童百熊童长老!”   一听贵客名号,卫士也不敢怠慢,急招呼了人前去通报。   杨昭心急如焚,奈何通报的人却迟迟不见回来。   “小哥,麻烦再通报一声,我真的有要紧事,十万火急!”他着急地道。   卫士摆摆手,“小兄弟,你也别急,童长老中午和我们寨主喝多了,怕是这会儿还没醒酒呢。”   偏厅里坐着个身材魁梧,须发花白的七旬老者,正不紧不慢地品着杯中的香茶。   看上去较他稍显年轻的陈寨主看着他不疾不徐的动作,不由有些担心地道:“大哥,你真不叫他进来吗?也许日月神教真有什么大事呢!”   他一脸正气的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问向身后的年轻侍卫:“丁穆,我记得那杨昭是你的好朋友吧?”   被唤到的年轻人忙正色答道:“回长老,属下和他确是旧识。”   “那你可知他是谁的人?”他接着问道。   “回长老,杨昭如今在东阁任职,是东方左使的手下。”丁穆忙据实答道。   童百熊看着身旁的老友,抚着胡须笑了笑:“兄弟可能不知,那东方玉身为光明左使,可是我教如今最为炙手可热的新秀。前些日子,前去讨伐潞东七虎,如今怕是遇到麻烦了。”   老者皱眉道:“那潞东七虎绝非善茬,就是老朽在此地对他们也要忌惮三分,那位东方左使如此贸然行动,怕是讨不了便宜。”   童百熊笑着摆摆手:“你错了,那东方玉心机深沉,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只是为人太过阴险毒辣,如今也该得些教训,丁穆,去告诉外面那人,就说老夫喝多了酒,一时半会儿醒不了,让他回去吧。”   丁穆愣了一瞬,忙躬身答了声“是”。   杨昭看着天色,几乎把自己一辈子的耐性都用完了,可是最后看到的竟然是前来敷衍他的阿丁。   传过话的丁穆看着他铁青的脸色,忍不住摇头道:“小鲢子,你回去吧,有些事情不能说得太明白,你又不傻,该知道的吧。”   杨昭深吸一口气,神色决然地道:“我是明白,但是今天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他说着已经施展轻功,在侍卫尚未反应之时,冲进寨中。   丁穆大叫一声:“小鲢子,别闯祸!”也忙跟着跑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真的只有为了教主,偶家儿子才会表现出最强势的一面,我能不能说这就忠犬的风范?   ☆、如此兄弟   杨昭顾忌着面子,对阻拦的侍卫一忍再忍,打斗之间,身上已是添了不少刀伤剑痕,他无意伤人,毕竟是他有求于人,得罪了陈家寨不是好事。   陈寨主看着院子中孤军奋战的少年,忍不住点头赞道:“十分不错的孩子。”   童百熊挥挥手,陈寨主也忙示意侍卫们退下。   虽然心中千般不愿,但杨昭还是把膝盖重重地放到了地上:“童长老,属下冒犯,罪该万死,只是东方左使在太行山遭潞东七虎围攻,还请童长老救援!”   童百熊朗声一笑:“什么?东方兄弟也到这里来了吗?怎么也不跟兄长我说一声?你又是什么人?老夫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属下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属下所言,句句属实!”杨昭无比郑重地道。   童百熊嗤笑一声:“你的担保算什么?老夫要你人头何用?我看难保不是有心人的阴谋诡计,赵游你去查看一番,看是不是真是我那东方兄弟,确认过后,再来禀报,至于这个小子,先关起来,确认身份,再行审问!”   杨昭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来,拿衣袖蹭掉脸上的血迹,面无表情地道:“童长老这是见死不救了?”   他身后的卫士厉声喝道:“小子猖狂!怎敢这般无礼!”   杨昭甩开身后想要制住他的侍卫,看着座上老者那精深的眼睛,语气平静地道:“童长老,任教主一心修炼《吸星大法》无心教务,一旦没有了东方左使,那么神教便会落在向右使手上,您觉得是一个与您一向嫌隙颇深的向右使掌管神教对您有利,还是那个对您感恩戴德,情深意重的东方左使掌管神教对您有利?”   对方并不答话,杨昭不以为意地道:“一个小小的东方玉算不得什么,童长老可以扶植第一个,自然有本事扶植第二个,第三个,他对您来说,确实有些脱离掌控,但是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在顶端的权力斗争中存活不是吗?才能最大限度地达到您的目的不是吗?”   他和蔼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大手一挥,冷声道:“这个臭小子满嘴胡言,拉下去,杀了!”   杨昭笑看着一旁的陈伯韬,“世人皆知,东方左使与童长老是忘年之交,义气深重,童长老如今这般无情,不怕伤了老友的心吗?”   童百熊杀气不减的脸上,再次浮起浓浓的笑意,拍手道:“好小子,挑拨离间到老夫头上了!贤弟,借为兄几百人马,不论真假,也不能让我那兄弟落了险地里去!”   陈伯韬眼中有些复杂,但仍是面色不改地道:“大哥自去便是,陈家寨听候差遣。”   童百熊站起身来,招呼道:“把这小子绑了,但有欺瞒,老夫必要将你千刀万剐!”   折腾许久,一群人这才浩浩荡荡向山中进发。   再一次打退敌人的进攻,东方玉仰头看着深沉的天色,不由叹息道,难道他今日果真要丧命于此吗?   张允一脸挫败地蹲在一旁,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杨昭会这样跑了,他多了解那个小子啊,真诚老实,好欺负,但绝对是个爷们儿,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临阵脱逃的主儿!他不相信,绝对不相信,莲小弟肯定会回来的!   丁穆落在队伍后面,看了看马上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杨昭,担心地道:“小鲢子,我给你解开绳子,你快走吧!”   杨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我不能走。”   丁穆闻言,顿时有些着急地道:“你傻吗?不走就死定了!你今天跟童长老说那些话,他肯定容不下你,到你主子面前,你的死活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吗?”   “丁穆,我不能走,我不能连累你。”他认真地道。   丁穆心头一酸,急忙道:“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偷偷放你走,不会有人知道的!”   杨昭笑了笑,仍旧是摇摇头:“就算不会有人知道你放我走,可是一定有人知道我是你的好朋友,我若是逃了,他们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我的主子不怎么样,你那长老也更不是良善之辈,回去吧,小丁,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他急道。   “别忘了,小花妹妹还在家里等你,别给自己惹祸上身。”   丁穆看着他一脸坚决的神情,终究是长叹一声,提高马速,追了上去。   李玄扶住有些不支的齐武,再次挥剑砍倒一人,东方玉脸色铁青地看着围过来的敌人,忍不住长啸一声:“天亡我也!” 作者有话要说:     ☆、背叛   正在此时,只听一声浑厚沧桑的吼声传来:“东方兄弟莫急,哥哥来也!”虎吼一般的声音,震彻山林。   东方玉闻声大喜道:“是童大哥!”   眼看援兵前来,穷途末路的一群人,也重拾斗志,再次激战起来。   童百熊赶到东方玉面前,托住他受伤的右臂,虎目圆睁,怒喝道:“谁人如此大胆!敢伤我东方兄弟!”   东方玉心下感动不已,原本峰回路转,童百熊的救命之恩已让他心中激动万分,如今又得他义气相待,心中更是豪情千万,当下觉得为了这个兄长,自己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大哥不必担心,小弟只是轻伤罢了,童大哥及时赶来,小弟真是感激不尽!”   童百熊大声道:“好,待大哥解决了这些贼人,我兄弟再叙!”   杨昭双手被缚站在远处,他看到东方玉的神情,真实又真挚,这种表情是他对任何人都不曾有过的,杨昭知道,无论童百熊怎样说出他的存在,他都没有办法开口反驳了,他没有办法让阿玉知道他最信任,最敬重的大哥其实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没有办法毁灭他心中最后一处温情的所在,他没有办法看到他失望甚至绝望的脆弱表情······更何况,一个是舍生忘死救他于危难关头的结义大哥,一个是他从一开始就不曾相信过的卑微下属,他会相信谁的话,这一点,杨昭很清楚······   潞东七虎果然名不虚传,就算如今只剩五虎,双方也着实苦战了一番。   天色渐渐暗下来,总算将敌人消灭殆尽,眼看手下折损不少,童百熊心中大恨,面上却不露分毫,从人将有些狼狈的杨昭带上来,童百熊指着他道:“东方兄弟,这个小子可是你的人吗?”   东方玉愣了一瞬,点头道:“童大哥,这确实是我东阁的人。”   张允看见杨昭,高兴起来,对着李玄嘟哝了一句:“看吧,我就说莲小弟搬救兵去了!”   童百熊故意沉了脸:“东方兄弟,不是做哥哥的我说你,你这手下也该好好管管了,不该留的迟早清理的好,我本在陈家寨于老友贺寿,今日正巧出寨打猎,遇到这小子慌慌张张,我见他身上穿的是你东阁的衣服,这才叫人将他拦下,谁料这小子死不承认,好一番逼问才知东方兄弟身陷险境!若是再晚来一步,哥哥岂不是要殒了一位好兄弟!”   东方玉脸上笑得平和,眼中却无丝毫笑意,丁穆咬咬牙,却见杨昭对他皱眉摇了摇头,终究是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童大哥救命之恩,东方玉没齿不忘,至于这个叛徒,小弟自会处理!”   童百熊点点头:“东方兄弟莫说这些客套话,早些回去疗伤要紧。”   回到分堂,这一役可谓损失惨重,东方玉折了面子不说更是险些性命不保,加上那个让他头疼的笨蛋,心情难免有些郁郁。   而听闻他遇险的消息,王笑乾也从黑木崖带人赶来。   张允不甘心地拽着刑房里死鱼一样不愿说话的人,着急地道:“莲小弟,你说啊,你不是逃跑了,你是搬救兵去了对吗?你没有背叛主上!你说句话呀!”   杨昭几乎把嘴唇咬出了血,看着面前这个对他一脸担心的人,终究是摇摇头,低声道:“允哥,你回去吧。”   “你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名?你不要命了!”他气急败坏地道。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冷森森的声音从刑房门口传来:“既然有胆子背叛就该有准备承担后果。”   王笑乾领着两个身材魁梧的虬髯大汉走进刑堂,两人负手而立,沾了盐水的鞭子,在身后滴出一滩水迹。   张允见状忙屈身跪在他脚下,求情道:“王管事,莲小弟不会背叛主上,请管事明察!”   王笑乾冷声道:“我当然会明察。”他抬头看向已经被非常有眼色的手下吊起来的杨昭,“我问你,童长老说的话是不是实情?”   杨昭眨眨眼睛,笑得云淡风轻,张口吐出一个字:“是。”   话音未落,一鞭子便抽烂了他胸前的衣服,露出一道艳红的血痕。   “围攻太行山的计划是不是你泄露的?”他接着问道。   杨昭顿了顿,脸上的笑意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是。”   “啪啪”作响的鞭子再次朝他招呼过去。   “谁指使你的?”   杨昭摇摇头,再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杨昭第一个“是”字说出口时,张允就愣住了,直到王笑乾让人将他拖出刑房,他也没能想明白,为什么他就这么承认了······   齐武看着一言不发的李玄,皱眉道:“你也觉得是杨昭背叛了主上吗?”   李玄面无表情地道:“是他自己承认的。”   “就算他不承认,恐怕主上也不会相信他,毕竟童长老的话,谁敢说不是?”齐武闷闷地道。   “难道童长老还会陷害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不成?”   “可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戚二虎袭击主上的时候,我亲眼看见杨昭出手,如果不是他那一刀,主子右手怕是已经废了,如果他有心加害,何必还要出手相救?如果真的是他通风报信,为什么还要跟去山上?如果他真的和潞东七虎是一伙的,为什么完事之后不去找他们,反而要自己逃跑?更奇怪的是,那小子被打得半死,却半个字也不说,足见是个硬骨头,他若是有心要主子怎么样,怎么童长老逼问一番,他就全说了?导致最后功亏一篑,这也太不合理了!”齐武认真分析道。   “也许他以为主子已经罹难了呢。”   齐武摇摇头:“这说不通,你看,从山上到榆林镇,来回一个时辰足以,但是从杨昭离开,到童长老的救兵赶来,这中间足足有三个时辰,除去路上的时间不算,那么这中间的两个时辰又发生了什么?童长老从拿下杨昭到逼问,从他身上的伤势看来,多是一些刀剑之伤,这说明必是打斗中留下的,再看伤痕深浅,说明与他对敌之人武功平平,如果说是童长老出手拿下他,这倒非常可能,但是他若全力反抗,童长老内力深厚,他内伤必不会轻,但是这一点我并未发现,若说逼问,他身上更是连逼问的痕迹都没有,所以童长老的话看似顺理成章,若是仔细分析,其实破绽并不少。”   李玄拍拍他的肩膀,“看不出来,长进不少,不过这些话你应该对张允说去,他听了也许会安慰不少。”   齐武哀叹一声:“别提他了,自从知道这个小弟背叛主上,他就跟只斗败了的公鸡一样,更何况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毕竟童长老没有撒谎的必要,杨昭却又一口认了,主子更加不会听我的。”   王笑乾有些奇怪地看着一言不发的杨昭,“小鲢子,你是不是被打傻了?我还以为要狠狠教训你一番,你才会承认,真是够自觉。”   杨昭低声笑了笑:“承不承认一样要被你打,还不如早点认了。”   “你倒学聪明了些,不过我真想不到,你怎么把童长老搬来的?”   杨昭冷声道:“与你无关。”   经过一番苦战,东方玉也是身心俱疲,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他披衣起身,到了外间,一眼就看见一脸焦急的李严,忍不住沉声道:“怎么了?”   李严尴尬地轻咳一声:“主子啊,你要是再不醒,恐怕我的乖徒弟就要被你的管事打死了······”   “你说什么!”他皱紧了眉头,大步往刑房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得自己都受不了啦,虚情假意好郁闷!!   ☆、我记得他   进了刑房,眼前的景象,险些将他气被过去,少年赤、裸着上身被吊在房梁上,身上鞭痕纵横交错,看不出一处完好的地方,嘴角流着血,低垂着脑袋,不知道是否还清醒着。   王笑乾坐在一旁看着手里少年的供词。   东方玉顾不得受伤的手臂,一把攥住他的脖子,杀气腾腾地咆哮道:“谁准你动刑的!”   王笑乾被死死按在牢门上,东方玉暴怒的神情,让他毫无怀疑地相信,这一刻,他确实是想杀了他,巨大的惊恐顿时在心中弥散开来。   李严见状,忙上前道:“主子息怒,伤势要紧,王管事也是为主子分忧······”   东方玉渐渐平静下来,松开险些被他掐死的人,冷哼一声,“还不把人给我放下来!”   身后的侍卫闻言,忙上前将受过重刑的杨昭从半空中解下来。   东方玉看了眼尚在惶恐之中的人,面无表情地道:“阿彪,你不如好好想想,是不是瞒了我什么,这次受伤,我隐隐约约想起了些东西,这个小子我觉得很是熟悉,回到黑木崖,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说罢,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因为主子态度的大转变,杨昭没有再受刑,反而受到了很好的照顾,但是他叛主这件事已是众所周知,回了黑木崖,神教之中更是隐隐流传出东方玉的手下出了叛徒。   杨昭坐在房里,微微敞开的襟口,露出身上纵横交错的狰狞疤痕,窗上透进来的月光落在他神色平和的脸上,童百熊的态度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也让他下定决心来走这一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棋,他记得《笑傲江湖》的故事中,童百熊是东方不败最坚定的支持者,但是如今看来,这个童大哥不仅靠不住,甚至随时有可能成为他的敌人,如此一来,东方玉想要得到教主之位,这其中的阻力,恐怕更是难以想象。   东方玉坐在大厅里,左手敲打着面前的红木桌子,看着立在三步远处的男人,不紧不慢地道:“不用紧张,坐下说。”   王笑乾点点头,坐到一旁,看着他的神情试探道:“玉哥,你都想起什么了?”   东方玉微微一笑:“也说不上来想起什么,只是模模糊糊,总觉得杨昭这个小子在哪里见过,很像是我忘记的一个人,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闻言,王笑乾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他并没有想起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他沉下心来道:“玉哥恕罪,玉哥怕是想起了小鲢子。”   “哦?那是谁?”他露出一个困惑的神色。   王笑乾顿了顿道:“小鲢子是我们邻村的小孩儿,和玉哥关系不错,玉哥曾经犯了事,还是他拿出了所有的积蓄为玉哥摆平。”   “是吗?你为何不早说?那个杨昭就是小鲢子吗?”他皱眉道。   王笑乾点点头,故作尴尬地道:“是,玉哥,说起来,是我小肚鸡肠,以往玉哥便与他亲近,如今小鲢子已经长大,如果他不是其他人派来的,那么以玉哥与他的关系,他必然受到重用,我一时糊涂,所以······”   东方玉脸色缓和下来,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阿彪啊阿彪,你也不小了,竟然还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即便以往我真的喜爱他几分,如今也全然忘记,况且这些年来,若不是你和六子,我哪有今天的地位?你二人是我的左膀右臂,这件事无论是谁都改变不了,我东方玉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既然那小子于我有恩,我承过他的情,还了就是,我还能为他动摇了你的地位不成?”   王笑乾点头道:“是我狭隘了。”   东方玉沉吟一瞬:“既然如此,这件事就算了,不管他是谁的人,这次我饶他一命,就当是偿了以往的情分,将人送下黑木崖,就不要再提了,也好安了你的心,你觉得如何?”   王笑乾眼中一丝精光闪过,又很好地掩饰起来,“一切听从主子的吩咐。”   “既如此,你去叫人把他带来。”   王笑乾应声而去,不一会儿,杨昭已经跟着两个侍卫,来到了正厅。   东方玉看着底下的人,一脸笑意地道:“明明认得我,为何不早早承认?”   杨昭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他不以为意地道:“小鲢子,听阿彪说,我们以往最是亲厚,怎么如今,你又不承认呢?”   杨昭不着痕迹地皱皱眉:“恕我不明白左使是什么意思。”   东方玉轻叹了一口气,神色郑重地道:“你不承认,这也没什么,听阿彪说,我以往承过你的情,我东方玉向来有恩必报,这次的事就算了,等你把伤养好,我差人送你下山,江湖不好混,莫来淌这趟浑水。”   杨昭缓缓抬起那张俊美无瑕,英挺出众的脸,看着座上的人,语气平和地道:“那我就在此谢过了,左使的大恩大德,杨昭一辈子也不敢忘。”   东方玉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的复杂情绪,“既如此,那便下去好生休息吧。”   金黄色的太阳挂在山崖上,一群群山雀扑腾着翅膀飞过幽深的山涧,东方玉立在阁楼的围栏前,凝眸远眺。   一脸苦大仇深的李严郁闷地站在他身后,“我的主子哎,你该知道,这事很难办。”   东方玉面无表情地道:“难办我才让你去。”   李严嘴角抽搐了一瞬,“可是我的任务只要一和我那徒弟扯上关系,就从来没有完成过,这严重影响了我的职业信誉好不好?”   “所以这次是你挣回面子的好机会。”   李严叹气道:“我那个徒弟虽然很会体谅人,但是绝对不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他做事有自己的想法,不会随我把他带到哪儿去的!”   “这是你的事情。”东方玉无比认真地道。   董查端着碗饭走进来,一脸不屑地看着房间里的杨昭,“叛徒,吃饭了!”   杨昭微微一笑:“董公子,你进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董查愣了愣,看他笑得一脸坦诚,心里却有些发毛地道:“我告诉你,你别想耍什么花样!”   杨昭嗤笑一声:“你还是这么没胆啊,我如今浑身是伤,没有一点力气,难道还能对你怎么样吗?东方玉不是一直想知道谁指使我的吗?我告诉你。”   董查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你······你······你为什么告诉我?”   杨昭故作失望地移开目光,“既然董公子没兴趣,那就算了。”   董查心中一时矛盾不已,一来怕他有什么阴谋,二来他心中确也非常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他这么死心塌地,三来东方玉虽然对他还算客气,但是呆在东阁几年,身上没有尺寸功绩,也着实让他觉得有些憋屈,思来想去,他终究是犹犹豫豫地走到了他跟前,一边靠近他一边道:“我可告诉你,你别给爷爷玩儿阴的,你要是敢耍花样,我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杨昭仰头一笑,骂了句:“胆小鬼!”   董查攥住他的衣襟:“说,谁让你害主子的?”   杨昭笑意深深地将手搭上他的肩膀,董查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背上升起一股寒意,急着就要推开,杨昭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董公子,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是这东阁里最可爱的人。”他说着已经一个手刀下去,将人打昏。   把人放在一边,杨昭扯了他的外袍穿在身上,端起食案避过门外的守卫,向外走去。   “夫君,用饭吧,妾身知道你这几日胃口不好,特地做了些拿手的小菜,给夫君尝尝。”一个貌美如花,温柔婉转的女子,对着身旁的丈夫,微微笑道。   东方玉看了眼女子,敷衍地摆摆手,“夫人有心了。”   “夫君······是妾身做错什么了吗?”女子见他神色冷然,不由泫然欲泣地道。   东方玉见美人垂泪,不禁也有些心软,放缓了语气安抚道:“夫人言重了,是我近来心情欠佳,也罢,今日就好好陪陪夫人,算作赔罪可好?”   女子闻言,顿时羞涩地点点头,更加殷勤地伺候起来。   齐武一脸凝重地走到东方玉的住处,却被李玄拦在了外面。   “你干什么?夫人在里面。”李玄低声道。   “杨昭不见了······”   “什么?杨昭不见了!有没有差人去找!”   齐武点点头:“已经在搜查了,我是来禀报主子的。”   李玄摇头道:“夫人在里面,不想死的话,别去打扰!”   齐武眉头皱起来,想起那些女人吹枕边风的本事,还是果断地打住了要敲门的念头。   李玄思索了一瞬道:“这些事王管事会上心的,你先去,赶紧派人去找,不能让王管事的人找到机会对他下手!”   齐武神色肃然地应下来,忙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杨昭坐在三层的阁楼顶上,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漆黑色的天幕,耳边是琉璃瓦下面,暧昧,激情的欢爱之声。   李严动作极轻地落在他身边,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有些奸诈地笑道:“看不出来呀,臭小子,你还有这种癖好!”   他说着很是随意地坐在他身边,杨昭没有回答,脸上的神情,比这夜色还要沉静。   见他不答,李严也不再开玩笑,“喂,底下找你可都找疯了,你打算怎么办?我是不会让你跑掉的。”   杨昭开口道:“师父,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   李严放心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别人花钱雇我,结果因为你我可是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再这样下去,我的饭碗就不用要了。”   房间里躁动的声音渐渐平息,杨昭有些犹豫地道:“师父,我现在进去合适吗?”   李严面上有些尴尬地道:“当然不合适。”   杨昭愣了一瞬,却一脸认真地道:“天快亮了,再不去问清楚,也许一辈子都不再有机会了。”   李严拍拍他的肩膀:“傻小子,有什么好问的,你心里跟明镜似的,不是吗?有时候,有些事情越明白,反而越痛苦。”   杨昭点点头:“我知道,我只是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他说着从屋脊上跳开,轻飘飘地落在三楼雕花的房门前,轻轻叩了叩门扉。   里面传来一个情事过后低哑又相当不耐烦的声音:“这么晚了,有事明天再说!”   杨昭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道:“阿玉······你方便吗······我有话······”   房间里有一时的沉默,接着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着衣声。   杨昭耐心地等在门外,开门的是个衣衫有些凌乱的美貌女子,对方神色怨毒地看了他一眼,理理松散的鬓发,径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他犹豫了一番,终究是推开半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认为还是这章最伤人了   ☆、决裂   似乎刚刚整理好衣服的东方玉有一丝狼狈,杨昭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房间里一时之间充斥着令人压抑的沉默。   杨昭很想等着他先开口,可是对方到现在还在装模作样的表情,让他彻底感到了绝望,他把目光转向窗外:“师父,你堵住耳朵别偷听。”   躲在外面的李严气愤地骂了一句,任命地堵住耳朵,但是不偷听,怎么可能!   杨昭微微笑着看着面前这个十年来几乎占据了他整个生命的人,语气平和地道:“我只有几个问题,很快······这些年,你还好吗?”   东方玉难得有些不知所措,脑中千言万语,出口的却只有一个“好”字。   杨昭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你其实什么都没忘对吗?”   “小鲢子······”他有些语塞,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见他不答,杨昭也并不强迫,笑得仿佛轻松起来,“没关系,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看着他脸上讽刺的笑容,东方玉顿时有些焦躁起来。   杨昭也不接话,只是自顾自地道:“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吗?第一次,你拿走了我的小阿玉,日理万机的东方左使不会对一个普普通通的木雕感兴趣,我不敢说雕得非常像,但是有一点,这世上恐怕也只有阿玉能把腰带系成那个丑样子,第二次,你心血来潮让我同桌吃饭,你夹给我的都是我小时候爱吃的菜,阿玉如果失忆,根本就不可能记得这些,第三次,那次烟雨楼,当时所有人都知道,我十六岁,你却一口说出我真正的年纪,其他还有很多,我也不想一一说了,我已经很久没有演过戏了,我想要配合你的,可是我发现真的很难······”   他想起白天的见面,不由微微笑起来,“其实你从来不欠我什么,是我欠你的,小时候,别人欺负我的时候都是你护着我,我受伤生病也都是你照顾,婆婆去世,是你帮我葬的,我孤苦伶仃,更是你收留我······你不再是阿玉,我也不是什么小鲢子,我们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你放心。”   东方玉双拳紧握,骨节因为过度用力已经微微泛白,脸上扭曲的神色,隐隐显示出他正处在暴怒的边缘,他一把攥住少年的衣襟,低吼道:“你敢再说一遍。”   杨昭看着他的眼睛,无比郑重地道:“我说,我不认识你。”   东方玉深吸一口气,胸腔起伏得厉害,他极力克制道:“小鲢子,我这么做是有苦衷的,你什么都不明白,就对我说出恩断义绝的话来,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杨昭皱着眉头推开他,“我不明白?那我告诉你,你听一听,我是不是真的不明白,当年童长老赏识你,栽培你,提拔你,一心想把你拉进日月神教替他卖命,可是因为乔叔反对,你迟迟不能跟他走,阿彪跟吴六,为了自己的前程,害了乔叔宜婶,设计让你杀了钱少爷,逼得你不得不跟他们出去闯荡,后来在他们的协助下,在童长老的提拔下,你步步高升,前程似锦,但是聪明如你,当年的事,破绽百出,不可能不怀疑,当你查明真相的时候,一面是父母之仇,一面是你现实的处境,你已经有了一定的势力,更进一步指日可待,而当年的凶手也已经成为了你的得力帮手,你若是急于报仇,不仅当下的成就会化为泡影,手中没有绝对的实力,更会性命堪忧,所以你选择了忍耐,用失忆的方式麻痹自己,也麻痹仇人,你决定,当你成为堂主的时候,一定要手刃仇人,但是等你成为堂主的时候,你发现要继续高升,仍旧需要仇人为你卖命,所以你接着等待,当你成为神教的光明使者的时候,你又发现,如今离教主之位只有一步之遥,所以你打算,等你当上教主之后,这一切再做了断,只可惜,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等你当了教主,又会想着一统江湖,等你统一了江湖,恐怕又会想着当皇帝了,我说的对吗?”   东方玉渐渐平静下来,看着面前目光澄澈的少年,轻叹道:“小鲢子······你真的长大了······你说得没错,我想到的,没想到的,你都猜得分毫不差,这条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无论如何,教主之位我是一定要得到的。”   杨昭忍不住抬高了语气:“东方玉?你哪来的这么多自信?你真的以为教主是那么好当的?难道你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吗!”   闻言,东方玉脸上忍不住浮起一丝轻快的笑意,一巴掌拍在少年的脑袋上,笑骂道:“死孩子,说来说去,你还不是担心我!”   杨昭脸上别扭了一瞬,却并未接下他的话,东方玉神色坚定地道:“小鲢子,我自己的处境我很明白,要么一举成功,要么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我明明认出了你,却还要装作忘记,我只是不愿你再卷入到这些事情中来。”   杨昭冷哼一声:“你是怕死了没人收尸吧!”   东方玉愣了一瞬,忍不住笑道:“跟谁学得嘴这么毒?我死了哭的还不是你?”   杨昭脸红了红,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这家伙,还是这么恶劣!   “小鲢子,你乖,听我话,我会让李严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若我事成,定去接你,若有意外,你便一个人好好过活,江湖险恶,别再像我一样卷进来了。”他无比认真地道。   杨昭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神情,勾了勾嘴角,想起这么多年一个人的日子,脸上的神色甚至有些狰狞起来,“东方玉,你以为我会信你?你以为你能如愿?”   东方玉脸色有些严肃地道:“小鲢子,你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连你也不站在我这边吗?”   “站在你那边?”杨昭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话,“我告诉你,我不但不会支持你,还会尽我所能,亲手毁掉你所谓的教主梦,我已经说过,你我之间已经两不相欠,从此再无瓜葛,将来若是成为敌人,我不会对你客气,你也无须手下留情,言尽于此,东方左使,你好自为之。”   他说完,不再看他的表情,径直走了出去,翻下阁楼,消失在夜色之中。   东方玉沉着脸对着空气说了句,“还不出来!”   偷听完刚想走的李严有些尴尬地摸着鼻子,走了出来,看了眼他阴沉的脸色,不由露出一个“我很无奈”的表情,试探道:“要属下去把他抓回来吗?”   东方玉有些疲倦地撑着额头,摆手道:“不必了,他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派些人保护他。”   李严想了想,脸上认真地道:“你不担心?无论武功还是计谋,我这个小徒弟都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能力,如果他真的和你作对,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东方玉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笑道:“你才当了他几天师父,就以为很了解他吗?他是我的,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背叛我东方玉,小鲢子也不会。”   李严愣了愣,“主子就这么有自信?”   东方玉轻叹一声:“你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他除了我,一无所有······”   “好吧,那么接下来主子打算怎么做?”他正色道。   东方玉温柔平和的神色又恢复了一贯的沉郁,“把东阁风雷堂的人都给我密切监视起来。”   “主子怀疑童长老?”李严有些不可思议地道。   东方玉冷声道:“不是怀疑,而是他已经站到了我的对立面。”   “这不可能吧?如此一来,一切安排恐怕都要变动,主子在黑木崖的实力也会大打折扣!”李严顿时也忧心起来。   东方玉讽刺地笑起来:“没什么不可能的,我从头到尾都只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如果不是小鲢子,恐怕我现在还在对他感恩戴德,毫无戒心。”   “杨昭?主子的意思我越发不明白。”李严皱眉道,只要一提到他徒弟,他就开始严重怀疑自己的智商。   东方玉也不隐瞒,分析道:“太行山的事,你不会不记得,那天只有小鲢子一个人出去过,所以也只有他一个人有可能得知童百熊在榆林镇的消息,那天他私自离开,自是为我搬救兵无疑,但是从太行山到榆林镇,来回不到一个时辰,但是他却足用了三个时辰才回来,这足以说明,童百熊并非真心救我,而是小鲢子费了大功夫才把他请来,威逼利诱恐怕都没少用,所以,他干脆一口咬定小鲢子是奸细,想借我的手,置他于死地。”   李严摇头道:“这不合理,如果他知道童长老在榆林镇,完全可以告知我们,让我们前去求援,否则他一个孩子,一来脸生,二来说话并不可信,他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   东方玉叹息道:“那个死孩子,别人对他好一分,他会对人好十分,百分,他之所以非要自己去,定是因为他早已察觉到童百熊与我有嫌隙,甚至很大程度上确定,他不会来,若是你们去了,毫无防备之心,恐怕下场就是被一刀砍了,然后弃尸荒野,他舍不得你们去冒险,所以宁愿被误会,也要自己去。”   李严仍是觉得有些牵强,“那为什么他回来之后,不为自己辩解?反倒把什么都认了?”   东方玉脸上再次变得柔和起来,低喃道:“那个笨蛋,不想让我伤心······”见李严神色困惑,他难得很好脾气地解释道,“他很清楚,我这么些年一直把童大哥当做最敬重的兄弟,若是我知道他其实一直都在防备我,利用我,那么心里所受的打击可想而知,他不想让我伤心,就把什么都认了,更何况,我假装失忆,已经让他认准了,我是那种为了权势六亲不认的混蛋,即便他说了,我也不会相信,他也就懒得跟我废话。”   李严一双俊眉拧在一起,他觉得这种逻辑简直就是在挑战他的认知。   东方玉微微笑道:“你觉得很不可思议对吗?所以我说,他是我的,只有我能明白他,他只需要我的明白。”   李严一脸悲悯地摇摇头:“主子,你把我那傻徒弟对你的在乎当成伤害他的筹码,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还这么有自信吗?”   东方玉怔愣了一瞬,低叹道:“伤害?我疼他都来不及,怎么舍得伤害他?”只是没能早点认出他,没能早一点领会到,他是真的长大了,他早已不能再用自己的方式去安排他,掌控他了,明明想保护他,却一次又一次,让他一个人处在危险之中孤立无援。   “主子,作为下属,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你,人心都是会变的。”   东方玉洒脱一笑:“是啊,所以我也应该好好想一想,怎么对付那个死孩子,嘴巴这么毒,不教训一下,实在是不解气······”   利索地放倒几个侍卫,杨昭正欲离开,却迎面撞上了一个熟悉的黑影,看着面前神色憔悴,一脸漠然的青年,他内疚了一瞬,低声道:“允哥······”   张允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便把目光移开:“从北门走。”   杨昭心下一动,抬眼再看时,他已转身离去,只剩风中轻到不能再轻的一句话,“下次见面,你就不是我的莲小弟了······”   寒冬里的风呼呼作响,走出东阁的一瞬间,杨昭突然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看着东方泛白的天幕,有些苍白的嘴唇吐出一句难得的轻快话语,“阿玉,后会有期······”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文的上半部分就完了,当然偶的存稿也完了,偶的主角也完成了蜕变的过程,好吧,过程长了点儿惨了点儿,偶渣,下半部分当然就是关于男主强的一面,教主不渣的真相,当然偶也只能一点一点一边写一边贴文了,这样大量的稿是没有了,如果大家愿意看,偶会很开心,不喜欢也没有关系,大家可以抛弃我,但我不会抛弃自己的文啦~~哎,说真的,这个文本来就是先有的,而且比上个文无论人物情节,质量都高一些,但是貌似大家都跑去看《一生挚爱》了,偶汗···   ☆、弃暗投明   丁穆看着门外有些狼狈的人,吃惊地长大了嘴巴。   杨昭苦笑道:“阿丁,你再看下去,我就冻死在外面了。”   震惊过后的丁穆,忙一把将他拽进屋里,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跟踪,连忙把门关好。   他一面给他找来衣服,一面急道:“你疯了,这种时候到这里来,若是被发现,你就死定了!”   “我借你这儿收拾一下马上就走。”杨昭慎重地道。   丁穆一边给他裂开的伤口涂伤药一边担心地道:“小鲢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离开日月神教吧,东方左使不会放过你的,你又得罪了童长老,天亮我就送你下山去!”   杨昭拉好衣服,“丁穆,不用担心,我自有打算,这就走。”   丁穆看着他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不放心地道:“你别不当回事,我都是为你好!”   杨昭点点头,感激地道:“我知道,小丁,你保重。”   “真的不用我送你吗?”他不放心地道。   杨昭摆摆手:“不必,小丁,谢谢你,你只要知道今晚没有见过我就是了。”他说着带上房门,转身消失在未尽的夜色之中。   丁穆看着水盆里红得吓人的血水,忍不住摇摇头,自言自语地道:“唉,怎么就爱在有些事情上犯傻,从小就是,何苦······”   杨昭看着眼前厚重的黑漆木门,顶着架在脖子上的刀刃,屈膝跪在了门前。   侍卫们怔愣了一瞬,为首的紫衣卫士沉声道:“私闯教主圣居,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昭语气平和地道:“东阁杨昭求见教主。”   “东方左使派你来的?”   杨昭低笑一声:“也许东方左使正在搜查我。”   卫士们对视一眼,无声交流了一瞬,侍卫长严英皱眉道:“看好他,我去通报教主。”   天色尚早,任我行一身黑袍,正在园中闭目打坐,听见脚步声,并未开眼,只是吐出一口浊气,声音低沉浑厚:“这么一大早的,出了什么事?”   严英单膝跪地无比恭敬地道:“东方左使的手下求见教主?”   “手下?哪个手下?”   严英顿了顿,如实答道:“似乎是那个在太行山出卖东方玉,害他险些丧命的人。”   任我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既然如此,给东方左使送回去不就是了。”   严英闻言,忙领命而去。   听见严英的答复,杨昭并不着慌,只是借着内力故作叹息道:“向右使曾教导我,追随教主方为正道,如今我一片苦心皆为效忠教主,奈何得此下场,倒是可悲,可叹。”   “少废话,快走!”   杨昭听话地站起身来,却在此时,一道劲力,黑漆大门已是大开,只听任我行低喝道:“小子年轻,内力却是不弱,叫他进来!”   杨昭微微一笑,推开紧贴在脖子上的刀刃,冲众人拱手一揖,步履沉稳地走进了那扇象征权力的大门。   见来人如此年少,任我行不由吃了一惊,哈哈笑道:“小子,你背叛主子不仅不以为耻,倒还有一口说辞!”   杨昭不以为意地单膝跪地,义正言辞地道:“教主恕罪,属下并不以为自己背叛了主子,反倒是属下自以为对教主忠心一片,日月可鉴,不论下场如何,属下虽死犹荣。”   任我行闻言顿时大笑起来,“是吗?那你倒是说说,你是如何的忠心一片,日月可鉴。”他说着,一位绿衣的侍女已经端上了初泡的新茶,见他并无其他吩咐,便垂首立在一旁伺候。   杨昭一脸沉痛地道:“属下年少无知,原以为能在东方左使手下为神教尽心尽力,鞠躬尽瘁,奈何自己难辨是非,幸得向右使从中提点,属下幡然醒悟。”   “哦?向兄弟又是如何对你说的?”   杨昭回忆了一瞬,认真地道:“属下曾经在黑木崖上偶遇向右使,右使慷慨,指点属下武功,还告诉属下,这日月神教,还是教主说了算,任他权势滔天,也都是教主给的,想要出人头地,忠于教主才是正途。”   任我行神情愉悦了一分,端起茶杯,幽幽笑道:“向兄弟这话倒说得在理。”   杨昭接着道:“正是向右使一番话,让属下茅塞顿开,追随东方左使虽只一年,但属下也渐觉东方左使权势日盛野心勃勃······”   杨昭话音未落,只听任我行大吼一声:“混账,不知死活的东西,本教对东方兄弟的信任也是容你如此挑拨的吗?来呀,拉下去,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貌似又好短,下半部分了,从今天开始我就只能循规蹈矩地贴文了,不知道前半部的真相大家觉得如何,但是悲剧在前面都完了,罪恶的我···   ☆、巧舌如簧   杨昭暗道了声虚伪,任命地被身后的侍卫制住了双手,他以头触地朗声道:“教主听我一言,属下绝非挑拨!更不是污蔑左使有不臣之心!”   闻言,任我行抬手止住侍卫,“既然不是,那又是何意?”   杨昭正色道:“教主对东方左使信任有加,神教上下皆是有目共睹,左使年纪轻轻,已经显示出超凡的能力,教主一向爱惜人才,以左使的能力功绩,即便教主有心将其视为未来的教主人选之一这也并非不可能,但是东方左使毕竟年轻,年轻人有野心是好事,但是诸事顺遂却往往会适得其反,一把锋利的宝剑能够让主人所向披靡,但是稍有不慎也能割伤自己,教主说对吗?”   任我行点点头:“有理,不过这和你叛主似乎并没有太大关系。”   杨昭脸色决绝地接着道:“不瞒教主,太行山一行,属下确实有借潞东七虎之手替教主除害的意图,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半路杀出了童长老,致使属下功亏一篑。”   任我行面上怒气正盛,眼中笑意却是多了两分,挥手对着身旁的婢女道:“去看看盈盈。”   绿衣侍女忙低头应声而退。   任我行看着杨昭冷笑道:“那么如今你计划不成,所以要向本教来寻求庇护?”   杨昭摇摇头:“非是如此。”   任我行捋捋浓密的长须,脸上露出几分好奇之色:“哦?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来干什么的?”   杨昭抬头看向他,目色诚恳地道:“属下愿为砺石,为教主磨出这世间最为锋利趁手的宝剑!”   任我行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小子不自量力!”   杨昭再次将头低下来,目不斜视地盯着正前方的地面,“教主,也正因为属下这次行动失败,属下很明白教主对东方左使的信任和赞赏,若是属下的鲁莽行为真正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后果,到最后教主也必会十分痛心,虽然教主对东方左使期望甚深,但是老话说‘玉不琢,不成器’。”   任我行愣了一瞬,笑声更隆:“好好好,好一个‘玉不琢,不成器’!本教却不知你这把刻刀是不是当真能够雕出好玉?”   杨昭语气坚决地道:“能不能雕出好玉属下不敢妄言,但属下能够为了教主随时玉石俱焚!”   “叫什么名字?”   杨昭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这一次是赌对了,“属下杨昭。”   任我行点点头,吩咐道:“带他下去安顿一下,能不能让本教看重你,便要看你的本事了。”   “教主大恩,属下没齿不忘,愿为教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任我行摆摆手,看着少年的背影,微眯了眼睛,玉不琢,不成器?他可从来没想过要将他雕琢成器,不过是自己近来想要专心修炼吸星大法,所以对教务放松了些,那东方玉如此动作,真当他这个教主是死人吗?那个少年他现在虽然不信任,但是也是时候给那个过于猖狂的东方玉一个教训了,他曾想过用向问天,但是向问天和他关系亲近,必会引起东方玉的警觉,而那些个老家伙,忠心的有,可惜谋略不足,聪明一点的,又喜欢倚老卖老,跟那个年轻的东方玉比起来,似乎确实差了一截,而他又没有精力再去培养新的制衡之力,若是这个小子当真有本事,他倒是不介意用这个现成的来压制一下东方玉的气焰,毕竟底下人的争斗是他这个教主最乐意看到的事情,他们越斗得越惨烈,他这个教主需要忧心的便越少。   夜色深了,窗前的烛火在寒风中摇摇晃晃,将房内的人影也映得模糊起来。   垂首立在桌案前的女子容颜姣好,眉清目秀,一身绿褶裙更是显得身段窈窕动人,细看来却正是早上教主院中奉茶之人。   东方玉面色森寒地道:“所言属实吗?”   女子一脸凝重地点头道:“碧荷亲耳听见,断不敢欺瞒主上。”   东方玉恼羞成怒地摔了手里的杯子,“好个杨昭,他以为躲到教主旁边,我就不能拿他怎么样了吗?这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找死!”   在场诸人皆神色复杂,默然不语。   东方玉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都滚下去!”   向问天看着闭目打坐的任我行,心中浮起两分疑惑,这一年来,因为地方上的实力悬殊,东方玉从与他分庭抗礼如今已经渐成压倒之势,再加上任我行对他信任有加,他这个光明右使已经越来越像个空壳子,任我行更是许久不曾召见过他,今日突然如此,倒让他心中有几丝不安。   “向兄弟,我这些日子,忙于练功,不曾抽空与你饮酒聊天,今日忙里偷闲,不觉好生想念。”任我行笑道。   向问天拱手道:“教主厚爱,属下受宠若惊。”   “呵,你也学会那些家伙拍马屁了,近来教中可有什么事吗?”   向问天思虑一番,摇头道:“属下不知,应当并无甚大事。”   任我行哈哈一笑:“你呀,比我这个教主还‘两耳不闻窗外事’,我看啊,这教里不仅出了事,还是大事,而且还是向兄弟你的功劳哇!”   向问天不明所以,但听他语气不善,忙从座上起身,又跪倒:“教主恕罪,属下近日贪杯,实在不知······”   任我行大笑着扶他起来,摇头道:“向兄弟啊,你瞧瞧,你我多年兄弟,何须如此?我也没说你有甚错处,你可知东方兄弟手下出了个叛徒?”   向问天皱眉道:“属下确有耳闻。”   任我行凝神道:“他今早闯到我这院中,向我寻求庇护,还说是向兄弟你的教唆······”   闻言,向问天脸色大变,急忙辩解道:“教主明鉴,属下虽与东方左使有些不睦,但也绝不可能有心陷害,定是东方玉指使这小子血口喷人!”   任我行笑着安抚道:“向兄弟莫急,听我慢慢道来”   ······   任我行将杨昭之意重复了一遍,向问天心中千般思量,见他面无异色,也渐渐放下心来。   任我行意味深长地道:“向兄弟说,那杨昭所言可是属实?”   向问天点头道:“确有此事,属下碰到过他两次,觉得这小子资质不错,便与他闲聊了几句,却没曾想他真能背叛东方玉。”   “那依向兄弟之言,这个杨昭,当真可堪大用?”   向问天皱眉道:“回教主,属下不知,一来属下对其无甚了解,二来,是不是年纪尚轻?”   任我行拍着他的肩膀道:“向兄弟之意我明白,我们多年兄弟,我何尝不知你心中所想,那东方玉如日中天,你多次对我进言,我都听得,那个小子若是当真有本事,我倒是愿意让他去跟那个东方玉较量一番,至于年纪,这倒不是问题,想当年东方玉坐上堂主之位时,恐怕也不过双十年华吧。”   向问天摇头道:“教主不可轻信。”   任我行笑道:“这你放心,那小子的底,我自会摸个明白,想取信于本教,也不是那般容易之事。”   两人又闲聊一番,向问天心头郁郁地走出了内院,想起任我行的一番话,更是怨气冲天,多年兄弟?说得好听!他若是当真顾忌兄弟之情,又岂会宁愿重用一个毛头小子,也不给他丝毫机会!   向问天回到住处时,杨昭已经等在了那里,见着来人,忙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属下杨昭,参见右使!”   向问天沉着脸道:“有了教主这棵大树,小兄弟还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杨昭不以为意地道:“右使恕罪,属下不与右使知会,借右使之名直接面见教主实属逼不得已,这其中也不乏为右使着想。”   向问天挑眉道:“这是为何?”   杨昭一脸沉痛地道:“当日东方玉一心置我于死地,我千辛万苦逃出生天,第一个想到的人自然是向右使,但是东阁几乎全部出动搜捕属下,属下想,若是到右使这里来,即便右使有心庇护,但是属下叛主罪名已成,右使与左使向来不睦,神教上下必会以为是右使教唆属下,右使对我有知遇教诲之恩,属下怎忍右使担此恶名?再者,东方玉如日中天,向来不把右使放在眼里,若是他执意要人,恐怕右使也庇护不了属下,所以属下为了保命,不得已方借右使之名,求见教主,望右使恕罪!”   向问天见他所言有理,脸色好了几分,但是想起任我行的态度,心情又低沉起来。   杨昭察言观色,一脸悲戚地哭诉道:“右使救命!”   向问天愣了一瞬,沉声道:“你本领通天,连教主都被你说动,怎的还要我救?”   杨昭摇头道:“实在是属下口不择言,惹祸上身!”   “哦?这又是为何?”他不解道。   杨昭有些焦虑地看着他:“属下迫不得已求见教主,已向教主表明东方玉的野心,原想投入右使麾下,说服教主削弱左使的权力,让右使出马打击一下左使的气焰,也好维持我神教安宁,但是虽未明说,教主大智,已经明白属下的意思,教主说这件事,属下能做,右使却不能。”   “为何?”向问天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极力想要分辨出其中一丝一毫撒谎的痕迹。   杨昭坦然接受他的窥视,故作不觉地道:“一来向右使是教主心腹,若是右使出马,东方玉必然警觉,以为教主已经对他产生了防备,如此反倒不利于神教稳定,二来,右使是教主在教中最为信任之人,是教主治理神教最不可或缺的帮手之一,东方玉心狠手辣,恐怕会危及右使的安全,所以教主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右使处在风口浪尖之上。”   听他这般说,向问天捋捋颌下稀疏的胡须,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已是有些自得,点头道:“既如此,你就好好为教主驱使,向教主尽忠。”   杨昭一脸惶恐地叩头道:“右使明鉴,这正是属下向右使求救的原因,左使位高权重,属下如何与之抗衡?教主将属下推出去,属下必死啊,求右使大发慈悲,为属下向教主美言几句,救属下一命,属下实在难当大任哪!”   向问天微微笑道:“这个你不必担心,只要按照教主吩咐的去做,东方玉便动不了你。”   “属下此时心乱如麻,还请右使指点一番,右使大恩,属下没齿不忘!”杨昭恳求道。   向问天脸上已有几分愉悦,显然这种方式的恭维,让他受用无比,点头道,“你我有缘,我便指点你几句,你听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瞎混吧,下一章 初露锋芒   昨天晚上上网,无意间看到了新版的笑傲江湖,偶被雷得眼冒金星,虽然偶不介意教主有点娘娘的人qi范儿,但是乔恩姐姐,你萌成这个样子,叫我情何以堪哪···哭死···为么都要把东方和令狐冲凑在一起?天哪···令狐大侠女人一堆,为么还要把教主也拉进去!偶已经够毁人不倦了,编剧你真叫我膜拜···   ☆、初露锋芒   任我行高坐在成德殿中,一干教众垂首立在殿下,听罢东方玉的回报,任我行沉吟一瞬道:“太行山一役,我方虽有损失,但是那潞东七虎手下已失,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东方兄弟不必自责,如今剩余五虎逃窜在外,诸位谁能为本教斩草除根?”   东方玉躬身道:“恳请教主让属下戴罪立功!”   任我行微微笑道:“东方兄弟有伤在身,大功已成,这些事情,就让那些小辈们去做吧!”   东方玉听他语气坚决,知趣地道了声“是”。   任我行的目光越过殿前的堂主长老们,看向角落里的年轻一辈,高声道:“如何?”   “愿为教主分忧。”   众人只听得一个年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目光望过去,正见一个挺拔俊秀的身影从角落中走出来,一身日月神教最普通的黑色劲装将少年结实匀称的身形显露无疑,一根黑色绸带将那一头墨发简单地束在头顶,干净利落,却又带出少年人独有的随性洒脱,烛火映照下的半张脸,俊挺无瑕,黑暗中的另外半张脸却被贴在脸上的半张鬼面具隐藏了起来。   他走到教主座下七步远处,单膝跪地,朗声道:“属下杨昭,参见教主。”   东方玉看着殿中的少年,薄唇紧抿,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任我行笑道:“小子,你是做什么的?”   杨昭不卑不亢地道:“教主明鉴,属下是个杂役。”   此言一出,一干教众哄笑起来,纷纷嘲笑他口出狂言,自不量力。   任我行摆手道:“小子胡闹,下去!”   少年正色道:“教主,英雄不问出处,杨昭自问,当得此任!”   任我行捋捋长须,意味深长地道:“好个‘英雄不问出处’!”   向问天看了眼眉头紧锁的东方玉微微笑道:“教主圣明,属下以为这位小兄弟言之有理,自古英雄出少年,东方左使当年不也是少年发迹,一飞冲天,我神教人才济济,教主关心后辈,给他一个机会也无妨。”   众人原本觉得有些不妥,但见向问天发话,也都知趣地闭上了嘴,东方左使如日中天,恐怕向右使是坐不住了。   任我行沉吟一瞬,看着杨昭道:“小子,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有信心办成?”   杨昭拱手道:“此事不成,属下提头来见!”   闻言,任我行顿时大笑起来,“好好好,小子有魄力,既如此,你无职权在身,本教就封你做个特使,全权节制河南分堂,事成之后,本教再行封赏!”   “多谢教主。”   ······   侍者一声唱喏,人群渐次散去,杨昭看了眼有些出神的东方玉,露出一个类似讽刺的笑容,东方玉愣了一瞬,攥紧了手心,低声骂了句,“死孩子!”然后拂袖而去。   北方的冬天,风里还带着刺骨的寒意,寒风中垂首侍立的大小教众也是心思各异,不久前,刚来了如日中天的光明左使,如今,神教又派来个闻所未闻的特使,真不知是该说这河南地人杰地灵,还是该说他们这些人祖上得罪了哪路大神,让总坛一波一波地来人折腾他们。   杨昭扫了眼身后的一群紫衫侍卫,微微勾了勾嘴角,这群人,与其说是表明了他这个特使的分量,倒不如说是任我行派来监视他的,这样也好,他还真怕教主不知道他都在干些什么。   河南分堂的堂主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看到被教主亲卫亲自护送来的特使竟然只是一个少年,顿时吃惊地愣在当场,其他人自是也好不到哪儿去。   杨昭看着一干人等各异的神色,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堂主肖昶微微皱了皱眉,却仍是带着一众手下躬身拜道:“属下恭迎特使。”   杨昭摆摆手:“众位不必多礼,肖堂主,内堂说话吧。”   “是,是,特使请。”   进得大厅,肖昶正欲给他介绍身后两个年轻的香主,杨昭却兴趣全无地冷笑一声:“不劳肖堂主,这两位恐怕就是赵香主和王香主吧?潞东一役,两位被包围在后山,损失惨重,赵香主手下折了一半,王香主更是险些全军覆没,本使说的没错吧?”   闻言,两人心下一寒,面上却唯唯诺诺地道:“特使恕罪,属下无能。”   “无不无能另当别论,连东方左使都铩羽而归,几位的疏忽也自当无可厚非,如今教主派我这个特使前来,正是要给诸位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几位如今可要好好把握,莫要再折了神教的威严,否则教主怪罪下来,恐怕我们都担待不起。”少年微微笑道,面上平和沉静,语气中三分倨傲,三分轻蔑,三分不以为然,还带着一分不言而喻的讽刺,似乎怎样都无法让人舒服起来。   肖昶等人忙应声道:“是,是,我等必定全力以赴,听候特使差遣!”   ······   离开前厅,年轻的赵元一脸怨愤地道:“堂主,这个特使欺人太甚!”   肖昶皱眉道:“莫要胡言!”   “堂主,赵元说得对,他年纪轻轻,却这般目中无人,分明不将堂主放在眼里,而东方左使贵为神教光明左使,却仍对我等以礼相待,推心置腹,他一个黄毛小子,算什么!”王诩不满地接腔道。   “再怎么说,他是教主亲任的特使,我等决不能怠慢!”肖昶慎重地道。   “我道黑木崖上,皆是如东方左使一般年轻有为,坦荡义气之人,却原来也是这般鱼龙混杂。”赵元摇头不屑地道。   肖昶轻叹一声,他面对东方玉的拉拢,本来不甚在意,如今被这个特使明里暗里嘲讽一番,心里如今也颇不是滋味儿。   黑木崖上,任我行与向问天在花园中相对而坐,侍卫长严英恭敬地回禀着地方传回的情况。   任我行微微笑着看向对面的人,“向兄弟,你怎么看?”   向问天忍不住皱皱眉:“到底年轻,太过轻浮。”   任我行接着问道:“那事情进行得怎样了?”   严英回禀道:“进展还算顺利,已经查到五虎藏匿之所,估计不日便可一举拿下。”   任我行点点头:“你下去吧。”   闻言,严英忙躬身退下,任我行低头抿了一口茶,似笑非笑地道:“年轻就是好啊。”   向问天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没有明白他话中之意。   任我行自是十分满意杨昭的表现,行事张扬,与人不睦,不管是不是故意为之,起码不会拉拢人心,有没有野心暂且不论,至少容易控制,如今看来,办事也有些手段,到目前为止,那个小子似乎还尚未表现出令他不满的一面,这个棋子若当真合适,他会有很多时间来慢慢考验。   东方玉心急火燎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李严见鬼一样地看着这个向来沉稳的主子难得一见的烦躁模样。   “我说主子,你到底想叫我干什么?”在房间里愣是站了一个时辰也没等到东方玉做好决定的李严,无比郁闷地道。“主子,你到底在急什么?”   东方玉斜了他一眼,无可奈何地坐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那感觉就像是自家孩子出远门一样,不管怎么样,就是没办法放心,以往,他怎么说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也能最快地想到办法补救,这一下子他发现伸手够不着人了,各种烦躁便接踵而至。   已然穷途末路的潞东五虎,对付起来并不需要花什么功夫,更何况,任我行的那些个紫衫侍卫也不是吃素的,杨昭看着几个被五花大绑,十分狼狈地被押进来的魁梧汉子,眼中闪过一丝深沉冷辣,“很好,潞东七虎,如今就剩下五只病猫了,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们呢?”   “我呸,臭小子,你要杀便杀,少废话!”   杨昭漫不经心地笑起来,“杀?不着急,七只老虎我都已经杀了两只了,你们自然可以慢慢来。”   “是你杀了我二弟五弟!”为首之人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却又被身后的侍卫死死压制住。   杨昭兴致盎然地回忆道:“让我猜猜,那个脸上有道疤的,被我一刀劈成两半的,是老二对不对?那个光头,被我削了脑袋的,一定就是老五了,哈哈,我都忘了,这两只也该算成我的功劳。”   “我杀了你!”   “二哥!五哥!”   “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   五人须发皆张,目眦尽裂,像发了疯的野兽一般朝他扑过去,杨昭摆摆手,侍卫们便知趣地将人押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分堂教众,心中不由打起鼓来,原本他们对这个目中无人的特使并无甚好感,甚至极为不服,即便在短短一个月中擒下五虎,众人也将功劳大部分归在了那些武功高强的紫衫卫身上,更何况,除了颐指气使地发号施令,这个少年确实什么也没做,但是听闻他刚才一番话,众人心中又多了几分盘算,或许这个特使还当真有几分本事,不然教主怎么会给一个少年如此大的权力?   一干人等退下之后,杨昭扫了眼被下人抬进来的箱子,和箱子里的金银珠宝,又看了眼堂下低眉顺眼的肖昶三人,低声笑道:“三位,这是何意?”   肖昶面上有些尴尬地道:“特使一路辛苦,这是我等的一番心意,万望特使笑纳。”   杨昭微微笑道:“肖堂主客气了,本使是奉教主之命前来办事的,如何能受得堂主大礼,教主一向驭下甚严,堂主岂是要陷我于不义?”   “是,是,是我等考虑不周,这些俗物怎么污了特使的眼?”肖昶看了眼身后的赵王二人道,“还不快去换些土产来,好生安排特使回程!”   赵王二人对视一眼,忙领命而去。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杨昭扫了眼角落里沉甸甸的箱子,嘴角挑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喃喃道:“任我行,你可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偶早说了,这只也不是好货···   ☆、有惊无险   杨昭尚未回到总坛,地方上各种不满的言语便已经传到了黑木崖,任我行看着跪在成德殿中的少年,冷声道:“杨昭,你可知罪?”   杨昭以头触地,面上万分惶恐地道:“回教主,属下知罪,教主开恩!”   任我行冷哼一声:“小子胆大包天,本教令你前去办事,你倒是鬼迷心窍,竟做出那等腌臜的勾当!”   “属下确不知那箱中金银之事!肖堂主说是些奇石,属下便未曾放在心上,谁知犯下大错,求教主开恩,教主开恩······”   任我行面上怒色不减,厉喝道:“本教岂能轻易坏了规矩!来人哪,将这个触犯教规的小子押入刑堂!”   东方玉闻言,心下一惊,尚未来及细思,脚下已经不受控制地迈出了步子:“教主明鉴,这孩子年纪尚幼,不通人情世故,难免出错,但此次擒得潞东欲孽,确属大功,念其初犯,教主不若网开一面,叫他戴罪立功!”   听闻东方玉开口,杨昭只觉得背上的冷汗,“刷”地一下,冒了出来,忍不住抬眼看了看任我行的脸色,又忙把头低下。   任我行也是吃惊不已,照东方玉的个性,恐怕巴不得将这个叛徒碎尸万段才好,如今竟然会为他求情?他心中不由多了两分警觉。   话一出口,东方玉也顿时方寸大失,自这小子离开他以后,他已经好些日子寝食难安,神经衰弱了,他一心挂虑杨昭,听得任我行要将他押入刑房,满脑子都是这几天的噩梦里庆安镇县衙中那些恐怖的刑具,竟一时忘了,两人现在正是敌对的立场,奈何话已经说了出来,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任我行沉思不语,缄默片刻,决断道:“既然东方兄弟求情,那便饶你一次,下次若是再犯,定不轻饶!看样子,小子有些能耐,就到青龙堂待着吧,郝老弟,给本教好好教教他!”   右侧一位五旬上下的魁伟之人,忙躬身应道。   杨昭千恩万谢地告了罪,退出成德殿时,刻薄的眼神将一旁的东方玉狠狠凌迟了一遍,英明神武的东方左使不自然地扯了扯胸前被冷汗沾湿,贴在身上的衣服,在心里欲哭无泪地喊了声“天”。   任我行坐在书房中,想起早上成德殿中诡异的一幕,心中疑云重重,走出内室,却正听花园里两个丫鬟在窃窃私语,驻足片刻,已是将两人的谈话,尽收耳中。   只听其中一个道:“春红姐,东方左使真是个好人,又年轻又有本领,关键还很大度,我听人说啊,今早上他还为那个特使求情呢,据说,那个人曾经背叛他,差点害死他呢,都这样了,东方左使还肯为他求情,这般胸怀,真是难得。”   “是啊,也不知道那个遮着半张脸不敢见人的小子,有什么本事,竟然真能擒了那潞东五虎!”另一个接腔道。   “那又如何?就算真有点本事,却明目张胆地收受贿赂,贪图钱财,这种人,怎么跟东方左使比!”   ······   任我行冷哼一声,心头却莫名松弛了下来,他怎忘了,东方玉还有这一手收买人心的本领!   杨昭不会想到,阴差阳错救他一命的会是两个小丫头无关紧要的一番谈话,但是那个不知道是不是脑子突然进了水的东方玉确实让他头疼无比,他还真怕有一天死在他的哪句不过脑子的话上了。   青龙堂里,杨昭坐到了一个香主的位置,虽然算不得什么,但是他也并不心急,对于任我行来说,自己只要还有利用价值,杨昭就不愁没有机会。   青龙堂长老,郝一仝,无疑是任我行的心腹之一,不同于其他长老的飞扬跋扈,倚老卖老,这个郝长老却是个难得的谨慎低调之人,只可惜了,作为敌人,越是如此,越是留不得。   杨昭坐在案前,看着面前的这一盘棋局,勾心斗角,步步为营,今世种种,正如前生写照,一切终于又回归旧途,过往历历在目,却如同一场大梦,他极力保留的那些天真终于被命运画上了可笑的休止符。   他把玩着手里的木坠子,眼中又是疯狂,又是悲哀。   湖北分堂内,一个黑袍男子正襟危坐,浓眉下的双目滑过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精光。   “表哥,小鲢子投靠了教主,他下一步一定会对付我们的!”王笑乾皱眉道。   吴钦摆摆手,露出一个沉冷的表情,“阿玉那里情况怎么样?”   王笑乾摇摇头:“左使虽然看似对那小子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是那日成德殿上,明明教主要惩办他,左使竟会开口为他求情。”   “求情?”吴钦闻言,脸上不由浮起一抹寒意。“你确定他真的什么也没有想起来吗?”   王笑乾点头道:“是的,如今表哥掌控地方,东阁在我手中,若是他当真恢复了记忆,恐怕第一步就是削弱你我二人的权力,可是到目前为止,我并未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你看不出却并不代表没有,除了直接派人动手以外,你去想办法劝阿玉和小鲢子接触,不管小鲢子投奔教主是真是假,我们要做的就是将真的变成假的,将假的推到教主面前,你可明白?”   闻言,王笑乾眼中一亮,“自然明白,他在左使身边时,不就是这一招逼得他走投无路吗?教主这里,不过故技重施罢了。”   “没错,只要让教主相信,他是东方玉的人,到时候粉身碎骨也好,挫骨扬灰也罢,自然不须我们动手,而我们也正好可以借此试探东方玉,若是他当真什么都没有想起来,自然会极力配合,若是其他,我们就不得不早作打算了。”他意味深长地道。   王笑乾脸上闪过一丝愧色:“表哥,都怪我,一时大意,若是早除了那小子,如今也就不那么麻烦了。”   吴钦冷声道:“现在知道还不晚,想要不被人捏住脖子,只有先下手为强。”   杨昭看着座上魁伟健硕的黑脸长者,一脸乖顺地道:“长老明鉴,上次河南一行,杨昭实有诸多过错,在长老手下这些时日,日日观长老言行,小子受益匪浅,细细想来,更是羞愧难当,此次陈香主到地方巡查,杨昭特请命随行,一来是为历练一番,熟悉教中事务,不负教主长老大恩,二来也想寻机去向分堂陪个不是,因我之故,连累肖堂主他们受罚,我心甚不自安,希望长老成全。”   郝一仝打量着三步远处的少年,心中也着实有些困惑,少年事事恭顺,左右逢源,对付他们这些长辈,方寸更是拿捏到位,每每都能不着痕迹地奉承到家,却又丝毫不让人觉得有吹捧之意。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年绝非池中之物,如果当年的东方玉让他觉得日月神教后生可畏,那么如今的杨昭,却更是让他心中萌生出一丝不甘,莫不是神教当真已经成了这些后辈的天下!   教主将他安置在此,恐怕并不只有让他这个长老教导后生那么简单,他看得出,对于杨昭来说,缺少的只是一个契机,只要契机一到,教主自然会重用于他,而这个契机,依教主之意,恐怕就是要他来创造了,所以,立功的机会,他自然不能不给。   “你既如此有心,熟悉熟悉地方事务也好,去吧。”   “多谢长老成全,杨昭必虚心向学,不负长老教诲!”   东方玉看着立在身前的人,压下心中弥漫的杀意,微微笑道:“阿彪,这一招是六子教你的吧?我瞧你也想不出这么高明的手段。”   王笑乾颔首道:“还是玉哥厉害,确是表哥所言,若论高明,我等又怎及玉哥?我本来还奇怪,玉哥怎么会为那个叛徒求情,若非表哥点拨,恐怕我到现在还想不明白,玉哥这一手反间计来得可真是妙,如此一来,任我行必定对杨昭起了疑心,只要我们再加一把火,到时不须玉哥动手,那个小子便必死无疑。”   “好,好,好,好一个借刀杀人!”东方玉笑着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每说一次,眼中的冷意便加深一分。   王笑乾微微一叹,故作惋惜地道:“只是可惜了,郝长老竟叫那小子去巡查分堂,不过这也正好叫我们好生计划一番,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玉哥说对吗?”   东方玉赞赏地点点头:“阿彪,你跟六子果真是我的左膀右臂,得力腹心哪!”   ······   看着王笑乾走出内室,隐在暗处的李严不由摇头发笑道:“哎呀呀,故技重施,好狠哪······”   东方玉看了他一眼,皱眉道:“我叫你来是想办法,不是来听你发牢骚的。”   李严顿了顿,正色道:“这还用我说吗,主子?如今也就只有两条路了,第一,牺牲了杨昭,先稳住他们,按原计划行动,第二,你惹他们疑心,等不到我们实行计划,他们狗急跳墙。”   “你不觉得你说的这些都是废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  后悔···存稿发完了···我的进度···      ☆、此心如旧   李严摇头道:“主子,不是我说丧气话,原先的计划实在是太疯狂了,主子根基不稳,贸然行动,本来就胜算渺茫,而今又少了童长老的支援,这一场赌得太大,太冒险了。”   东方玉苦笑一番:“我何尝不知,这些年,说到底我就个亡命之徒,哪一次不是赌?不赌我不会有今天,本来就两手空空,所以就算输了,那也没什么,可是现在······”   “现在,主子可是舍不得眼前的权位了吗?”   东方玉只是微微笑了笑,却并未开口,他以前是爱权位,那是因为除了权位他一无所有,现在仍然爱,因为有了权位,他才能去保护重要的人,不会让当年的悲剧有第二次发生的可能,但是······   他更爱他的小鲢子······   那个臭小子猜得没错,他是没失忆,也是故意不认他,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用牺牲他来换取任何东西,这些年的打磨,让他更加狭隘尖刻,初上黑木崖,那小子的无礼确实让他心中恼火,他也确实没想让他活,后来因为看出他身上的诸多疑点,他才勉强将人放在自己身边,但是慢慢的,他发现这个少年坚毅,倔强,平和,善良,还有着一些些可笑的天真,让他一点一点地回忆起那个他曾经最疼爱的傻孩子,他甚至也曾不止一次地将那个少年当成一种莫名的慰藉,所以无论他如何无礼,却总能得到他最大限度的宽容。   王笑乾的出现与少年当时的反应,确实让他怀疑过,可是当年他亲手从乱葬岗里刨出来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和所有人言之凿凿的回话,让他如何去相信那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近乎渺茫的猜测?他低头看了看手里已经被他略显粗糙的掌心磨得光洁无比的丑鱼,如果不是当真出了事,小鲢子怎么可能丢下这个他面上嫌弃心里却金贵无比的烂东西?更何况,同村的孩子那么多······   拒绝给自己希望,是害怕一旦希望变成绝望,他也许就再变不回那个无坚不摧的东方玉了,更何况,那个小子身上确实有太多可疑的地方,所以,出任务那晚,他是真的想让他彻底消失,他不愿意在一个替身身上找补偿,也不想再屡屡因为一个少年而扰乱自己的视听,但却没想到,这会成为令他后悔一生的决定。   少年能够回来,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更加疑心与好奇,所以,那晚他鬼使神差地进了那间死气沉沉的屋子,没有他想象中的狼狈与不堪,也没有他意料中的奄奄一息和脆弱无助,少年睡得平静安和,似乎只有那蹙起的眉头才能让人看出那些极力隐忍的痛苦,平一指虽然来看过,但是没有他的命令,少年的生死仍旧是一个未知数,是的,一切都是未知数,或者说一切都已成定数,如果少年不在他起身离去时唤出他的名字。   那是一声极低极浅的呼唤,被化尸粉灼烧得破败的喉咙发出的声音很是嘶哑难听,但是那两个字还是清清楚楚地飘进了他的耳中,没有怨恨,没有不甘,只有和儿时一般淡淡的依恋,他知道的,那种临近死亡时的平静,让他不止一次感到心惊,八年前,孩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寿合堂的矮塌上,也是这样轻轻地唤着“婆婆”,带着一丝丝的不舍,担忧,牵挂,遗憾,却也是这般平和安详······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救赎,让他似乎在一瞬间看到了未来和希望,看到了他生存下来除了复仇和毁灭之外新的意义和光明,他夜夜守在少年床边,却再听不见少年的梦呓,那个傻孩子睡熟了,只会偶尔拿脸颊蹭蹭他的掌心,重复着这些儿时便有的,没能改掉的小动作。   看着少年渐渐好转,他不动声色,却默默对自己说,总有一天,他会把整个江湖捧到他的面前,哪怕他真的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小鲢子,他也要他化身成龙,纵横天下!   黄龙寨里,那个意外他始料未及,然而对他来说却不失一个扭转杨昭被动处境的绝好时机,于是他将计就计,借机请王展枭将他留下,希望他从此远离黑木崖,远离危险,而他自己也下定了决心,放手一搏,将一切尽早了断,却没想到,那样的情况下,他竟然还会回来,虽然目的没能达到,他却知道自己心中是怎样的雀跃开怀,那个笨小子永远那么傻,无论他做了什么,他还是一样会担心他,牵挂他,一样对他不离不弃,真好,不是吗?   不该带他上太行山的,可是将他放在阿彪身边,他会更不放心,为了求援,不知道那个傻孩子受了怎样的对待,回来了还是一句话不说,这其中多少辛酸和委屈他岂会不知?知道阿彪借机对他用刑,看到少年被吊在横梁上,浑身是血的样子,那些被他极力隐藏的暴虐还是难以抑制地爆发出来,如果不是紧张少年的伤势,那时他是真想剐了那个仇人。   坦诚相见的那个晚上,尽管知道自己的沉默会伤害他,他却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先开口,那些层层叠叠的伤害,他百口莫辩,少年的讽刺,他也无从解释,他从不觉得自己应该被原谅,他是拿走了少年的木雕,可是早就在争权夺利之中迷失了心智的东方玉,哪里还能记得自己曾经的样子?他是记得自家孩子所有的小习惯,但那时,少年在他眼里不过只是一个可笑的替代品,当然,他也不需要解释,因为他知道,就算他真的是这种人面兽心的东西,他的小鲢子却还是小鲢子。   他想过他会伤心,会失望,但是他没料到他会以如此惨烈而彻底的方式来摆脱他,他到了任我行身边,将自己完全拖入了这一盘生死之局,他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他明白那个傻小子想帮他,可是这样不顾一切的方式,那个笨蛋可知道代价有多大,而在他心里,高高在上的教主之位从来都不如他最最疼爱的小鲢子重要,只可惜,这句话就算说出来,也不再有任何意义,他已是难以抽身,更何况,他唯一在乎的人已经走到了敌人的身边,包围在无数难以预知的危险之中。   ······   李严见他沉思,也并不打扰,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东方玉才缓缓地开口道:“如果放弃原计划,该怎么做?”   李严露出一个怪异的神情:“主子,你这是要改变主意?我真吃惊。”   东方玉冷声道:“我没有功夫跟你在这里开玩笑,从现在开始,你唯一的任务就是保证他的安全。”   李严愣了愣,忙正色道:“好吧,不扯其他的了,如果放弃原计划,那么主子如今最好借助杨昭,先除掉身边的两颗绊脚石,当然如果你有自信他会帮你的话。”   东方玉皱眉道:“他还是个孩子,难道真的要把他卷进来,太危险了。”   “现在危险的可是你,主子,相信你比谁都清楚,一个人一旦有弱点,便随时都有致命的可能,我可没有主子这般的自信,我始终相信人心难测,更何况,你做了那么多伤害他的事情,还相信对方会对你死心塌地,这不是太荒谬了吗?目前的困境,如果没有第三股力量介入,要不了多久恐怕就会变成绝境,况且如果他真的有意帮我们,他的单独行动会更加危险,我会试着跟他接触,但是下一步该如何进行,还需要主子三思。”李严慎重地道。   嵩山,古时名“外方”,“嵩高”,五代以后方有中岳嵩山之名。南依颍水,北临黄河,太室,少室二山东西相连,坐卧中原。   杨昭看着夜色中的崇山峻岭和坐落在山间的阁室楼宇,足尖轻点,向山中掠去。   内堂中,左冷禅看着堂下几个亲信弟子,意味深长地道:“我令你们去查探其他四派的虚实,说说吧,都有什么收获?”   站在他侧首的黄衫汉子垂首道:“师父,根据我与师弟们了解的情况,四派之中,泰山派的前辈这些年,年岁渐长,而有望接任掌门的几个弟子却少有人能习得泰山派的武功精髓,比之师辈相去甚远,不足为虑;恒山派都是些吃斋念佛的尼姑,师父无须忧心;衡山派莫大先生虽做了掌门,然他的师弟刘正风看似却更有势力,这两人少不得一番较量,如此一来,衡山力量也会大为削弱;倒是那华山派······”   “华山派如何?”   “师父,岳不群虽新任掌门不久,但早有‘君子剑’之称,江湖上已是有些威名,剑术精妙,加上一身紫霞神功炉火纯青,不可小觑。”   左冷禅点点头,目光扫过几个弟子,笑道:“既如此,师父想派你们其中一人,潜入华山派,去为为师监视岳不群的一举一动,你们可愿前去?”   几人对视一番,有些不明所以地沉默了下来,左冷禅并不心急,温声道:“你们放心,为嵩山派效力,为师必不会亏待于他,过些日子,我这套寒冰神掌,也是时候该找传人了,为师希望你们能以华山弟子的身份进入华山派,一来能够方便查探情况,二来岳不群的紫霞神功和华山剑法对你们想来也会有些益处。”   听他言罢,几个徒弟脸上都不由有些意动,片刻,他左手侧一人上前道:“徒儿愿为师父分忧!”只见他年逾四旬,胡子修剪得颇为齐整,面上一脸忠厚诚恳。   左冷禅看着自己的三弟子,满意地点头道:“很好,那么从现在开始,为师令你化名劳德诺,择日上华山拜师吧!他日我嵩山派成为五岳正主,到时你身兼二派神功,为师相信,你定能将我嵩山派发扬光大。”   听得他话中含义,劳德诺眼中一喜,面上却更加慎重道:“徒儿谨记师父教诲,愿我嵩山早日定鼎五岳!”   一路放倒十余嵩山弟子,少年的背影径直向掌门内堂而去。   刚入门厅,杨昭直觉一道寒气透骨的掌风袭来,忙侧身避开,“师父切莫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便宜师父终于快要起作用了,激动!!!   ☆、趁火打劫   左冷禅收回掌力,一脸戒备地看着面前的黑衫少年:“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我嵩山派!”   杨昭忙收起佩刀,单膝跪地:“师父,徒儿冒犯,师父可曾记得八年前,苏州城!”   左冷禅微微皱起眉头,他身后的史登达恍然大悟一般,刚欲开口,却在左冷禅的示意下,知趣地闭了嘴。   左冷禅扫了眼身后的弟子,几人忙垂首退了出去。   左冷禅心如电转,他早把当年的小子忘在了脑后,却没想到他真有再上嵩山的一天,但是他究竟是与不是,到底有什么目的,却成了他不得不考虑的事情。   杨昭单膝跪地,将手心里的木坠双手捧过头顶,低声道:“师父教诲,徒儿一刻不敢忘怀,八年来,徒儿在魔教受尽苦楚,只盼有一天能够重归师父门下,再入正道,师父有言,如若我有幸拜会嵩山,便能再续师徒之分,师父此言可是当真吗?”   少年抬起头来,竟已是红了眼睛,左冷禅见那木坠,确为当年所赠之物,面上温和地扶起地上的少年,“昭儿竟然还记得师父,为师真是颇为意外,当年苏州城外,为师真是汗颜哪······”   “师父莫要挂怀,当年之事,怪不得师父,魔教之人,个个心狠手辣,行事癫狂,徒儿深陷牢笼数年不得脱身,如今得幸,避开那些魔头的耳目,再上嵩山,希望师父助徒儿早归正途,徒儿必将肝脑涂地报答师父!”言罢,杨昭忙又跪倒在地。   左冷禅抬手叫他起身,少年的话,他自是不会相信,然而口中却有些惋惜道:“不是师父不信你,实在是魔教中人诡计多端,多残害我正道人士,昭儿,为师不得不小心。”   杨昭脸上露出一丝委屈的神色,低头道:“师父说的是,徒儿明白,但请师父指点迷津,徒儿实不愿再与那些魔头为伍。”   左冷禅叹息道:“昭儿,即便为师有心助你,然为师对你一无所知,叫我如何指点?”   杨昭耐着性子一句一句,声泪俱下地将这些年的经历一一道来,甚至连如今黑木崖上的局势,权位之间的争斗,也毫不避讳地交代了,左冷禅一边分辨着少年话中真假,一边脑中各种想法纷至沓来。   杨昭戏演得炉火纯青,面上凄风苦雨,心中却在冷冷发笑,去查吧,左冷禅,这些内、幕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知道的。   待得杨昭说完,左冷禅已是厉喝一声,拍案而起:“这些魔头果然歹毒!”   “求师父救救徒儿!”   左冷禅拍拍杨昭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昭儿,我嵩山派向来以天下武林为己任,为师如今不能留你。”   闻言,杨昭脸上顿时血色全无,“连师父也不能救我吗?”   “为师并非此意,昭儿,为师问你,你可愿与师父一起铲除魔教?”   “铲······铲除魔教?”杨昭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言语之间已是有些惊慌失措。   左冷禅安抚一般地点点头:“昭儿莫怕,如今我嵩山派已然有些实力,为师希望昭儿能够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留在黑木崖帮助为师留心魔头的动向,待得来日,为师必将带领武林正道一举铲平魔教,到时昭儿便是武林的大功臣,到那时为师定会为你正名立身,引你重归我派。”   少年犹豫了很久,脸上不自觉地闪过诸多挣扎之色,“师父当真······有······有把握铲除魔教?”   “目前还没有,但是如果昭儿愿意协助为师,为师相信,这一天会很快。”   “师父······这······”听闻他如此说,少年面上已是有些退缩之色。   左冷禅也并不心急,如果杨昭所言是真,那么他不是走投无路,绝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上嵩山。   杨昭沉思半晌,一脸凝重地道:“既如此,徒儿便听凭师父安排,徒儿早已对那些魔教败类恨之入骨,早欲除之而后快,如今师父能够令徒儿得偿所愿,徒儿愿为师父粉身碎骨!”   左冷禅面上大喜道:“好,昭儿有这份心,便是武林之福,我嵩山之福啊!”   杨昭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师父,既如此,徒儿便须及早回去了,不然若是被人发现,恐怕徒儿性命难保,尚有一事,嵩山路远,若是魔教有异,徒儿该当如何通知师父?”   左冷禅沉吟一瞬道:“昭儿若有急事,便去津宁镇金来客栈找刘掌柜即可。”   杨昭点点头:“徒儿记下了,徒儿来时情急之下,恐伤了几位师兄弟,望师父恕罪!”   ······   送走杨昭,左冷禅心中仍是瀚海难平,就在杨昭说完那一通经历之时,他便已有五分相信了,实在是他说得太过细致,那些人身上的秘密,那些不为人知的细枝末节,他不认为是能够编造出来的,虽然只有五分信任,但已是足够了,另外的那五分不信任,实在是因为,他没有任何能力去查对他话中的真假,一来,黑木崖上并无他的人,二来,那些事情,想知道绝非那般轻巧。   他考虑过杨昭的目的,如果他当真没有野心,想要从权位斗争中脱身,确也无可厚非。但是若是魔教想用这些花招来对付他们,这也并非不可能,他不会吝啬自己的信任,但前提是,杨昭能够拿出够分量的筹码。   少年的身影,隐入黎明前的雾障,杨昭回头看了眼身后连绵不断的群山,掬了捧山间的流泉,抹了把脸,那张尚显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高深莫测。   回到行馆前,杨昭洒了一把香粉在身上,迎面而来的陈衍一脸暧昧地笑道:“杨香主,果然年少风流啊,昨个儿夜里哪家姑娘房里逍遥去了?”   杨昭摆手道:“倚翠楼的凤仙姑娘,陈大哥有空不如也去试试,保证你欲、仙欲死。”   陈衍摇头道:“莫说笑了,杨兄弟还是赶紧收拾一番,一会儿还要去商铺查账呢。”   杨昭思索片刻道:“陈大哥,你若信得过我,不若你去南街,我去北街,我们分开来,这样也快些。”   “信得过,信得过,上次的问题还是杨兄弟看出来的,杨兄弟心思细,比我这大老粗强多了,那么完事儿以后,就在行馆会合吧,这样一来,后日我们便可动身回去了。”陈衍大咧咧地道。   完成手头的事,杨昭进了一间茶楼,捡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抿着粗陋的茶水,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难得片刻安宁。   正当他出神间,一个十四五岁的清秀少年,一溜烟地从门口跑了进来,扫了一圈闹哄哄的大堂,径直溜到了杨昭身后,对他使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抱头蹲下。   杨昭看了眼大街上心急火燎的三人,一个面白无须,细瘦文弱,一个高大威猛,刚武遒健,一个一身素袍,一派文士装扮,又看了眼蹲在身后衣着似乎华贵得过了头的少年,眼中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直到那三人不见了踪影,杨昭才微微笑道:“出来吧,人都走了。”   少年长舒一口气,从他身后蹿出来,坐到桌前,毫不客气地倒了一杯茶,径直灌进嘴里,未及咽下便一口喷了出来,苦着脸抱怨道:“这是什么茶?这么难喝!”   杨昭并不理会少年的挑剔,只是扫了眼少年领口处明黄色的内衫,淡定自如地道:“我帮了你,你打算如何谢我?”   闻言,少年清秀的面容扭曲了一瞬,一脸崩溃地道:“你搞没搞错?还要我谢你?你没听说过‘施恩不望报’吗!”   杨昭俊眉微挑,不以为意地道:“我只听说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少年瞪了他一眼,拔腿就要跑,刚迈出两步,又被人结结实实给抓了回来,郁闷至极地道:“你······你趁火打劫!你放开!不然我报官啦!”   “好啊,那你就报啊。”   少年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挣扎起来,奈何攥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竟然纹丝不动,对峙半晌,满头大汗的少年终于认命地道:“好嘛,你想要什么?”   杨昭露出一抹精明的笑容,将少年随身的物品摸了个便,最后随手拣走一块碧玉,“就这个吧。”   少年见状,忙不甘心地伸手去抓,“喂,那个是我母······母亲给我的,你拿走了她会骂我的!”   杨昭径直将玉佩放进怀里,不以为然地道:“难道你偷跑你娘就不会骂你了吗?既然都要骂,多骂一顿少骂一顿,又有什么关系?”   少年顿时气急败坏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偷跑的!”   杨昭将人按到身边坐下,“既然不是偷跑,为什么怕被抓?行了,你慢慢玩儿吧,我还有事。”他说着便欲起身离去。   少年连忙拽住他的衣袖:“喂,你别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   杨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什么你怎么办?”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我没带银子,也不认识路,你都拿了我的玉佩了,难道还不够你再帮我一次的吗?”   杨昭点点头,任命地道:“说罢,要我怎么帮?”   “带我去这里最好玩的地方!”   ······   华灯初上,兴致不减的少年抓着手里的小吃,看着身边的黑衣人,兴高采烈地道:“嘿,黑心鬼,我们接着去哪儿玩儿?去妓院吧!叫我也见识见识这里的女人!”   杨昭微微一笑,一边抓着少年,一边道:“你小子这好色的性子果然是天生的。”   少年还未来得及开口反驳,看着长街尽头等在那里的三个仆从,顿时傻了眼睛。   诚惶诚恐的三人忙上前将人仔仔细细看了一通,少年一把甩开三人,气急败坏地看着面前带着半张面具的少年,“你混蛋!”   眼见杨昭不说话,他一把扯过身边武人模样的仆从,指着杨昭咆哮道:“你说,他是哪个衙门的锦衣卫?耍到小爷头上了!爷要诛你九族!”   杨昭走到少年面前,伸手揉揉他的脑袋,“小鬼,早点儿回家,江湖险恶,外面没你想得那么好。”   “你不是锦衣卫?”少年郁闷道。   杨昭只是微微一笑,转身,扬长而去。   “爷,不早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回宫了,再晚,娘娘就要怪罪了······”   “知道了,啰嗦什么!”   杨昭看着手里的九龙玉佩,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神情,大明朝最荒唐的皇帝啊,其实也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罢了······   离开不过十数日,杨昭却感觉黑木崖上似乎莫名多了一种剑拔弩张的感觉,约略知道事情经过之时,杨昭知道,他送给左冷禅的第一份礼物,终于有眉目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皇帝打酱油,这个文不会太牵扯朝廷,那个玉佩会在后面起作用,所以才会有这个情节   ☆、步步杀机   史登达看着座上之人,试探道:“师父,这是否是一个引我们上钩的陷阱?”   左冷禅皱眉道:“为师也在犹豫,杨昭之言不可尽信,但若他所言当真如此,击杀魔教长老,可绝对是我派提升威望的大事!”   史登达略一思索道:“师父,不如这样,我等联络五岳剑派共同行动,若此事是真便罢,若是假,我们也损失不了什么。”   左冷禅闻言,点头道:“好,你这就去!”   杨昭知道,左冷禅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那么下一步,他该怎么做呢?文长老一死,任我行必定震怒,这种时候,似乎需要再加一把火呢······   丁穆看着对面的人,忍不住皱眉道:“小鲢子,你别这样笑,笑得我心里发慌。”   杨昭回过神来,“怎么了,阿丁?”   丁穆上前一步,摇头道:“小鲢子,你知不知道你这副样子很吓人?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杨昭拍拍他的肩膀,“阿丁,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的人?”   杨昭直视着他的眼睛,“阿丁,我是谁的人并不重要,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丁穆咬牙切齿地道:“这我会不知道吗?我是怕你乱来害了自己,那些人,我们惹不起,你做什么非要把自己搅进去?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你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   杨昭忍不住笑了,“我怕什么,不是还有你吗?难道说你会叫我暴尸荒野?”   丁穆郁闷地捶了他一拳:“我怎么认识你这种人!”他说着气急败坏地走了。   任我行一掌拍碎了成德殿内的石鼓,怒喝道:“那群正道中人欺人太甚!查清楚了吗?”   殿下回报之人战战兢兢地道:“回教主,查清了,文长老在山西遭到嵩山,泰山,恒山三派高手围攻,不幸身亡。”   “众位以为,我教该当如何!”   “教主,我等应该即刻派人剿灭五岳剑派,为文老弟报仇啊!”站在右侧的丘长岭一脸悲愤地道。   任我行沉吟一瞬,看向一旁的东方玉,“东方兄弟,你有什么想法?”   东方玉上前道:“回教主,丘长老说得不错,为文长老报仇势在必行,但是此事还当从长计议,围攻文长老的有三派,我等该如何对付三派高手,从哪一派下手,这些都须经过仔细考量。”   “考量个屁!东方玉,这日月神教谁不知道你和文老弟不对盘,巴不得他死,如今他真死了,恐怕最开心的就是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丘长岭怒气冲冲地反驳道。   东方玉眼中闪过一抹杀机,任我行皱紧了眉头,沉默半晌的郝一仝疑惑道:“教主,属下以为这件事很是可疑,文长老刚到山西,正派人士便已经知晓他的行踪,而且这次围攻很显然是早有预谋,依属下看,恐怕是神教内部出了问题。”   闻言,任我行脸上顿时森寒无比,“郝老弟是说,神教内部有奸细?”   “属下不敢断言,可能是神教内部,也可能是文长老身边。”   未等任我行开口,丘长岭已经跳出来,指着东方玉的鼻子破口大骂道:“教主,定是这厮勾结五岳剑派陷害文长老!教主明察!”   东方玉垂首侍立,并不反驳,倒是一干教众脸上已有不满之色,毕竟这个光明左使,在黑木崖上口碑可是相当的好,比起那个倚老卖老,目中无人的丘长老要受欢迎多了。   任我行不耐烦地摆手道:“丘长老,莫要胡言,既然神教之中不太平,那便给本教彻查,查出奸细,本教必要将他千刀万剐!”   丘长岭还欲再说,却被身旁的郝一仝给拉了回来。   站在角落里的杨昭,抬眼看了看座上之人,在心里冷冷一笑,千刀万剐?他也正有此意。   左冷禅狠狠摔了手边的茶盏,冷声道:“好个华山派,竟敢不给我面子,这个岳不群,果真不识相啊!”   史登达忙安抚道:“师父莫气,此次四派有两派肯听从师父号令,恒山那些尼姑,师父不必跟她们一般见识,岳不群那里,有三师弟监视,量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如今我派击杀魔教十大长老之一,已是大快人心,重振我武林声威,师父该当高兴才是。”   左冷禅点点头:“此言不假,你交代下去,黑木崖上你三师弟有任何消息传来,定要立即禀报为师!”   史登达心思活络地应承道:“是,师父,徒儿必定谨慎行事!”   杨昭看了眼座上的向问天,一脸茫然地道:“属下在青龙堂里已有一月有余,右使可知教主这是何意?”   向问天嗤笑一声:“小子这便着急了吗?这等急躁,可是成不了大事的。”   杨昭点头道:“右使教诲的是,此次文长老遇害,据我猜测,八成是东方玉所为,此人心狠手辣,文长老与他向来不睦,这种机会他又怎会放过?”   向问天不置可否地道:“人已经死了,多说无益,此番整顿神教,你须好好表现,一旦查出奸细,自会前途无量。”   “属下省得,只是神教上下如此之众,要找出那人,谈何容易?”杨昭故作困惑道。   向问天灌了一口烧酒,眼中浮起三分醉意:“找什么?有时候你看谁是,说不定谁便真是呢,真真假假,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以假乱真。”   ······   “主子,文长老的死虽然对我们来说是少了一大患,但是属下认为,主子更须小心谨慎,若是有心人想要嫁祸主子,恐怕情况也会相当棘手。”李玄神色认真地道。   见他神色怔忪,半晌不言,李玄有些尴尬地道:“主子?”   东方玉回过神来,摆手道:“你说得对,传下话去,不得放松警惕,都下去吧,本使也累了。”   闻言,一干心腹忙应声而退。   东方玉有些疲倦地撑住额头,他觉得那件事,八成是那个臭小子干的,可是他如何也想不出,他怎么会勾搭上左冷禅,照理说,杨昭七岁被送上黑木崖,此间从未离开过,他对江湖事本该一无所知,他又怎会有机会去跟那些正道之人接触?但是除了他,谁还会去做这些事?或许真的是他想多了吧······   “玉哥。”王笑乾看着似乎正在沉思的东方玉低声唤道。   “阿彪这么晚来找我,有何事?”   王笑乾低声笑道:“玉哥,我与表哥商量了一番,认为我们正好可以借助这次文长老的事情,解决掉杨昭这个隐患。”   东方玉挑眉道:“哦?阿彪倒是说说,我当如何?”   王笑乾点头道:“如今教主正在查找奸细,若是我们先找出这个人,岂不又是大功一件?”   “阿彪的意思是,嫁祸杨昭?”东方玉似笑非笑地道。   “嫁祸,这倒不一定,玉哥想一想,杨昭本就是被人送来顶替的,那么这个人,也可能在上黑木崖之前就已经被人收买了,他身上那么多可疑之处,当初在东阁之时,玉哥不也是清楚得很吗?而我们只要伪造一些他跟那些正派人士的瓜葛,到时由不得教主不相信。”   东方玉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心中已是杀机四起,王笑乾为这个计划自得不已,丝毫未曾发觉对方眼中的冷意,自顾自地道:“玉哥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得妥妥帖帖,表哥已经在找人伪造证据了,不日便会送到我等手中,到时,必定叫他百口莫辩!”   杨昭跟在郝一仝身后,进了山下镇中的一间客栈,坐进二楼雅间,杨昭扫了眼目不斜视地走进一楼大堂的男人,低头喝了一口香茶,掩住面上的情绪。   一旁的陈衍惊奇地道:“长老,你看,那不是东阁的王管事吗?”   郝一仝看了看一脸无所觉的杨昭,“认识吗?”   杨昭神色狰狞了一瞬,点头道:“冤家路窄,自然认得。”   郝一仝看着与他见面的另外一个裹着斗篷鬼鬼祟祟之人,不由皱眉道:“如此谨慎,实在可疑。”   杨昭放下手里的杯子,笃定地道:“要我说,这教中奸细必是此人无疑!”   郝一仝瞪了他一眼,低喝道:“莫要胡言,他是东方左使的人,没有证据,不可轻下断言。”   闻言,杨昭忙低头道:“是,长老,属下莽撞了。”   “快看,那人交给他什么?”陈衍指着堂下道。   杨昭忍不住在心中叹道,阿彪啊阿彪,你如此配合,我倒真不忍心了呢!   郝一仝对着杨昭道:“你回去,带些人手过来。”说罢,又对陈衍使了个眼色,“你跟着下面的人,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我随后就到。”   两人听罢,忙领命而去。   杨昭走了一段,脚下顿住,施展轻功便折转而去,对付丘长岭这样的高手,那些嵩山派的蠢货他可真是一点也信不过。   果然,行至郊外河边,正见一群黑巾覆面的嵩山弟子与一五旬的魁梧老者斗在一起,横七竖八已是倒下一片,杨昭举步上前,郝一仝见他走来,甩开面前的一人,皱眉道:“不是叫你回去通知总坛,怎到此地来了?”   杨昭面无表情地道:“自然是不放心长老。”   郝一仝伸手抓起两人扔了出去,黑着脸道:“小子,去去去,老夫还未老到不中用的地步!”   他话音未落,胸口已是多出一把尺长的钢刀,只听一个森寒如鬼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是不放心你死得太慢······”   收回利器,杨昭扫了眼剩下的人,皱眉道:“尸体烧了,你们赶紧走!”   解决了此地之事,他急忙向黑木崖赶去,如果不是无人可用,他根本不须自己动手,烧掉尸体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但同样也给自己留下了破绽,而从这里回到黑木崖,再到带人前来遗留的时间差也极有可能被人识破,好在和郝一仝同行的只有他和陈衍,如果陈衍不察觉那是最好,因为他实在不愿意对这个不相干的人下手。   任我行看着地上一身狼狈的少年,寒声道:“你所言可是属实?”   杨昭急忙叩首道:“绝不敢欺瞒教主!陈香主可以作证!”   边上的陈衍双目通红道:“教主要为长老报仇啊!属下与杨香主亲眼看见王管事与人见面,属下奉长老命跟踪与王管事见面之人,却半途被他发觉,打伤属下,夺路而去,此人必有重大嫌疑!”   任我行点头道:“陈衍有伤在身,先下去休息吧,杨昭,从现在开始,本教任命你为刑堂掌事,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本教把奸细揪出来!”   “属下领命!”杨昭忙叩首道。   东阁内,王笑乾看着手里的文书信件,脸上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神情。   “主子可是胜券在握了?”身旁的心腹侍卫低声恭维道。   “那是自然,有了这些东西,小鲢子就是有一百张嘴,恐怕也说不清楚。”他有些得意地道。   “恭喜主子,马上就可除掉心腹大患!”   王笑乾微微叹道:“只是今日麻子竟然被人跟踪,虽然麻子打晕了对方,及时脱了身,但是我心里总还有些不踏实。”   “主子是担心,是左使派了人?”   “极有可能,这些日子我越发猜不透左使在想些什么。”   守卫东阁的一群黑衣侍卫,看着身后跟着数十紫衫卫的少年,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杨昭,你还到东阁来干什么!”   杨昭抬起手中的黑木令,面无表情地冷声道:“奉教主命,搜查东阁,缉拿要犯!” 作者有话要说:  月月说我更得少了,我也好着急,更得快,质量说不定就下来了,今天貌似过小年呢,加一章,祝大家新年快乐哦~~   ☆、先下手为强   “杨昭,这东阁岂容你想搜遍搜?”李玄握紧了手中的剑,看着面前似乎已经脱胎换骨的少年。   杨昭不以为意地轻声笑了笑:“师父的意思是,今日这东阁,是不容我踏进一步喽?”   “别叫我师父!”李玄眉目深锁,一脸漠然地道。   杨昭收起手中的令牌,叹息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不想承认,那也没什么,可是如今,这东阁,我进不进得了,恐怕不是师父能说了算的。”   “好大的口气!”   看着李玄身后走来的二人,杨昭神色微微有些怔忪,在东阁的那些日子里,只有这三个师父对他最好,他又怎会不记得······   “杨昭,识相的速速离开,否则别怪我等不顾念往日情分。”齐武冷声道。   杨昭面上微微笑道:“齐哥,这话似乎应该我说才对吧?识相的话,速速让开,这东阁今天我是搜定了!”   眼看着李玄剑已出鞘,杨昭脸上笑意更甚,“师父这是要动手吗?我倒是不介意跟师父切磋一番,只是不知道,到时旁人是会说我杨昭欺师灭祖,还是会说教主令前,东方左使抗命不遵呢?”   “你!”李玄气急败坏地收起手中的利器。   张允一把扯开身前的李玄,看着面前这个自己视如亲弟的孩子,寒声道:“杨昭,我等身为东阁亲卫,你今日若执意要搜,便先将我等放倒再说。”   杨昭轻轻摇摇头,皱眉道:“允哥何苦这般为难于我?”   “为难?你公然带人搜查东阁,叫主子颜面何存?如今你我各为其主,废话少说吧!”   “让他搜!”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侍卫忙让开道,屈膝跪倒:“参见主上。”   东方玉抬手示意他们起身,看着面前的少年,挑眉道:“许久不见,长进不少。”   杨昭点头笑道:“还要多谢左使以往的言传身教,如今杨昭奉命行事,还请左使不要为难属下。”   东方玉侧身让开,李玄焦急地道:“主子!”   东方玉抬手止住他未完的话,对着面前的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昭扫了眼身后的紫衫侍卫,冷冷吐出一个字:“搜!”   王笑乾听着侍卫回报之事,一脸震惊地站起身来:“你说杨昭带人搜查东阁?这怎么可能!”   “管事,是······是真的!”   王笑乾摇头道:“他这是何意?这个杨昭,教主何时给了他这么大的权力?”   心腹侍卫皱眉道:“主子,我看这其中必有阴谋。”   他话音未落,几个紫衫侍卫,已经一脚踢开房门,径自在房中搜查起来。   王笑乾脸色铁青地看着随后进来的少年,“杨昭,你想怎样?”   少年欺身上前,在他耳边低声道:“彪哥,我不是说过吗?总有一天,我会把凶手碎尸万段······”   “启禀掌事,搜到了!”一个紫衫卫攥着几封书信和一个精巧的木坠径直送到杨昭面前。   杨昭看着面前尚在困惑之中的人,面上不带一丝表情地冷声道:“王笑乾,勾结五岳剑派,谋害神教长老,罪大恶极,押入刑堂,等候教主发落。”   “好,好一个先下手为强,我果真还是看低了你!”王笑乾面目狰狞地道。   杨昭不再说话,径直朝门外走去。   一夜之间,青龙堂郝长老身死,东方左使亲信兄弟竟是五岳剑派的奸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香主一跃成为刑堂掌事,整个黑木崖波诡云谲,风云变幻,更显地迷雾重重。   往日里荣光正盛的东阁,如今已是一片愁云惨淡,李严默不作声地立在一旁,东方玉皱眉道:“还有事吗?没事便下去吧。”   李严抱着双臂,有些尴尬地道:“主子,念在我们这几年的主仆情分上,你就放我们兄弟一条生路吧。”   “要滚便滚,何须废话!”东方玉不耐烦地冷声道。   李严英俊的眉头微微蹙起,“主子,我早劝过你,你不听,如今东阁生死就在旦夕之间,我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东方玉薄唇紧抿,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色,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却又渐渐恢复了澄明坚定。“你通知下去,想走的人,尽快离开,我东方玉绝不为难,愿意留下的,便各守其职,其余一概不须过问。”   李严犹豫了一瞬,不解地问道:“都到这种地步了,主子还愿意相信他吗?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根本来不及去见他,他也什么都没有表示过,如果他真的是在帮你,王管事,有无数的方法可以除去,他却选择了最可怕的一种,如今这种罪名,摆明了是要整个东阁灰飞烟灭,主子,看样子,他是想要你的命啊。”   东方玉抬眼看着他,面上的阴霾已是一扫而空,那双刀锋一般凌厉的眉眼,仿佛流露出比以往更加耀眼的坚定果决,“我信他,无论发生什么事,如果他当真要我的命,我给。”   听着他几乎一字一顿说出的最后两个字,李严心中一时之间震惊不已,这个主子他自认为非常了解,也更清楚,他从来不会给任何人信任,直到现在,他似乎才明白,或许是自己从未看懂过他,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其实对自己那个小徒弟更加好奇,好吧,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也只有勉强留下了,更何况,他也根本劝不走那个死板的弟弟,算了算了,其实似乎也没到非要跑路不可的地步······   阴森恐怖的刑堂死牢里,各色刑具,一应俱全,杨昭靠着墙坐在死牢正中,定定地看着十步远处被锁得结结实实的男人。   男人形容整洁,衣冠端正,看得出来,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除了一张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绝望而微微发白的脸。   杨昭拿着手里的鞭子,很久很久,一动不动。   似乎是有些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王笑乾轻咳一声,“小鲢子,风水轮流转,今天落到你的手里我无话可说,你想怎样便来吧!”   杨昭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有些讽刺地笑道:“怎么,彪哥害怕了?”   “小鲢子,你好得很!”他恨声道。   杨昭点头道:“是啊,我也觉得这样很好,我之所以有今天还不是要多谢彪哥教导我的,那终身难忘的一课?”   他走回原位,弯腰坐下,拿起刚才放在桌上的鞭子,神色有些迷离地道:“就是这种感觉对吗?权力的滋味儿真是不错,难怪你们一个个如此奋不顾身,呵,要他生,他便生,要他死,他便死,果然快活啊······”   “少废话,要杀要刮快些!”他摇晃着身上的铁链,无比烦躁地道。   杨昭再次走到他面前,眼中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清明澄澈,他看着面前的男人,有些茫然地问道:“彪哥,你想过有这一天吗?你后悔过吗?”   王笑乾微微一愣,低声笑道:“当然想过,从当年第一次杀人,就已经想到过,但是我告诉你,我不后悔,与其卑微落魄地活着,我宁愿赌一把,至于结果如何,既然难以预料,又管那么多作甚?”   杨昭甩开手中的信纸,“看到了吗?你的笔迹,不过却是我帮你写的,这你应该清楚吧?”   王笑乾点点头:“是啊,当年我便知小鲢子好本事,小时候你就是这样救了我一命,我怎会不知?如今也算一报还一报,你也用同样的方法置我于死地,忘了告诉你,我也帮你准备了一份,只可惜你快了一步,否则现在被绑在这里的就是你。”   “呵,这么说还真就是你死我活了?”杨昭微微笑道。   王笑乾看着少年无比平静的模样,有些焦躁地道:“你还磨蹭什么!除了阿玉父母,我最对你不起,你要报仇,还不赶快!”   杨昭脸上的笑意不由自主地加深了两分,抬起抓着鞭子的手,沉默良久,却终究轻轻地放了下来,仿佛自嘲一般笑道:“是想报仇,只可惜,竟然下不了手······”   他说罢,转身走出了阴暗的死牢,那些美好的日子里,他们一起玩过闹过,他吃过少年家里的馒头,少年也抓过他塘里的大鱼,他帮着少年连夜写账本,也想过请他吃饭,他是真的想过和他做朋友,明明都在处心积虑地想置对方于死地,然而这种时刻,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涌出那些早该忘掉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刑堂掌事   任我行看着手中满满数页纸的证词,几乎句句都指向东方玉的罪大恶极,杨昭垂首侍立一旁,向问天静静坐在任我行下首,一言不发。   侍卫长严英有些犹豫地上前道:“启禀教主,东方左使已经在外面跪了半日了······”   任我行并不理会,只是看着杨昭皱眉道:“这就是你审问的结果?”   杨昭看了眼他铁青的脸色,忙无比恭顺道:“回教主的话,正是。”   任我行将手中的黄纸尽数砸到他脸上,对着严英冷声扫:“驭下不严,手底下出了这档子龌龊事,他还有脸跪!叫他滚回去闭门思过!”   “是。”严英忙目不斜视地领命退下。   任我行看了眼低头不语的杨昭,“臭小子,想上位也要有分寸,本教抬举你,是看你有几分本事,不是叫你借本教之手公报私仇的,你若是办不好,想坐这个位子的人还有很多。”   “是,属下知错,往后定当谨慎行事。”杨昭忙单膝跪倒。   任我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看似盛怒无比,实则心底颇有几分愉悦,杨昭的表现越发让他满意,此次出手干净利落,滴水不漏,这些个事情,真真假假他当然知道,但是他并不关心,这个小子机会把握得极好,也做得很漂亮,如今东方玉的势力威望不仅大受打击,就连生死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当然,他并不打算让他死,一个年轻又有能力的锋利爪牙,现在还很有用处,他只需要他听话,那些个罪状,几乎每句话都是要将东方玉置于死地,任我行觉得自己似乎可以渐渐相信那个颇有本事的小鬼了,起码目前非常懂事,办事干净,最重要的是,没有任何根基和依靠,注定了只能依附他,比起那些个老东西真是好用多了。   向问天从座上站起身来,捡起地上写得密密麻麻的纸,看了几页,眉头便越皱越深,杨昭神色困惑地道:“右使,教主为何大发雷霆?”   向问天万分惋惜地道:“大好的机会,竟然就这样白白溜掉了!”   杨昭故作不知地道:“右使这是何意?难道这些罪名还不足以置东方玉于死地吗?”   向问天叹息道:“你懂什么?教主之心岂能随意揣摩?你可知过犹不及的道理,这些罪名如此重大?不是摆明了告诉教主,东方玉无罪,是你故意诬陷他吗?”   闻言,杨昭故作恍然道:“右使,那该如何是好?机会难得,错过这次,恐怕再找就难了!”   向问天摆手道:“罢,教主并没有置他于死地的想法,小子啊,终究还是欠磨练哪!”   杨昭一脸虔诚地道:“属下糊涂,请右使教诲。”   向问天遗憾道:“这种时候,最好的方法便是欲擒故纵,你越想他死,就越需要救他,你想一想,若是这时,教中那些个有分量之人不但不信他会叛教,甚至力保他,教主会怎么想?”   听他言罢,杨昭眼神暗了暗,面上却无比懊恼地道:“右使恕罪,早知如此,当先请教右使,再行禀报,叫那东方玉又逃过一劫,实属不该!”   “算了,经此,东方玉想东山再起,恐怕也要一段时间,我们有的是机会,你下去吧,这次做得很好,刑堂掌事,可不是个小衔,小子,前途无量啊。”   杨昭听闻,忙恭维道:“属下愚昧,亏得右使多方提点,往后还须右使多多提拔。”   ······   虽然在心中无数次发誓要将那人千刀万剐,可是真到了这一天,杨昭才发现,他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软弱,台上,是那人的惨叫声,台下是他惨白的脸和心头一阵阵的颤栗。   东方玉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横飞的血肉,如果可以,他恨不得行刑的人是他自己,八年了,他装聋作哑,装模作样,八年了,父母惨死时的模样,他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这就是他的兄弟!他信任有加的手足!如果不是因为他,他不会家破人亡,不会背井离乡,不会被迫丢下小鲢子,不会有这些年的屈辱隐忍,千刀万剐又怎样?难道这样就能消除他心中刻骨的仇恨了吗!不够,不够,那些旁人欠他的债,总有一天,他会连本带利收回来!   攥紧的手心已经渗出了血迹,东方玉回头却正看见角落里低着头的少年,煞白的脸显得那已经咬破的嘴唇格外鲜红刺眼,双手蓦地一松,心中竟也不自觉地柔软下来,抬眼看了看台上血腥的场面,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不管怎么藏,那个笨蛋心中善良纯粹的地方,还是能够被人一眼看穿,这些原本不该他来背负的东西,如今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也许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那个傻孩子,今晚怕是睡不着了吧······   杨昭看着空白的掌心,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依然觉得上面鲜血淋漓,这辈子他想做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人,很早以前他就该知道的,这不过只是个离他越来越远的梦而已,就如同那些童年的岁月,就连仅剩的回忆,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他远远地看了眼那个挺拔孤傲的侧影,眸中再次变得平和安宁,阿玉,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你早日梦想成真······   手足兄弟成了奸细,这对于如日中天的东方左使可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从前几乎是门庭若市的东阁,突然变得门可罗雀,寂静无声,传闻东方左使日日借酒浇愁,消沉得很。   杨昭闲闲地抬抬手,汉子手中的鞭子便狠狠抽到被绑在刑架上赤着上身的男人,男人顿时一声惨叫,又接着哭爹喊娘叫唤起来。   “杨掌事,饶······饶命啊······小的有错,小的知错了······”   杨昭唇边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赵副香主,你觉得不说出点儿我感兴趣的东西,这刑堂是能轻易出得去的吗?”   “你······你想知道什么?”男人颤声道。   “哈哈,”杨昭冷声笑起来,“既然赵副香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就接着打,帮他想想。”   “啊!别,我知道······我知道!”   ······   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座上的少年,十分慷慨地摆摆手:“带他下去,下一个。”   被人带上来的魁梧汉子,几下挣脱了卫士,指着杨昭的鼻子破口大骂道:“损阴德的小鬼!你敢动老子,老子叫你······”   他话音未落,杨昭手里的刀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少年笑意盈盈地道:“郭堂主叫我如何?”   眼见对方竟然在自己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制住自己的要害,郭姓汉子顿时也有些气短,杨昭扫了眼边上的副手,“还愣着做什么,绑了!”   好一通上刑之后,嚣张的男人终于也没了气焰,“掌事······掌事开恩······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定然好生孝敬掌事!”   杨昭摇头叹道:“早这样不就没事了吗?郭堂主何必自讨苦吃?”   ······   陈衍跪在郝一仝灵前,面上一片悲戚之色,下首之人不忍地劝慰道:“逝者已矣,陈香主莫要悲伤了,当日我等若是早些赶到,长老恐怕就不会遭此厄运了,如今奸细已经查出,他日我教也定会让五岳剑派血债血偿!”   陈衍听他此言,微微一愣,“王兄弟,当日你们是几时赶到的?”   王姓之人思索片刻,忙据实答道:“香主,寅时,我等去时,郝长老已经······”   他话音未落,陈衍脸上已是一片煞白,“你可确定是寅时!”   “自然,属下不会记错,杨香主回来是丑时三刻,我等片刻不敢耽搁,赶到时绝不会超过寅时!”   陈衍眼中情绪一时变幻莫测,紧攥的双手上暴起的青筋露出其狰狞的轮廓。   任我行恼羞成怒地将跪在面前的少年踹飞出去,“好你个杨昭,本教给你几分权力,你便不知天高地厚了!下属你不放在眼里便吧,连堂主,长老你也敢上刑!简直胆大包天,看本教今日不废了你!”   杨昭蹭掉嘴角的血迹,又跪行到他面前,面上惶恐无比地道:“教主恕罪,属下······属下知错。”   “知错?你若是知错,还敢收什么‘过刑钱’?本教还不知黑木崖上有这等规矩!滚!”任我行怒气冲冲地吼道,一个月下来,这小子也太过分了些,他干的那些个事情,他可都清楚得很,看在那每天一份的黄笺的面上,他会纵容他,但是这小子也太没分寸,变本加厉,底下的人日日找他这个教主哭诉,他还如何置之不理?   刑堂里每天都很热闹,杨昭每天都有无数的精力去审问那些大小犯人,而任我行桌上也会每天无一例外地出现一张黄笺,上面自然写满了那些长老堂主大大小小的私密把柄,这也是杨昭有恃无恐的筹码,他相信身为教主,对这些能够更加牢固地掌控下属的东西不会不感兴趣,他也乐得借助这些搏得任我行的信任,不同的东西,东方玉手里自然也会有一份,而这一份则多是那些人的脾性喜好,给他作收买人心之用,将来东方玉若是成为教主,教中自然会大换血,所以任我行那份,杨昭认为对他并无太大作用。   而刑堂也渐渐变成神教中人闻而变色之地,进去之人少有能毫发无伤再出来的,虽然也有人到教主那里哭诉过,教主也常因此大发雷霆,但是奇怪的是,杨昭这个刑堂掌事却仍旧做得稳稳当当,更不可思议的是几乎没有人愿意谈及在里面都发生了什么,当然,这些出卖了自己上司隐私之人,自然比任何人都要守口如瓶,不过两月时间,那个任何时候都独来独往的少年,已经被人冠上了“鬼阎王”的名头,成为神教中所有人恨之入骨又避之不及的人物。   东方玉指尖轻点着面前的桌案,低声问道:“吴钦最近有什么反应?”   李严摇摇头:“没什么,这段时间倒是安分很多。”   “你找个时间安排一下,我必须见见杨昭。”东方玉凝眉道。   李严连连摆手道:“主子,您就别为难我了行不行?这很难办。”   东方玉面上有些烦恼:“他再这样玩儿下去,迟早要把自己玩儿死,看样子,他是想把整个日月神教的人都得罪光,我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了!”   李严玩笑道:“这有什么,主子若是当真有魄力,他日得了教主之位,杨昭便是安定人心最好的一剂良药,到时主子只须把他推出去,叫他一死以平众怒,神教必定上下归心·······”   李严话未说完,只见东方玉脸上已是寒霜一片,只听他无比认真地道:“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今晚,我一定要见到他,这个臭小子再不收拾,他就真反了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得瑟的,晚上见面还不知道谁教训谁呢~~   ☆、夜黑风高   山间聒噪的虫鸣显得这样的夜晚更加寂静,七月的风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东方玉负手立在崖边,那张英俊的脸似乎也被暗淡的月光笼上一层轻薄的白纱,朦胧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杨昭走到他身后三步远处停住,语气平静地道:“你找我?”   原本打算和他好好谈谈,但是听着对方不冷不热的声音,想起这些天自己“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处境,一向自诩沉稳的人,面上狰狞了一瞬,转过身来,两步跨到他身前,无比郁闷地道:“臭小子,你想整死我是不是?”   杨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不还没死吗?”   闻言,东方玉只觉得一口气哽在喉咙里,顿时气急败坏地道:“你那叫什么态度!”   “你不想跟我一起死的话,就小声一点。”杨昭皱眉提醒道。   东方玉拧着眉头呼出一口浊气,压低声音道:“你个浑小子,老子几天不管你,你这副死样子是他妈跟谁学的!”   隐在暗处的李严,眼皮噔噔跳了两下,忍不住揉揉耳朵,他没听错吧?向来完美的东······东方左使爆粗口?老天爷,一定是他听错了!一定是!   杨昭一脸困惑地看向他:“东方左使,你这么晚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事情吗?”   东方玉脸上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顿了很久才说出一句他认为很平和的话,“你叫我什么?”   本来因为对方的莫名其妙颇有些焦虑的杨昭,借着月光却正巧看见了对方脸上那种可以称之为落寞的神情,两人之间,沉默了很久,半晌,终是杨昭低声道:“阿玉,你找我有事?”   东方玉一把将人拉到身边,脸色这才好起来,“臭小子,下次再给我摆那副死样子,老子揍到你哭你信不信?我问你,你是不是打算把日月神教的人都得罪光?”   “不用你管。”   “老子不管你谁管你!”他低声吼道。“我告诉你,你别故意气老子,你那点儿小心思我还不至于不懂,是,我承认我不是东西,可是有一点,小鲢子,你给我记住,你是这世上最后一个能和我相依为命的人了,别再玩儿火了,我会担心······”   杨昭看着他无比严肃的神情,脸上有一瞬的怔忪,然后沉默却认真地点点头,“可以的话,给我一份名单,地方上你真正可用的人。”   东方玉收起其他的心思,点头道:“我会让李严给你。”   语罢,气氛似乎又沉闷了起来,杨昭顿了顿,“没事的话,我先走了。”他说着便径直从那人身边走开。   东方玉抓住他的手臂,瞥见他微敞的领口露出来的瘀伤,狠狠皱了皱眉,手上不由自主地紧了两分,杨昭有些不明所以回过头来,却因为黑暗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东方玉有些犹豫地松开手,终究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回到东阁,李严回忆了一番刚才发生的事情,背上忍不住一阵战栗,难道他这个面子里子样样好的主子,真面目其实是那个样子,怎么一碰到那小子······看起来就那么像只炸了毛的鸡呢?   东方玉也不理会这个表情丰富的下属在想些什么,拿起写好的名单,递给他。   作为一个忠于职守的下属,李严还是认真地提醒了一句:“主子,这是你最后的筹码了。”   东方玉并不答话,李严也不意外,拿起东西便闪身消失在夜色中。   似乎并不觉得困倦的人回到座上,想起今晚的见面,心里便是怎么样也不能痛快,那个小鬼,真该好好揍一顿,竟然那副死样子对他,可是想起他身上的伤,却又没来由地心疼起来,那个小时候很爱笑的臭小子,似乎从他来到自己身边开始,就再没真正笑过······   “主子,青龙堂的陈香主求见!”守在门外的李玄低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东方玉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皱眉道:“有什么事吗?”   听出了主子的不耐烦,李玄想起那人十万火急的模样,还是认真地道:“回主子,看起来是急事。”   东方玉沉吟一瞬道:“叫他进来。”   片刻,一个三十上下,模样忠厚的蓝衣男人便跟随李玄进了书房,未等东方玉说话,那人便急急忙忙行了个大礼,神色焦虑地道:“拜见东方左使!”   东方玉冷笑一声:“免了罢,如今还有什么左使不左使的,有事儿就说。”   陈衍“咚”地一声,磕头在地,言辞恳切地道:“求东方左使为郝长老报仇!”   闻言,东方玉心下警觉了两分,面上却不露声色地道:“报仇?千刀万剐还不够吗!一个王笑乾你们还不满意?莫不是想连本使一道五马分尸!”   “左使恕罪!当日是在下疏忽!郝长老之事,却是另有疑点,左使容禀!”   东方玉使了个眼色,李玄知趣地退了出去,他抱臂靠在桌案上,摇头道:“陈香主,你似乎是找错人了,就是有疑点,你禀报的也应该是教主,来找我这个过了气的光明左使又有何用?”   陈衍情绪激动地道:“属下深受郝长老大恩,无论如何也不能见他白白惨死,如今真正的凶手已经得到教主信任,属下不敢贸然行事,只是因为此事,东方左使深受连累,连手足兄弟也含冤致死,而且东方左使才智过人,深明大义,属下以为只有东方左使才能够查明真相!”   东方玉抬手示意他起身,叹息道:“陈香主所言不假,我东阁的人含冤受死,我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恶气,陈香主烦请明言。”   陈衍攥紧了双拳,咬牙道:“回左使,属下也并不能确定,那日我与杨昭分明是同时离开,我去跟踪神秘人,他回去找人,但是前日我偶然听青龙堂的兄弟说,他带人去的时间足足比情理中晚了一个多时辰,而且郝长老已经死了,对方为何还要纵火焚尸?这分明是故作掩饰!”   东方玉面色凝重地看着他:“陈香主,这件事,除了我你还有没有告诉其他人?”   陈衍连连摇头道:“此事事关重大,我有此怀疑之后,唯想到左使蒙受冤屈,可助我查明真相,并未向他人透露。”   东方玉嘴角挑起一丝诡异的笑容,点头道:“陈香主,你做得很好,此事还当从长计议,没有证据,切不可打草惊蛇。”   得到答复后,一直战战兢兢的陈衍似乎此时才松了一口气,忙拱手道:“属下省得,此事就拜托东方左使了,左使大恩,属下没齿不忘!那属下就先行回去了。”   东方玉点点头,陈衍方一转身,只觉呼吸一滞,脑后的匕首已经从后颈直破咽喉,东方玉拔出利刃,面无表情地道:“带下去,处理干净了。”   暗卫忙应声将尸首拖了出去,东方玉的眉头似乎皱得更深了,他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忍不住摇头叹道:“死孩子,他到底知不知道,他那些该死的不忍心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杨昭看了看坐在窗棱上半天没有要走之意的人,“师父,还有事吗?”   李严从窗上跳下来,懒洋洋地道:“有你这么当徒弟的吗?师父好容易来你这儿一回,你连杯茶都不招待我?”   杨昭蹙眉道:“师父,这里的茶,连我自己都不敢喝,怎么敢招待你?”   李严很是无聊地拿着空杯子把玩了一番,又一脸嫌恶地放下:“也是,你这个得罪人不计本钱的小阎王,多少人想杀你,谁晓得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砒霜啊,鹤顶红什么的,确实不能喝呀。”   “师父,我想睡觉。”杨昭有点儿郁闷地道。   李严抬手就要拍他,但是想起这小子都坐到一堂之主了,又觉得实在不大好意思,便讪讪地把手收了回去。   “师父,你想说什么?”   李严拍拍少年的肩膀,“昨天张允来过了吧?”   杨昭微微一愣,却低下头没有说话,李严拿出一瓶伤药塞到他手里,“我听李玄说,张允那一剑刺得挺深的,你自己记得上药。”   杨昭点点头,低声道:“师父,谢谢。”   李严耸耸肩,坦白地道:“不用,我关心你,是因为我是你师父,但是我跟他们一样,并不相信你,你和主子有什么样的交情我不清楚,同样也不明白他对你毫无根据的信任是哪儿来的,我只是想提醒你,好自为之。”   杨昭再抬头时,房间里已经没了人影,只有手心里描着青花的白瓷药瓶和窗前散落一地的寂静的月光。   ······   向问天晃了晃已经空了的酒葫芦,抬头看向一旁看似在凝眉苦思的少年,笑道:“杨掌事可想出其中的关键了吗?”   杨昭露出一个苦恼的神情,低头道:“右使,我实在不明白,教主为何派我与东方左使一起去两湖?”   向问天似笑非笑地道:“想不出便算了,按照教主吩咐的做便是,少不了你的好处。”   杨昭面上大急道:“右使明鉴!我这掌事做得还不足三个月,教主这······”   向问天斜了他一眼:“三个月你就已经把这黑木崖折腾得人心惶惶,还想怎样?你放心,教主现下还是很满意你的,教中之人对你怨念颇深,教主丢你出去,对你也无甚坏处。”   “可是教主叫我随东方玉一起去办差,他恨我入骨!属下此去,岂有命再回?右使······我不能去啊,右使救我!”   看着少年手足无措,一脸惊慌的样子,向问天放下手中的酒葫芦,意味深长地道:“你放心,东方玉他动不了你,教主派你随行的用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若是还想得到教主的信任,就绝不会动你。”   杨昭面上仍是有些不放心地道:“右使运筹帷幄,属下此时六神无主,右使可否明言,教主此举究竟意在何为?”   向问天捋着颌下的胡须,沉声道:“你可知两湖分堂是谁在控制?”   杨昭故作惊疑地道:“听说是东方玉的心腹吴钦。”   向问天点点头:“没错,这个吴钦和那个已经死了的王笑乾是东方玉最早的心腹,可以说是他的左膀右臂,东方玉的主要势力也正是在两湖,教主令你随行,除了监视之外,意在让你调查清楚东方玉在地方上到底有多少人。”   杨昭抹着头上的冷汗,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右使高明!属下真是愚不可及,连教主这点用意都猜不到!”   向问天拍拍他的肩膀,“杨掌事还年轻,路还长着呢。”   杨昭忙拱手道:“还望右使多多提拔,属下必定为右使马首是瞻,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是对教主。”向问天故作严肃地低声提醒道。   “是,属下失言。”   “杨昭,你此去,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做。”他突然很是郑重地道。   杨昭微微一愣,正色道:“右使但请吩咐。”   向问天思索片刻,“只要这件事一成,管保东方玉死无葬身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今天有事耽搁了,没有按时更文,下一章要留到晚上七点再更了,看到亲的留言了~~~为了这个小意外,晚上偶会加一章!!!!   ☆、陌路同心   杨昭心下一凛,面上却笑意盈盈地道:“右使有何妙计?”   “我要你将吴钦拉拢过来。”向问天胸有成竹地道。   杨昭面上有些难色,“右使不是说那吴钦是他的心腹吗?如此,他必是对东方玉死心塌地之流,这属下要如何拉拢?”   向问天讽笑道:“死心塌地?这倒不见得,据我了解,这个吴钦和那个王笑乾是表兄弟,两人的亲缘颇深,如今王笑乾的死对他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这种时候拉拢他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这些年来,东方玉四处奔波,两湖一代一直都是吴钦在打理,地方势力与其说是在东方玉手里,倒不如说这个吴钦更有分量。”   “那属下该当如何行事?”   “你只需要将王笑乾的死推到东方玉身上,说他见死不救也好,借刀杀人也罢,这些话恐怕不用我教你,唇亡齿寒的道理,是个人都懂,只要你学会利用两人之间的嫌隙,到时再许以足够的利益,他不可能不动心,只要说动吴钦倒戈,东方玉便是穷途末路,四面楚歌。”向问天甚是得意地道,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少年眼中一闪而逝的浓重杀机。   “右使,这是否也是教主的意思?”   向问天摇头道:“教主现在还不想除掉东方玉。”   ······   从向问天的居所走出来的时候,杨昭的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果然是步步杀招,他真不知道是该后悔自己卷入其中,还是该庆幸没有留下阿玉一个人面对,他不得不承认,向问天的城府之深远在他意料之上,这种因势利导的眼光实在让人不得不佩服。   吴六与东方玉之间恐怕更多的只是一种互相利用的关系,阿彪的事情发生了以后,他虽然没有动作,但是杨昭却感到新的阴谋已经在悄悄靠近,更甚者,他根本无法确定,吴六的身后是不是还有人在操纵,他知道一旦向问天派人拉拢吴六,无论是谁,一定会成功,向问天想利用吴六孤立东方玉,吴六恐怕也正想利用他二人的争斗来坐收渔利,好在,这件事并不是任我行的意思,就是办不成,那也没什么,至于吴六,恐怕必要时,就只有采取非常手段了。   不同于杨昭的忧心忡忡,东方左使的心情可谓是相当之好,自从跟这小子相认,两个人就没好好相处过,就连上次的见面,也是话没说几句就不欢而散,这回好了,他终于有机会收拾那个死孩子了,不把他那个死性子改回来,他就不叫东方玉!   手下之人看着一早上都笑得万分诡异的主子,只觉得背上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寒意。   齐武思索片刻,上前道:“主子可知,教主此举是何用意?”   东方玉放下手中的白瓷盏,不紧不慢地道:“想知道我的虚实,摸清我的底。”   “经此一事,主子已是元气大伤,教主难道还不满意?”张允皱眉道。   东方玉摇头笑道:“教主想要一条听话的狗,却又怕这条狗爪牙太锋利咬伤了自己。”   “那两湖这一趟,主子打算如何安排?”李玄问道。   东方玉沉默良久,脸上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目色忧虑地道:“这条路恐怕无论怎么选都不会好走······”   虽然从向问天那里知道了些东西,但是萦绕在杨昭心中的不安却并未散去,任我行安排他随东方玉去两湖,按照常理来说,理应在他身边再放上一些监视的人,奇怪的是,这一次,非但没有紫衫卫,连个仆从都未曾安排,杨昭当然不会乐观到,任我行对他已经到了完全信任的地步,他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又是一次试探,如果是的话,那么试探的内容又是什么?   杨昭此去,是要掌握东方玉的确切实力,他开口要那份名单时,便已经打定了主意,找机会在一些关键位置换上阿玉的亲信,而这次恰巧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但如果真的只是任我行对他的试探,那么只能说明,杨昭知道的那些东西,他已经掌握在先,但是,这可能吗?连李严都不知道的东西,任我行又是从何而知?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赌一次,若是失败了,他大不了一死,他相信东方玉肯定有办法摆脱嫌疑,但若是成功,却能一举消除他的隐患,让他从此再无后顾之忧,呃······他似乎还不能死,连《葵花宝典》的影子都还没见到,好像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盛夏的风挟裹着说不出的沉闷燥热,杨昭甩甩头,丢开那些纷乱的思绪,他自己还一堆事没做呢,为了那家伙去死,那是白瞎了,看了眼周围的山陵,他扯了扯缰绳,放慢了马速,希望座下的马儿能稍微歇上一歇,毕竟,已经走了一天,东方玉都没有下达过休整的命令。   同样的路,同样的人,甚至同样的风景,杨昭依旧一身黑衫一言不发地跟着队伍行进,只是这一次,似乎所有人都与他保持着默契的距离,他扶了扶左脸上漆黑的面具,腰上的佩刀仍旧还是他在东阁时的那一把。   东方玉留了李严守卫东阁,杨昭伸手摸摸马儿头上的鬃毛,忍不住皱皱眉,师父不在,那个家伙难道不用人保护吗?   日落之时,终于进入了汝宁府的一个小镇,拣了间客栈,一行二十余人这才落脚休息下来。   一身藏青色衣衫的东方玉率先上了楼,杨昭将马交给店小二,无视一干人等挑衅的神色,径直向大堂走去。   “杨掌事,如今升了官,就忘了我们这帮兄弟了吗?”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面带不屑地挑起了话头。   杨昭不必看也知道是当初一起进东阁的那些人,他是真的很累了,并没有心思去应付他们无聊的讽刺,只是对方似乎被他的态度激起了几分怒气,很是高调地道:“了不起吗,靠出卖主子混上来的高位,坐着很舒服嘛,我呸,做奴才的本少爷见得多了,这么不要脸的,却还真是头一回!”   他话音未落,只觉刀光一闪,一道气刃迎面袭来,刃锋仿佛要将他从中劈成两半一般,径直袭向他前额,顿时剥骨离肉般的错觉从五脏六腑蔓延到七经八脉,却又在片刻间消失于无形······   一瞬间,历经生死的感觉,让那人的冷汗不自觉地顺着肩背涔涔而下,再回神,那张诡异的面孔竟然已经近在眼前,他腿下一软,险些吓得瘫倒在地。   杨昭一把扶住他,语气平静地道:“看在东方左使的面上,这次就算了,下回想找我叙旧,刑堂随时欢迎。”   他说罢,目不斜视地走进大堂,而刚刚趾高气扬之人,此刻只能战战兢兢吐出一个“鬼”字。   余下之人,皆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人身后齐整整裂成两半的石狮,再无人敢出一言。   坐在堂内的三人,将外间情况一一看在眼里,齐武震惊地拽了拽兀自喝茶的李玄,“你可看到他拔刀。”   李玄面无表情地道:“没有。”   “你确定这不是你教的?”   闻言,李玄那张向来无甚表情的脸扭曲了一瞬,“我可没这种本事。”   “那这么说,就算我们三人联手也打不过他了?”张允担心地道。   李玄点点头,齐武拍拍张允的肩膀,“放心吧,虽然主子没透漏给我们,但是我总感觉莲小弟绝对不会伤害主子,否则李严又怎么会这么乐颠颠地留在黑木崖?”   “可是我那天······”   齐武打断他的话:“你那天一时冲动伤了他,莲小弟很大方的,你还不清楚吗?”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不能放松警惕。”李玄神色肃然地提醒道。   杨昭走到柜台前,看了眼同样被吓得两手哆嗦的掌柜,“刚才那东西,找东方玉赔。”   “是······是,大······大侠······刚才······才,那位爷,请您······请您去雅间儿。”   听着掌柜的称呼,杨昭眼角抽搐了一瞬,也不再理会他在怕什么,便径直上了楼。   东方玉挥退店小二,看着仍旧站在门外的少年,“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呀!”   杨昭犹豫片刻,终究是任命地走到他身边,东方玉起身关上房门,抓住少年的胳膊,郁闷地扯下他脸上的半张鬼面具,“可叫我逮到你小子了,咱先吃饭,吃完了饭再说!”   杨昭也不客气,兀自坐下,两人之间安静下来,东方玉一边往他碗中堆小山,一边不满地道:“你就不能说句话?”   杨昭抬头,要命地看了他一眼:“不是你说吃完了饭再说吗?”   东方玉愣了一瞬,放下筷子,崩溃至极地道:“老子也没说不能边吃边说啊!”   杨昭神色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道:“我好像没什么要说的。”   闻言,东方玉强忍住吐血的冲动,丢了外衫,捋起袖子,也端起碗任命地开始吃饭,   杨昭见鬼一样地看着他这副可以称之为“极度不雅”的尊容,犹豫地道:“阿玉······你就不怕别人看见哪?”   东方玉白了他一眼,“谁敢进来,老子劈了他!快吃你的,小时候跟猴儿一样,长大了还瘦不拉几的,叫人知道,还以为我东方玉连自家孩子都养不起!”   杨昭忍不住皱皱眉:“谁是孩子!”   东方玉伸手摸了摸他光溜溜的下巴,调笑道:“毛儿都没长齐,还说不是孩子!”   “阿玉!”极力保持风度的人,咬牙切齿地提醒了他一句。   东方玉抬起胳膊,架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微红的脸,“小鲢子,你还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脸红,看来找机会,我可真得带你找几个女人试试,没事,莫害羞,男人嘛,开了荤就好了!”   ······   一顿饭吃完,杨昭觉得自己有一大半是被气饱的,他似乎才刚刚接受那个深沉冷峻的东方左使,这个家伙怎么现在又原型毕露,他到底在搞什么?难不成他那些好形象这些年都是装出来的!   杨昭躺在床上,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生闷气,东方玉推开房门,就看见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房顶。   东方玉走过去,大咧咧地坐在床边,推推边上无视他的人,“喂,还在生气呢?你小时候可比现在大度多了,没关系,以后会习惯的,这回出来,没有两三个月也回不去。”   杨昭郁闷至极地从床上坐起来,还习惯?亏他说得出口!   注意到东方玉一身里衣,杨昭眼皮“噔噔”跳了两下,“你不会是打算今晚就睡在这儿吧?”   东方玉很好意思地点点头:“小鲢子,我们说说话!”   杨昭白了他一眼,“滚,我没话跟你说。”   遭了白眼的人,不仅不生气,反而露出一个为难的神情,“小鲢子······我叫李严休息了······”   杨昭郁闷地翻身坐起来,“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东方玉一脸奸诈地看着他,“你不‘贴身’保护我啊?”   听他此言,杨昭直觉得头上闷雷滚滚,也懒得跟他再废话、将人一把扯到床里,拉上薄毯,丢在他身上,“行了吧!”说完,兀自躺下,闭上眼睛。   被无视的人,抬手晃了晃他的胳膊,“小鲢子,我们说说话,你搭理我一下会死吗?”   “你说,我听着还不行吗!”   东方玉枕着胳膊躺在床里,很有精神地想了很久,回头看着身旁之人的一脸倦容,似乎这才意识到,他们刚刚赶了一天的路,脸上一时尴尬起来,微微笑了笑,还是把一肚子的话咽了回去。   杨昭闭着眼睛,半晌听不到他吱声,抬眼,正对上对方笑盈盈的双眼,微微上翘的眼角,不是他一贯的冷笑,假笑,讥笑,讽笑,他不由有一瞬间的恍然,面前的这个人似乎一下子又变成了小时候那个温柔璀璨的少年,杨昭有一时的怔愣,低声道:“阿玉,你不是有话说吗?”   如同儿时一般,他习惯性地将少年往怀里揽了揽,“不说了,我也困了,睡吧。”   夜,落下来,那种熟悉的感觉,在这样的温柔静谧中,在相对而眠的两人心中渐渐苏醒,一别近十载,看似沧海桑田,也许谁都没有变,那些不须言说的默契,那些毫无保留的信任,那种绝无仅有的亲切安然,在这样安静的时刻,契合得出人意料的完美。   十载的光阴,面前的人已经从当年那个纯粹张扬的少年,变成了眼前成熟英挺的男人,而曾经能够被他一手抱起来的孩子,如今身量也与他相差无几,杨昭揽紧了睡梦中的人,心中长久以来模糊的情感,似乎变得更加模糊了,他知道,这并不重要,因为在彼此心中,他们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杨昭不会要求他任何东西,当然也没有想过会在一起很久很久,东方玉有很多,妻子,下属,名利,权位,这些东西会渐渐将一个人的存在从他的生命中剥离开,直到连痕迹也消弭于无形,杨昭并不觉得难过,一个正常人的人生本该如此不是吗?而他的愿望,从一开始就很简单,希望他平安顺遂,一辈子······   后半夜的风似乎更加凉爽,听着屋顶的响动,少年睁开那双锐利的眸子,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差,身边这个做梦都在算计别人的家伙,难得睡个好觉,不知道哪个不识相的来打扰! 作者有话要说:     ☆、乱起襄阳   杨昭坐起身来,看着凭空出现在屋子里的七八个黑衣人,他现在没有任何兴趣知道这些家伙是谁派来的,扫了眼桌边的刀,却未打算伸手去拿,大半夜的刀光剑影,似乎并没有必要。   黑衣人倒也默契,二话不说便举剑上前,杨昭虽未动作,却已将内力提高到他从未用过的程度,将交手范围牢牢锁在床前七步之外,从李严那里学来的杀招,第一次觉得用着如此顺手,他掌力透骨,出手一击必杀,杀手往往来不及出声便被捏断脖子,或是震断心脉,不消片刻便死了个干净,少年扛起尸体,径直从窗户仍了出去。   回到床边,看着仍在睡梦中的人,不由好笑地道:“你是猪吗?这样还不醒?”随即摇摇头,翻身上床,径自睡下。   迷迷糊糊第二天,杨昭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正上方正捏着他鼻子的人,顿时崩溃地挥开那只恶作剧的手,“东方玉,你多大了!还玩儿这种幼稚的游戏!”   那人只是闲闲地指了指窗外已经爬到头顶的太阳,“小鲢子,我就知道你起不来,你哪回跟我睡,不得一口气睡到日上三竿?”   繁华富庶的襄阳府,一座富丽幽深的大宅内,一身黑袍的男人站在锦鲤池边的回廊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水中争食的鱼儿,听着身后下属的回报。   “你确定?”待那人言罢,他有些吃惊地道。   “不敢欺瞒堂主,属下派去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这么说,东方玉身边除了李严,竟还有高手,可知他是谁?”他放下手中的鱼食,转过身来,沉声问道。   下属忙躬身道:“属下不知,派去的十几个兄弟,只有八个能够接近左使,但是这八人全部惨死,左使身边的李严,属下了解过,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出手远不如这般狠辣,堂主还须谨慎行事。”   吴钦挥挥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暂时就不要有其他动作了。”   那人应声而退,吴钦忍不住冷笑一声,高手又怎样,他想要东方玉的命,谁能阻拦?千刀万剐?东方玉啊东方玉,我兄弟为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既然你绝情绝意,我又何必再手下留情?   黑木崖上,深深的云雾散开,一个容貌娇美的红衣女子,一脸忧愁地看向身边志得意满的男人,“哥,主人已经死了,你怎么还非要牵扯进来?我们兄妹离开黑木崖,继续卖艺也好,回乡种田也好,总好过再这样勾心斗角?”   男人皱眉道:“红绡,你忘了,主人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你是要我们忘恩负义吗?”   女子惨笑道:“哥,你如此做,难道当真是为了给主人报仇吗?”   男人并不答话,女子有些不甘地道:“哥,这些事情不是我们这种人能够参合的,主人机关算尽,最后还不是落得如此下场,你难道还看不透吗?”   男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红绡,我们以往只是没有跟对主子,你看,杨昭那个臭小子,如今不也飞黄腾达了吗?”   “所以你现在也想用同样的方式?”   “没错,主人那么笃定杨昭不会背叛东方左使,我相信主人的判断,如此,这其中就一定有问题。”   女子摇头道:“那又如何?你也不能因为这些莫须有的就向教主进言哪!教主是什么人?如果杨掌事不那么做的话,哥,你想过自己的下场吗!”   男人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他不可能不那么做,你就放心吧,这次教主既然肯听我言,试探于他,就说明教主对他也并不信任。”   东方玉看着身旁有些心神不安的人,低声道:“小鲢子,别紧张。”   杨昭沉默了一瞬,轻轻地摇摇头,襄阳府近在眼前,很快就要见到的那位故人,总是让他觉得难以捉摸,这么些年的恩怨再加上阿彪的死,曾经的伙伴,如今已经成了生死仇敌,他不是心软,当然也不需要心软,只是对那些未知的未来感到茫然。   东方玉抓住少年的手,揽住他的肩,“莫怕,一切有我。”   杨昭郁闷地白了他一眼,拿手肘撞开他,“谁怕了?”   东方玉揉着胸口,不以为然地笑道:“不怕?不知道谁的眉头这些天都快拧成麻花了,叫我猜猜,我家小子在怕什么,在怕保护不了我对不对?”   被猜中心事的人懊恼了一瞬,闭了闭眼睛,一言不发,东方玉再次一把揽住他,豪气万分地道:“放心,我这条命可金贵得很,你没看我连睡觉都不离你半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我还有好些事情没干呢,要坐上教主之位,成为天下第一,玩遍世间美人,让整个江湖对我俯首称臣······”他语塞了一瞬,撞了撞身边的人,“哎,小鲢子,快帮我想想还有什么!”   杨昭强忍住想踹人的冲动,一把推开他,“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说罢,崩溃至极地走出了茶楼。   东方玉忙放下茶钱,起身追上。   杨昭也不清楚,东方玉是不是跟李玄他们吩咐了什么,自从那夜,窗户下面多出八具尸体以后,那三人似乎就默认了杨昭这个“贴身保镖”的身份,就连如今大摇大摆在街上走,竟然也不派其他人跟着。   回到住处,杨昭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忧虑,“阿玉,你觉得他到底会如何对付你?你有把握赢下这一局吗?”   东方玉难得神色认真了一次,“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不会给我准备的机会,恐怕会采取直接行动,输赢我不知道,我只能说,在两湖,我二人可以说是势均力敌。”   “不管他有没有动作,我打算先动手,你看如何?”杨昭询问道。   东方玉愣了一瞬,沉吟道:“只怕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先不说了,给你这个。”   他说着从腰间拿出一个荷包,拉开封口,倒出一个系着红绳的白玉坠子,径直套在他脖子上,杨昭看着胸前雕得活灵活现的小鱼,皱眉道:“给我这个做什么?”   东方玉点点他的额头,“别不识好歹啊,你看谁家孩子没个护身符什么的?”   “刚买来的?”   东方玉有些怅然道:“好些年了,以为这辈子再没机会给你了,以前你不在,都是这条小鲢子陪着我,以后要是我没了,就叫它继续陪着你,也是个念想。”   闻言,杨昭不由一阵气闷,“你胡说什么!”   东方玉仰躺在床上,“当我没说。”   杨昭攥住他的前襟,一把将人从床上拽起来,咬牙道:“你再胡言乱语,我先剁了你,你信不信?”   东方玉面上有一瞬的忧虑,“小鲢子,如果这一次我占不得先机,吴钦,向问天,童百熊,加上那些趁火打劫的老仇人,很可能面临的就是至少四路人马的追杀。”   “你怕死?”杨昭面无表情地道。   东方玉愣了愣,笑骂道:“奶奶的,你不怕死?”以前他是不怕,活着死了可能一点区别都没有,可是现在不同了啊,这傻小子已经回到他的身边,他就再不是一个人了,这么些年来,他从没像这些日子一般,活得如此轻松自在,不需要任何遮掩与防备,那么的踏实和安心,他还想着好好看着这小子慢慢长大,哪里舍得现在就死?   杨昭想了想,认真地道:“我以为你这个左使干得挺风光的,原来是个空壳子。”   言罢,他二话不说兀自上床睡觉去了。   东方玉顿感无比受挫,这个臭小子,这种时候,不安慰他竟然还挖苦他!想想也无甚可抱怨,便知趣地躺在他身边。   杨昭抓住他的衣襟,一把将人丢到了床里,东方玉捂着被床板撞疼的膝盖,崩溃地道:“小鲢子,你温柔一点儿会死啊!”   杨昭拿起胸前的“小鲢子”,闷闷地道:“护身符给了我,你怎么办?”   东方玉微微一笑,拿出那个他同样从不离身的丑鱼,“不妨事,我还有这个。”   杨昭神色有一瞬的恍然,伸手接过那快圆不圆扁不扁一头尖尖,连眼睛也歪歪的木头鱼,颤声道:“它······”   东方玉从他手中拿回来:“早说了让你藏好,当年我在乱坟岗刨了三天三夜,刨出一个跟你一般大的小孩儿,怀里揣着它,奶奶的,坑死老子了······”   杨昭心头一颤,“在东阁······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东方玉将人按进怀里:“你杀莫豪风的第二天晚上。”   杨昭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他:“真的是你!”   东方玉揉揉少年的发:“是啊,想不到我这混蛋也有良心发现的一天吧。”   杨昭没有再说话,当然什么也不需要再说,不过这家伙没他想得那么渣,大略也算是件好事吧!   汉水穿城而过,南北两岸,襄阳樊城两座重镇,隔江相望,汉江中游的襄阳更是贯通南北,承启东西,自古便有南船北马,七省通衢的美誉。   杨昭看着面前高大的城墙,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襄阳城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易守难攻,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城防守备甚严,夜间城门一旦封锁,想要出去,恐怕不那么容易。   进得城中,城内商贾连樯,列肆殷盛,客至如林的胜景,让杨昭不由默默点头,果然是个好地方,那个家伙倒还有几分眼光。   行得片刻,一干教众,已然恭候在分堂之外,见得来人,忙屈身见礼:“属下恭迎左使。”   东方玉抬手示意众人起身,立于众人之前的男人,面上复杂地上前一步,“玉哥,好久不见。”   东方玉神色平静地点点头,“是啊,好久不见。”   不再是以往那般虚假的热络,两人心中比谁都要明白,该到了断的时刻了。   吴钦侧身让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东方玉也不客气,径直跨进了大门,一干堂主香主也紧跟着走了进去。   杨昭落在后面,吴钦看着少年和儿时一般深邃平和的眉眼,微微笑道:“小鲢子,有出息。”   杨昭面无表情地道:“六哥过奖了,杨昭有今天,说到底恐怕还要谢谢六哥。”   吴钦讽刺地笑了笑:“当年阿玉要我去接你,可真是找对了人,记得吗,你在里面受刑,我就在外面,我给牢头拿了银子,还交代了,这小子又犟又能忍,那些酷刑得往死里用,不然可撬不开你的嘴。”   “那真叫六哥失望了。”杨昭低声笑道。   吴钦点头道:“是啊,要说这世上谁能给我这么大的惊喜,恐怕也只有你小鲢子了,当年,一坑臭水叫你养出一塘活蹦乱跳的鲜鱼,一个奶娃娃有办法让那个尖酸刻薄的赵管事给你一个摊位,从没进过学堂,能写得一手好字,就连旁人的笔迹也模仿得分毫不差,阿玉父母那件事,我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叫你一眼看穿。”   杨昭苦笑一番:“生活所迫,岂能不学聪明一点。”   “只可惜,太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让我猜猜你这次的目的,阿彪已经解决了,这回该轮到我了是吗?”   杨昭并不说话,吴钦似乎也不介意,只是看似随意地正了正衣襟,“没关系,鹿死谁手还难说得很,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若是你死了,六哥定让阿玉给你陪葬,也省得他再到乱葬岗子去刨死人,干些吓死人不偿命的荒唐事儿!”   他辅一转身却又顿住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过身来,冲他拱手一揖,“差点忘了,小鲢子如今已是教中新贵,手握重权,六哥还真是逾矩了。”   东方玉的例行公事,杨昭没有兴趣,有些喧嚷的大厅里,他也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一旁当个看客,这里的人名义上也好,实际上也罢,都称得上是东方玉的人,所以作为主子的死对头再加上教中传出的那些或真或假的流言,他这个面冷心冷的活阎王,倒也没什么人敢来打扰。   两湖地区有实力的人物恐怕都在此地了,东方玉说得不假,看样子,两人已成分庭抗礼之势,两方势力都在,吴钦最好的打算,是在其他各堂离开之后再动手,可是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候,东方玉怕是也不会让他们那么轻易就走,两人如今面上和谐,底下已是心照不宣地撕破了脸,看来,一场硬碰硬的较量在所难免了。   是夜,一通晚宴过后,李玄扶着看起来醉得七七八八的东方玉回了房,杨昭仍旧坐在座上,面无表情地灌着酒,吴钦冲着对面的少年,举了举杯,“小鲢子,让我看看,你今晚又能给我什么样的惊喜。”   他说罢,堂中立时凭空出现数十黑衣高手,吴钦冷冷一笑:“叫你背后的高手出来吧,这房间里点了软骨香,任他内力绝顶,现在也只能是只软脚虾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偶米有按时发文,来补~~~   教主那受受的潜质已经开始慢慢暴露了···   ☆、了断   杨昭放下手里的杯子,“恐怕这一次又要让你失望了。”   他言罢,拔出手边的佩刀,两人之间的圆桌,立时裂成两半,被气力震碎的盘盏,顿时崩裂开来,立在吴钦身后的两个侍卫还来不及看清迎面飞来的碎瓷,只觉喉口一痛,顷刻间倒地身亡。   吴钦面上变了变,却仍是不慌不忙地低声笑道:“果然,又是一个惊喜。”   他话音刚落,院中已是四面火起,一片鼓噪杀伐之声。   大堂内,刀光剑影,血光四射,少年手中的锋刃铮铮作响,手起刀落,是不留情面的狠绝老辣。   黑衣人一个个倒下,吴钦端着手中的酒盏,却始终坐得稳稳当当,似乎连一丝危机感也无,他看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少年,和他手中沾满鲜血的利器,面上赞赏地拍拍手:“小鲢子,从前那帮孩子,心肠最好的就是你,现在不是也能够做到杀人不眨眼了吗?”   “少废话,你想怎么死。”杨昭在他身前三步远处顿住。   吴钦故作诧异地道:“死?我可从没想过要死,你是想杀我吗,小鲢子?阿玉需要我,没有我,他怎么会有今天?”   杨昭冷冷一笑:“如果你真的有用的话,他就不会到今天还只是一个区区光明左使。”   他不以为然地笑起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不妨就动手,那么六哥大概就只能在地底下等着阿玉了,我想,不出一个月,他定会跟来。”   杨昭握刀的手一下子松了下来,面上当即升起一片寒意,“你想怎样?”   吴钦站起身来,摇头笑道:“这么在意吗?你以为我不会为自己留后路吗?从当年离开村子,我就想过事情败露的那一天,从那天开始,我就在考虑自保的方法······”   他话未说完,东方玉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神色平静地接下了他的话:“你自保的方法就是给我下毒,是吗?”   吴钦诧异了一瞬,点头道:“没错,很方便,又管用的法子不是吗?即便你察觉了什么,即便你知道我就是当年害你全家的凶手,你也只能对所有人包括你自己说你忘了,现在呢?是不打算继续忘下去了吗?还是说,你决定放弃眼前的一切,要愚蠢地跟我同归于尽?”   杨昭目光忧虑地看了他一眼,东方玉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神色。   “交给你了。”少年低声说了句,便不再多言,转身朝屋外走去,顺手带上了大门。   周围的火光中喊杀声一片,杨昭看着头顶似乎也被血色浸染的月亮,抬手轻轻按住自己左边胸口处,那里有他仿佛誓言一般虔诚的信仰,还有一个注定会耀眼得让整个世界去仰望的人。   他从来不善言辞,尤其是对在乎的人,而左使大人话是不少,却根本没有一句正题,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跟对方诉说过这些年的遭遇,其实他早该问问的,可是问了又能如何,得到的答案永远只可能是那夜的一个“好”字,而他们都不是纠缠过去的人。   他终究是误解了阿玉,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像东方玉从不解释一样,因为他清楚,杨昭也许会怨他,却绝不会恨他,也许会气他,却绝不会伤害他,若是有一天,杨昭真的明白了一切,那么懊恼后悔的也只能是他自己,这等划算又省力的事情,果然是狡猾的东方左使会干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东方玉一身是血地从里面走出来,杨昭看着他身上的血迹,不由有些担心地皱了皱眉:“受伤了吗?”   东方玉摇摇头,抓住他的手腕,眼中是他从没见过的茫然脆弱:“小鲢子,你说爹娘······会原谅我吗?”   杨昭心中蓦地涌出一种酸涩的情绪,下意识地反手握住他:“会的。”   东方玉上前,紧紧拥住面前的人,“以后,我们相依为命好吗?”   少年并未答话,只是看了眼夜空中皓白的月亮,露出一个淡淡的温柔的笑容。   无声的安慰中,东方玉渐渐平复下来,杨昭也及时地将人从自己身上扯开,“你还没完没了!赶紧想办法,现在怎么办?”   东方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解风情到这份儿上了!”他郁闷地看了看四周的混乱的情况,“齐武还没过来吗?”   杨昭摇摇头:“没有,看样子情况很复杂。”   他话音未落,只见不远处的天幕上升起一道红色的火光,东方玉连忙拉住杨昭:“快走!”   “去哪儿?”   “当然是逃命啊,笨蛋!”他说罢,拉着人便向外走去。   刚出内堂,追在身后的高手已经越来越多,杨昭郁闷至极地冲身边很是狼狈的人吼道:“东方玉,你是得罪了多少人哪!”   “我没得罪他们,是他们嫉妒我英俊潇洒女人多!”   杨昭只觉得自己砍人的心都有了,“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说笑!”   他说着连忙把缰绳递给他,东方玉皱眉道:“这会儿城门已经关了,要马恐怕也出不去!”   “那你有别的好办法吗?”   东方玉摇摇头,杨昭神色肃然地道:“我有办法出城。”   闻言,东方玉也不再多问,忙翻身上马。   一路奔到城西,杨昭攥着手里的东西,面上有片刻的出神,再回头看时,身后之人已经落后他数丈远,他有些担心地调转马头迎上去,正见那人身驱一晃,险些从马上跌下,他连忙跃到对方马背上,从背后给了他一个坚实的支撑。   “阿玉,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东方玉白着一张脸,手上有些发颤地摸了摸前襟和腰带,杨昭见状,有些担心地道:“阿玉,你找什么?”   东方玉摇摇头:“没事,我们快走!”   杨昭抓住他手,使劲扯了把缰绳,马儿一声长嘶,停在原地,杨昭借着月光,看到他煞白的脸色和额上沁出的冷汗,顿时大惊不已,“阿玉,你到底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东方玉拍拍少年的手安抚道:“真的没事,只是有点儿头疼,老毛病了,再不走他们就追来了!”   杨昭面上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是解药对吗?落在分堂了对吗?”不待东方玉回答,他已经调转马头,打算往回赶去。   东方玉一把按住他:“小鲢子,不能回去!忍忍就过去了,我知道那药怎么配,你信我!”   杨昭踌躇一瞬,定定神,权衡一番,打马向外城赶去。   ······   一路奔到西门,杨昭抱紧了怀里已经被他打昏的人,冲着守门的小将高声道:“东厂密使赵杨,奉太后令,十万火急,速开城门!”   原本被扰了清梦的官员已经很是不满,但是对方自称东厂之人,又让他心里多少有了几分顾虑和畏惧,看了看马上的少年和他怀里一身是血的男人,那人皱眉道:“这位大人自称东厂密使,可有证明。”   杨昭面无异色地道:“事态紧急,未曾带在身上。”   闻言,官员连连摇头道:“如此,恕下官不能从命。”   他话音未落,已经被人一鞭子甩在脸上,“混账东西,耽误太后的大事,你能担待得起吗!”   被打得晕头转向的朝廷命官,气势上顿时弱了几分,忙捂着脸点头哈腰地道:“大人,这私开城门是死罪啊!”   杨昭亮出手中的玉佩,“大人可看好了,这玉佩的分量够是不够!”   对方借着火把,见他手中之物,顿时傻了眼睛,当即跪倒在地:“下官愚昧,不知上使驾到!”他说着冲身后的下属连连摆手道,“快,快开城门,送上使出城!”   ······   东方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少年坐在他身边,两人靠在一起坐在一棵老树下,周围是躺了一地的黑衣人。   杨昭见他睁眼,什么也没说,东方玉诧异地看着他一身的血迹,杨昭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什么遗言要说的?”   他忍不住向后看过去,才发现十步外的百八十个杀手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再回头看看前方,竟是已经到了悬崖边上,他苦笑着看着边上的少年,“他们为什么不过来?”   杨昭白了眼地上的几十具死尸,东方玉皱眉道:“伤得怎样?”   杨昭摇摇头:“皮外伤,只是右手不行了,对付不了那么多。”   东方玉瞥见他右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忙撕下里衣,给他包扎起来。   “怎么办?”杨昭低声问道。   东方玉一脸苦色:“怎么跑悬崖边上了?”   杨昭有些懊恼地道:“他们早就埋伏在城外了,一出城就紧追不舍,我不认识路······”   “那你干嘛打晕我?”东方玉崩溃道。   “看你疼死吗!”杨昭没好气地道,说着甩开他,站了起来。   二人身后的黑衣人渐渐围上来,但是看着少年手里那柄再普通不过的长刀和地上死状恐怖的同伴,心中多少有些忌讳,一再放慢了上前的步子。   东方玉跟着他站起来,拉拉杨昭的袖子,看了看身后的悬崖,“要不,跳吧?”   杨昭愣了一瞬:“你开什么玩笑?”   “下面是南河,掉下去死不了的。”他一脸认真地道,说罢,也不等杨昭反应,抓着他的手,转身跳了下去。   紫禁城内,青烟袅袅的宫闱中,一众宫人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软榻上坐着盛怒的太后,地上跪着东厂的总管和那夜守城的小吏。   “假传懿旨,深夜叫开襄阳城门,到底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你确定东厂当真没有一个叫赵杨的人吗!”一脸厉色的美貌妇人,紧盯着跪在几步远处的总管太监。   “回太后,东厂确无此人。”那人抹着头上的汗水,神情笃定地道。   张太后沉吟一瞬,看向边上一个小吏:“可有看清那人的模样,若是张榜捉拿如何?”   闻言,小吏连连摇头道:“太后娘娘,当时夜已深,况且那人脸上还蒙着面具,搜查起来,恐非易事。”   “你可问清楚了,那人手中的当真是九龙佩吗!”她仍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小吏心里动摇了一瞬,颤声道:“下······下官,好······好像是······”   他话音未落,张太后劈手砸了手边的白玉盅,“荒唐!没看清你也敢打开城门,你是活腻了吗!”   “太后,太后饶命!太后饶命!下官知罪,下官知罪!太后娘娘······”   正殿里一身天子打扮的少年,气急败坏地看着身边的几个奴才,“这个黑心鬼!害死朕了!你们几个,快给朕想个法子,若是母后问起九龙佩该如何是好!”   “皇上不若告诉太后,说玉佩不慎丢失。”一个太监讨好地道。   小皇帝想了想,摇头道:“不行,为了找回玉佩,母后不得天涯海角地追杀他?这朕岂不是害了人家?”   “皇上不如来个将计就计,告诉太后,是皇上将玉佩给了那人,吩咐那人前去办差!”另外一人,思索着道。   小皇帝眼前一亮,忙点头道:“这是个好主意!”他指着边上一个武官模样的人道,“你,把手下都给朕派出去,悄悄地去把那个黑心鬼抓回来,朕要好好教训他!对了,不准伤人!”   ······   东方玉一手抓着杨昭,一手拉着崖壁上的一条树藤,杨昭意识到两人此时狼狈无比的处境,无比郁闷地道:“你干什么!不是说下面是河吗!”   东方玉看了眼两人身下层层的白雾,抓着少年的手又紧了两分,顿了顿,有些尴尬地道:“我······不太确定。”   “东方玉!不确定你拉我跳!你不知道信口开河会死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不放手   杨昭强忍住想杀人的冲动瞪着这个极度不靠谱的家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火辣辣的太阳照在两人身上,杨昭已是一身大汗,上面的人状况更是糟糕透顶,汗水顺着他的侧脸不停地淌下来,抓着树藤的手也已经磨出了血,在藤上留下一长段斑斑的血迹。   “放手。”杨昭挣了挣被抓住的手腕,本就被汗水沾染得有些湿滑的皮肤,差一点就滑脱了对方的掌控。   东方玉心惊肉跳了一瞬,顿时郁闷非常,轻踹了他一脚,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妈的干什么!”   “我叫你放手!”   “我没听见。”东方玉说着把脸转向一边,不再理他。   “东方玉,你放不放?”杨昭无比崩溃地道。   “有本事你自己放。”对方不以为然地白了他一眼。   “我放了,你倒是松手啊!”   ······   僵持了半晌,眼看他脸色发白,体力已是有些不支,杨昭用空着的那只手,慢慢拔出腰上的刀,把刀刃压上了自己的手臂:“你不放手我砍了。”   东方玉脸上露出一个挫败的神情,“小鲢子,你行!老子记住了,咱们走着瞧!这可是你叫我放的。”   他说罢,抓着树藤的手一松,两人便径直顺着山崖坠落下去。   ······   风雷堂内,坐在雕花的梨木椅子上,须发花白身形魁梧的老者看着堂前报信的下属,握着扶手的宽大的手掌松了紧,紧了又松,不自觉地显露出他心中的犹疑不定。   他一边为自己的独到眼光而得意,东方玉果然好魄力,以身为饵,保住了他的一批得力下属,在跟吴钦的一场争斗中,压根没有伤筋动骨,不仅消灭了仇人,更是企图将两湖一代不肯听从他的势力彻底肃清,这等手腕和心计,这等豁出一切的胆量,让他都不禁有些胆寒。   一边他又实在不知自己的下一步棋到底该如何走,此时此刻,吴钦的大部分心腹恐怕正在追杀他,一些个早就蠢蠢欲动之人恐怕也不会放过这个除去劲敌的好机会,东方玉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如果东方玉死了,那么日月神教大概又要恢复到十年前的情状,自己这些年的心血也就白费了,但如果他不死,他日坐上教主之位也必不肯受制于人,那么到底怎样做,才能让自己得到最大的利益,这是他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如今神教中地位最高的两个年轻人,一个东方玉,一个杨昭,杨昭那个毛孩子根本不用他担心,毫无根基,唯一的仰仗就是教主,又不会做人,即便有些手段也翻不起什么大浪,虽然如此想,但他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陈家寨里那个沉稳冷静,有胆有识,心思缜密的少年,他那时的表现,比起少年时的东方玉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杨昭当初有没有背叛东方玉,他比谁都清楚,刹时间,他只觉得脑中闪过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的念头,若是这两人联手······   杨昭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两人也已经被冲到了一处河滩上,杨昭抬起那只仍被人握得死紧的手腕,看着上面实实在在紫了一圈,挣了挣,还是没能挣开。   他推了推躺在身边的人,东方玉却一动不动,他再次使劲推了推,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想起两人落崖和在水里漂流的过程中,这个疯子一直把他牢牢护在怀里,杨昭当即忧心起来,难不成真是受伤了?   “阿玉,阿玉你醒醒,阿玉······”   杨昭叫了一阵,仍旧是没有回应,他语气中也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急切,刚准备输些真气给他,只听那人扑哧一笑,睁开眼睛,得意洋洋地道:“小鲢子,我就说嘛,我死了你一定会哭的!”   杨昭沉默了一瞬,抬起拳头就要砸向那张看起来很欠揍的脸,东方玉忙抓住他握拳的手,告饶道:“别打,别打!跳悬崖都没摔死我,被你打死了岂不是很亏?   “你有毛病吗?我叫你放手,没让你跟我一起下来!”杨昭气急败坏地道。   东方玉无辜地挑挑眉,“你一直叫我放手,又没说放哪只手,我怎晓得?”   杨昭看着他一脸欠揍的表情,额上的青筋跳了跳,见于他无比狼狈的样子,还是怏怏地收回了要揍到他脸上的那只手,东方玉爬起来,给他把伤口重新收拾了一番,两人就坐在河滩上,借着未落下的夕阳,晒干身上的衣服。   东方玉揽住少年的肩膀,指着河面上金黄的太阳,“小鲢子,你说,和我们家的一不一样?”   杨昭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和身边人泛着金光的侧脸,有一瞬间的恍然,点头道:“很像。”   东方玉揉揉少年的脸,伸出手比划了一番,“小鲢子,你那时候才这么大点儿,小小的,我一只手就能抱起来。”   杨昭将脸上的那双手掰下来,看似认真地道:“阿玉,你说我现在是不是该把小时候那些旧账都讨回来?”   “小鲢子,你是想跟我打架了?行,老子来跟你练练,瞧你长进了没有!”   他说着顺势将人按倒在地,杨昭也不示弱,两人当即便扭打在一起,滚成一片。   闹了一阵,本就是伤员的两个人,最后都气喘吁吁地躺在了河滩的沙地上。   东方玉朗声笑道:“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那是你欠揍。”杨昭没好气地道。   东方玉歇了半晌,拉拉他的手:“小鲢子,我饿了。”   杨昭白了他一眼:“你饿了,找我干什么?”   东方玉拉着他坐起来,很好意思地道:“以前在家都是你做饭!”   杨昭也懒得跟他浪费口水,别说他不指望这家伙做东西,就是他真做了,恐怕他也不敢吃。   任命地从河里捉了些鱼,剖腹去鳞,燃起火堆,两人就烤起了鲜鱼,杨昭像是想起了什么,认真地问道:“我们接下来往哪儿走?”   “估计他们很快就能找到这儿来,北面的路怕是走不通,东面和南面都是老对头的地盘儿,现在只能往西走,入川了。”   杨昭没再说话,东方玉接过他递来的鱼,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去,顿时被烫得倒抽一口冷气,杨昭看着他形象全无的样子,任命地道:“你慢着点儿,没人跟你抢!面前就是河,你就是想吃一百条,一千条,难道还不够你吃吗?”   东方玉一边吃一边点头道:“这话在理,别光看我,你自己也吃啊,明天还得接着逃命呢!”   杨昭看了眼他很是自在的模样,忍不住摇摇头,怎么“逃命”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听着跟度假一样呢!   杨昭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肃然地问道:“阿玉,你身上到底中了什么毒?”   东方玉摇摇头:“只知道是南疆的一种东西,其他就不清楚了,平一指也只能开出压制毒性的药。”   “那你还如此自在?”杨昭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有些气恼地道。   “又死不了!”东方玉故作轻松地摆手道。   “你怎知死不了?”   “七八年了,我不还活得好好的?”   杨昭知趣地闭了嘴,跟这种人说话真是费劲!   看他脸色,东方玉忙笑道:“小鲢子,不用担心,我死不了的,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他话未出口,杨昭没好气地接道:“坐上教主之位,成为天下第一,玩遍世间美人,让整个江湖对你俯首称臣对吧?”   东方玉语塞了一瞬,他没想到自己随口说出的玩笑话,对方竟然记得如此清楚,当下心情大好地道:“没错,果然只有小鲢子最了解我东方玉!”   夜落下来,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东方玉把人拉到身边,固执地将少年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把自己的外衫盖在他身上,“睡吧,河边风凉。”   杨昭挣扎了几下,每次都被他按回来,最终也因为困倦,妥协地睡了过去。   半夜醒来的东方玉,发现两人睡前的姿势已是调了个,他靠着少年结实的胸膛,在心里感慨了一瞬,自家孩子真是长大了啊!然后给自己调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兀自睡去。   童百熊看着立在面前的青年,面无表情地问道:“丁穆,你和杨掌事关系不错?”   闻言,丁穆忙道:“回长老,少时我曾与掌事同在南苑做事,有些交情。”   “那你可知,他与东方左使是什么关系?”童百熊接着问道。   丁穆心下警觉了一分,“据属下所知,杨掌事七岁来到黑木崖,此间一直在南苑,从未离开过,而东方左使游历江湖,两人该当不会有什么交集,后来,杨掌事入了东阁,也就是一年光景,其他的,属下便不清楚了。”   童百熊摆摆手:“你下去吧。”   丁穆退下后,童百熊不由有些困惑,任我行不是傻子,杨昭想在他手底下蒙混过关,绝不是容易的事情,王笑乾的事情,东方玉虽有损失,但谁也不能说他没有受益,而郝长老的死,最高兴的恐怕也只会是东方玉,但这两件事都和五岳剑派扯上了关系,从杨昭的身世来说,他与东方玉狼狈为奸已是有些牵强,若是和五岳剑派搅在一起,似乎更加没有道理,他不知道,是应该一次除掉这两个隐患,还是该按兵不动,继续观察。   再度躲过两批追上来的杀手,杨昭破罐子破摔地坐在地上,瞪着面前哭笑不得的东方左使,“你走吧,我跟你又不是一路人,凭什么跟你一起被人追杀?你爱走哪儿走哪儿去!”   东方玉将人从地上拉起来,抹掉他脸上的血水,“好啦,赶紧走啦,马上就过岷江了,过了江我们就安全了。”   拐着人上了渡江的船,东方玉坐到少年身边,了然地道:“行了,别摆臭脸给我看了,我知道你是气我把自己置于险地,担心我直说嘛。”   杨昭想起刚才惊险的场面,叹息道:“阿玉,刚才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东方玉点点头:“知道,知道,你不都替我挡下了吗?”   “这一次是没事,那下次,下下次呢?你从不告诉我你的安排,我心里没底······”   东方玉定定神,看了看两岸映着流水的层层叠叠的青山,神色认真地道:“好,我告诉你我的安排,按照我的安排,根本就没有这一场逃亡,两湖是我的身家性命,我不会蠢到真的以两败俱伤的方式来收拾残局,按照我的安排,现在我们早就已经回到黑木崖了,而我带来的那些人则会全部死在这里。”   杨昭脸上有一瞬的震惊,“那为什么······”   东方玉自嘲地笑道:“为什么我最后又改变了主意?”他有些惆怅地接着道,“还不是有个人,知道了我的行动,开口不问我会不会有危险,竟然先问那些人能不能脱身。”   “所以,你在最后关头改变了主意,让他们先走?”   东方玉想了想道:“也算不上先不先走,我们在前,他们在后,那些人不是想杀我吗,我便牵着他们走,将他们从暗处引到明处。”   杨昭明白了,自己已经和这只狐狸一起成了追踪与反追踪的诱饵,他郁闷了一瞬,一把将人推倒在船板上,“可恶!这种好事儿你怎么不找别人!”   东方玉揉揉少年的脸,很认真地道:“因为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可以为了我不顾一切,我也只愿意把后背交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忍不住翻了翻前文,在偶的各种狗血,烂俗,yy,施虐,恶搞···之下,还能跟偶一起看文,偶就有种泪牛满面的冲动,呜呜···   ☆、解毒   进入四川的地界,东方玉拉着少年的手,看着面前的岔路,皱眉道:“小鲢子,你说我们走哪条?”   杨昭神色低靡地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路。”   东方玉指着不远处的两条路:“右边这条是大路,通向荣昌,左边就是进山了,要穿越一大片山林才能到永川。”   杨昭沉思一瞬,皱皱眉:“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地方,走大路吧。”   东方玉神色怪异地瞥了他一眼,拉着人径直往小路走去,杨昭脚下不肯动,“你干什么?”   东方玉脸上很是不快地道:“走大路做什么?想要全歼敌人,这茂林中最好,保证一个也逃不掉。”   杨昭被人拖着进了林子,心里顿时苦笑起来,东方玉猜得没错,他说走大路,实在是因为担心李玄他们,走小路的话,他们二人会相对安全,但是张允他们在密林中追击敌人的时候也很可能会遇到被伏击的危险,走大路的话,他们二人就会相对危险,而李玄他们消灭敌人就会轻松一些,他看了眼东方玉脸上臭到了家的表情,也知趣地闭嘴不再多说。   两人走了将近半日,可谓是惜字如金,杨昭挣了挣被抓了一路的手腕,东方玉回头瞪了他一眼:“做什么?”   “阿玉,你老抓着我干什么?”   心情烂到了极点的东方玉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我愿意呀?这里到处都是毒物,我怕你小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昭晃了晃被抓着的手腕,“阿玉,你气什么?我只是担心允哥他们而已,你堂堂光明左使,将来还要做教主,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东方玉皮笑肉不笑看着他:“你觉得我大方吗?”   杨昭连连摇头道:“从来没有。”   东方玉神色狰狞地笑了笑:“老子还就小气了,这笔账我们也记着,到时候慢慢算!”   杨昭郁闷道:“这一路你都记了多少账了,你能记得住吗?”   “走着瞧。”他冷笑一声,拉着人脚下不停地继续向前走去。   林子越走越深,杨昭看着大片大片稀奇古怪的植物和形态各异的毒虫,心中也不由谨慎了几分,东方玉一边走,一边一一告诉他在这种地方行走的经验。   天色渐渐暗下来,东方玉查看了一番周围的地形,选了一片比较开阔的平地,“今晚就在这儿过夜吧。”   杨昭点点头,“我去找点吃的吧。”   东方玉神色肃然地抓住他的肩膀:“包袱里还有干粮,哪儿也别去,这里不同于其他地方,到处都是危险,不准离开我半步!”   他说得严肃,杨昭也知道自己没有在这种地方生存的经验,便不再多说。   两人靠坐在一起,东方玉看着身旁的少年,有些担心地道:“跟我来,后悔吗?”   杨昭削着手里的树枝,“什么后不后悔的,我不认为自己有后悔的机会。”   “不用担心他们,李玄几个常年跟着我东奔西跑,这种环境他们比我熟。”东方玉认真地道。   杨昭将手里削剩下的枝条丢开,“我更担心你。”   东方玉微微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敢把别人看得比我重要,老子早揍你了。”   杨昭并不理会他的玩笑话,只是微微蹙起了眉头。“阿玉,等到了前面,你跟师父他们会合之后,我便不跟你们一道了。”   “你要去云南。”东方玉伸手抹平少年的眉心,神色笃定地道。   杨昭看得出来,阿玉口中的解药,效果并不像他说得那般好,而他所谓半年发作一次的东西,这些日子里,似乎反应越发频繁,杨昭虽然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但是也觉得这种东西怪得很,尽管除了头疼并没有其他症状,但是看着东方玉吃了药还会疼得死去活来的样子,杨昭觉得不管怎么样不能像他自己一样对其置之不理。   “你自己都不在乎,我操什么闲心?自作多情。”杨昭冷冷刺了他一句。   东方玉愣了一瞬,抬手拍了他一巴掌:“浑小子,你这气人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杨昭不再理会他,开始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在这之前的之前,他原本打算从东方玉这里拿到《葵花宝典》,东方玉什么时候做教主,怎样坐上教主之位,他并不关心,但是因为童百熊的倒戈和自身的危急处境迫使他不得不倒向任我行,那么如今想要神教至宝,似乎就只能从任我行那里着手,若说能够光明正大得到《葵花宝典》的,在日月神教无非两种人,一种是他心中真正的教主人选,一种则是像东方玉这般被教主疑忌的对象,而无论哪一种,从目前来看,东方玉仍然是最有可能的人选,杨昭不确定,他是应该阻止任我行将《葵花宝典》交给东方玉,还是应该以一种更直接的方式让它彻底消失,但很显然,这都不是容易的事情,杨昭有一瞬间的恍然,如果东方玉知道最想阻止他变成天下第一的人是自己,到那时,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变成真正的敌人······   月上中天,密林中似乎一层一层堆积在一起的植物,使得这里的夜晚格外的阴暗。   一阵低哑的虫鸣过后,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嘶吼,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两人面上都不由露出了警觉的神色,杨昭看了眼身边的人,低声道:“听起来离这里不远,你别动,我去看看。”   东方玉一巴掌拍过去,却被少年抓住了手,他没好气地道:“忘了我白天怎么跟你说的吗?夜里乱跑,你想死吗?”   听着叫声越来越惨烈,杨昭有些担心,时间上,李玄他们应该已经进了林子,“我看看就回来,小心点儿就是了。”   东方玉崩溃地瞪了他一眼,站起身来,“走吧!我跟你一起。”   闻言,杨昭也不再多说,两人便顺着声音小心地摸过去。   约莫行了半里,杨昭看着不远处亮着火把的山洞,“就是这里了。”   “要过去吗?”东方玉皱眉道。   杨昭沉思了一瞬:“你留在这里······”   他话音未落,对方抬手抓住他的手臂,力气大得几乎要把他骨头捏碎一般,杨昭低声痛呼道:“你干嘛!”   东方玉也不说话,拉着人便往前走去。   待二人行近之时,洞内的声音也渐渐弱下来,几声垂死挣扎一般的喘息过后,就再没了声响。   二人离洞口尚有十步,洞内之人突然发出一声诡异的憨笑:“刚刚还在发愁没人试药,老天爷就送来两个!”   闻声,两人都下意识地将对方往身后扯,东方玉看着洞口处一身苗人装束,五短身材,形容丑陋的黑脸老者,有些吃惊地一步跨到没能被他扯动的少年身前,“小鲢子,他是五毒老祖,南疆五毒教的教主,江湖上传说他早就死了,没想到竟然还······”   听见东方玉的低语,那人笑声更隆:“年轻人,你竟然认得我,见识不小。”   东方玉言道,“传言五毒老祖五毒为身,毒蛊之术冠绝天下,在下早有耳闻。”   “既然早有耳闻,那便乖乖进来为老夫试药吧!”   东方玉眉头蹙起,看着身后的少年:“小鲢子,这人不好惹,找机会走!”   杨昭哪里管他说这些,他正要找这种大人物,对方却自己出现,他高兴还来不及,怎能就这么走了?他一把拉开挡在面前碍事儿的人,冲那个长得似乎与蟾蜍毒蛇颇有亲缘的怪人抱拳道,“前辈,我这位朋友身中剧毒,连日月神教的神医平一指也诊不出是何种毒物,不知前辈是否识得?”   闻言,对方冷哼一声,“你们是日月神教的人?平一指?他能认识多少毒物!就是日月神教的人,落到了老夫手里,这药也得照试不误!”   杨昭并不理会他的话,自顾自地道:“前辈,我这位朋友所中之毒,平均每半年发作一次,发作之时脑髓之中犹如蚁虫啃噬痛楚难当······”   杨昭细细描述东方玉毒发之时的情状,言语间几乎未曾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东方玉本欲阻止,但看那五毒老祖神色,已知杨昭用意,这等痴迷于毒物之人,想要引起他们的兴趣,或许这正是一个好办法。   待得杨昭说完,那怪物已是大笑起来,“想不到我那尚未炼成之药竟是叫你吃了去!这尸丸是老夫十年前便开始炼制的奇药,不过当年只是草创,如今方乃大成,你吃的那个不过是个小玩意儿,药效差得远,且服药有七年之期,七年之后方能致人死命,听你这般描述,怕是七年已近了。”   “那敢问前辈,此药可解?”杨昭接着问道。   “老夫的药,老夫自然解得。”他言语之中不无得意地道。   “那么,恳请前辈赐解药!”杨昭很是直白地道。   他话一出口,对方脸色便沉了下来,原本就骇人的容貌更显得阴森恐怖,“好大的口气,老夫本就是要用你们来试药,你这小子竟还开口要老夫的解药,简直笑话!”   东方玉拉住他:“小鲢子,别管其他的了,我们现在最关键的是想办法走掉。”   杨昭甩开他,上前两步:“你帮他解毒,我为你试药。”   东方玉心下一沉,未及开口阻止,浑身一震已是被人点住了穴道,五毒老祖恼羞成怒地看着面前一脸镇定的少年:“从来没有人敢和老夫讲条件。”   少年微微笑道:“前辈误会了,晚辈怎敢和前辈讲条件?不过是想和前辈做笔交易罢了,前辈帮他解毒,我为前辈试药,这很公平不是吗?”   此言一出,对方顿时笑得张狂起来,“公平?臭小子,你跟老夫谈公平?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杨昭点头道:“五毒前辈用蛊如神,我自问逃不过,但是晚辈也绝对有把握在断气之前取到前辈的首级,前辈想试一试吗?”他说着,鞘中的兵刃立时便在其强大的内力激荡之下铮铮作响。   感受到少年爆发出来的力量和身上杀伐果决凛然赴死的气势,自知武力上无甚优势的老者心头也不禁寒了两分,察觉到对方的心思变化,杨昭收起身上的杀气,神色恭敬地笑道:“前辈恕罪,晚辈无知,冒犯前辈也是迫不得已,如今您看,摆在我们三人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前辈大发慈悲,解了他的毒,晚辈乖乖为您试药,要么他毒发身亡,那么前辈您也只好与晚辈共、赴、黄、泉了。”   五毒老祖思虑片刻,心中已是有了计较,那个臭小子敢威胁他,他自然不会让他好活,若是来硬的,他确实不是少年的对手,即便有把握用蛊毒死他,但是恐怕他也躲不过少年手中的快刀,解毒不过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给他解药倒也没什么,最关键的是,他的药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十年的心血就在此一时,而且他抓来的那些为他试药的普通百姓,远不如这个内力深厚的小鬼管用,好吧,敢威胁他,就让他尝尝尸丸的滋味!   他从口袋中摸出一颗药丸抛过去,杨昭伸手接住,眨眼之间,鬼魅般的身影已经移至五毒老祖身边,他手里的刀更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压上了他的咽喉,他抬起捏着药丸的手,双眼微眯,一脸无害地笑道:“前辈,连一个晚辈都要欺骗,传了出去,前辈不觉得有损声誉吗?”   五毒老祖神色变了变,从袋中拿出一个青玉匣子,“他中的尸丸药力弱得很,用雪蛭将尸虫吸出来就是了!”   杨昭满意地点点头,走回东方玉身边,拉起他的手,捋起袖子,取出匣子里的雪蛭放在他手腕的经脉上,果然不一会儿便见一只形样怪异的尸虫被雪蛭吞进了肚子。   杨昭将那东西拿开,又装进匣子里,放到了地上,他看了看对方杀人一般的眼神,面无表情地道:“穴道天亮的时候会解开,有这个东西在,那些个毒物也不敢近你的身,天亮之前如果我没出来,也肯定不会让那个老毒物有机会出来,到时候你就走吧。”他说罢,再不看他,转身朝洞口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偶有保证,绝对无虐的~~~~~   ☆、三尸脑神丹   少年的背影坚毅挺拔,步履沉稳坦荡,是如同过往一般从来不曾改变过的执着坚定。   咸涩的液体滑到唇边,东方玉看着不远处阴森森的山洞,那些对于未知的恐惧正面目狰狞地撕扯着他自以为坚如磐石的心,他知道,如果杨昭不出来,他这辈子也不会再走出这片林子了,从认出他的第一天起,他就对自己发过誓,再也不会丢下他一个人,如果小鲢子不回来,他也许永远也发现不了,原来他也是个害怕寂寞的人,七年的漫长时光,他在这纷纷攘攘的人世中踽踽独行,仇恨,欲望,杀戮,堕落是他生命的全部主题,他无牵无挂,无所畏惧,不在乎生,也不在乎死,原本就一无所有自己,做任何事都不在乎豁出全部,而也正是这般魄力,使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一直想得到的那些东西,教主之位,天下第一,不过是想用来证明他不是一个失败者,所有人眼中年轻有为,傲气十足的东方左使,也许骨子里不仅不相信别人,也更加不相信自己,他承诺过要出人头地,光耀门楣,结果害得父母惨死,他保证过要保护照顾小鲢子,却害得他身陷囹圄,走投无路,他拿身家性命去信任依仗的兄弟,竟然是害他家破人亡的凶手,他感恩戴德敬重有加的结义大哥,也不过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他不失败吗?看似光鲜的外表之下,那一道道的刻骨之痛,又有谁能够看到?   他该难过吗?或许应该,或许曾经确是如此,但如今却都已在不知不觉中渐渐释怀,因为他知道,自家孩子已经长大,他机敏果敢,有勇有谋,冷静沉稳,心思缜密,尽管还有那些该死的善良和纯粹,但是这些都丝毫不会影响他一天一天耀眼的成长,尽管一直想要将他纳入自己的羽翼好好保护起来,但是很早以前他就知道,小鲢子并不是需要人去保护的孩子,他乖巧温和,却有着与生俱来的坚毅和干练,他不得不对很多事情妥协,但是那些骨子里的骄傲倔强却从来不曾改变过。从小到大那个傻孩子一直默默地陪伴他,帮助他,就算明知荒唐,还是会固执地纵容他,六岁,为他豁出性命,倾家荡产,七岁,为了保他周全,可以在大牢里九死一生,十四岁,明明知道自己是个混蛋,却还是为他卷入了争权夺利的漩涡,十五岁,为了顾及他的感受,可以把一切冤枉和委屈一一埋进心里,这之后,更是以一种近乎炽烈的重生,把整个江湖玩弄于鼓掌之上,东方玉觉得自己可以躲起来偷笑了,他家孩子有出息!   如今,他仍是想要教主之位,仍是想成为天下第一,但是那些毫无意义的初衷已经全都变了,他在乎一个同样在乎着他的人,他想用尽全力去补偿这些年他为自己受的苦,他想倾尽所有来纵容他,宠爱他,让他自由放任地活着,再不必委屈自己,为任何事情妥协······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却都有一个共同的前提——他们都得活下去。   ······   眼前的岩洞比想象中要宽上很多,进得深处,杨昭扫了眼地上横七竖八形色恐怖的死尸,继续目不斜视地向内走去,到得尽头,眼前的景象更是阴森恐怖,骇人不已,地上的污池中,是各种已经高度腐坏的尸体,整个池里都爬满了诡异健壮的尸虫。   五毒老祖从丹炉里取出一枚灰色的药丸,脸上得意之色更甚。   杨昭压下心中的猜测,点头道:“前辈不用给在下介绍一下此药的功用吗?也好叫晚辈死个明白。”   老者轻哼一声,“告诉你也无妨,这就是老夫用这些尸虫炼制的尸丸,只要在外面涂上一层我特质的药物,便是增强功力的奇药,习武之人服得此药,可陡曾十年内力,但是每年端午节前,这外层之药便会自行消失,真正的尸丸便会发挥作用,此时若不及时服下解药,尸虫便会脱伏而出,一经入脑,其人行动如妖如鬼,再也不可以常理测度,理性已失,连父母妻子也会咬来吃了,当世毒物,无逾于此。”   杨昭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尸丸这名字太过普通,前辈此药既有如此奇效,不如晚辈帮前辈换个名字如何?”   “哦?你倒是说说看。”他饶有兴致地道。   杨昭指了指地上被开了颅的三具尸体,“不若就叫三尸脑神丹怎样?”   五毒老祖愣了愣,点头赞道:“倒是贴切!那便叫三尸脑神丹了,小子,别再拖延时间,你以为进了这里,你还有机会耍什么花样吗?”   ······   夜一点点地尽了,东方玉费劲力气,终于冲开身上的穴道,拖着僵硬的身体,忙向山洞走去,未及进入,便看见已经走到洞门前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黑衫少年,见他平安无事,东方玉心下一松,顿时膝上一软,险些扑倒在地上,杨昭手快地一把扶住他,“不是叫你不要进来吗。”   “没事吗?”他颤声道。   少年神色轻松地耸耸肩:“能有什么事情?”他回头看了眼洞中冒出的浓烟,“先走吧,离开这里再说。”   两人走远了些,杨昭看着他红得厉害的眼睛,皱眉道:“你怎么了?眼睛这么红?”   闻言,东方玉那张俊脸顿时由白转红,由红变青,由青变紫,最后彻底黑了下来,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少年:“你还敢问老子!谁他妈准你点我穴道的?你在那儿站上大半夜不眨眼试试!”   杨昭不由愣住,他似乎没听说过,被点穴的人连眼睛也不能眨······   东方玉黑沉沉的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红,奶奶的,难不成他能说自己犯神经胡思乱想以为这小子一去不回······哭了大半夜吗!   眼见少年似乎是真的信了,东方玉忍不住舒了一口气,他娘的,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到底怎么回事?他让你试的什么药?你吃了没有?那老怪物怎样了?”东方玉想起正题,忙扯回神思,忧虑地道。   杨昭将手里的一堆东西扔在地上,提了提剩下的一个小包:“就是这个,三尸脑神丹。”   东方玉伸手去接,杨昭忙宝贝地揣进了怀里,“这个可不能给你,我以后升官发财可全指望它了!”   东方玉皱皱眉,杨昭也不理会他,拿出一卷黄纸递给他,“这个你保存好,将来有大用。”   见他神色严肃,东方玉也慎重地点点头,收了起来。   杨昭接着道:“不必担心,我是给他试了药,不过那老怪物身上有解药,你拿的那个就是炼制解药的手卷。”他想起山洞内的死尸和恐怖的化尸池,摇头道,“那老怪物我杀了,反正留着也是祸害。”   见他当真无恙,东方玉这才放下心来,杨昭捡起一个羊皮袋子,拿出一个模样古旧的青铜盅,递给他:“里面的东西,喝了。”   东方玉有些奇怪地接过来,打开一看,神色狰狞地道,“你开什么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里的东西貌似又被偶毁掉了一样,教主吃的那个半成品,呃···   ☆、凶你是轻的   杨昭从他手里接过来,看了看铜盅内血红的酒水,和泡在酒水中似乎还鲜活的五种淡金色的毒虫,也忍不住恶心了一瞬,五毒老祖那个自大狂,杨昭不过套了他几句话,这家伙就天花乱坠地把宝贝给炫耀了一通,若非如此,恐怕他还起不了谋“财”害命的心,虽然这古盅里的东西是那什么了一点,但是想起这正是五毒老祖引以为傲的第二大至宝,看着边上那个家伙一脸嫌恶的神情,少年脸上也不由严肃了两分。   他知道《笑傲江湖》里有一种五仙大补酒,是当世最奇特的补药,但是那清酒润奇虫,远不如这血酒温灵蛊,这一盅宝物,别说增加功力,百毒不侵,恐怕就是起死回生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阿玉,我不会害你,这都是宝贝,喝了它。”杨昭很是认真地道。   东方玉嘴角抽搐了一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若不是没吃东西,恐怕他现在就会吐出来。“那个······小鲢子,喝就算了吧,我可没福气消受这种宝贝。”   他话音未落,已经被人一个大力拉进怀里,杨昭脚下一绊,对方便稳稳当当落在他的臂弯中,他单膝跪地,顺势将人放倒在怀中,誊出左手捏住他的鼻子,右手径直将铜盅里的东西灌进了他的嘴里,食指在他咽喉处轻轻一按,一股真气一送到底,连带着东方玉口中的东西也无比顺利地被吞咽下去。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东方玉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人拉了起来,想起那些个恶心的东西真被他吞了下去,顿时条件反射一般弯腰便吐。   杨昭一把将人拽起来,一脸警告的神色:“你敢吐一个试试!”   东方玉愣了一瞬,看着对方脸上从未有过的严厉神色,心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突,气势上顿时矮了一截,半晌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醒悟之后顿时恼羞成怒地吼道:“臭小子!你凶什么凶?你翅膀硬了,还敢凶老子!”   杨昭拦住他挥过来的拳头,“凶你是轻的!”他说着面无表情地将人按坐在地上,“其他的先等会儿再说,盘膝坐好。”言罢,便转到他身后,探入真气,帮他化解药力,提升修为。   知他用意,虽然心中不爽,东方玉也只能认命地听他摆布,毕竟,这种时候,他还不想两个人一起走火入魔。   ······   东方玉觉得郁闷不已,那个臭小子竟然敢冲他犯浑!该死的,他竟然还真被他唬住了,这要传出去,他这光明左使还要不要做了?真是一夜之间,脸丢得干干净净,难不成这地方跟他八字犯冲吗?   杨昭也不理会他一脸纠结在崩溃什么,只要这家伙以后百毒不侵,百病不生,不用他操心就好,如今,他要对付的人不会比他少,再为他去分神,还是算了,他可没这么大精力,这次是幸运,遇到五毒老祖,谁知道下一次会怎么样?   杨昭递了条烤鱼过去,东方玉很是自觉地伸手接过来,看了眼手上的鲢子,又看了看边上自顾自地烤着鱼,似乎根本不知道他在生气的少年,对着手里的鱼泄愤一般地啃了上去,喂饱了自己之后,心胸似乎也开阔不少,忍不住安慰自己道,有什么好别扭的?自家孩子长大了,他该高兴才是啊,这小子严肃起来,倒还真有几分气势,也对,若非如此,他小小年纪又怎能镇得住偌大的刑堂?这“鬼阎王”三个字也不是平白被人叫起的,这似乎真是一件好事。   虽然想起胃里那些个不知道有没有被消化的东西,东方玉仍旧是一肚子郁闷,但是不可否认,那些玩意儿倒真是管用,数日之间,自己的内力修为已经提升了数倍。   “估计再走一日就出林子了,接下来怎么办?”   “去永川,再呆下去老子都成野人了。”东方玉没好气地道。   杨昭点点头,也不再多说。   ······   一场大雨过后,走在前方的少年踢了踢地上的湿泥,他身后浑身湿透的男人,欲哭无泪地看了看天,倒霉到这份儿上了!   两人走了一阵,东方玉皱眉道:“找个地方歇歇吧,这里恐怕是片沼泽,如今又刚刚下过雨,谁知道······”   他话音未落,杨昭感觉到脚下正在塌陷的地面,看着身边的人,咬牙切齿地道:“东方玉,你个乌鸦嘴!”   杨昭有所动作之前,东方玉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抬手借力将他推出丈远,而巨大的反作用也使他自己下陷地更厉害。   杨昭小心翼翼地走回去,跳上了离他最近的一颗大树,一把拉住他的手,“阿玉,抓紧我!”   东方玉脸上黑了一瞬,使了个巧劲儿便将人甩开了去,杨昭再次抓过去,无比崩溃地道:“你个小肚鸡肠的家伙!这点小事儿还要报复回来!”   闻言,他脸上浮起一丝故作疑惑的神情,“这会儿你怎么不叫我放手了?”   杨昭哭笑不得地喊了声天,将人抓得更紧了些,东方玉抓着他的手,郁闷地道:“别以为老子跟你个傻瓜一样,我是不会放手的,要么你拉我上去,要么老子拽你下来,总之,我是决计不与你分开的。”   杨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这个故意报复他,一点儿力气不愿使的家伙拉上来,看着他一头的汗水,仍是忍不住问了声:“没事吗?”   东方玉躺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很是嫌恶地道:“没事······咳······就是一身臭泥!”   杨昭蹲在水池边上揉着衣服,刚抬头,却正好看见不远处脱得精光的男人,顿时无比崩溃地道:“东方玉,你脱那么干净干什么!”   闻声,那人十分豪爽地笑道:“都湿了,老子总得烤干了再穿吧?这里连只鸡都没有,难道还会有女人吗?”他看着杨昭拧得死紧的眉头,不以为意地道,“小鲢子,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小时候还脱光了在我怀里打滚儿呢!这会儿还嫌弃起我来啦?”   眼见对方的俊脸越来越黑,东方玉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还是妥协地拿起半干的里衣套在了身上,他走到杨昭身边,借着夕阳看着少年英挺无瑕的俊颜,脸上有一瞬的失神,不由自主地道:“小鲢子,你娘一定是个美人。”   杨昭勾了勾唇角,却什么也没说,东方玉伸手搂住他的肩膀,有点儿感怀地道:“等回了黑木崖,我就没办法照顾你了,你自己要小心知道吗?”   杨昭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抬了抬手里的脏衣服,很实在地道:“你什么时候照顾我了?明明一路上都是我在照顾你!”   东方玉脸红了一瞬,挫败地道:“你给我留点儿面子会死吗?”他轻叹一声,“任我行不是好对付的人,他能重用你,却不会信任你,要千万提防,你在刑堂也不要做得太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日月神教里,最不缺的就是背地里使手段的人,如果有事,千万记得来找我,不要自己硬扛。”   “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看着他这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东方玉嘴角抽搐了一瞬,“我说小鲢子啊,你还真是翅膀长硬了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寒风飒飒···凌乱的我···   ☆、自知之明   离开黑木崖时,正是七月盛夏,几番死里逃生,惊心动魄,而今看来也不过两月光景,杨昭思索着他该如何向任我行汇报此次的行程,两湖之事,教中不可能风声全无,如果按照原先的打算进行,似乎也并非不可以,吴钦的人手此次死伤甚重,那么两湖一带各分堂也必会出现不少空缺,趁此机会补上阿玉的亲信,似乎刚刚好,但是事情真会如他想象的那般顺利吗?   立在教主的院门外,杨昭恭敬地等待着教主的传召,脑中仍旧盘桓着那页薄纸上的人名。   “杨掌事,这么早就来见教主了?”一个相熟的紫衫卫冲他招呼道。   杨昭点头道:“教主等着回话。”   “两湖那一代怕是有不少美人儿吧?不晓得是不是都如红绡姑娘那么美。”那人有些好奇地道。   杨昭背上僵了一瞬,面上却神色不变地道:“两湖确是人杰地灵,美人不少,我这一趟,倒是饱了眼福了!”   闻言,对方更是露出一丝艳羡的神色,未及言他,传唤已到,杨昭冲那人点头一笑,便跟着随行的侍女进了正堂,见任我行已经端坐于主位上,杨昭忙单膝跪地:“属下参见教主。”   任我行抬手道:“杨掌事此番辛苦,不必拘礼,起来吧。”   “谢教主。”   “杨掌事两湖一行,不知可有什么收获?”任我行意味深长地问道。   杨昭知道,心中早已准备好的那一通说辞是完全用不上了,紫衫卫口中的“红绡”让他不得不警惕起来,在东阁呆了那么久,他不会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阿彪出事以后,红绡和她的哥哥就不见了踪影,杨昭以为他们会投靠童百熊或者回到两湖吴钦那里,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他们对任我行说了什么杨昭不清楚,他只知道,现在任何一句谎话都可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定定神,羞愧地道:“回教主,属下此次随东方左使巡查两湖,有负教主圣命!”   “哦?发生了什么事?”   “教主明鉴,我与东方左使一到分堂,当晚分堂堂主吴钦便与东方左使起了冲突,双方动了手,互有死伤,属下和东方左使还受到了不明人士的追杀。”杨昭照实答道。   任我行紧盯着少年的神情,追问道:“说详细些。”   杨昭应声道:“不敢欺瞒教主,依属下看,吴钦与东方玉的争斗当属私人恩怨,再加上东阁管事王笑乾之死,两人彼此猜忌,隔阂甚深,因此有了此番变故,两人看来都早有准备,但看东方玉似乎更胜一筹,吴钦当晚便死在了分堂,他的人马也损失不少,由此可见,两湖一代东方玉并不能一手遮天,经过这次火并,属下建议,教主早日在两湖安插人手。”   任我行似笑非笑地道:“那你认为,本教该安排何人?”   杨昭顿了顿,面上很是慎重地道:“回教主,此等重要之事,教主当与向右使及众长老商议,属下人微言轻,对教中人事也知之甚少,不知如何安排为好。”   任我行点点头,“既如此,你去吧。”   杨昭犹豫了一瞬,“教主,属下还有一物要献上。”   “何物?”   杨昭从怀里拿出一个绣囊,交给了身旁的侍女,侍女捧到任我行面前,他伸手接下,看了看囊中的丹丸和一卷泛黄的纸册,皱眉道:“这是何物?”   “回教主,这是属下从五毒老祖那里得来的‘三尸脑神丹’。”杨昭据实答道。   “五毒老祖?他不是早就死了吗?”任我行皱眉道。   杨昭摇摇头:“属下也是在川蜀地区偶然遇见,方知五毒老祖并未身死,而是躲在深山中炼药,这便是他倾十年之功炼成的奇药。”   任我行扫了眼袋中看似毫不起眼的灰色丹丸:“何奇之有?”   杨昭将这三尸脑神丹的功用一一说了,任我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此药虽奇,却是毒药,于本教有何用处?”   杨昭微微笑道:“教主恕罪,属下以为,此药不失为一宝,若是赐予下属,何愁不得其忠心?”   闻言,任我行顿时皱眉道:“荒唐!这教中上下多是本教多年兄弟,你是要本教对他们下毒不成?”   杨昭连连摇头道:“并非如此,教中元老对教主的忠心自不必疑,黑木崖上上下下更是对教主敬重有加,自是不需用此歹毒之物,但是地方上却不同了,属下虽不晓事,但也曾随郝长老部下巡查过河南,随东方玉巡查过两湖,仅此两处已颇感长老权力过重,地方教众大多只知有长老,堂主这样的上司而不知有教主,正如东方玉和吴钦两股势力敢公然火拼一般,简直就是不把教主放在眼里!试想,这三尸脑神丹赏赐下去,底下之人若是忠心,那便是增强功力,强身健体的灵药,若是有胆对教主不忠,那便是摧魂蚀命的奇毒,如此一来教中上下必唯教主之命是从,还有哪个敢不遵教主之令,妄自尊大?”   待他说完,任我行脸色变了两变,捋着胡子摇头道:“小子,你小小年纪便这般歹毒,这‘鬼阎王’的名头,倒真不是白叫的。”   杨昭听罢,故作委屈地道:“教主恕罪,属下一片忠心,绝无他意,此番也是为教中众人着想,试想,教主权威不立,底下之人便无所适从,到处跟着上司为了私人恩怨打打杀杀岂不有损神教威严?只有神教上下完全遵从于教主,方可同心协力,早日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哈哈哈······好一个‘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小子雄心不小,你欲陷我于不义,倒还有一口好听的说辞!”   闻言,杨昭忙膝盖放在了地上,一脸惶恐地道:“教主明鉴,属下绝无此意!”   任我行摆摆手,“郝老弟去后,青龙堂还缺个管事的,这个堂主你就先做着吧。”   杨昭权衡一瞬,低头道:“教主恕罪,属下不能从命。”   任我行愣了愣,“怎么?嫌小?”   杨昭连连摇头道:“属下不敢,实在是青龙堂堂主位高权重,属下自觉难当大任,属下认为,青龙堂堂主,向右使应当更合适一些。”   任我行脸色沉下来,“你的意思是本教不知人善用了?”   杨昭忙叩头道:“属下怎敢,实在是属下弃暗投明,全靠向右使指点,属下确实是心存感激,二来,属下自任刑堂掌事一来,手段过激,对教中元老也多有冒犯,属下担心若是自己做了堂主之位,其他人恐怕会颇有微词,三者,属下无论资历还是功劳,实在是不足任事,况且,属下认为,自己在刑堂,会对教主更有用处。”他说罢,看了任我行一眼,垂首道,“还望教主收回成命。”   任我行沉吟一瞬,点头道:“如此便罢,你先下去吧。”   听罢,杨昭忙千恩万谢地躬身退下。   任我行看着少年退出去的身影,脸上似乎更加凝重,少年的坦白照理说该叫他放心才是,但是他却总种难以言说的危机感,明明怎么看都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他却每每不自觉地产生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莫不是自己当真老了吗?少年很聪明,他这个教主也还没糊涂,青龙堂堂主之位怎么说也不可能让一个毛孩子来做,向问天或许真的是个合适的人选,或许他该停下那些毫无意义的试探,他根本没必要去信任谁,他只需要利用杨昭来制衡东方玉,所以他忠不忠心,有多少忠心似乎也并不重要,因为他永远也不可能给他足以威胁自己的权力,一个东方玉的诞生已经是他的疏忽,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犯第二次错误,起码现在,他还不想从教主的位子上下来,“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不知那小子从哪里听来的说辞,倒是不错!   原本因为杨昭未能成功拉拢吴钦而颇为不悦的向问天,在成为青龙堂堂主之后,这份不悦也立刻被冲散到了九霄云外,尤其是在知道这一切还都是那个少年一手促成的之后,更是半点不快也没有了,反倒不时有种自比伯乐的得意之情。   杨昭一边道贺,一边一一解释当日任务失败的具体原因,向问天摆手道:“杨掌事不必自责了,当日事发突然,你与那吴钦也无甚交往,措手不及在所难免,不过,有件事我倒是要问一问,那些杀手中,自然也有我的人,我倒是很奇怪,如此大好的时机,杨掌事不借机除掉东方玉,因何还帮助他逃亡?”   杨昭点头道:“实不相瞒,杨昭临行之日,右使曾有言,教主暂时还不想除掉东方玉,而且属下也有为自己打算的地方,属下能有今天,个中原因右使定然清楚,属下的存在就是为了打压东方玉,如果东方玉一死,那么属下也就无甚作用了,所以,属下为了自己的前程,自作主张,保了东方玉,实在是有负右使厚望。”   向问天摇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杨掌事,你很坦白,这一点倒是说得不假,如今,我向问天受你恩惠,他日定不会忘了。”   杨昭忙摆手道:“向右使莫要折杀属下了,小子能有今天,全靠右使栽培,再者教主之心,岂是我等能够左右,若不是教主一早便有了这般念头,属下又怎会有机会进言,右使的能力手段教主自然心中有数,不须我这等外人多说。”   向问天微微笑道:“杨掌事谦虚了,东方玉就让他再活一阵,以后,有的是机会对付。”   ······   夜色渐深,刑堂里一如往常般阴沉晦暗,坐在偏厅里的少年,丢开手中的文卷,一手撑着下颌,一手轻点着面前的漆木桌子,若有所思地低喃道:“五岳盟主,该出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再搁路上跑了,两只凑一起啥正经事也干不了,回来吧,剧情还是要进行下去滴···   ☆、大家都想要葵花   杨昭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黑脸汉子,“师兄,师父此番有何吩咐?”   史登达顿了顿,给他将杯中的茶水斟满:“三师弟,是这样,三师弟在魔教这些时日,可曾听说过魔教的《葵花宝典》?”   杨昭愣了一瞬,点头道:“自然知道,《葵花宝典》传言乃魔教至宝,天下第一的武功绝学,一直是历代教主保管,旁人不可得见。”   史登达一脸慎重地道:“师弟,此番师父吩咐之事,便与此书有关,师父交代,希望三师弟能够借机取得《葵花宝典》,送回嵩山。”   杨昭故作惊疑地道:“师父也对它感兴趣?”   史登达摇头叹道:“师弟有所不知,这《葵花宝典》乃是天下第一的魔功,是为害武林之物,为重振武林正道的声威,师父希望师弟能够得到此书,好让师父当众销毁,一来震慑魔教,二来也是为武林除害。”   杨昭面上不变,心中却是冷笑不已,这帮伪君子,伪得那还真叫一个彻底,毁掉?恐怕他拿到《葵花宝典》第一步不是毁掉,而是二话不说便“挥刀自宫”吧!   “师兄,我记下了,不过烦请师兄告知师父,《葵花宝典》历来为教主保管且收藏甚为严密,想得到它,短时间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任我行如今并不信任我。”   史登达忙点头道:“这个师弟不用担心,师父也知此事不易,只要师弟他日回嵩山时,能拿到此书便可。”   杨昭神色慎重地应下,接着问道:“师兄,师父近来可有什么打算?”   对方思索片刻道:“不瞒师弟,师父如今正在筹划五岳结盟的事情。”   “哦?这不是好事吗?师兄为何愁眉苦脸?莫不是进展并不顺利?”杨昭疑问道。   史登达皱了皱眉:“确是有些不顺利,五岳剑派向来相安无事,突然说要结盟,师父怕其他四派不响应。”   杨昭放下手中的茶盏,意味深长地道:“师兄,你回去告诉师父,五岳结盟是武林盛事,另外四派交给我来解决,由不得他们不答应!”   史登达闻言大喜道:“师弟有什么好办法?”   杨昭不以为然地冷声笑了笑:“师兄,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师兄回去告诉师父,只管好生筹划,到时候结不结盟还是师父说了算。”   “师弟,此事若成,师弟为师父便又立一大功啊!”他一脸激动地道。   杨昭面上谦虚地摆摆手:“师兄莫要这般说,为师父办事,是我这做徒弟的天大的荣幸,到时我还指望师父发话,许我早回嵩山呢。”   “师父放心,师弟委屈自己,留在魔教,可谓是劳苦功高,将来莫说重回嵩山,就是接任掌门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他连忙恭维道。   杨昭连连摇头道:“师兄,这话可不要乱说。”   ······   杨昭没想到,左冷禅这时候就已经开始打《葵花宝典》的主意了,不过只可惜呀,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会比他更急切地想得到那东西了,只是,照现在的情况来说,任我行看来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拿出来,当然,他也并不着急,现在要做的,只是给那个野心勃勃的便宜师父送上一份大礼。   向来沉闷冷郁的成德殿上,今日似乎格外热闹。   杨昭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看着殿上一片吵嚷,一个香主照例汇报了一些地方上常有的日月神教与其他帮派的冲突,加上前些日子,文长老,郝长老的相继遇害,一下子就惹恼了脾气火爆的几个堂主。   任我行一双浓眉皱得死紧,有些不耐烦地怒喝道:“都吵什么!”   “教主,那些正派人士欺人太甚!”   “教主,不能这样下去呀!如此我神教威严何在?”   “教主,文长老,郝长老的仇不可不报哇!”   ······   任我行看了眼底下一言不发,最近很是安分守己的东方玉,又看了眼目不斜视事不关己的杨昭,最后将目光定在了最近似乎很是春风得意的向问天身上,“向兄弟,依你之见,地方上应当如何处理?”   向问天似乎是早有准备地上前一步道:“教主,地方上我教与那些所谓名门正派之间的矛盾历来根深蒂固,难以避免,我教若是想整治他们一番倒是容易,但是却并不是根除矛盾的办法,依属下看,我等应当集中力量发展自己的生意,依神教的财力,迟早有一天会让他们无法立足。”   “向右使,你这方法虽能处理问题,但是太不解气,难道我等就能容他们欺到自己头上来!”一个长老连连摆手道。   向问天看了眼座上无甚表情的任我行,不再多说,恭顺地退了回去。   任我行看着下首左侧的东方玉:“东方兄弟,你说呢?”   东方玉闻声,上前道:“回教主的话,属下以为向右使思虑妥当,不失为一万全之策。”   任我行见他如此谨小慎微,心中不由得意,这头狼的爪子,终于也磨平了些,思及此,他不由看向边上进来深得他心意又立功不少的少年,“杨掌事,你有何高见?”   杨昭恭敬地上前两步道:“教主,属下以为,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屡屡与我神教作对,实在是罪大恶极,教主大人大量,不与他们一般见识,但是长此以往,他们必然得寸进尺,不将我神教放在眼里,甚至有些猖狂之徒,一再叫嚣要铲除我教,这等狂妄之人,若是神教置之不理,必然有损我教声威,以属下之见,那群正派之人,不过是群外强中干,贪生怕死的软骨头,神教不如一次给他们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江湖上当之无愧的武林至尊!”   “说得好!”他话一说完,底下顿时有人出声响应起来。   杨昭此一番话,可以说是极具煽动作用,既贬低了武林正派,又大赞了日月神教,那些教中向来眼高于顶,妄自尊大之人,自是十分受用,杨昭相信,就连任我行,听见“武林至尊”四个字,心中也不可能一丝波动也无。   罗长老看了眼那个他向来瞧不上的小鬼,此时反倒有几分亲切,“教主,杨掌事说得不假!”   杨昭顿了顿,接着道:“不瞒教主,不仅文长老,郝长老已遭毒手,前日里我与东方左使巡查两湖,更是屡屡遇到那些正派人士的追杀,我等虽幸而逃过一劫,但是由此可见,那群正派之人已然猖狂到了何种程度,今日敢混入奸细,派人刺杀教中元老,他日难保不会再祸乱总坛!东方左使,杨昭所言,可是属实?”他说着笑意盈盈地看向一边的东方玉。   “回教主,杨掌事说得没错,确有此事。”东方玉一边面无异色地向任我行回话,一边在心里骂翻了天,这小鬼哪是什么“小鲢子”,分明就是只“小狐狸”!谎话说得慷慨激昂,义正言辞,还心安理得!   任我行沉吟一番,眼见教中多数元老皆有此意,点头道:“既然如此,众位便好生安排下去,叫那些伪君子也知道知道我神教的厉害!”   散场之后,杨昭落在最后,看了眼脸色铁青正欲离去的向问天,上前两步拦住他:“向右使借一步说话。”   向问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杨掌事,不知有什么要知会本使。”   杨昭微微笑道:“右使莫怪,杨昭正是为了对抗五岳剑派之事,想与右使商量一番。”   向问天闻言皱眉道:“杨掌事,现在与他们正面冲突对神教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杨昭压低声音道:“右使此言不假,但是此事虽对神教无益,然对右使却是有益无害。”   “哦?此话怎讲?”   杨昭顿了顿,道:“右使刚刚接管青龙堂,堂中却无右使亲信,而地方上的力量,右使也及不上东方玉,此时不正是右使培养提拔心腹的绝好机会吗?”   向问天面上有一瞬间的波动,抬手拍拍少年的肩膀。“杨兄弟,你很好。”   “右使过奖了。”杨昭垂下眼帘,露出一副谦逊的姿态。   李玄看着坐在花园里嗑瓜子儿的李严,忍不住皱眉道:“大哥,你没事做吗?一天到晚瞎晃悠什么?叫主子看到成何体统?”   李严吐出嘴里的瓜子壳:“你以为我愿意呀?我这不是没事儿干,闲得发慌吗?”   李玄有些吃惊地道:“平日里你最忙,这倒稀奇了,如今两湖一代主子好不容易清除了异己,正是巩固势力的好机会,怎么一点儿行动都没有,就连齐武最近好像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李严长叹一声:“我哪儿知道?主子一句‘以不变应万变’就把我打发了。”他拍拍手站起身来,“没劲,我找我小徒弟玩儿去!”   李玄忍不住拉住他:“大哥,你别给主子找麻烦!”   李严无辜地看了他一眼:“主子不找我麻烦我就烧高香了,我就串串门儿还不行吗?师父关心徒弟不挺正常的?”   ······   杨昭从刑堂出来,正见着外间一脸惬意地品茶的人,“师父怎么来了?”   “闲着没事儿,来看你审犯人喽?你还不欢迎啊?”   杨昭要命地看了他一眼:“欢迎,怎么不欢迎,只要你不怕你徒弟哪天变成这里的犯人。”   他凑到少年跟前,微微笑道:“我不是想着看你是不是有事儿要我帮忙吗?”   “他有什么打算?”   李严故作不知地道:“谁呀?”   杨昭看着自家师父没个正经的样子,任命地道:“清剿五岳剑派的事情,你主子东方玉有什么打算。”   闻言,正喝茶的人一口水呛在喉咙里,连声咳嗽起来,“咳咳······我说······咳咳······你小子,有你这么跟师父说话的吗?”   杨昭抱着双臂,好笑地看着他:“那师父是打算告诉我正题,还是打算继续听我说话?”   李严看了眼少年嘴角挑起的不怀好意的笑,露出一副见鬼的神情,“行,臭小子,连师父也戏弄!主子什么也不打算干,要不我能闲得发慌,搁你这儿乱晃吗?”   杨昭点点头,那家伙还不蠢,懂得韬光养晦了。   他从袖中掏出一卷黄纸,递给面前人,“师父,你看看这个。”   李严大略浏览一番,当即变了脸色,一把拉住面前的少年,神色凝重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昭似笑非笑地道:“我是什么人,师父应该比谁都清楚吧,我记得刚进东阁那会儿,师父不是已经把我们都调查地彻彻底底,仔仔细细了吗?”   “五岳剑派的内情,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你叫我如何不怀疑!”   “师父希望我是什么人?”他不以为意地反问道。   李严郁闷了一瞬,“你个欺师灭祖的浑小子,对师父还不说实话,东方玉是我主子,我跟他在一条船上,你说我希望你是什么人?”   杨昭低声笑了笑:“师父,我给你这些东西,你带回去,他知道该怎么用。” 作者有话要说:     ☆、双赢之法   月亮挂在檐角,九月里的风已经带了些许寒意,只披了一件外袍站在阁楼上的人,双手撑着雕花的围栏,默默凝视着北边重重叠叠的院落,回到黑木崖已有些日子了,他也知道最不方便见面的两个人就是他和他家孩子,明明知道对方离他并不远,可是心中却仍旧莫名想念,以前不曾相认倒也还好,如今已经敞开心扉,那份归属感就更加强烈,那朝夕相对的两个月,虽然日日危机重重,时时都有性命之忧,但却是他这八年里最开心自在的一段日子,不必装模作样,不必虚情假意,也不必谨言慎行,每天晚上都能一觉蒙到天大亮,连噩梦都没做过,不像现在,身边站着重重护卫,床上躺着名为他妻子的女人,他却每每只能,整夜整夜盯着床顶,找不到丝毫的睡意,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那个小鬼,如果自己不派人去找他,恐怕他一年半载也不会给他半点音信,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破小孩儿!   明明知道现在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按兵不动,韬光养晦,可是仍旧觉得不甘心,他被人骑在头上没什么,可是叫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孩子受人闲气,看人脸色,受着自己曾经一一受过的委屈,他心里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是可以把人逼疯的,但是他仍旧是什么也不能做,他不敢冒险,也不能冒险,他知道,这些风险有人已经用自己的方式不计后果地为他承担了起来,而他现在要做的,便是最大限度地巩固自己的力量,来应对两人需要面对的可能出现的任何危机。   李严拿着东西,交给看起来似乎正在沉思的人,东方玉翻看一通,语气平静地吩咐道:“拿去给秦伟邦,贾布,薛沛,吩咐他们好好表现。”   “你不问问这些东西的来历?”李严好奇地道。   “如果他觉得有必要,会告诉我。”   李严点点头,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好吧,他承认,这个主子真是一个极端的存在。   “他最近怎样?”   李严挑眉道:“挺好的。”   东方玉转过身来,“他没让你带什么话吗?”   李严愣了愣,摇头道:“主子,你怎么忘了?他对你似乎是一向无话可说的。”   闻言,东方玉俊脸扭曲了一瞬,郁闷地挥挥手,“你去吧。”   李严离开后,东方玉崩溃地看了眼头顶的月亮,那个死孩子,多说句话会死吗!   旬月之间,地方势力,冲突不断,短短时日,正派所辖,从会馆,酒楼,航运,镖局,到尼姑道士的寺庙道观,被暗袭者不计其数,其弟子亦死伤惨重,魔教大肆出动,横行无忌,整个武林正道一片人心惶惶。   “师父,恒山派弟子已经在外等了一日了!”   矮塌上盘膝打坐闭目养神的中年男人,脸上一片无动于衷的神色,“去告诉他们,为师闭关未出。”   闻言,弟子不敢多问,忙领命而去。   片刻之间,又一通回报传来,“师父,泰山弟子,衡山弟子,已至山门之外!”   左冷禅面不改色地道:“迎了便是,莫来打扰!”   “是,师父。”   看着小童急急忙忙退出去的身影,榻上之人眼角不由挑起一丝快意,这种时刻倒是想起他嵩山派了,当初他提议五岳结盟之时,这些个掌门支支吾吾,含含糊糊,分明不将他左冷禅放在眼里,如今,找上门来,不是他嵩山掌门拿架子,说见就见,未免显得他嵩山派分量太轻。   史登达低眉顺眼地进得房来,躬身拜道:“师父。”   左冷禅睁开那双狭长的眸子:“何事?”   “回禀师父,是刘师弟派人前来,我派的三个分馆也遭到了魔教的洗劫。”   左冷禅点头道:“此事为师知道,这点损失是必然的,我派若是安然无恙,岂不引人怀疑?那三个分馆,你好生安抚,劳德诺没有什么消息吗?”   “三师弟传信说,泰山,衡山,恒山三派已经派人上山,岳不群不日也将派弟子前来,看来五岳结盟势在必行。”   左冷禅轻哼一声,摆摆手:“你下去吧,告诉杨昭,他做得很好,五岳结盟一旦尘埃落定,为师必不会亏待于他。”   史登达摸了摸怀里的夜明珠,想起那个实在很会做人的“三师弟”,点头笑道:“师父放心,徒儿必然将话带到,师父眼光独到,当年便说三师弟非池中之物,如今,不过数月间已然协助师父除去魔教两位长老,一手促成五岳结盟大事,相信师父铲除魔教,也必将指日可待。”   杨昭斟满杯中酒,冲对坐之人举了举杯,“敬向右使。”   向问天微微笑道:“杨掌事无须客气。”   “近来右使新掌青龙堂,短短时日,堂中事务已是井井有条,面目焕然一新,教主也是赞许有加,恭喜右使了。”   向问天看了眼面前眉宇间日渐成熟的少年,“如今整个日月神教都忙着对付那些正道人士,杨掌事倒是清闲得很,那日杨掌事言于本使,这正是培养心腹的绝好机会,杨掌事又因何按兵不动?”   杨昭轻晃着手里的酒杯,“向右使这是在考我?不瞒右使说,跟随右使这些时日,杨昭虽然愚钝,但是长进却不能说没有,我与右使不同,就算再如何忠心,在教主眼中,杨昭始终是个外人,东方玉的例子就在眼前,小子又如何能不学乖?右使教导属下要忠于教主,属下自己也明白,光有忠心远远不够,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教主疑心,杨昭所求不多,不过希望在神教能有一立锥之地,属下只要追随右使,效忠教主,功名利禄,前程爵位自是少不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多费心思,干些对自己无益的事情?右使不是说过,人要知足常乐,不是吗?”   闻言,向问天不由大笑一声,“好个乖滑的小子!”   杨昭面上谦逊地笑了笑:“我听闻地方上很有些后辈,此番立功不少,右使可有满意之人?”   向问天沉吟一瞬,“倒是有几个不错的。”   “不知右使要作何安排?地方之人鱼龙混杂,右使不得不防。”杨昭谨慎地道。   向问天点点头:“这个自然,我已经差人调查了,秦伟邦,贾布,薛沛三人,此番功绩不小,看样子办事也很有些手段,地位也不高,背景干净,我倒是想将这三人调来青龙堂。”   杨昭故作忧愁地叹息一声:“又来几个争功的。”   向问天嗤笑一声,“杨掌事,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呀!”   杨昭面上认真起来:“右使,此番冲突一起,正道各派必然不肯善罢甘休,恐怕我等还要做好应对的准备。”   闻言,向问天神色也不由严肃起来,“说得是,我早闻五岳剑派有结盟之意,此事一起,结盟便事不可违了。”   “如若五岳结盟对付我教,岂非对神教大大不利?”杨昭脸上露出几分忧虑。   向问天摆手道:“此事暂且不急,五岳剑派虽属同宗,实则一盘散沙,即便结盟,恐怕也是号令不一,再说,想要结盟对付我教也不是那般容易之事,到时想办法破坏便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大年三十了~~~祝亲们新年快乐~~~~   偶要弱弱地说,这些天大家肯定跟偶一样,在家时间太少鸟~~~~~~年初这几天,挤不出时间写~~~~大概只能一天一章了~~   ☆、父子   “哥,算了吧,你不要再冒险了,我不希望你连命也搭进去!”一身红衣的美貌女子神色忧虑地道。   男人皱眉瞪了她一眼,“红绡,我的事情你不要多嘴!”   “哥,杨掌事宽宏大量,已经放过我们兄妹一马了,你还想怎样?”   “你胡说什么?什么叫他放过我们?明明就是教主面前,他不敢妄动罢了!”   女子绕到男人身前,“哥,你也不想想,杨掌事那般手段,他若是想对我们怎样,谁能阻止?可是他没有,这就说明,他还念着主人的情分不动我们,哥,你别玩火自焚!”   男人闻言冷笑一声,“红绡,亲手害死主人的是他,谈情分,你信吗?”   女子有些急切地道:“哥,你一计不成,教主已经失去对你的耐心和信任了,你还想怎样?”   见对方并不说话,她伸手拉住对方的衣袖:“哥,我们离开黑木崖好吗?回家去吧,这里不是属于我们的地方!”   男人皱眉甩开她:“要走你走,就这样离开,我不甘心!”   “哥,要不我们去求左使,求左使收留我们!”   “开什么玩笑!东方玉会收留我们?”男人不可思议地道,然他话音未落,却又突然顿住,看着面前的妹妹只觉眼前一亮,“红绡,你回左使那去!”   女子微微一愣:“哥,那你呢?”   男人低声笑道:“我去童长老那里,以后若是有什么事,你我兄妹还能互相照应不是吗?主人以往便听命于童长老,相信他会收留我的,而且看在童长老的份上,左使也不会动你。”   女子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哥,这样好吗?我该怎么跟左使说呢?”   男人拍拍女子的肩膀,“红绡,以你的本事,还不知道怎样去求左使吗?去吧,哥相信你。”   ······   小镇上人来人往,商铺林立,热闹不已,杨昭扯下脸上的面具,塞进怀里,淡淡的金光打上那张毫无遮掩的英俊的脸,少年的背影被橘色的夕阳拉得很长,黑木崖上的局势错综复杂,如今向问天的势力正在渐渐崛起,这个人,太危险,杨昭知道不能再让他有机会壮大了,容忍他得到青龙堂,是为了寻找一个给东方玉安插亲信的契机,但是能够提拔上来的人手毕竟有限,任我行不放权,东方玉就只能维持现状,继续雪藏,但是让任我行心甘情愿地放权,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走在人群中兀自沉思的人,却突然被一阵哀泣打断了思绪,杨昭循声望过去,正见街边跪着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一身灰色的直裰长袍已是有些脏乱破旧,已经花白的鬓角几缕发丝散落下来,使那张清瘦苍白的脸看起来更加憔悴,而他的怀里则抱着个模样与他有七分相似的孩子,不难猜测,这该是一对落难的父子,让杨昭注意到的是那孩子,约莫有十五六岁的模样,脸色酱紫,嘴唇灰白,情况似乎很不乐观。   围观的人并不多,父亲只是抱着孩子一味哭泣,杨昭停在人后,忍不住问向身边的一位老者:“大叔,他们这是怎么了?”   一身短褐衣衫的老者摇头叹道:“这人想卖身,给儿子治病,在这儿跪了好几天了,可是他这个岁数,看着又不像有力气的人,就是当下人恐怕也没人买。”   “孩子这是怎么了?”   老人皱眉道:“听说是进城参加乡试,路上遇到劫匪,叫一群江湖人打的,怪可怜的,那老子是个生意人,家在山东,为了救儿子,卖了房子,铺子,倾家荡产,看样子,哎······”   老人没有再说,杨昭也没有再问,那人一边哭,一边叫着自己奄奄一息的孩子,杨昭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围观的人尽皆散去,他却仍旧看着那对父子怔怔出神,他一直以为那个整天板着脸,下手又狠,但却会默默关心儿子的东方乔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亲,然而看着那个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男人,他自认为冷硬的心,却又难以抑制地波动起来。   杨昭拿出怀里的一叠银票,“这些够不够?”   地上的人怔愣一瞬,面上似乎更加哀伤起来,对着杨昭感激地拜了拜:“谢谢公子了,我的容儿已经不行了,我就是卖了银子,也救不回我的儿子了······”   杨昭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头,这种时候,他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这个绝望的父亲,“你不卖吗?看样子你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如果你的儿子真去了,你连副棺椁也不准备吗?”   男人听罢,顿时僵在那里,眼泪更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淌,杨昭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他果然不适合安慰人······   父亲一时的失控过后,抬手颤巍巍地从他手中的一叠银票中抽出一张,“这便够了,公子大恩,待我葬了容儿再行报答!”   杨昭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不敢再多说,他还真怕自己再说些惊世骇俗的安慰之语出来刺激人,上前两步一手从他怀里把孩子的重量移到自己身上,一手扶起地上的人,“走吧,你的孩子不会死。”   他说罢便抱着怀里的少年径直向前走去,而一脸震惊的父亲呆愣一瞬过后,也急忙跟上。   东方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眼中一片寒芒。   红绡看了眼这个她向来敬畏的男人,低声啜泣道:“左使······”   东方玉忍不住在心中冷笑,底下这个貌美如花的女人,倒是聪明得很,当着所有人的面,求他收留,只可惜她似乎并没有搞清楚,想要一个人消失,可以有无数方法,而他东方玉向来都是斩草除根的人。   未等女人再开口,东方玉已是有些不耐烦地对李玄使了个眼色,他便知趣地将人带了下去。   太阳渐渐落下山去,山坳里尽染秋意,小溪畔是几间瓦屋,瓦屋前后种着粗大的柳树,杨昭站在屋前看着溪中潺潺的流水,他身后是那个一脸急切不安的父亲。   见着那个形相古怪的矮胖子从屋里走出来,男人有些惊惧地下意识退后了两步,又因为担心儿子,急忙走了回来。   平一指对着溪边的少年拱手拜了拜:“杨掌事。”   杨昭回过身来,颔首道:“平大夫对杨昭有救命之恩,何须多礼,不知那孩子怎样了?平大夫要杀之人请报上名来,杨昭必将人头送到。”   平一指抬头看了看少年波澜不惊的神色,连连摆手道:“杨掌事言重了。”   杨昭摇头道:“冒昧向平大夫求医,怎可坏了您的规矩。”   闻言,平一指的大脑袋晃得更厉害了,这个鬼阎王他可惹不起,敢叫他去杀人,指不定自己哪天就死在刑堂的黑牢里了,他低声笑道:“不瞒掌事,现下我还没想到要杀哪一人,等得想到了,再跟掌事说,不知掌事意下如何?”   杨昭思虑一瞬,“既如此,便等平大夫想到再说吧,那杨昭就不做打扰了。”   他说着递给一边的父亲一个安抚的眼神,进屋从床上抱起那个仍在沉睡的孩子,与仍旧垂首立在门外的神医点头作别,便带人径自离去了。   未出几步,焦虑的父亲似是想上前接下孩子,杨昭看了他一眼:“莫急,你如今能有力气吗?把他给你,若是再摔了,可没有人给他再治第二回了。”   男人一脸不敢相信地颤声道:“公子······我的容儿真的不会死吗?”   杨昭看了看怀里脸色已经恢复正常的孩子,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大概要不了几天,就活蹦乱跳了。”   东方玉扫了眼李玄脸上犹豫的神色,皱眉道:“怎么了?”   李玄低声禀道:“主子,红绡交代了她和他哥哥苏晋离开东阁以后的行踪。”   东方玉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此时似乎更加烦躁了,他闭了闭眼睛,眉头皱得更深,“说!”   李玄将得到的情况不加修饰地一一道来,待得听完,东方玉一脸疲倦地摆摆手,“将人送到后院,看管起来吧。”   李玄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忙领命而去。   东方玉挥退房中的下人,掏出怀里的丑鱼,对着桌子就是一顿猛磕,不忍心,不忍心,那个不怕死的臭小子怎么有那么多的不忍心!这对不知死活的兄妹差点害死他,他还是不忍心!那对兄妹倒是打得好算盘,以为童百熊就能让他东方玉投鼠忌器,可以,那便让他们好好活着,叫他们知道,谁才会是最后的赢家!   史登达看着进门的少年,急忙迎上去,“三师弟,怎么这么晚?”   杨昭抱拳道:“师兄久等了,有事耽搁了些。”   史登达忙迎他坐下,传达了一通“师父”鼓励嘉奖的话,杨昭只是略略点头,面上挤出几分喜色,便将谈话引向了正题:“师兄,师父打算何时结盟。”   “目前尚未知晓,四派弟子已经派人上了嵩山,师父正在考虑此事。”   杨昭沉吟片刻,神色认真地道:“师兄,如果可以我希望师兄安排我与师父见上一面。”   “哦?师弟可是有要事?”   杨昭点点头:“闻知五岳结盟,魔教同样也在想办法对付五岳剑派,事关重大。”   ······   李严揉揉困极的眼睛,看了眼那个大半夜发疯跑出来散步的主子,散步就散步吧,黑木崖那么大,难道不够他抬脚的吗?竟然还要下山来,街上黑灯瞎火,乌七抹黑的,走个什么劲哪!有没有天理!他这个干侍卫的,一天工作时间会不会也太长了点?   东方玉自是不去理会自个儿手下一肚子的抱怨,只是黑木崖上沉闷压抑的气氛,让他心里那些说不出的烦闷似乎更加浓重。   李严一边抱怨一边警惕地走在东方玉身后一步远处,寂静无人的长街,渐渐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他的手也下意识地按上了剑柄,待得看清来人,又轻轻松了一口气,大叹难不成最近都流行大半夜出来散步?   几乎在同一时间看见对方的两个人,心中都不约而同闪过一丝惊讶,少年脚下不变,东方玉也依然走得闲散自在。   擦肩而过的一瞬,杨昭并不打算对这种要命的偶遇多做理会,东方玉也不预备在这种危险地带,给对方多惹麻烦,只是口中不自觉地滑出一声极轻极浅的叹息······   杨绍下意识得皱皱眉,他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那个能把逃命当成度假的东方左使,似乎很少有这样情绪低落的时刻。   于是,错身而去的刹那,明知不应该,他却还是抓住了对方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焦头烂额的大年初一···   ☆、侍卫也不是好干的   东方玉脸上有一时的错愕,昏暗的月光下,少年的面容有些模糊,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只是耳边传来一句无关喜怒的低语,“找个地方聊聊吧。”   东方玉下意识地握住少年的手,紧贴在一起的掌心,是男人独有的干燥温暖,没有一丝细腻光滑的触感,却就是没来由地让人觉得安心。   落在后面的李严,神色怪异地看了眼似乎粘在一起就分不开的两个人,要命地喊了声天,“我说主子,这大半夜的是唱哪一出啊?这要叫人看到,你俩都得玩儿完好不好?”   东方玉皱了皱眉,拍拍少年的肩膀:“早点回去吧。”   杨昭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那就算了。”   东方玉愣了一瞬,被少年不冷不热的态度刺了一下,心里崩得死紧的那根弦,“嘭”得断掉,整个人似乎一下子松垮下来,不自觉地抓紧了少年的手:“你娘的,对老子态度就不能稍微好上那么一点儿吗?”   李严头大地看着似乎马上又要掐起来的两只奇葩,欲哭无泪地道:“东方左使,杨掌事,不用我提醒二位的身份吧?”   “师父还有精力在这里抱怨,这说明附近还是挺安全的。”杨昭看了看被无视了半天,急得跳脚的人,低声笑道。   李严噎了一下,郁闷地骂了句,“欺师灭祖的浑小子!”然后很是自觉地转身开道去了。   高耸入云的崖壁遮住本就不甚明亮的月光,东方玉看着身旁一言不发的少年,“小鲢子,你怎么不说话?”   杨昭想了想,坦白地道:“好像没什么要说的。”   东方玉气恼了一瞬,无比崩溃地道:“不是你说要聊聊的吗?”   杨昭从腰上的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果堵上他的嘴。   “唔······什么?”东方玉咬着口中甜丝丝的东西,皱眉道。   边上的人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毒药。”   东方玉唇边溢出两声低笑,“甘草糖?小鲢子,你还喜欢吃这个!”   杨昭没有答他的话,里面的糖果原本是给那个受伤的孩子买的,只是临走时忘记了而已。   杨昭懒得理他,东方玉也不再说话,两个人靠坐在一起,就算什么也不说,似乎也并不觉得尴尬。   杨昭知道,他这段日子定然不会好过,向来张扬耀眼的东方左使,一下子要他收敛起自己的锋芒,变得谨小慎微,默默无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教中那些向来与他有隙之人更是会利用各种于他不利的时机对老仇人百般打压。   东方玉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少年的肩上,微微皱起眉头:“这天马上就凉了,黑木崖上更冷,你这也太单薄了,都是大人了,怎么还不懂得照顾自己?你莫嫌我啰嗦,如今你我,见个面,说句话不容易,我够不着你小子了,你也别以为没人管了。”   杨昭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静默的山丘,东方玉坐在他身旁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从他初到杭州城所见的繁华秀美,到他行走江湖碰到的奇闻异事,说着说着那颗脑袋便不知不觉靠上了少年的肩膀,又从肩膀挪到胸膛,最后安安稳稳枕在了对方腿上,而原本搭在少年肩上的衣服也不知在何时盖在了那已经睡着的人身上。   目光依旧注视着远方漆黑的夜色,少年的手,轻抚着男人的鬓角,黑夜中,那双平和深邃的眼眸泛起星星点点几不可查的温柔笑意。   李严站在远处,看着少年不动如山的身影,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渐渐可以理解东方玉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或许并不是因为那些从小到大,知根知底的情意,而更多的,大概只是因为这样一个人,坚定,执着,沉稳,大度,无论怎样的卑微隐忍,似乎都不需要任何的怜惜与保护,那些忍耐纵然会有无可奈何的成分存在,但也许更多的是不在乎,因为不在乎,所以也就无所谓伤害,然而一旦有人触及他的底线,恐怕将要面对的就不只是毁灭那么简单。   忆起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惊人作为,李严不禁有一瞬间的恍然,或许,这才是强者的气魄。   走到两人跟前时,杨昭已经背起了睡着的东方玉,李严呆愣了一瞬,低声道:“你没对主子下药吧?”   杨昭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师父,你在说什么?趁着夜正黑,快回去吧,再晚就不安全了。”说罢,他背着人径直往山上走去。   李严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见鬼的表情,身为贴身护卫,他可是清楚得很,这个主子,就是树上掉片叶子都能被惊醒,如今这么大动静儿,竟然睡得跟······死猪一样!真的······不是被药倒的吗?   ······   回到刑堂已入辰时,杨昭看了眼迎面走来的一身紫袍的男人,神色如常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严英看着少年眼下淡淡的青影,不动声色地问道:“天色尚早,杨掌事这是打算出去呢,还是刚刚回来?”   杨昭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不瞒严护卫,刚回来。”   “哦?这大半夜的杨掌事上哪儿去呢?”   少年面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红色,“严大哥何必问得这么清楚,这大半夜的难道还能是做了好事去吗?不知严大哥一早到刑堂,可是教主有事吩咐?”   严英将少年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通,觉得倒也无甚破绽,教主虽说叫他留意,却也未曾吩咐到底留意什么,黑木崖上,半夜出去找乐子的男人多了去,难不成他还真得去调查一番,他到底睡了哪个女人?想起自己从这刑堂得的不少好处,他不由神色轻快地摆手道:“这大早上的,教主能有甚吩咐,我也就是带着兄弟们巡查一番罢了。”   “那倒是辛苦,兄弟们不如进来坐坐?”杨昭言语热络地邀请道。   “杨兄弟莫开玩笑了,这刑堂我们可不敢坐啊!杨兄弟这夜里怕是也累着了,我等就不打扰了,不过,兄弟你也太清闲了些,当心教主问你的过!”对方打趣道。   杨昭微微笑道:“大哥莫说笑了,如今神教正忙于对付那些伪君子,教中多是有功之士,闹得我这刑堂冷冷清清,若非如此,兄弟我又何必下山去找乐子?”   “杨掌事真会开玩笑,那您歇着。”说着,带着一群下属径直走开。   杨昭扫了眼身后的小厮,“去,把前些日子李香主送来的那一盒南海珍珠送到严侍卫长那去。”   闻言,小厮忙利索地点头应下。   东方左使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他看了看熟悉的卧房,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他明明记得是跟小鲢子在一起,难不成是自己做梦?   “李严。”   听见主子召唤,一向以轻功为傲的人,慢慢腾腾,磨磨唧唧从门外走进来。   东方玉看着自个儿手下脸上可以称之为极度神经衰弱的表情,不由皱眉道:“怎么回事?肖·····嗯······杨昭呢?”   “走了。”对方无精打采地道。   “什么时候走的?”东方玉有些不放心地道。   “辰时。”李严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闻言,东方玉脸上顿时浮起一抹忧色,看着这个不会办事儿的手下,当即也没了好脸色,“我是不是一刻不吩咐你,你便不知道怎么做事情了?”   他话音未落,对方便连声大呼冤枉,“我的天哪,主子,你也讲点儿道理,这哪儿能是我的错啊!”   “不是你的错难道还是本使的错不成!”本就带着起床气的东方左使不由恼怒地道。   “主子······你真的想知道?”   东方玉冷森森地斜了他一眼,“说!”   李严伸手按了按额头上跳个不停的青筋,吞了吞口水,支支吾吾地道:“这可是你让我说的,他是想走来着,你把人抱得死紧,人想走也走不了······”   他声音越说越小,偷眼看了看主子那张越来越黑的脸,眼角抽搐了一瞬,忙一个闪身,不见了人影。   走到外间,李严庆幸地看了看头顶的太阳,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当即下定决心,一定要尽量减少这两只凑在一起的机会,危险不说,实在是诡异情况一大堆,他还真怕,自己这个下属没阵亡在外边,反倒被这俩人给吓死。   东方玉脸上尴尬了一瞬,想起李严那副见鬼的神情,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他抱自己家孩子有什么?见怪不怪!于是,兀自躺下,继续补觉,好些日子没睡好了!   正当江湖上正邪之间的明争暗斗如火如荼之时,黑木崖上的冬天倒是比起往常多了几分安宁,向问天忙着培养自己的势力,那个让人猜不透的童长老也一直没有什么明显的动作,东方玉在东阁宅了几个月,人们的注意力也渐渐从他身上移开,杨昭本来觉得自己需要想办法限制向问天的发展,如今看来,似乎不仅不需要阻止,或者还应该帮上一把,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权势的魔力,即便再聪明的人,在权欲面前也难免会心瞎眼盲,东方玉的例子就在眼前,而新起的向右使似乎在揽权这一方面仍旧无法轻易罢手,他原本还担心,任我行放权以后,新的权柄说不定会落在向问天手上,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不必有这方面的忧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快乐~~~   ☆、你要调戏我   店面精致宽敞,装潢别致简单,杨昭仰头看着正上方写着“一心居”三个大字的招牌,微微一笑,大步走了进去。   柜台上算账的中年男人,忙迎了过来,“少爷来了!”   见时间尚早,店中无人,杨昭也不拘谨,“德叔,说了莫要叫什么少爷。”   男人笑道:“那可叫我如何是好,当初可是少爷买了在下,主子不让喊,爷不让叫,连少爷也叫不得,我总不能叫您客官吧?”   杨昭摇头道:“德叔,你就别说笑了,莫和我这江湖中人瞎搅和,会给你和容儿带来麻烦的。”   男人一边请他入座,一边道:“少爷,无论如何,当初是你买的我,容儿的命也是你救的,我已是打定了主意给少爷当一辈子奴才,这些且都不论,少爷不仅救我父子,连家底儿都交给我折腾,这份恩德,徐德给少爷当牛做马都报答不了······”   “德叔,若是如此,下次我可就去别家儿了。”杨昭无可奈何地道。   徐德不以为然地笑道:“那还不是少爷您说了算?反正这店里赔了赚了,都是少爷您的银子!”   正说着,一个穿着玉色襕衫的少年从后堂跑出来,“爹,杨大哥是来吃饭的,不是来听你啰嗦的!”他说着,忙走到杨昭身旁,“大哥,你好些日子没来看我了!”少年开心地笑起来,可爱的圆脸上顿时漾起两个漂亮的梨涡。   杨昭揉揉他的发,“容儿身体好些了吗?”   “好了,好了,一早就好了!”   “那就进去好好读书,一会儿恐怕就有客人来了。”见他神色严肃,知道厉害的少年也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回后院儿去了。   “少爷吃点儿什么?”掌柜徐德一本正经地道。   杨昭好笑地道:“德叔,我今天来就是看看容儿,看看你们还缺什么,您真的不必如此。”   徐德捋捋颌下的短须,看着面前的少年,很是认真地道:“少爷,我徐德一介商人,如今一穷二白,要说报答您显然有些痴人说梦,但是我看得出,少爷与那些江湖草莽不同,总不成在江湖里混迹一辈子,我自不会与少爷客气,徐德不敢说能为少爷赚得万贯家财,但少爷将来若是倦了,起码也能有个安稳的家。”   杨昭有一时的错愕,看着对方很是认真的神情,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朝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男人了然地拍拍少年的肩膀,“少爷坐吧,一会儿来了客人,我就不招呼您了,德叔还真怕你那些仇人来砸我的店!”   杨昭拣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跑堂小厮也麻利地为门外杨昭带来的几个扈从张罗了饭菜,不一会儿,客人便接踵而至,安静的酒楼也渐渐热闹起来。   桌上只摆了两个小菜,简单却很精致,杨昭瞥了眼走进大堂的三个男人,仍旧不动声色地吃着自己的晚饭,看衣着,一个香主,一个副香主,倒都是日月神教中人。   心思活络的手下忙附到他耳边低声道,“掌事,那个大胡子叫郑横,是风雷堂香主,那个胖子叫张亦深,是风雷堂副香主,另外那个大概只是个随从,这三人平日在镇上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嚣张得很。”   伶俐的小二忙上前招呼,“几位爷,要用点儿什么?”   “好酒好菜都端上来吧!”大胡子郑横高声道。   小二利索地点头应下,急忙跟跑堂的吩咐下去。   片刻,酒菜已是流水一般摆上桌,三个粗豪的汉子,拿起大碗便豪饮起来,几杯黄汤下肚,便开始胡言乱语,酒劲儿上来后就更加不安分,一个膀大腰圆的粗犷男人,正是副香主张亦深,一把将边上给邻桌传菜的少年扯到自己身边,大手立即就摸上了少年的脸,嘴里的淫词艳语顿时将不经事的孩子吓得低声啜泣起来。   徐德见状,急忙上去解围,“几位爷,这孩子不过是个小跑堂的,若是有对不住您的地方,不如您对我说,我是这里的掌柜。”   边上的大胡子一把推开他:“滚一边去,老东西!”   眼疾手快的小二连忙机灵地上前扶住他,徐德站稳了身体赔笑道:“爷,您瞧,这娃儿还小,您何必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闻声,抓着少年的男人已是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来,恶狠狠地道:“老东西,识相的别来打扰老子雅兴!不然老子砸了你的店,你信不信!这津宁镇还没人敢管老子!”   他话音未落,只听角落里一声冷笑,“好大的口气。”   听闻对方言语之间满是不屑,那人顿时怒气冲冲地咆哮道,“老子说话,哪个不怕死的敢插嘴!”对方并未答话,那男人回头却正见坐在角落里的黑衫少年,逆着光的侧脸美玉一般温润无暇,斜飞入鬓英挺不凡的俊眉下,是盯着桌面目不斜视的眼睛,刀刻一般挺直的鼻梁下,微微挑起的嘴角带着极尽讽刺的笑意。   那人见状,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里的少年,哈哈大笑道:“我道这小子长得不赖,原来这儿还有更好的!”   少年闻言,并不着恼,语气中反而带着几分淡定自如的玩笑之意,“能被张副香主看上,那真是在下的荣幸了。”   他一边波澜不惊地道,一边不着痕迹地转过头来,待得看清少年另外半张脸上的鬼面具,那男人口中的大笑顿时噎在喉咙里,背上一寒,双腿一软,若不是一把扶住边上的木桌,恐怕险些就要跌在地上,他战战兢兢地抬起手来指着杨昭,有些惊慌失措地道:“鬼······啊不,杨······杨掌事!”   少年口中溢出一声轻笑,周身骤然凝聚起来的强大杀气,让原本热络的大堂似乎一下子变得寒风飒飒,眼见事态不对,店中的客人,忙手忙脚乱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片刻之间,便逃了个干净。   杨昭看了眼邻桌的几个手下,“绑了吧,带走!”   几个随从刚欲动手,还坐在桌上未动的两人,其中一个已是抢先一步拍案而起,“姓杨的,你莫欺人太甚!我等有何罪名!”   杨昭面上笑得洒脱自在,口中的话却冷硬得有些咄咄逼人:“毁谤教主,大逆不道,妄谈教务,以下犯上,如果这些还不算过错,那么我这刑堂岂不是太多余了!”   “你放······啊!”离少年最近的张亦深顿时破口大骂,话未说完,声音一顿,口中一片血腥之气,顿时撕心裂肺地哀嚎起来。   另外两个嚣张的汉子看着少年挑在刀尖上的红肉,忙两股战战地离开了坐席。   眼看对方已经摸上了腰上的兵刃,少年脸上更是露出几分不以为然,“看来想请三位去我的刑堂坐坐,杨昭还真得费一番功夫了?”   二人手中刀剑尚未来及震鞘而出,只听“啪”“啪”两声,两人的兵器便接连掉落在地,右手之上已是一片形容狰狞的血迹,模糊的伤口中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已经断裂的经脉,而方才离二人尚有五步远的黑衫少年,此刻正静静站在二人身后,尚想拼死一搏的两个人再没了刚才的气焰,腿上一抖径直跪在了地上,“掌事······掌事饶命······”   “童长老公事繁忙,没有时间教导下属,叫手下们连话都不会说了,既然不会说,那不如就不用再说了,也省得信口开河给主子惹麻烦,正巧,我这刑堂近日空得很,几位就去坐坐吧,我代童长老教教你们该怎么说话,带走!”   看着面前杀气腾腾的那张鬼脸,三个被吓破了胆的汉子,连连哀声求饶起来,杨昭看着几个手下,“带回去,叫新来的练练手。”   听罢,几人忙麻利地绑了三人,出了大堂。   杨昭看了眼边上一脸惨白的徐德,有些歉意地道:“德叔,吓着你了吧?”   徐德摆摆手,苦笑一番:“莫说,我这老实人还真被吓着了,不过倒是挺大快人心,我早听街上的人说过,这几个畜生,镇上的百姓都被他们害苦了,不过看他们地位也不算低,少爷这般得罪人,可要小心哪!”   “德叔不必为我担心,那个孩子怕被吓得不轻,你好好安慰安慰,年纪小的,就放厨房干活吧,店先歇几天,我给你找些照应的人再说。”杨昭叮嘱道。   徐德摇头道:“少爷不用操心,做生意的,什么客人没有,总要应付,我有分寸。”   杨昭点点头,“既如此,我就先走了,有急事可以直接到黑木崖找我。”   “我省得,少爷。”   灯火通明的风雷堂内,童百熊脸色铁青地听着手下的回报。   “童长老,您救救郑香主和张副香主吧!”   “叫我怎么救?大庭广众之下,胡言乱语,死有余辜!”他喘着粗气,恼羞成怒地道。   “二位香主,口无遮拦,但绝对是有口无心哪,长老,他们跟随长老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下属有些痛心地道。   童百熊冷哼一声,“调戏到阎王头上了,还要老夫去救!”   “长老,那鬼阎王心狠手辣是出了名儿的,两位香主进了刑堂,恐怕凶多极少啊!”   童百熊皱紧了眉头,“叫丁穆带上礼物去一趟刑堂!”   天色暗下来,杨昭走进约定见面的金来客栈,刘掌柜径直将他引向了客栈中的密室。   七八盏灯亮成一片,室内却仍然显得有些昏暗,一身土黄色袍子的男人坐在一张石桌前,桌上的茶水飘出一片片袅袅的烟。   杨昭恭敬地抱拳道:“师父。”   男人微微笑道:“昭儿不必多礼,坐吧。”   杨昭依言落座,左冷禅推了一杯清茶过去,“听你史师兄说,你急着要见为师,可是有要事?”   杨昭点头道:“不瞒师父,自从五岳结盟消息传出之后,魔教之中便已风传要阻止结盟之事,不知关于结盟,师父准备得如何了?”   左冷禅面上有些难色,“结盟之事倒也好说,只是五岳剑派向来平起平坐,各家掌门率不相服,只怕到时盟主的人选又须好一番争论。”   杨昭闻言故作诧异地道:“恕徒儿不明白,这盟主之位,除了师父,还有谁有资格担当?大敌当前,为这些争嚷,岂不太过荒唐?”   左冷禅心中很是受用,面上却谦虚道:“昭儿抬举为师了,各派掌门都是德高望重之辈,为师又算得了什么?”   “师父莫要退让,这种时候,岂能再有推脱之辞?且不说师父对结盟有定鼎之功,武功,威望,更是不二人选,即便这些都不提,我中岳嵩山,为五岳正中,怎会没有资格担当盟主?此番请师父前来,依魔教之意,对五岳结盟,定是要有一番破坏,师父要早作准备。”杨昭一脸慎重地道。   听他言罢,左冷禅脸上也有些忧色,“五岳结盟是武林大事,如何也不能秘密进行,魔教若要破坏恐怕也并非办不到。”   杨昭沉吟一瞬,有些犹豫地道:“师父,徒儿倒是有个计策,既可保五岳结盟,又能使师父稳稳当当坐上五岳盟主之位,但不知师父有没有魄力赌上一赌?”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   沾妈:乖,去给你大姑拜年!   某沾:妈,我在更文···   沾妈:更啥文哪?赶紧去!   某沾:···   中午   沾妈:乖,去给三姑拜年!   某沾:(⊙_⊙)妈,我要更文···   沾妈:你更啥文哪!瞎闹腾   某沾:笑傲江湖前传···   沾妈:笑傲江湖?电视里不都播着呢?用你更个啥东西   某沾:···   晚上   沾妈:乖,去超市买点东西   某沾:我要更文!!!妈···   沾妈:去不去?   (欲哭无泪的我):去···      ☆、气你没商量   回到黑木崖,已是深夜,杨昭刚入刑堂,便看见雪地里已经等了半夜的青年,忙加快了步子迎上去,“阿丁,有事吗?”   “小鲢子,童长老叫我来给郑香主和张副香主求求情······”丁穆有些不安地道。   杨昭愣了愣,“进来说吧。”   给他拍到身上的雪块儿,杨昭塞了一杯热茶给他,丁穆有些心急地放下,“小鲢子,你给个话儿,人能放吗?”   杨昭微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好朋友,“阿丁,人是在我这里,可放,可不放,谁来求我,我都可以放,惟独你不行。”   闻言,丁穆不由拧紧了眉头,“为什么?”   杨昭拍拍他的肩膀,再次将茶放进他手中,“就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你以为童长老让你来只是为了求情吗?他这是在考验你,试探我,我堂堂刑堂掌事,被人当街戏耍,依照我的手段,这三人绝不可能有什么生路,这点童长老比谁都清楚,他不敢,也不会去救这三个人,纵容手下,毁谤教主,这样的罪名,不是任何人都能担待得起的,他叫你来,一是考验你的忠心和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二是试探我是否当真如同旁人传说的那般冷面冷心,如果今晚,我把这三人交给了你,那么或者明天,或者后天,你或许就要成为我的手下。”   “那又怎样?”他有些不解地道。   杨昭冷笑一声:“怎样?阿丁,你想想,如果童长老将你放到我的身边,除了对付我还会有什么目的?而为了控制你不被我收买,你的父母,小花妹妹,你觉得还会安全吗?”   听他言罢,丁穆背上已经不自觉地沁出了冷汗,“小鲢子······”   杨昭看着自己唯一的好朋友,“阿丁,你相信我吗?”   对方伸手攥紧了他的衣袖,“小鲢子,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平日里,这三人便恶贯满盈,我也知到你手里定不会有活路,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办?”   杨昭安抚一般点点头,玩笑道,“一会儿我会叫人把你丢出去,如果你有兴致的话,可以在门外大骂我一顿。”   知他用意,丁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早想骂你了,你可竖着耳朵听清楚了!”   童百熊派去跟踪之人,跪在地上将刑堂外的情景一一说了,童百熊不屑地冷哼一声,“那个小子倒真是六亲不认了!”   “回长老,那杨昭实在过分,竟叫人将丁香主丢出刑堂,丁香主在门外好一顿臭骂,最后直接被人赶了去,简直欺人太甚!”   童百熊黑着脸摆摆手,那人知趣地退了出去。   片刻,铩羽而归的丁穆已经羞愧万分地到了他面前,“长老恕罪,属下无能,那杨昭一丝情分也不念,属下未说几句话便叫人轰了属下出来,属下愧对长老!没能救出郑香主三人。”   童百熊摇头道:“罢了,你下去吧,以后认人可把眼睛擦亮了!”   “是,长老教训得是。”   成德殿中,上下一片肃然,任我行看了眼底下默不作声的众人,沉声道:“如今五岳剑派大造结盟声势,整个武林闻风响应,于我神教大大不利,众位可有什么办法阻止这次结盟之事?”   “教主,我等不若杀上五岳,杀得那些伪君子片甲不留!”众人一听,向来嚷嚷成癖的丘长老又开始大放厥词,都不由默契地低下了头,东方左使的例子就在眼前,谁有胆接话,指不定又要成为这位长老炮轰的对象。   任我行下意识地皱皱眉,“杀上五岳谈何容易,众位兄弟可还有其他法子?”   众人七嘴八舌谈论一通,闹腾一个上午,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东方玉下意识地扫了一圈,发现那个小子又甩都不甩他就没了影子,这才任命地跟着左右同僚,有一搭没一搭地出了成德殿。   杨昭回头看了眼身后须发皆白,却仍是虎背熊腰魁伟不凡的老者,顿住脚步,眉开眼笑道:“这不是童长老吗?几日不见,童长老是越发精神了。”   “杨掌事客气了!”他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的丁穆,故作不屑地冷哼一声,童百熊回头瞪了他一眼,丁穆忙知趣地把头低下。   杨昭摆手道:“这有甚客气不客气的?说起来童长老于我杨昭可是有再造之恩哪!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上,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报答,好在老天有眼,知道我日思夜念,倒真还给我一个机会,昨天的那份大礼,不知长老是否满意,下人们不会说话,总有一天会连累主子,长老事忙,如果没时间教导,杨昭随时乐意效劳。”   童百熊想起昨日摆在风雷堂大门前的三具尸体,脸上顿时铁青一片,“那倒是多谢杨掌事一番好意了!”   “长老莫要与我客气,我杨昭虽不是什么嫉恶如仇的正人君子,但也知道什么叫做有‘恩’必报,这可真是一个好习惯,童长老您说是吗?”杨昭说罢,也不待他答话,便冷笑着扬长而去。   童百熊脸上已是阴云密布,他看了眼身后脸色煞白的青年,寒声道:“去给东方左使送份请柬,就说明日我孙儿周岁,大哥好生想念,想与兄弟一聚。”   丁穆愣了愣,忙应声而去。   待得走远,杨昭脸上笑意更甚,如此高明的童长老,只可惜,想置身事外,坐收渔利,没那么容易!   ······   向问天看着垂头丧气的少年,低声笑道:“杨掌事,这是怎么了?如此消沉,可不是你的作风。”   少年一脸烦躁地摆手道:“右使莫提了,还不是五岳结盟的事情,你们这些个大人物拿不出法子,教主心情一不好,还不是拿我们这些个下属撒气?要我说啊,倒不如真杀上嵩山算了!”   向问天皱眉道:“这确实不是一件易事,这段时间以来,虽说我教收获颇丰,但损失却也不小,如果真要杀上嵩山当面破坏结盟,那么谁来领导,这等大任谁有资格担当呢?”   杨昭故作惊讶地道:“教中人才众多,难道还能没有合适的人选?”   向问天摇摇头,神色凝重地道:“带人杀上嵩山,破坏结盟,此事一成,那办成此事之人在神教的威望岂不是直追教主?教主怎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杨昭想了想认真地道:“那教主亲自去不是正好?既提高了自己的威望,又破坏了五岳结盟?”   “这也不易,教主岂可轻易离开黑木崖,若是给了有心之人可趁之机,那神教岂不是就危险了?”   杨昭叹了一口气,故作不解地道:“右使,属下又有些不明白了,难道教主就没有一个信任的人吗?说实话,属下一直猜不透教主心中真正的接班人到底是谁,若是教主真上嵩山那就好了,他留谁守总坛,说不定谁就是下任的教主了,我这个小角色也正好能见风使舵,早点儿给自己找个靠山!”   向问天心下一动,然面上却不露分毫地道:“杨掌事且不知慎言吗?”   杨昭不以为意地笑道:“属下当着向右使还有甚好隐瞒的?我这种人,本就是谁有权势谁当教主效忠谁,谁能给我好处,我便为他卖命,教主用我,不也正是看上这一点吗?”   “杨掌事倒是坦白,这样,青龙堂还有些事情需要本使处理,本使就先行一步了。”向问天沉吟道。   杨昭见状,忙从座上起身,“那属下便也告辞了。”他放下手里的杯子,微微笑着颔首道:“多谢右使的好茶。”   杨昭离开以后,向问天心中仍旧难以平静,少年的话点醒了他,任我行城府太深,日月神教中是是非非本就是真假难辨的事情,想知道教主人选的人绝非杨昭一个,想成为教主的人恐怕也不会少,但是直到现在,任我行却连一丝暗示也无,东方玉如今看似无甚作为,但是势力还在,他绝不相信东方玉会就此蛰伏下去,而他自己手中只有一个青龙堂,该不该对任我行试探一番呢?   一身紫袍的东方玉,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看了眼桌面的请柬,冷冷一笑,将杯中清冽的酒水径直灌进了口中。   “去,备份礼物,告诉来人,就说我东方玉必定准时赴宴。”   下人忙一脸恭敬地下去回话。   齐武看了眼主子面上不冷不热的神情,低声道,“这童长老突然让人送来请柬,又是何意?”   东方玉看了眼侍立一旁地张允,“你告诉他。”   闻声,张允点点头,神色肃然地道:“前日里,童长老的三个手下在山下冒犯了杨······杨掌事,杨掌事二话不说把人绑到刑堂,安了个不小的罪名杀了,尸体直接丢去了风雷堂,可以说是狠狠甩了童长老一耳光,童长老恼羞成怒,如今突然宴请主子,怕是要与主子商量一起对付杨掌事。”   “如此一来,童长老想置身事外就难了。”齐武皱眉道。   李玄一脸认真地道:“这样的话,岂非对主子大大有利,一旦他选择与主子联手,自然不会作壁上观。”   东方玉摆摆手,“你们下去准备吧,他既然请,我便不能不去,教中还有什么消息吗?”   “听说教中不少元老极力主张教主亲自出马破坏结盟。”张允回禀道。   “那教主的意思呢?”   “这个倒不清楚,五岳结盟是大事,属下以为,教主去不去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教主一旦离开总坛,黑木崖上谁人留守的问题。”   东方玉看着自己的心腹,赞赏地点点头,却不无忧虑地道:“就是不知道这留守之人,是下任教主,还是新的众矢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拖到八点多,汗···今天赶早~~~~   ☆、孩子不好养   不甚明亮的成德殿中,任我行看着一干神色殷切的教众,五岳结盟的时间已经定下,就在二月初一嵩山之阳,他这个教主出不出马倒是无所谓,反正那些五岳剑派中人,没有一个能被他看在眼里,只是······他若不去,又该将此事交予何人呢?   底下这些个看似忠心实则各怀鬼胎的下属,头上若是再加上这么件大功绩,除了教主之位,他倒还真的没什么能赏赐的了,他忍不住看了眼底下沉默不语的向问天,心中浮起一丝讽笑,这个老兄弟,这些日子以来,倒也是积极得很,明里暗里怂恿他离教,想试探他?手里刚有点儿势力,尾巴就翘起来了。   “五岳剑派想结盟对付本教,本教岂能容他,二月初一结盟之日,本教会亲自前往嵩山,去会一会那些伪君子!”任我行沉声道。   待他言罢,底下一片山呼:“教主英明!”   任我行抬抬手,呼声渐息,他扫了眼众人,意味深长地道:“不知诸位,谁人愿意追随本教前往嵩山?”   他话音刚落,众人又是山呼一片,“属下愿追随教主,赴汤蹈火,中兴圣教!”   虽然明知这些话中,真心的成分恐怕一丝也无,但是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却总是那么让人得意和舒心。   任我行微微笑道:“诸位忠心可嘉,本教心中有数,破坏结盟虽是大事,但这黑木崖却不能无人坐镇,诸位看,谁人留守总坛,较为妥帖?”   闻言,大小教众不由面面相觑一番,却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眼见无人应声,任我行不禁板正了脸色,冷哼道:“都成哑巴了?难道我日月神教就没有能当大任的人?那将来,我这教主之位岂不是连个传人都没有!”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心思各异,不知是谁喊出了一位长老的名字,底下便立时炸开了锅,直到两位光明使者,十大长老都被嚷了一遍,任我行这才打了个叫停的手势,问了几个长老的意见后,目光却突然瞥向了边上一言不发的少年,微微笑道:“杨掌事,精神不太好嘛,不若你来说说,哪个合适?”   杨昭神色恭敬地上前道:“教主恕罪,在场诸位皆是杨昭的长辈,属下岂敢忘议?更何况神教人才济济,两位光明左使,众位长老都是能当大任之人,教主慧眼识英雄,心中自有计较,哪有属下插嘴的份儿?”   任我行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好个乖滑的小子!”他摆摆手,杨昭知趣地退了回去,任我行又看向左侧安分了好些日子的人,“东方兄弟,你说呢?”   东方玉上前两步,一脸慎重地道:“教主,属下认为向右使自打接管青龙堂以来,打理堂中事务井井有条,颇负才干,我想向右使定然能当大任,坐镇总坛。”   任我行笑着点点头,看向另一边的向问天,“向兄弟,你的意思呢?”   向问天垂首道:“教主,属下愿与教主同上嵩山,为教主鞍前马后。”   任我行脸上露出一片感动之色,“向兄弟有心了,也罢,这么些年,向兄弟随我出生入死,身边若是没了你,本教恐怕还真有些不踏实,既如此,向兄弟就随本教出行,东方兄弟坐镇总坛。”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顿时静默下来,向问天垂下眼帘,掩住眼中一片复杂之色,东方玉顿时有些急切地道:“求教主收回成命,属下恐难当大任!”   闻言,任我行沉下脸来,“东方兄弟,你这些日子可是颇有些不求上进,莫不是本教亏待了你?”   东方玉忙跨出一步,单膝跪地道:“属下不敢!实在是属下无德无能,手下刚出了叛徒,害得两位长老丧命,属下难辞其咎,这些日子以来更是寝食难安,实不敢担当如此大任,教主恕罪!”   任我行放缓了神色,“东方兄弟也不必太过自责,人生在世,哪有不犯错的道理?东方兄弟若是真觉得自己难辞其咎,不若就代本教好好管理总坛,也好戴罪立功。”   “教主!”   “好了,便就如此安排吧,你若是再推辞,岂不就是在说本教用人不明了!”   闻他语气中已带了几分警告之意,东方玉也不敢再多说,忙低头应下,“是,属下谢教主厚爱!必当谨慎行事,戴罪立功。”   任我行点点头,“如此,向兄弟和曲长老随本教前往嵩山,其余之人各司其职,听从东方左使号令,留守总坛,不得有误。”   听闻教主发话,众人连连点头称是,杨昭上前两步,单膝跪地:“属下愿意追随教主,请教主成全!”   任我行微微一愣,摆手道:“有曲长老和向右使与本教随行已然足够,杨掌事就好生管理刑堂吧。”   杨昭连连摇头道:“不瞒教主,向右使,曲长老本领高强,协同教主问鼎嵩山,自是不在话下,属下贸然出言,实在是有自私之意。”   闻言,任我行不由好奇道:“自私之意?你小子倒是坦白,那便说说,这‘自私之意’到底是何意?”   杨昭微微笑道:“前日教主指点属下武艺,曾有言,属下刀法自成一路,褫魂夺魄堪比修罗,属下心中一直甚为得意,然教中长辈众多,属下不敢冒犯,又无人切磋武艺,常言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属下听闻正派之中有个君子剑,一直想与他比试一番,教主文成武德,泽被苍生,不若也顺道成全了属下这点小小的心愿吧!”   他话音刚落,任我行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你这个心愿可不小,既如此,你便跟着吧,到时莫丢了脸,跑回来哭鼻子!”   “多谢教主!”   一番人事安排过后,便是积极准备,静待结盟之期,对左冷禅提出那个大胆的计划,杨昭自己也无万全的把握,所以无论如何,他必须亲眼看到,左冷禅坐不上五岳盟主,以后说不定就会多出更多的麻烦。   守卫森严的北苑内,东方玉神色恭谨地立在堂前,任我行坐在主位之上,看着自己的“得意”下属,“东方兄弟,此次事关重大,你行事当须谨慎,你年纪尚轻,教中元老有些火气大,你当多担待,本教不在黑木崖,你可暂行教主之权,便宜行事。”   东方玉拱手道:“属下谨遵教诲,必不负教主所望。”   任我行捋着长须点头道:“既如此,本教也就放心了,东方兄弟代理教务,必定辛劳,本教前日炼出一种补药,服下既可强身健体,又能增强功力,今日便给你一颗吧。”   东方玉忙换上一副惊喜的神情,“多谢教主厚爱。”   立在一旁的杨昭从侍婢捧在手里的锦盒中取出一枚乌色丹丸,与婢女侧身而过的一瞬间,那药丸却是被不着痕迹地按在掌心,送到东方玉面前的,已然变成了从袖中滑出的另外一颗,杨昭面无异色地微微笑道:“东方左使,教主对你真是器重得很哪,这宝贝,我等可是肖想了好些日子,教主都没舍得给,倒叫左使占了先。”   东方玉面上不变,接过药丸,径直入口咽下。   任我行点头道:“既如此,东方兄弟便好生回去歇着吧,来日事忙,恐怕就没有消停的日子了。”   东方玉忙拱手道:“是,属下告退。”   站在园中的两个手下将堂中情景看得一清二楚,出得北苑,李玄不由一脸担忧地道:“主子,那药你当真吃了吗?什么补药,分明就是教主前些日子赐给分堂的三尸脑神丹,吃不得呀!”   东方玉神色轻松地看了眼李玄齐武二人,心情大好地道:“有甚吃得吃不得的?不如你们也尝尝。”他说着抛给两人一人一颗。   李玄犹豫一瞬,抬手便往口中放去,齐武心急地拦住他:“哎,你真吃啊?”   入口之后,李玄脸上露出一个怪异的神情,看着自己的同伴,“你也试试。”   齐武吞了吞口水,也把手中的“毒药”放进了嘴里,脸上扭曲了一瞬,不可思议地道:“甘草糖?”   李玄拍拍他的肩膀,径直追上了已经走到前边的主子,齐武抹了把冷汗,忍不住摇头道:“教主面前都敢掉包······实在是······”   东方玉看着黑木崖上枯败的景致,心中渐渐弥散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那种被人袒护被人心疼的感觉,实在是很好,杨昭明明知道他吃了五毒老祖的宝贝,从此百毒不侵,明明知道就算是三尸脑神丹,他手中也有炼制解药的方法,却还是固执地冒这么大的风险把药换掉,他觉得心中的情绪就如同口中的甘草糖,甜美,柔和,芬芳,却又带着一丝丝淡淡的苦涩,突然好想把那个臭小子拽到面前,问问他,如果自己什么都不要了,他是不是可以立刻回到他身边,陪他开开心心一辈子······   意识到自己心中冒出的这些怪异想法,东方玉忙把思绪扯了回来,抬手抽了自己一嘴巴,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孩子早晚要长大,早晚要娶妻生子自立门户,他还能把人拴在身边一辈子不成?思及此,心中那些高兴的情绪顿时全都变成了难言的酸涩,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心中有些郁闷地道,难道这就是家长的烦恼吗?一面希望孩子快快长大,一面又怕翅膀硬了离开自己,哎······果然孩子不好养啊······   向问天坐在竹舍中,神色很是复杂凝重,杨昭给他斟上一杯茶,“右使无须忧心,教主对那东方玉的戒心有增无减,虽让他留守总坛,但教主之位绝不可能落入东方玉手中。”   向问天挑眉道:“何以见得?”   杨昭冷声笑了笑:“右使可知,教主赐了什么给他?”   “什么?”   “三尸脑神丹。”杨昭面上很是快意地答道。   向问天神色有一瞬的波动,“果真如此吗?”   杨昭点头道:“我亲自送给他服下的,此番右使大可放心了。”   向问天看了眼面前的少年,“杨掌事借口倒是找得好,你果然要试试那君子剑?”   杨昭神色傲慢地笑了笑:“这有何不可?说不定,他这个伪君子还真不如我这个真小人呢!东方玉代理教务,我留在总坛不是找死吗?比不比试,无关紧要,我可不想留在这里等他害我。”   “杨掌事,你小小年纪便这般精明,若是再过几年,我们这些老的恐怕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杨昭故作谦虚地道:“还不是右使教导得好?再说,精明有何用?属下一无兵二无将,天天还不是提着脑袋过活,教主一个不高兴,我还能有命?”   向问天叹息一声:“教主之心果然难测,他既不属意东方玉,却做出此等安排,实在让人猜不透啊······”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快乐快乐哈~~有情人终成眷属~~~么么~~~   ☆、败事有余君子剑   童百熊看着对坐之人,神色肃然地道:“东方兄弟,此番有何打算?教主率众倾巢而出,实在是大好的机会!”   东方玉微微笑道:“童大哥说笑了,我能有什么打算?阿彪死了,六子也去了,我这么些个手下,短短时日已是所剩无几,我还有什么长短可争呢?”   “难道东方兄弟就打算如此放弃?姓杨的小子与那向问天狼狈为奸,欺人太甚,东方兄弟真就甘心这样被人骑在头上?”童百熊很是义愤地道。   东方玉面上狰狞了一瞬,“我当然不甘心,可是大哥,如今我手中力量薄弱,这些事情还当仔细考量,从长计议。”   童百熊慎重地点点头:“东方兄弟所虑有理,兄弟若是当真愿意有所作为,哥哥必定鼎力相助!”   东方玉神色一震,顿时无比感激地道:“大哥厚意,我东方玉必当铭记于心!”   “你我兄弟,何必说这些!”童百熊一脸豪气地道。   ······   送走童百熊,李严从暗处走出来,若有所思地道:“似乎从哪一方面来讲,这都是个绝好的机会,主子你怎么看?”   东方玉心中有些挣扎不定,童百熊说的不错,李严所言也不假,任我行与向问天都不在黑木崖,玄武堂听命于他,青龙堂他手里也掌着半壁江山,童百熊的风雷堂就算不支持,如今恐怕也不会与他作对,表面上看,他似乎已经具备了夺位的实力,但是为何,心中却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李严看着他复杂的神色,忍不住笑道:“主子,自从那个小鬼出现以后,你是越发的犹豫拖沓了。”   东方玉愣了一瞬,摇头道:“先不要轻举妄动,犹豫拖沓,总好过命丧黄泉,行了,通知下去,我们的人先准备着,但是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妄动。”   李严点点头,应声而去。   虽然已经入春,嵩山绝顶之上,却仍旧寒风凛冽。   “师父,四派掌门,已经到山门之外了。”   听见弟子回报,立在封禅台上的中年男人点头道,“好生迎接众位掌门。”   “是,师父。”   左冷禅看着面前丈高的巨石,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这一场他已经赌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强行压下心中的犹豫,他不由又想起了那夜的一番密谈。   “师父,徒儿倒是有个计策,既可保五岳结盟,又能使师父稳稳当当坐上五岳盟主之位,但不知师父有没有魄力赌上一赌?”   “昭儿有何妙计,不妨讲来!”   “师父,据我观察,任我行有亲上嵩山的打算,依照他的意思,定是要亲自破坏五岳结盟!”   “那当如何是好?”   “师父且听我说,任我行刚愎自用,自以为天下无敌,从不将正道人士放在眼里,也正因为如此,他必不会带太多高手前来,而他引以为傲的吸星大法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左冷禅很明白,这个致命的弱点倘若是真,他不但能够促成五岳结盟,荣登盟主之位,即便将魔教一行一网打尽也并不是没有可能,然而,若这个弱点是假,那么对于他来说就可能会变成致命的危机,但是一旦成功,光眼前的利益就大得让他难以抗拒,更何况,即便败了,在他嵩山的地盘,他也有机会将损失降到最低,所以他决定赌上一把。   四派掌门及一干弟子,渐次上了封禅台,列坐之后,左冷禅问候一番,正声道:“此次五岳剑派齐聚嵩山,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盛会,今日相聚所谋之事,想必四位掌门已经心中有数,魔教近年来大肆扩张旗下势力,在江湖上横行无忌,作恶多端,数月来更是肆无忌惮,行事嚣张,致使我正道侠义之人死伤无数,其卑劣狠毒之行径,简直令人发指!然魔教势力庞大,江湖中任何一派都无力与之抗衡,近日,更是有消息传出,魔教正在密谋对付我五岳剑派,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阶段,而今之计,五派只有同心协力,才能共御魔教!前些时日,左某已经向几位掌门提出了结盟之意,不知几位掌门意下如何?”   待他言罢,列坐四方的四位掌门,面上不约而同都露出些许难色,若是放在平日,结盟之事,恐怕无须多做谈论,然如今正是非常之期,四派数月来损失不小,若是魔教仍不罢手,恐怕结盟之事,倒还真有些必要了。   半晌,端坐西面之人启声道:“左师兄,岳某知左师兄大仁大义,自是为我五岳剑派长远考虑无疑,但是五派无论内功心法还是剑道路数都各不相同,况且泰山派乃道家弟子,而定闲师太的恒山派却是佛家信徒,就连我华山派,与莫师兄的衡山派以及左师兄的嵩山派,所敬神明也不尽相同,这结盟恐怕会有诸多不便。”只见他约莫有四十多岁,面色端和坦荡,眉目舒朗大气,一丛齐整的胡须带出几分长者风范,头戴一顶万字方巾,一身直裰长袄,外罩一麻料比甲,一派儒雅方正之气,言语掷地有声,腔调沉稳谦和,俨然一副君子之风。   岳不群话音刚落,东面一身道袍的天门真人忙接腔道:“岳掌门此言不假,更何况,这结盟看似简单,实则问题不少,若是结盟,岂能少了盟主?而这盟主又由谁来担当,恐都是难事。”   左冷禅看了眼那个气定神闲的君子剑,忍不住在心中冷哼一声,他尚未来及开口,只听岳不群已经慷慨激昂地接着道:“众位掌门,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岳某不才,我华山也非什么大派,但是一旦五岳剑派之中任何一派有难,岳某必定在第一时间尽最大力量前去支援,我想几位掌门也必定与岳某有同样的想法,既然我等已经能够同仇敌忾,那么结不结盟又有何区别?”   此言一出,其他三位掌门连连点头称是。   岳不群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是有几分笑意,五岳结盟当然好,只可惜,即便要结,也要等他华山派实力壮大之后,左冷禅想当五岳盟主,真是痴人说梦,想让他岳不群听人号令,左冷禅还不够资格!   眼看情况似乎马上就要陷入僵局,左冷禅面上不由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对那个不识相的伪君子更是多了几分厌恶,心中狠狠记上了一笔,原本三派掌门已是有结盟之心,叫这个伪君子一搅和,那些个人怕是又要动摇了。   左冷禅移开目光,看向一旁静默不语的定闲师太,“师太的意思呢?”   定闲师太对他合掌一揖,“左掌门,我北岳恒山都是些吃斋念佛的之人,实不想太过牵扯世俗事务,况且,刚才岳掌门已然言明,五岳剑派向来便同心同德,那么结盟不结盟似乎也无甚区别。”   左冷禅强自笑了笑,心中已是怒火滔天,好个不给面子的老尼姑!   “左师兄,定闲师太一心求佛,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岳不群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不忍地道。   左冷禅重重点头道:“岳掌门言重了,此间不过商议事务,左某岂敢强人所难。”他说着看向南面一向喜欢和稀泥的莫大,“不知莫掌门有何高见?”   随手敲了敲琴箱的莫大先生呵呵笑道:“我衡山不过一小派,在下刚刚接任掌门,也不甚好说,这等大事,还是几位掌门说了算吧。”   “左师兄,我觉得为今之计,商议如何抵御魔教才是正事,左师兄找我们前来不也正是为此吗?”岳不群微微笑道。   眼看话题已经要从结盟之事上转移开,左冷禅顿时有些不甘心地皱皱眉。   杨昭站在任我行身后看着不远处的情景,眼中浮起一丝讽刺的笑意,掐得再精彩一些吧,我的好“师父”,徒儿一会儿帮你教训岳不群,你可要好好地谢我······   向问天看向身边气定神闲,连眼也未抬的任我行,低声问道:“教主觉得怎样?”   任我行冷哼一声,“一群乌合之众!”   向问天点头道:“确是一盘散沙,倒是有些对不住教主这一路颠簸。”   任我行嗤笑一声,“倒也不亏,能瞧着这么一场好戏,比黑木崖上可精彩多了。”   “教主,我等何时行动?”一旁挟着漆木古琴的曲洋低声问道。   任我行沉吟一瞬,“还等甚么‘何时’?一起去会会那群伪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有更新···   其实我这两天一直卡文,大概很多亲都和我一样,正在追《新笑傲江湖》,情节不怎么看,就是觉得场景漂亮得很,配角也都可养眼了~~所以就忍不住追了下去,导致这两天我一想更文脑子里就冒出了东方姑娘和令狐冲···疯了!!!   ☆、魔高一丈   眼见事情似乎已经不再有甚么商量的余地,左冷禅扫了眼四周高峻的山石,魔教迟迟没有动静,他反倒有些心急起来,但也知再说下去,便是自打耳光,得意的只会是那个满腹心计,处处与他作对的岳不群,尽管不甘,左冷禅却仍是故作慎重地道:“如此······”   他话未说完,只听一声巨响,一面黑色大旗,遮天蔽日一般横空出世,台上众人只觉眼前一黑,唯一可见的,只有黑旗上硕大的日月图徽,顿时一干人等勃然变色。   紧接着一阵粗豪霸道的狂笑声传来,只见一个满头墨发,须发皆张的黑袍老者挟裹着万夫不当,唯我独尊的气势,乘风踏旗而至,稳稳当当落在封禅台中那块丈高的巨石之上,另外三人亦紧随其后,一人四十来岁,身材高瘦,腰配弯刀,容貌清癯,一人身披黑袍,面目清和,手持一把古琴,自有一股子清风流云的高卓,一人怀抱长刀,俊挺不凡,半张脸温柔俊美,半张脸狰狞诡异,细看来,竟只是个少年。   眼见封禅台上一干人等已经被日月神教之人包围了起来,虽然事先已有准备,左冷禅仍是上前一步,义愤地道:“任我行,你是如何上得我嵩山!”   任我行大笑道:“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嵩山,这天下何处老夫去不得!作师父的原本就不济,你还指望那些弟子能如何?不过是些小辈,老夫自然不会跟他们计较,所以你那些弟子都死得很痛快,哈哈······”   闻言,左冷禅脸上顿时青白一片,一旁的定闲师太唱出一句佛偈,忙一脸慈悲地念起了超度的经文。   “任我行,你今日来此到底意欲何为!”天门道人恨恨地道。   任我行冷笑一声,“五岳剑派今日一聚实属难得,本教听闻众位正在商议对付我日月神教,特来问问几位可得出什么结果了。”   “任我行,你莫欺人太甚!”左冷禅厉喝道。   任我行不以为意地看了他一眼:“我便是欺人太甚又如何?左掌门,你是个人才,不如加入我日月神教,可比你做什么劳什子掌门有前途得多。”   “任我行,你使出如此卑鄙下作的手段围上嵩山害我弟子,分明就是以众暴寡,如此,你即便杀了我们几人,传了出去也徒然让江湖中人耻笑!你真是罔为英雄!”左冷禅怒骂道。   原本就不曾将他们放在眼里的任我行,见着如此低劣的激将法,心中更是不屑至极,于是他面上很是宽和地道:“是吗?看来我若当真就这么杀了你们,反倒不那么让人服气了,也好,都说邪不胜正,不若就较量一番,但凡你们之中有一人能赢了我教,本教即刻离开嵩山!”   见他果然如杨昭所说,刚愎自用至此,左冷禅心中反倒平静了不少:“果然如此吗?”   见状,任我行嗤笑一声:“本教说一不二。”   他话音刚落,已经拔剑出鞘的天门道人,厉喝道:“任教主,就让我来领教你的高招!”   任我行摇头道:“领教我的高招?你还不够资格。”他说着看向一旁的向问天,“向兄弟,你便替本教打个前阵吧。”   向问天应声而出,刀剑相接,天门道人剑法空灵高渺,轻盈周密,向问天弯刀大气诡谲,杨昭忍不住摇摇头,这个天门剑法使得好,只可惜未得道家精髓,几个回合下来,已是败像横生。   向问天不忘风度地冲着落败之人抱了抱拳,径直退回原处站定。   任我行点点头,“听闻莫大先生的一曲潇湘夜雨享誉江湖,恰好,本教座下这位曲长老也是个乐痴,二位便切磋一番罢。”   他说罢,曲洋忙领命而去,本欲明哲保身的莫大,见对方已经叫出了自己的名号,当即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迎战。   胡琴声古琴声胶着一片,杨昭本不是懂乐之人,既已知道结果,也就无甚兴趣,只是把目光移到了似乎正在沉思的岳不群身上,见那人仪表堂堂,形貌端庄,果然像个君子,他倒真是有些不忍心扫他颜面了,不过可惜了,对方不丢脸,他杨昭就得丢命,比起将来令狐冲会让他这个师父丢的脸,这回恐怕就小巫见大巫了······   杨昭未及多想,只听“铮”“铮”几声,琴弦接连断裂开来,莫大收起手中的胡琴,对着曲洋一脸敬服地拱了拱手,便退了回去。   “那么定闲师太······”   未等任我行说完,定闲已经摇头道:“阿弥陀佛,任教主,两位掌门已然落败,贫尼武功低微,自不是众位高才的对手,贫尼认输。”   闻言,任我行也不强求,他扫了眼若有所思的杨昭,“杨掌事,该到你的‘小小心愿’了。”   杨昭抱着怀里的兵器走到场中,看着默不作声的岳不群,微微笑道:“早闻岳掌门有一柄君子剑,不知有没有兴趣来试试我手中的修罗刀。”   原本以为接下来出马的会是任我行,岳不群本还有些不安,眼看向自己挑战的竟然只是一个少年,顿时忍不住皱起眉来,但是对方指名道姓,他又岂有不应战之礼,这样也好,就让左冷禅来对付任我行吧,到时候看他怎么死!   岳不群提剑而出,冲着杨昭拱手道:“还请少侠多多指教。”   听见对方口中的“少侠”,杨昭差一点绷不住,果然他这种小人实在不适合跟君子相处,一个称呼都能把人笑倒,“岳掌门客气了。”   长剑震鞘而出,原本不甚在意的岳不群,四招过后已是不敢再有分毫大意,少年招式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凌厉至极,极尽变幻之能事,第一刀削他左肩,第二刀挑其右肩,第三刀斜指肋下,第四刀横断其下颌,然四招看似狠辣,刀刃却皆是从其身旁贴肉而过,相去不过半寸,却未伤他分毫,这四刀招式之妙,出手之快,拿捏之准,势道之烈,无一不是第一流高手的风范,正道之人看着任我行一众,纷纷尽皆失色,一个少年已是如此厉害,这日月神教纵横江湖果然不是徒有虚名,如此看来,那魔教头子任我行岂非更加难对付?   岳不群看着少年脸上很是“友好”的笑容,额上不由沁出两滴冷汗,招式上他已然输了,如今全靠内力支撑,再战下去,只有徒然丢脸的份儿,况且,少年对其几番相让,莫不是要他保全颜面,自动退场?   思及此,他瞥了眼一脸得色的左冷禅,心中冷哼一声,果断撤出战局,冲少年抱拳道:“少侠好本事,岳某领教了!”   杨昭故作不知地放下手里的刀,郁闷地道:“哎,岳掌门,你怎么走了?这不还没打完呢!”   岳不群黑着脸不再理会,目不斜视地站到了一旁,杨昭有些失望地走到自己那边,“教主,岳掌门他不跟我打了,你说我这是赢了还是输了?”   任我行大笑一阵,“岳掌门高风亮节,不愿欺负你这小辈,实在是君子之风,小子回去吧!”   闻言,杨昭知趣地站到一边,任我行抬手指着立在人前的左冷禅,“左掌门,听闻五岳剑派中,武功最高的便是你,今日便叫本教来会你一会!”   左冷禅冲他抱了抱拳,“如此,那左某就请任教主赐教了!”   “废话少说,拔剑吧!”   左冷禅摇头道:“我嵩山剑法比起其他几派也无甚高低,几位掌门都赢不了,左某就不拿剑法出来献丑了,在下的寒冰神掌今日刚刚小有所成,不如就以此来领教一下任教主的神功。”   “哈哈······好!”任我行大笑着已经一掌拍出,左冷禅忙出招来迎。   任我行掌法甚是质朴,出掌收掌,似乎很是窒滞生硬,远不如左冷禅寒冰神掌的变化多端,然而左冷禅却丝毫不敢大意,对战之时,更是闪避居多,一当任我行掌力送到,他必随之变招,不觉已是十数回合,任我行心下不耐,深厚内力已然发将出来,左冷禅当即落了下风,任我行左掌拍到,左冷禅眼看避无可避,心下一狠,口中一声呼喝,也迅捷无比地迎了上去,双掌相交,左冷禅只觉浑身一震,便知己身内力多有不及,然刚欲撤掌而去,掌中内力却开始源源外泄,而二掌仿佛被对方吸住一般,进退不得,真气一散,浑身内力更是如同江海决堤,再难堵截,左冷禅心头一慌,刚欲舍臂自救,然“任我行的吸星大法就是他的致命弱点······”这句他一直将信将疑的话,却又恰到好处地浮现在脑海中,他看着面前魔头张狂狰狞的面目,强自定定神,冒着全身内力尽被吸去的风险,捱了下来。   同样不好过的并不只有左冷禅,对方内功深厚,初时任我行只觉酣畅淋漓,然而不过片刻,玉枕檀中二穴已有真气隐隐流窜,而紧盯着他的左冷禅自然也发现了对手的异样,当即更是放弃抵抗,任由内力被他吸去。   穴位中流窜的真气越聚越多,突然一下窜动,竟难以控制地鼓荡起来,任我行只觉耳中仿佛万马奔腾,又如雷鸣地动,顿时天翻地覆,难受至极,意识到吸来的异种真气已经开始反扑,他果断大喝一声,震开即将被他吸干内力的左冷禅,强行压制住体内逆行的经脉和四处窜动的真气,面色阴沉地冷声道:“左掌门,能在本教手中撑上这些个时候,你倒也是个人物,本教今日便大发慈悲,放你们一马,若是你们想好如何对付我教,不若就拿出真本事来,莫要让本教失望!”   众人一时有些不明所以,待得任我行带人离开后,心中又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顿时,看向有本事退敌的左掌门的目光也各有不同。   左冷禅握了握兀自颤抖的手,若是能够趁此机会除了任我行恐怕就更好了,只可惜,经此一战,他内力损耗也颇为严重,已是无力再管其他,不管怎么样,这一场他终是赌对了,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神色各异的四个掌门,心中冷意更甚,这些不识抬举的,他会一个一个慢慢收拾!   “几位掌门,如今你们还觉得五岳结盟没有必要吗?”   定闲师太皱眉道:“如今魔教既然认定了五岳必将结盟,恐会动用更大的力量来对付我们,阿弥陀佛,也只有用结盟来团结更多的力量了。”   天门道人点头道:“是啊,我等之中,左掌门能与任我行战个平手,武功高强,实在令人钦佩,这盟主之位,不如就由左掌门代劳吧。”   闻言,左冷禅心下得意,面上却万分为难地道:“这万万使不得,左某德薄望轻,怎能担此大任?盟主人选,我等还须再行商议。”   莫大摇了摇手中的胡琴,“左掌门就勿要推辞了,我等悉遭惨败,唯岳掌门与左掌门能保全颜面,然而任我行的武功自然更高,左掌门这一个平手显然更有分量,五岳剑派如今危在旦夕,左掌门就勿要推辞了。”   莫大言罢,定闲也点头帮腔,左冷禅再三辞谢,岳不群心中不甘地看着左冷禅故作谦虚的得意之色,轻哼一声,终究是很识时务地加入了劝进的那一方。   比起左冷禅的志得意满,离开嵩山的魔教一行却颇有些愁云惨淡的意味,任我行一言不发,数日以来只是盘膝打坐,丝毫没有做出下一步的安排,而一干人等也不敢擅离职守,自作主张。   曲洋有些担心地问向神色同样困惑的向问天,“向右使,教主这是怎么了?难不成那左冷禅武功当真有这般高?能与教主战成平手?”   向问天摇头道:“不可能,从一开始他便落了下风,断不可能是这等原因。”他说罢,看向近日颇为得意的杨昭,“杨掌事,你倒是自在得很哪!”   闻言,杨昭不以为意地站起身来,“我说二位,你们又是在担心什么?教主神功天下无敌,难道两位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高处不胜寒’,就是因为教主独步武林罕逢敌手,所以心中难免寂寞,正巧呢,那个左冷禅似乎武功还不错,教主觉得就这么杀了大概太可惜,若是再给他几年时间,说不能还真能成为教主的对手,所以教主就大发慈悲放了他,这种英雄的孤独,两位怎么都不懂呢?”   曲洋与向问天看着这个说起话来没个正形的少年,虽然一言不发,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他们追随任我行这么多年,他的个性还是多多少少清楚几分,甚么“英雄的孤独”?恐怕他最享受的便是这种孤独,怎么还会放过将来可能打败自己的敌手?虽然心中隐约猜到几分,但是谁也不敢点破教主也许受了内伤的事实······   而疗伤完毕刚从房内出来的任我行,却恰巧听见少年口中那近似恭维的一番话,心中舒坦了两分,推门而入,看着自己的几个下属,吩咐道:“事情既已了结,择日回黑木崖吧。”   三人也不敢多问,便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   东方玉负手立在崖边,一言不发地看着黑木崖上沉重的雾霭,一干心腹神色恭谨地站在他身后五步远处。   黑木崖上,他手中的力量夺位似乎已经足够了,只要能够一举成功,地方上的可以慢慢收拾,任我行的三尸脑神丹他也根本没吃,除了小鲢子,自己没有任何把柄在他手上,而任我行也并没有对他们产生怀疑,如今,根据他留在紫衫卫中的暗子的回报,任我行极有可能受了伤,此刻天时,地利,人和,所有的一切都在暗示他,这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   “主上,机不可失,还请主上早做决断!”他身后一个分堂堂主启声道。   东方玉深吸一口气,果然,他真是越发的犹豫拖沓,婆婆妈妈了,只要一举成功,那么一切就都结束了,他不必再对人卑躬屈膝,不必再小心翼翼,不必做任何事都束手束脚,更重要的是,他能把自家孩子拽回自己身边,再不叫他在外边受人闲气,如履薄冰,跟自己一样过着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日子······   他定定神,转过身来,目光扫过一众跟他一样野心勃勃的下属,神色肃然地道:“都去准备吧,任我行只要一上山,即刻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亲们看出来没有,这两章借用原文之处还有参考旧版电视剧的成分居多,原谅我实在不是写武侠的料,反正是同人,抄抄就抄抄了,不过我都有改动哦,照搬原文我自个儿也不好意思~~原著控就多多包涵了~~   大家说教主这回能成功吗~~~   ☆、千钧一发   一行人可谓快马加鞭,然而眼见马上就要到山下的津宁镇,任我行却突然下达了休整的命令,虽然随行之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却是无人敢质疑教主的决定。   盘膝坐在一块山石上的黑袍男人,约莫四十来岁,面目清和端方,眉宇间带着几分儒雅闲逸,膝上正横着一把形貌古朴的七弦琴,琴声泠泠入耳,曲调柔和之至,宛如美人轻叹,又似朝露润花,晓风拂柳,杨昭立在男人身后十步远处静静聆听,一曲终了,曲洋朗声笑道:“杨掌事,好定力。”   杨昭面上有一丝困惑,上前几步由衷赞道,“曲长老的琴艺果然名不虚传。”   曲洋挟着古琴站起身来,带着几许探究的神色,看着身后的少年,认真地道:“杨掌事,你可知,我刚才这一曲,用了至少九成的内力。”   杨昭微微一愣,“长老恕罪,属下并不精于此道,不知长老之意。”   曲洋凝眉道:“蕴有我九成内力的《清心普善咒》,能够如杨掌事这般,从头到尾听完且丝毫不受其影响的只有两种人,一种心底明净,能够不受凡尘世俗之扰,保持本心,一种内力深厚,能抗住我曲中之力而心念不摇,不知杨掌事属于哪一种?”   明白其话中深意,杨昭不由反问道:“不知长老以为,在下是哪种人?”   曲洋坦白地摇头道:“我不知,若说杨掌事是第一种,但凭杨掌事平日的为人,恕曲洋不敢恭维,若说是第二种,我也试不出你的深浅,如果是第二种,那倒还好,如果杨掌事当真是第一种,我只能说日月神教危矣。”   杨昭挑眉笑道:“长老何出此言?”   曲洋将少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很是慎重地道:“杨掌事平日里手段毒辣,面寒心冷,你都做过什么,恐怕不必我来提醒,如果杨掌事是那第一种人,名利自非你所求,而你此番作为,必定是有另外的目的。”   杨昭将目光移向前方的山路,神色淡然却笃定地道:“长老说笑了,我能有什么目的?人在江湖,不过某个活路,混口饭吃,只是有一点长老大可放心,我杨昭虽会害人,却绝不会害教。”   曲洋点点头,“杨掌事如此说,那我便放心了。”说罢,带着自己的爱琴,径自从他身边走开,这么些年,日月神教的明争暗斗他已有些烦腻了,谁输谁赢他也无力关心,只要神教百年基业安稳,其他的,恐怕便不由人了。   回到落脚的客栈,杨昭刚进里院,却正见院中的梨树上扑棱棱落下一只受伤的鸽子,扫了圈四下无人的院落,他警觉地扯下鸽腿上绑着的竹筒,紧走几步,转弯径直将鸽子丢进了厨房。   回得院中,见着严英领着几个紫衫卫一脸焦虑地四下里找着什么,杨昭微微笑着上前道:“严大哥,你们这是找什么?”   严英皱眉道:“不瞒掌事,找只鸽子。”   杨昭故作吃惊地道:“怎么?教主想吃鸽子吗?交代客栈叫厨房做不就是了吗,严大哥怎么还亲自带人找?”   严英愣了一瞬,恍然道:“难怪找不到,莫不是真被厨房的人捉去了!”他言罢,看着杨昭,拱手道,“杨掌事,事关重大,紫衫卫······唉!严英有命在身,就不跟掌事多言了。”他说着,忙带人向厨房赶去。   关上房门,杨昭摸出身上的东西,纸条上的内容却让他从头到脚瞬间升起一片彻骨的寒意。   “崖下,死。”他看得出,这是张允的笔迹,让谁死?很显然,只会是任我行,杨昭没想到,东方玉好手段,教主亲自训练的紫衫卫中都有他的暗探,如今,鸽子被人发现,那人恐怕已是凶多吉少,而这张字条又是什么意思?他从没想过东方玉在这种时刻,会有如此疯狂的举动,他的记忆中,东方不败明明是在任我行闭关练功之时,突然发难,夺得教主之位,而杨昭自己从头到尾促成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任我行意识到吸星大法已经到了不得不完善的关键阶段,将他的注意力从教务上转移开来,从而使东方玉有独揽大权的机会,而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远在他的意料之外,杨昭承认,对方的事情,他过问的很少,但是他当真已经有了夺位的绝对实力了吗?   他不敢再多想,看着手中的字条化为灰烬之后,忙转出了房门,正见着似乎同样要去面见教主的向问天,杨昭收敛心思,上前道:“右使,属下正说去找你喝酒呢!”   向问天摆摆手,“喝什么酒?教中怕是出了大事。”   杨昭故作惊疑地道:“怎么了?属下刚见着严护卫带着紫衫卫在院子里找只鸽子,这······”   向问天面色阴沉地摇头道:“有人胆大包天,教主身边竟都有他的人,此番现形,可见,有大事要发生了。”   杨昭冷哼一声,“除了那东方玉,谁人还有如此险恶的用心?那人可招了吗?这一次,我们绝对不能让他轻易过关。”   向问天叹息一声,“招甚么,那是受过训练的死士,身份一暴露,便服毒自尽了,根本不知道他是谁的人。”   杨昭面上有一瞬的怅然,遗憾地道:“可惜了。”而可惜的到底是什么,却又不是旁人所能知晓的了。   向问天点点头,“我正欲去找教主商议对策,杨掌事不若一道。”   “属下遵命。”杨昭忙低声应下,自觉地跟在了他身后。   听得传唤,二人进得房中,然杨昭看到的任我行,却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震怒狂放之态,反而充满了一种诡异的平静,室内燃着暖炉,几上煮着香茶,榻边放着棋盘,盘上并无一子,任我行盘膝坐在榻上,双目微闭,一脸的闲逸自在,如此情状落在杨昭眼中,却是一种稳操胜券的胜利者的姿态,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是他们都不知道的······   曲洋神色恭谨地立在一旁,似乎已经先于二人而至,听得向问天,杨昭二人前来,任我行缓缓睁开眼睛,“向兄弟,来得正好,不如陪本教下上一盘。”   向问天愣了一瞬,忙垂首道:“是,教主。”说着,便坐到棋盘的另一边。   任我行看了眼剩下二人,微微笑道:“那就劳烦曲长老抚琴,杨掌事点茶了。”   两人亦不敢多言,忙点头称是。   行了数十子后,任我行笑看着执子对棋之人,“向兄弟,你今日可是有些心不在焉哪。”   向问天赔笑道:“让教主见笑了,属下确有些心神不定。”   “呵,连曲长老的琴声都不能让你心静,怕是这烦心事还不小。”   向问天点头道:“教主运筹帷幄,属下定力不及,一知教中出事,心中忧虑,便再难平定。”   任我行嗤笑一声,“为了下好这盘棋,本教看来还得先给你吃颗定心丸才行哪!”   向问天深思熟虑后落下一子,“教主言重了,未曾来之前,确是有些忧虑,然见教主已是成竹在胸,行棋泰然自若,步步为营,属下此心焉有不定?”   任我行捋捋颌下长须,面上颇有些得色,“成竹在胸,这话倒不假,本教面前,任何人都莫想翻起什么大浪,向兄弟不必忧心,本教早有安排,江浙两淮十二堂正副香主已经率领座下教众秘密潜入津宁镇,谁敢铤而走险,本教便叫他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向问天心中寒了一瞬,低声恭维道:“教主神机妙算,属下佩服。”   任我行不以为然地道:“神机妙算谈不上,不过身为教主,任何事都要做好万全准备,一旦稍有疏忽,后果不堪设想,此中真意,向兄弟可慢慢领会。”   向问天忙应声称是,杨昭提着紫砂壶的手稳稳当当,茶斟得也是恰到好处,然而心中已是惊涛一片,很显然,那个暗探走露了任我行受伤的消息,让东方玉决定把握机会放手一搏,而任我行从离开黑木崖的一刻起,就已经布下了这一张惊天大网,只等着那些有不臣之心的手下自投死路,他不是针对东方玉,他防备的是黑木崖上的所有人,杨昭不着痕迹地抹掉手心里的细汗,东方玉啊东方玉,你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可怕的敌人······   一行人再次上路已是第二天,离津宁镇不足五十里,杨昭却是越发的忧虑,那日从任我行的房中出来之后,他便已经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死死盯住,不同于他的焦虑,同样处境的向问天和曲洋却显得平静很多,至少表面如此,从字条上显示的意思,动手的地点应该是在黑木崖下,杨昭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机会通知他,但是扫了眼周围阴魂不散的几双眼睛,他却又强迫自己不得不冷静下来。   抵达镇上时,已是正午时分,任我行车架未停,自是急着去见那十二堂堂主,一众人自然也不敢放慢速度。   而此刻心急火燎的杨昭,看见街心的两人顿时眼前一亮,高大魁梧侧脸一道长疤的秦九正带着徐容在街上闲逛,自从那日郑横三人闹了一心居之后,杨昭便开始给徐德和容儿找些保镖,正好无意中碰到了落难的秦氏兄弟,确定其无甚歹心,便将人交给了徐德,后来发现这几个汉子确实忠厚可靠,杨昭也就放心下来。   眼见一群江湖人纵马而来,秦九正欲带着徐容往街边躲避,而本就行在人前的杨昭抬起握鞭的手,不着痕迹地打出一道劲力,秦九顿时膝上一软,跌在地上,徐容连忙蹲下去扶,眼见二人已是在对方马蹄之下,秦九忙侧身掩住身边的少年,杨昭提起马缰,马儿一声长嘶,避开两人,重重踏在了两人偏侧的地面上,杨昭面上恶狠狠地一鞭子甩在少年身旁,“挡爷的路,不想活了吗!”   秦九面上有些茫然,徐容愣了一瞬,看见杨昭口中虽未出声,但已是非常明显的一个“哭”字,少年忙会意地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秦九虽然长相憨厚,却也是颇为机敏之人,见徐容使劲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忙一脸气愤地拽住杨昭的马缰,高声喝骂开来,“你这狂徒,险些伤了我家少爷,还胆敢口出狂言,下来赔礼!”   杨昭自是分毫不让,已然行至近前的任我行掀开车帘不耐地道:“怎么回事!”   边上的紫衫卫上前低语了几句,任我行闻言,脸上更是黑得厉害,“杨掌事,你这威风还是到黑木崖再耍比较有意思!”   他说罢,杨昭忙一脸惶恐地翻身下马,退到一边,秦九也带着徐容让开了路,任我行的车架仍旧不停,杨昭扫了眼跟他一起慢下来的紫衫卫,上前揉揉徐容的发,微微笑道:“小弟弟,哥哥刚才吓着你了。”他说着扯下脖子上的鱼坠子,递给仍旧红着眼睛的少年,“这个小玩意儿,就当是哥哥给你赔罪了,下次出门,路上危险,避着人。”   说罢,冲着一旁的秦九抱了抱拳,与他侧身而过,忙跟着紫衫卫紧追上去。   秦九听见耳边飘进来的极轻的一句话,一把拉着身旁的少年,急忙往铺子赶去。   柜台上的徐德,见回来的二人一身是土,很是狼狈,紧走几步迎了上来,“这是怎么了?”   秦九摇头道:“德叔,您先别问了,爷有没有交代,这黑木崖怎么上去?”   徐德沉吟一瞬,“爷给了我一面令牌,说是有事可以直接去找他。”   秦九忙道:“德叔,爷怕是遇到大麻烦了,我必须得上黑木崖给他传个话儿!”   秦九言罢,徐容也忙跟着点了点头,徐德细问一番,思索片刻摇头道:“不行,令牌我不能给你,爷既不能名言,那便是大事,一旦你拿着令牌去了山上,若是有人查起来,必定会查到我们,到时我们会有麻烦不说,恐怕还会连累了爷。”   徐容看着手里的白玉坠子,顿时恍然道:“是的是的,大哥临走说路上危险,避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人物一个比一个强,我扛不住了···   ☆、暗语   山崖上的冰雪尚未消融,远远望去,重岩峻岭之间,仍旧是一片片刺眼的白,崖边一身黑袍迎风而立的男人,抬手撩开鬓角被风扬起的一缕青丝,放眼看着雾霭之中高耸入云的奇峰险道,种种神思一一从脑中掠过,从不共戴天的刻骨之恨,到对命运的妥协隐忍,从籍籍无名的卑微落魄,到一朝得势之后的声名鹊起,从对名位的狂热追逐,到对权力的热切向往,从对纵情声色的永不餍足,到对生死祸福的置之度外,过往种种,纵然谈不上惊天动地,却也足以道一句轰轰烈烈,然而铅华褪尽,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已变得苍白暗淡,模糊不清,到最后,眼前能够看到的,只剩下一双平和明澈的眼睛,纠缠于心的,不是那一场又一场的血腥杀戮,也不是那一晚又一晚形容狰狞的噩梦,而是一种淡淡的难以言说的温存,他面上浮起一丝难得的温柔之色,望着前方灰白的天幕,喃喃低语道:“以后,整个江湖都任你遨游,阿玉说到做到······”   “主子,一切都准备好了。”李严步履匆忙地赶来,“教主还有半个时辰便到山下。”   东方玉收敛起其他的心绪,面无表情地道:“李严,你说,这个险果真当冒吗?”   李严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主子,你已经是第一百次问属下了,如果是以前的你,根本不会问这样毫无意义的问题,属下已经说过自己的意见,现在的情况,不管怎样都难以做到稳操胜券,属下认为这个险没有当不当冒,只有主子想不想冒。”   东方玉不再多言,他很清楚尽管看起来情况似乎对他非常有利,但是若论起真正的实力,他还差得远,李严说得也没错,他们心里都清楚,没有应不应该,只有想不想要。   “吩咐下去,时辰一到,你的人即刻控制四堂人马,严守黑木崖上下通路,其余的,尽一切可能将任我行留在山下。”   “是,属下明白。”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混上黑木崖的秦九,将车上的几筐菜搬进了南苑的仓库,扫了眼守在一旁凶神恶煞的侍卫,忙弯着腰凑到了正在查点货物的管事边上,陪笑道:“爷,小的昨天吃坏了肚子,能不能问问,您这茅房在哪儿啊?”   拿着账本的管事,一脸嫌恶地瞪了他一眼,骂了句:“懒驴上磨!”顺手指了指角落里的拐弯处。   秦九一脸感激地连声称谢后,忙小心翼翼地朝外走去。   管事如是想起什么一般忙道:“赶紧的回来,别乱走!”   出得南苑,秦九已是出了一身冷汗,却没想外间守卫更是森严,来来往往,神色肃然的黑衣教众,将这里衬托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凝重压抑。   避过几番巡查,秦九看了看天色,心中一时焦虑不已,杨昭根本来不及告诉他东方玉是谁,他也不敢随意问出口,更不知道他的所在,那句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话,更是不知要传去何处。   思虑一番,他刚预备寻个人来问问,只觉颈上一凉,自己已是被数把钢刀架住,身边更是围了一圈的身着银灰色外衫的侍卫,他心头一惊,也不敢再有动作,忙苦笑道:“兄弟,这刀剑不长眼,您可别乱来呀······”   “废话少说,你是何人,如何混上黑木崖来?”   秦九吞了吞口水,老实道:“兄弟误会了,我哪里是混上来的,我是来找人的。”   “找什么人?”   秦九犹豫一瞬,“兄弟,我问问,你知不知道东方玉在哪里?”   他话音刚落,对方已是一声厉喝,指着他的兵刃立时多出数倍,“大胆!你是何人,竟敢直呼左使姓名!”   秦九被骇出一头冷汗,他们兄弟虽也在江湖上跑过些日子,但做的都是小买卖,岂知这日月神教光明左使是什么人物?魔教的上下尊卑,他着实无甚概念,况且杨昭的身份在这里也决计不低,想起自家主子不过十几岁,那东方玉应该也年长不到哪儿去,他忙弯下腰来赔上一张笑脸,“兄弟莫怪,我是东方玉他远房叔叔,随地方上的兄弟来瞧瞧他。”   闻言,那人打量了一番这个似乎只有三十几岁的忠厚男人,面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神色,虽然看起来着实不像,但是听闻是左使的亲戚,他也不敢太过怠慢,未及他言,众人身后已是走来一个身材瘦削的青年男人,一众侍卫连忙收起刀剑,躬身行礼,“香主。”   苏晋扫了眼秦九脸上的刀疤,忍不住皱眉道:“这是何人?”   巡逻的侍卫长忙低声答道:“回香主,这人说是左使的亲戚。”   苏晋微眯着双眼将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不由冷笑道:“左使的亲戚?那我问你,你可知左使的父母叫什么名字?家中还有何人?左使今年贵庚?”   寥寥几个问题,已是把一无所知的秦九问得冷汗涔涔,他虽知杨昭之托定是十万火急,然却不能确定眼前之人是敌是友,一时之间竟没了方寸。   眼见对方一句话也答不出来,苏晋面露讽意地低笑一声,“还不抓起来,带到风雷堂再行审问。”   秦九心中大叹完蛋,侍卫正欲上前绑人,恰在此时,几步远处,怀抱长剑的黑衫人却沉着一张脸,冷声言道:“苏晋,你这是在做什么?”   被指名道姓的人,回头见着对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然后很是热情地上前两步,“这不是张护卫吗?有何贵干?”   张允将目光移到已被制住双手的秦九身上,“你似乎忘了,我是在问你想干什么。”   苏晋面色阴沉了下来,“张允,你最好搞清楚,我如今已经不是你东阁的手下了,你不觉得说话应该客气一些吗?”   对方神色鄙夷地冷哼一声,“那么苏大人,您是否能知会属下一声,这个人是谁?”   显然已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几分的人咬牙切齿了一瞬,张张口,却还是把口中的难听话咽了回去,尽管进了风雷堂,可是位高权重的光明左使他依然开罪不起,他那个不成器的妹妹,不仅接近不了东方玉,连些有用的东西也打听不到,真是废物一个!   他忍了几忍,换上一张笑脸,“不瞒张护卫,此人冒充左使的亲戚,还大言不惭说是左使的叔叔,混上黑木崖,定是另有所图,我正要将其带回风雷堂审问。”   见那个英俊的黑衣侍卫正紧紧盯着自己,无计可施的秦九忙一脸急切地申辩道:“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是东方玉的亲戚!你们让我见了他就知道了!”   “左使岂容你想见就见?若是刺客岂非会对左使不利!”苏晋沉声喝道。   张允面上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很显然,他也并不相信秦九的话,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刻,这个人的突然出现,实在是让人不安······   自知再如此僵持下去,不但自己性命难保,恐怕还会耽误了大事,秦九把心一横,拿出怀里的白玉坠子,很是急切地道:“我有信物!东方玉见了此物,一定会见我的!”   张允盯着他手中之物,正欲上前接下,秦九却忙握进手心,“我不能给你!”   虽不知那信物到底是真是假,张允觉得还是谨慎为好,他虽负责主子的情报工作,但是东方玉暗地里到底有多少眼线,他却并不十分清楚,此人武功平平,若说行刺,那是万万不能,今日之事乃是绝密,若是这人当真知道什么,叫他落到这个居心叵测,两面三刀的苏晋手中,反倒大大不妙,他思虑一瞬,点头道:“你跟我来吧。”   秦九闻言,心中一喜,刚欲迈步上前,却被半晌不发一言的男人拦在了面前,“张护卫,这似乎是我拿住的人,你是不是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张允故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原来你现在才知道?”   苏晋被这一句无关痛痒的话顿时臊得满脸通红,张允看了眼秦九脸上十万火急的神情,冲着一身银灰色侍卫装的人拱拱手,推开秦九脖子上的刀剑,带着人转身离去。   苏晋扫了眼一旁低眉顺眼,默不作声的手下,又看了看两人离去的背影,面上恨意大盛,心中知晓如今童百熊与东方玉在一条船上,当下也只有无可奈何地拂袖而去。   “这位兄弟,你真是要带我去见东方玉吗?”秦九有些不安地道。   走在他身前之人并不回头,“如果你不信,可以自己去找,还有,不要一口一个东方玉,那三个字不是你能叫的,不想死的话,要叫左使。”   崖上殿阁楼宇,沉寂幽深,此间道路更是九曲回环,秦九不敢细看,心知此时自己除了相信他别无他法,于是也只有低眉顺眼地跟着他往前走。   东阁内,坐在主位上的东方玉,面上一片静默冷然,虽然有所行动之前,他是多方犹豫,但既已下了决心,一切便已不须再多想,反复无常从来都不是他的风格。   经过一番挣扎,秦九把东西交给了张允,心下忐忑地候在了回廊之中,原以为又要等上许久,然片刻不到,室内却径直迎出一个身着玄色衣袍,面目深沉冷峻,眉间同时带着几分焦灼和沉郁的男人,只见他一把抓住面前穿着一身下人衣裳的秦九,沉声道:“他让你告诉我什么!”   秦九愣了一瞬,正色道:“阁下可是东方玉?”   “正是。”   听他承认,自知事情紧迫,秦九也无暇再去辨别真假,想起杨昭交代的那句很是莫名其妙的话,犹豫地道,“东方玉,虾鱼面,你吃不吃。”   闻言,东方玉也不由有一时的怔忪,待得明白过来,眼前忽得一阵天旋地转,他忙一把扶住雕花的门框,这才勉强站稳,向来沉着有度的声音中竟不自觉地带了一丝颤抖,对着身后的人道:“快,吩咐下去,取消一切行动,通知四堂教众,随我下山,恭迎教主!”   跟着他走出来的李严,虽然尚不明白此中真意,但见他神色如此,也知其中变故必不会小,他看了看时辰,担忧地道:“主子,恐怕来不及了。”   东方玉转过身来,死死盯着他,“不要跟我说来不及!快去!”   看着他刹那间灰白的脸色和额上沁出的冷汗,李严再不敢多言,忙动身传下话去。   一行人到达黑木崖下时,天色正好,杨昭看着低眉顺眼候在山下的人时,终于忍不住舒了一口气,他原本已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东方玉不能收到消息,仍旧铤而走险,那么他也就只有破釜沉舟,使出这背后的“温柔”一刀,毕竟,要将消息送上去,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立在人前一身正装的东方左使带着众人躬身拜倒,任我行大笑着上前将人扶起,“东方兄弟,辛苦了!”   东方玉颔首道:“教主为神教大业长途奔波,这才是辛苦,属下安守教中,岂有劳碌之说。”   任我行拍拍他的肩膀,看着他略微有些发白的脸色,“东方兄弟,你这脸色可不是太好,看来教务繁多,真是累着你了!这些日子教中如何?”   东方玉点点头,“回教主,黑木崖上下一切安好。”   任我行也不再多问,朗声道:“既如此,我们便上崖去吧,东方兄弟劳苦功高,来日本教必定论功行赏!”   “多谢教主,是教主领导有方,属下不敢居功。”东方玉说着,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任我行身后的十二分堂堂主,再次默默把头低下,那颗惊魂未定的心似乎变得更加不平静。   任我行并不清楚心中此刻是何种情绪,似乎既为如今的风平浪静而感到有些遗憾和惋惜,同时又觉得黑木崖的这种安然无恙本来便是理所应当,作为一个自认为极其英明的教主,他不希望,不相信,更不觉得他的下属会有胆背叛他,他之所以布下这张网,不单单只是为了防备东方玉,但是他相信,神教之中能够有这般胆识魄力之人,或许也只有他。   夜渐深了,格外寂静的阁楼里,还点着明晃晃的灯火,东方玉神色疲惫地坐在灯前,手指摩挲着那个远房“叔叔”送来的白玉坠子,脸上不由浮起一丝苦笑,几个心腹也同样有些狼狈地跪在厅中,东方玉摆摆手,“下去吧,既是有惊无险,你们也无须自责,毕竟决定是我下的。”   李玄叩头道:“若非我等极力谏言,主子也不会采取行动。”   “极力谏言的不单只有你们,如果我果真清醒,你们就算再怎么谏,我也还是不会做,埋伏在镇上的兄弟,恐怕也损失得差不多了,齐武你安排一下,好好抚恤,照顾好他们的家人。”   被叫到的人忙点头应下,东方玉轻叹一声,“好了,都去吧,本使也累了。”   一些个下属离去之后,东方玉看了眼脚下未动,面上仍是若有所思的人,“你还有事?”   李严并不掩饰脸上的疑惑,很是不解地道,“主子,我想知道那句暗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任我行要论功行赏了,赏什么咧~~葵花怎么样~~~   ☆、赐卿葵花   东方玉有些自嘲地笑道,“确实啊,果然是句‘暗’语,如今阿彪六子都死了,这世上能听懂的恐怕也就只有我一个了。”   见他神情复杂迷茫,仿佛陷入了回忆一般,寂寥之中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怀恋和感伤,李严也并不开口催促,东方玉有一时的怅惘,接着低声言道,“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肖·····杨昭,还有一帮穷小子,喜欢到河沟里去钓虾,钓虾用蚯蚓是最好,那年他才五岁,傻乎乎的,连蚯蚓都不会挖,所以每次跟我们去,不是被夹伤了手,就是收获寥寥,一群孩子便使劲儿地拿他取乐,后来知道自己不在行,他也不再费劲去挖蚯蚓,而是在家做好了饵料带过去,也不晓得那臭小子用了什么秘方,一下子把其他人全比了下去,他把那面捏的饵料,叫做虾鱼面。”   李严仍是有些困惑地道:“但······”   知他仍旧有疑,东方玉接着道:“他小时候就很聪明,不仅每次自己带着虾鱼面,还用家里的破渔网做了网兜,一边放了饵,一边拿着网,只要虾子一咬饵,马上就能网住,几乎一只也漏不了,他问我那句话,其实是在骂我是只蠢虾,面前放着诱人的饵,我若是一旦禁不住诱惑咬上去,外面那张网便是我的末日。”   李严面上感慨了一瞬,却也没再多说。   嵩山会后,江湖上流言迭起,有人说左冷禅打败了任我行,重振武林声威,也有人说任我行根本就不曾到过嵩山,五岳剑派纯粹自导自演了一场闹剧,更有人说,正邪二道战了个平手,约定三年以后,再决胜负,凡此种种,众说纷纭,而人们感兴趣的除此之外,便就是那柄江湖上籍籍无名却一出手就能压得住君子剑,无比嚣张地喊出“魔高一丈”的修罗刀,有人说此刀的主人也如同曲洋向问天,是魔教的一位长老,也有人说那不过是个少年,更有人说,他是练了返老还童的魔功,真真假假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魔教似乎又多了一个要来祸害江湖的魔头······   外面说什么,杨昭并不清楚,他千方百计要随任我行下山,就是为了要亲眼目睹吸星大法的反噬之力,确定任我行是真的因为受了伤才决定闭关,如今,除了那次的意外,似乎一切都在按照故事中模糊的脉络来进行,从嵩山回来之后,任我行闭关的时间便一次比一次长。   竹舍里青烟袅袅,一抹茶香沁人心脾,韵味悠长,向问天端起面前的一杯清茗,朗声笑道:“杨掌事,你明知老夫好酒,却来煮什么劳什子茶?”   杨昭面上很是不情不愿地道:“如何是我愿煮?上次教主指我点茶,我可是吓出一身冷汗,幸好教主和右使下棋顾不上我,否则,我煮的那茶,恐怕教主会砸到我脸上。”   闻言,向问天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杨掌事,你这一身煞气的阎王煮出来的茶,恐怕也只有教主敢喝了!”   杨昭有些尴尬地摆手道:“右使莫要取笑于我,我们这些当下属的,主子让跪着,那便站不得,主子让滚,那便爬不得,主子让我斟茶,我若是敢倒酒,恐怕教主就得拿吸星大法来招呼我。”   听得杨昭提到吸星大法,向问天面上不由有些忧虑道:“也不知教主的神功到底如何了,近来闭关的时日比起以往可是长了不少。”   杨昭微微一笑:“这有甚不好,右使不如趁此机会多为教主分担一些教务。”   向问天斜了他一眼,低声道:“杨掌事,你这害人之意,说得也太明显了些。”   杨昭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推了一杯茶过去,“玩笑而已,右使何必当真,教主那一招天罗地网可是吓得我好些日子没睡着觉,如今,就算当真有点儿什么想法,估计也给吓没了,教主如此高深莫测,谁还敢玩儿花样啊。”   向问天并不接话,杨昭接着道:“神教中和属下想法相似之人不在少数,右使可清楚神教之中接下来会如何吗?”   向问天抿了一口杯中的清茶,双眼微眯,看着对坐之人,“杨掌事不如说说,看看我二人是否英雄所见略同。”   杨昭低笑一声,“右使又是在考我,教主这一招敲山震虎可谓到了极致,不但震了虎,这黑木崖上下,已是被震得鸦雀无声,无人揽权是好事,但是平日里教主对教务把持甚严,如今为了练功,必定无暇分心,而教中之人又不敢越权妄动,那么长此以往,神教必将出现混乱,而此时,教主就算不愿意,恐怕这权力也要放开,到时候别说是一个能管事儿的,就是出现一个副教主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杨掌事还想说什么?”   杨昭故作忧愁地轻叹一声,“自然是想说,如果这副教主成了东方玉,我能不能申请调到分堂去避难。”   三月桃花盛放,园子里已是一片春意盎然。鸟语花香,好一副怡人的景象,然而从密室中走出来的任我行脸色却称不上很好,吸星大法他已苦练了十年之久,这其中吸收的各派高手的功力更是不计其数,各种功力源流各异,无法融而为一,作为己用,因其本身内力甚强,故而一旦察觉一派内力作怪,便立时将之压服,从未遇到过凶险,但此次嵩山之战,便是真叫他知晓了其中的莫大隐患,近日以来,他彻夜苦思,却无任何头绪,深知此功若是再深入修习,必有一天毒火焚身,万劫不复,但若是叫他散尽功力,就此放弃,那更是万万不能,他不信,当年逍遥派能够靠北冥神功与化功大法纵横天下,而他所习的吸星大法更是集此二者之精髓,这其中定还有更为精深的法门是他尚未参透的······   “教主。”侍立一旁的侍卫长严英,看着任我行沉重的脸色,有些犹豫地低声唤道。   “何事?”被打断思绪的人拧眉问道,言语之间颇有些不耐。   严英心下凛然,躬身道:“几位堂主恭候多时了,说是好些教务要向教主禀报,而且地方上的函文,书房里已积了不少······”   闻言,任我行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如今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吸星大法上,哪还有什么精力去管那些唠叨人的教务!   “知道了,你叫他们回去,有事明日成德殿再议!”   听得答复,严英也不敢再多言,忙应声而去。   任我行挥退园中的下人,更是有些心烦意乱,是该找个人帮他打理教务了,只可惜自己的女儿太小,这些个外人即便他不信任,如今却也不得不用,那些个长老自是不必指望,教中名正言顺的两个人,只有向问天和东方玉,向问天这个人,他很清楚,老谋深算,即便现在对他尚有几分忠心,但是一旦手中势大,恐怕便难以把持,更何况,两人交情甚笃,自己手中也无甚能够掌控他的筹码,一个不当,恐怕就要落下不念旧情的恶名,所以,他不敢也不能给他太多的权力,而东方玉,自己倒无甚顾忌,三尸脑神丹已是用过了,但既是毒药便一定有解,所以这个看起来挺管用东西,他还是不能完全放心,这段时间,倒是还忘了一件事,说要论功行赏,确实该赏他件好东西了。   翌日,一干教众,望着月余不曾出现在殿中的教主,心中都莫名有些忐忑,嵩山一行,无人敢说,更无人敢问,至于结果,即便不好,也要想方设法变成好。   任我行看着低眉顺眼的一群人,付髯笑道:“本教多日闭关,教中之事劳各位忧心,本教甚不自安,如今诸位有甚要事,速速禀来,我等便在此好生商议一番。”   听他此言,四堂堂主想起堂中积聚的事务,也都接二连三地开始上前禀报,然月余之事并不算少,他们也多不敢擅作主张,这一讲便是大半日,而平日里勤心教务的教主,此时却显得有些暴躁。   任我行扫了眼大殿中似乎仍旧排着队准备上前汇报的一干下属,心烦意乱地恼喝一声,“行了,这些琐事本教押后处理。”   见状,众长老、堂主面面相觑一番,虽然心中仍是焦虑不已,但见教主无意多言,也都纷纷知趣地闭了嘴。   任我行面无异色地看着众人,很是欣慰地点头道:“自本教回黑木崖以来,忙于练功,险些忘了件大事,本教不开口,你们便也不敢提,倒是委屈了东方兄弟。”他说着抬手指了指左下首一身黑衫的光明左使。   东方玉不敢怠慢,忙上前两步,立于殿中。   任我行点头笑道:“本教离开多日,亏得东方兄弟劳心劳力,使我神教上下井然有序,泰然如常,本教之心甚为安慰,东方兄弟劳苦功高,诸位不若替本教想一想,该赏东方兄弟些什么好。”   东方玉闻声,忙单膝跪地,“教主厚爱,属下感激不尽,教中事务也亏得各位长老的指点帮衬,属下留守黑木崖实在无甚功绩,不敢居功!”   任我行摆手道:“东方兄弟莫要谦虚,有功不赏,岂不叫人说我这个做教主的赏罚不明?你们都说说,赏些什么为好?”   东方玉还欲再谢,却见任我行面上已是有些不愉,不得已只能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众人沉默了一瞬,然后七嘴八舌就是一通无关紧要的说辞,想来似乎也是,这东方左使如今也算是功绩等身,利禄两全,七位侍妾也个个貌美如花,身为神教光明左使,这还能赏什么?总不成让教主把位子让给他?   眼见这些人口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任我行抬抬手,底下渐渐安静下来,立在众堂主中间的少年面上有一瞬间的困惑,任我行此时能够赏赐东方玉的无非两种东西,一是教中大权,二是《葵花宝典》,如果是前者,那当然是再好不过,若是后者······   任我行故作沉思一般蹙起浓眉,扫了眼底下谦卑恭谨的男人,点头道:“东方兄弟,本座也不知到底该赐你什么好?不若你说说,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但凡本座力之所及,必会满足于你。”   任我行脸上笑得豪气坦荡,东方玉背上却已是沁出了一层冷汗,他不着痕迹地将另一只膝盖也放到了地上,神色恳切地道:“教主信任属下,委属下以重任,属下感恩戴德已有不及,何敢言赏赐?属下身为神教之人,为教主鞠躬尽瘁实属本分,不为求赏!”   任我行摇头道:“哎,正因如此,本教才不得不赏。”他沉吟一瞬,接着道,“我看这样吧,本教打算把《葵花宝典》赐给东方兄弟,此乃神教至宝,东方兄弟该当替本教好生保管。”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两个小恶魔闹死我了~~非拉着我看吧啦吧啦小魔仙···汗···   请假···明天要乖乖招待客人~~大概更不了~~~~   ☆、没那么简单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惊者有,喜者有,嫉者有,恨者有,有人暗中计较,更是有人愤愤出头。   与东方玉最是不对盘的丘长岭二话不说,惊怒万分地跳出来到:“教主,《葵花宝典》乃神教至宝,岂可让这厮拿去!”   任我行面上浮起一丝冷色,沉声道:“丘老弟,你与东方兄弟有甚恩怨可以拿到殿下再说!此番商议赏赐,东方兄弟为神教屡立大功,如何当不得这《葵花宝典》?”   听闻任我行要将这历代教主所有之物交予东方玉,向问天心有不甘地叹了一口气,眉头死死拧在了一起。   同样不满的罗长老也连连上前道:“教主,这《葵花宝典》数代以来,皆是上代教主传于下代教主之物,如今教主春秋正盛,《葵花宝典》又怎可轻易示人?”   任我行冷哼一声,“本教怎不知教中有这等规矩?东方兄弟对神教忠心耿耿又功绩斐然,莫说赏他这《葵花宝典》,便是本教真把教主之位传给他,那又如何!”   听他这般说,罗长老张张嘴,却是一句话也没能再说出来。   东方玉心中也并不平静,他不知道任我行突然传他《葵花宝典》是何用意,但不可否认,他确实动心了,天下第一,他一直苦苦追寻的梦想,如今近在眼前,有了它,他就能改变命运,不再对任何人俯首称臣,有了它,他才有资格让整个江湖覆雨翻云,让整个武林都听他号令,有了它,他才有能力去真正守护他在乎的人,这种诱惑,实在让人难以抗拒······   而东方玉的一干心腹,听得教主如此说,更是纷纷面露喜色,大感跟对了主子,前途一片光明。   看着跪在殿中那个沉默孤高的背影,杨昭知道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任我行的言语神色没有一丝作伪,他看出来了,底下的人看出来了,而东方玉必然也看出来了,正巧,这两人一个欣然愿给,一个迫切地想要。   他上前几步,走到东方玉身旁站定,冲着主位施了一礼,躬身道:“教主,且听属下一言。”   东方玉有些诧异地扫了他一眼,又忙把目光移回了身前的地面上。   任我行皱皱眉,他也知此时杨昭开口必是要阻止东方玉得到《葵花宝典》无疑,但是众人的目光已是纷纷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不由有些不耐烦地道:“你说!”   杨昭点点头,站直了身体,“东方左使功勋卓著,教主对他赞赏器重有加,对他深倚众望,赐他《葵花宝典》自非不当,然东方左使肩上负担已是不轻,神教许多事务都是左使在打理,左使年轻有为,为教主减轻了不少忧虑,此番嵩山一行,教主不但威震五岳,吸星大法的神功更是大为精进,教主自回教以来,精力多放在练功之上,我等自是期待教主神功更进一步,早日带领我教一统江湖,绝世武功对于习武之人,诱惑有多大,教主比我等浅薄之人,定然知之更深,一旦教主将《葵花宝典》赐给东方左使,难保左使不沉迷于武学,此番,不是又少了一个得力人才为教主分担教务吗?”   少年言辞恳切,说得娓娓动听,那些反对者更是连声附和,点头不已,任我行暗骂这小子没眼色,沉迷?他还真怕他不沉迷,若是他当真跑去练了,那便更好,纵然是绝世武功,没个十年八载也难有大成,而他的吸星大法如今却只欠完善,就算他当真练成了,别说日月神教容不得这等人做教主,恐怕整个江湖他也难再立足!只是无奈这等心思现下断不能表露分毫。   杨昭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跪在自己身侧的男人,眼中几不可查地闪过一丝疼惜之色,阿玉,你可知道,天下第一的代价有多大······做不成天下第一,你便不快乐吗······   眼见反对之人不在少数,任我行也只有将此事暂时压下。   人群散尽,东方玉立在略显空荡的大殿中,看着那个逆着光,岭上青竹一般挺拔坚毅的背影,眼中的不甘渐渐沉淀成为他惯有的深沉淡定。   “左使,这鬼阎王也忒不识相了,几次三番与左使作对,左使不能再容他了!”一个香主模样的年轻人一脸怨愤地道。   “是啊,左使,这杨昭本就与向问天是一路之人,如今丘长老,罗长老也渐渐靠到了他们那边,左使当早作打算哪!”另一人也满是忧虑地出言道。   他手下之人不满者自是不在少数,未等其再多说,东方玉已是抬手打住了众人口中的话,“本使自有分寸,都回去吧。”   见状,知主子心情不好,一众下属也恭敬地一一退去。   漆黑的夜,如同石砚中晕开的墨,案上一丛灯火,燃尽一室寂寥。   掌中的匕首,锋利尖锐,寒光流转,一个大意之下,掌心已是多出一道血痕,纵然一直明白任我行对东方玉的猜忌和不满,可是如今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他说着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却意图将他推向比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更加可怕的深渊,杨昭还是觉得心中难以平静,是,那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是该教训,该狠狠教训,可是这样阴毒狠绝的方式,实在是让人忍不住遍体生寒,他从来不敢让自己去想象东方不败的结局,那个任何时候都很欠揍的家伙,他想练《葵花宝典》成为天下第一,这没什么,他想涂脂抹粉,纺线绣花这也没什么,甚至,他爱上一个根本不值得的男人,只要他开心,杨昭可以想到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去接受,但是唯有一点,他不能容忍他失掉自己,无论是曾经那个耀眼璀璨,光彩夺目,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阿玉,还是现在这个孤傲洒脱,深沉冷郁,危险狡诈,野心勃勃的东方玉,他无法想象,他为了所谓荒唐的爱情,低声下气,委屈求全,将自己所有的尊严和骄傲丢在地上任人践踏,杨昭看着掌心狰狞的伤口和殷红的血迹,口中滑出一丝轻轻的叹息,他一无所有地来到这个世上,最终也将要一无所有地离去,他从未想过要带走什么,正如同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从未预料过会得到什么一般,他遇到了东方不败,也遇到了杨莲亭,他看见了所有人的命运,却惟独看不到自己的未来,故事中有太多被一笔带过的角色,他不知道其中是不是也有一个微不足道的自己,他能看透命运,却并没有绝对的自信扭转命运,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吗?如果一切当真不可改,如果东方不败注定要为了杨莲亭粉身碎骨,那么他会在阿玉心碎神伤之前,亲手将一切都毁灭掉,如果没有了东方不败,这江湖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   “掌事,向右使差人来请,说有要事相商!”门外的小侍低声禀道。   杨昭丢开手中的匕首,扯了一条帕子拭去手上的血迹,“知道了。”   座上之人,一边捋顺颌下的长须,一边端详着手中薄薄的一本旧册页,原本无甚惊奇的数页黄纸,只因面上写了“葵花宝典”四个大字,便一跃而成武林至宝,谁不想成为天下第一?谁不想一统江湖?如此厉害的一本宝书,谁又能不心摇意动?若不是他已习得吸星大法,且一门心思全在那里,能不能把持自己,恐怕也是难说,想起上午成德殿内的情状,他面上不由苦笑一番,总不成说教中忠心之人如此多,对于一个有把握掌控全局的上位者来说,或许也并不是时时都是好事,如今想要名正言顺地把这《葵花宝典》“赏赐”给他那个奸诈似鬼的手下,看来又要帮他找机会立功了。   到得向问天的竹舍,杨昭见丘长岭,罗全义两位长老都在,便也知礼地冲三人拱手道:“见过右使,两位长老。”   向问天摆手道:“杨掌事不必多礼,坐吧。”   丘长岭瞥了眼少年脸上的鬼面具,神色仍是没有好到哪去,倒是一旁的罗长老很是客气地道:“杨掌事,以往老夫对你多有误会,今时方知杨兄弟也是对神教忠心不二之人,以往怠慢之处,希望你莫往心里去。”   杨昭微微笑着颔首道:“长老言重了,杨昭身为晚辈,自然是须几位长老多多指点,晚辈感激尚且不及,岂有抱怨之说。”   罗全义赞赏地点点头:“果然是个谦逊懂礼的后生,怪不得教主对你信任有加,向兄弟对你也是赞不绝口啊。”   杨昭忙拱手道:“还是多亏了教主栽培,右使指点。”   待得颇为不情愿的丘长岭也硬着头皮与这个阎王寒暄了两句后,向问天终于将话扯向了正题,“今日之事,几位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教主糊涂啊!”丘长岭哼了一声,很是不满地道。   罗全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丘老弟慎言!”   丘长岭面上有些不以为然地看了看他,也没再多话。   向问天皱眉道:“依教主之意,怕是真要将神教交给那东方玉了。”   罗全义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我看也是,教主面上不像作假,我等追随教主这些年,教主的心思多少还能看出几分,今日教主言语格外慎重,实在不像是戏言。”   “神教至宝都要给出去了,还什么戏言不戏言?”丘长岭气愤地道。   “如今我等是不是应该想想办法,劝教主及早打消这个念头?”向问天沉吟道。   罗全义摇摇头:“我看不易,不如我等想个法子,试出东方玉的不臣之心,一旦教主知晓,必不会再受其蒙蔽!”   向问天看向一言不发的少年:“杨掌事,你看呢?”   杨昭轻舒一口气,“试是试不出来的,上个月,教主手段如此高明都没能让他露出狐狸尾巴,我等还能有什么计策,教主如今信任于他更甚从前,恐怕也要多亏了那次试探。”   丘长老怒气冲冲地道:“谁说没试出来,那日东阁内人手调动甚为频繁,黑木崖上下通路一概被封锁,分明就是有阴谋,此之前东方玉一直阻断消息,我等连教主何日回教都不曾知晓,却突然叫我们下山去迎,若不是心怀不轨,事情有变,怎会如此仓促!”   罗全义面上变了变,不由点头道:“细想来,丘老弟所言倒是有礼。”   向问天闻言,脸上更是阴沉一片,“如此说来,他不是不动,而是接到回报,临时取消了行动!”他说着,目光转向抱臂坐在一旁的少年,“杨掌事,这件事知道的似乎并没有多少人吧?”   杨昭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右使想说什么?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我,曲长老,是不是我们中间的暂且不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东方玉敢在教主身边放上一个眼线,就有胆放第二个,第三个,再说了,难道那十二分堂就一定都可靠吗?”   向问天神色稍缓,“此言有理,却是我关心则乱了。”   “事情既已过去,我等又无证据,如今多说已是无益,不如想想,接下来该如何。”罗全义忧虑地道。   “几位看,如果教主执意要东方玉接管日月神教,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杨昭从座上起身,颇有些意味深长地道。   向问天捋捋颌下的胡须,思虑一瞬,有些恍然道:“恐怕会再让他积攒些功勋,到时拿这些实打实的功劳来堵我等的嘴!”   “既如此,我们想办法不叫他立功不就是了!”一旁的丘长岭很是烦躁地道。   杨昭微微笑着点点头:“丘长老所言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   大摇大摆回到刑堂时,夜已深了,全教上下皆知,他杨昭是向问天的人,这深更半夜密议本是何等见不得人的事情,在他做来,反倒光明正大,理所当然,毕竟,让教主知道他是谁的人,总好过怀疑他是谁的人要安全得多。   堂中众人多已安歇,杨昭推开房门,屋里漆黑一片,他却还是看见了坐在房中似乎正在等他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发现一个亲被我虐到了,好吧,我要写一个负责任的简介~~~   ☆、离题万里   “有事吗?”一瞬间的错愕之后,杨昭淡淡启唇,语气如常地道。   被包裹在黑暗中的人却并没有立刻答话,东方玉感觉到些许不安,他明明知道这种时候来见他最是不该,但是心中却又莫名地放不下,他很清楚任我行突然性情大变,要赐他《葵花宝典》,定是没安什么好心,但这其中的缘由,他却百思不得其解,他知道或许杨昭能够给他答案,而更重要的是,自从嵩山回来后,这浑小子简直就不拿正眼看他了,他不就是偶尔犯了一点“小错”?谁能不出错?他又不是诸葛亮,还真能神机妙算,百试百灵吗?   他犹豫了一瞬,起身走到少年身边,低声道:“小鲢子,你还在生我的气?”   对方只是不咸不淡地轻哼一声,“有必要吗?”   东方玉抬手抓住他的肩膀,“没必要你又给我这副死德性?”   “你既不信我,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杨昭叹息一声,挥开了他的手。   东方玉张张口,后退了两步,有些焦躁地按住身后的椅背,“我何时不信你?臭小子,说话要凭良心,这世上,若说还有哪个人是我能信任的,那便只有你了!”   想起自己临走时的千叮万嘱都被这人当成了耳旁风,还有那个不明真相惨死的紫衫卫,少年冷声笑了笑,“起码你放在教主身边的眼线比我更可信不是吗?他本来可以不死的你知道吗?你下赌注之前,是不是从来不问自己,你是否当真输得起。”   东方玉语塞了一瞬,那件事情至今仍让他惊心不已,现在又听到对方的责备,那些他极力忽视的自责,懊悔,不甘,羞愧,一下子铺天盖地而来,输得起吗?只差一点,不仅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一概付诸流水,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下属,也会被人一网打尽,一旦输掉,身家性命尚且不论,只怕是一朝英名尽丧,从此身败名裂,万死难赎,不是不想,是从不敢想······   为什么要他去想?他即便错了又怎样?有赌注就必然有牺牲,他敢把自己一起赌上,就从不觉得自己应该为所谓的失误去背负什么,现在对方的一句话,似乎就要颠覆他这些年全部的人生信条,顿时莫名的焦虑和惶恐不自觉地漫上心来,那层他在对方面前一度卸下的冷硬尖刻,似乎下意识地又变成了自我保护的外壳,他东方玉闯荡江湖这些年,几番九死一生,才有今天的一切,谁敢说他错!他也从不需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他开出的价码不够高,又有谁肯为他卖命!他面上狰狞了一瞬,上前两步,一把攥住少年的衣襟,“小鲢子,你说我不信你,我会做那种蠢事还不都是你一手促成的?你撺掇五岳剑派大造结盟声势,逼得任我行亲自下山让我有机可乘,你换掉三尸脑神丹让我有恃无恐,你折腾得童百熊脸面全无,把他重新推入我的阵营,让我觉得如虎添翼,你一手遮天给我创造了那么好的机会,我如果不信你,会铤而走险,差一点全军覆没,死无全尸吗!”   东方玉发泄一通,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推卸责任的快感,一个多月过去了,那件事情却仍然压在他的心头难以释怀,他不知道如果杨昭的消息再晚一点送到会怎样,江浙两淮十二堂,人马成众,高手如云,莫说胜算,他恐怕连一丝生机也没有,这些日子以来,午夜梦回,总是忍不住蓦得惊出一身冷汗,他无法发泄,更无人诉说,唯一能让他敞开心扉,派遣寂寞的人,却好像跟他记仇一样,对他不理不睬······   屋子里本就僵持的气氛似乎变得更加凝滞,杨昭听着面前人低低的喘息声,感觉到抓着自己前襟却微微有些发颤的手,一瞬间的怔忪之后,心下一软,不仅不再开口反驳,反而很是平静地收纳了他的全部指责。   见他发泄一通,气息已是舒畅平和了不少,杨昭挣开他的手,转过身去,有些倦怠地道:“你说得对,我错了。”   对方言语之中没有一丝波动,却带着一股子让人不舒服的诚挚恳切。   东方玉微微一愣,这个死硬的家伙,竟然会这么轻易就说自己错了?   他早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东方玉了,他冷血,自私,又残忍,他满腹心计,他醉心权欲,他想得到的太多,他在乎的却太少,而面前的人却还是当年那个善良纯粹的孩子,他一直知道,对方想要的从来都很少,或许只是当年那个会和他一起捉鱼打架的少年,只可惜,明明看起来如此简单的愿望,却是他倾其所有也再换不来的东西······   他从不曾在对方面前刻意掩饰,也从不避讳他身上那些不可对人言的阴险卑劣,却从未想过对方有一天会失望,会厌倦,会后悔······甚至会离开······   他从身后一把抱住身前的人,“小鲢子,我说混账话你别放在心上!对不起······我不是怨你,我是怪我自己,你别当真······”   怀里的人并没答话,他的下颌紧贴着对方的侧脸,对方脸上的面具硌得人生疼,他的胸膛紧挨着怀中人的后背,他的双手更是牢牢禁锢着对方的腰身,少年的身体,结实挺拔,再不似儿时的那般娇小脆弱,紧紧贴在一起的躯体,却仍旧不足以给他绝对的安全感,怀里这个从很早以前他就认定了只属于他的人,如今似乎却离他越来越远,他不知道他都在想什么,不知道他都要做什么,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的人······   杨昭忍不住在心中苦笑,他没想到自己两句话就能引出这个家伙这么一大串的反应,他是气他,恨他把什么都不当回事,可是这个天生的自大狂恼火地把责任全推给他时,他还能看不出吗,他若不是一直都在责怪自己,杨昭怎么才说他一句,这家伙就像个炮仗一样炸开了花儿,如此,他还如何忍心再怪他?他真没想到,这个家伙半夜跑到他这里竟然是找安慰来了,他自己都被吓得魂飞魄散了,谁还有心情安慰他?那句“我错了”实在是他很累了,不想再跟他废话,也不知道他又想到哪儿去了。   “小鲢子,你说句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鲢子,你莫气,若是连你也不顾我了,我干脆找面南墙撞过去算了······”   杨昭在心里轻叹一声,抬手指了指身前的那面白墙,嘴上恶狠狠地道:“南墙就在那儿,撞去吧。”   见此情状,知道自己想多了,东方玉心中顿时松快下来,不由懊恼了一瞬,也不知道自己大半夜发什么傻,这小鬼怎么可能舍得他!   他故作委屈地拿下巴蹭蹭对方的脸颊,“真撞啊?会死人的······我死了,你这张毒嘴往谁身上放啊?我们都说好了,以后相依为命,我这烂脾气,你莫跟我一般见识。”   对方冷笑一声,“没关系,我还当是‘做梦’不就行了。”   闻言,知道他在暗示什么,箍在他腰上的那双手似乎又紧了两分,东方玉皱起眉头,咬牙道:“好小子,你赢了,老子这心肝儿叫你三两句话拧巴得生疼,莫说了好吗?我不是东西,以后再不如此了,你对我不理不睬,我心里着实气你,我叫你打来出气总行了吧?”   他话音刚落,对方已是挣脱了他的双手,照着他肋下便是狠狠一拳,东方玉顿时疼得弯下了身子,万分委屈地道:“你······咳······还真打呀?”   “你让我打的。”对方仍旧语气平平地道。   东方玉喘了两口气直起身来,无比崩溃地道:“老子叫你打你就打,懂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杨昭嘴角抽搐了一瞬,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尽管知道对方是装的,却还是上前道:“打疼了?”   东方玉得理不饶人地还了他一拳,“你说疼不疼?”   “我没使劲儿。”   “这还叫没使劲儿?”他一边郁闷地道,一边拉拉少年的手,“莫气我······”   触到对方手心里黏腻的湿意,东方玉诧异了一瞬,顿时变了脸色,“怎么了?”他说着转身便要去点灯。   杨昭反手拉住他,“你疯了,大半夜的!”   东方玉气恼了一瞬,忙将人拉到窗前,尽管夜色漆黑如墨,他却还是看见了对方手心里狰狞的一道新伤和从裂开的伤处渗出来的满手血迹,沉声问道:“怎么搞的!”   对方下意识想要抽回那只被他死死攥住的手,很是不以为意地道:“不小心罢了。”   他话音未落,已是被人一巴掌拍在脑袋上,东方玉恼羞成怒地道:“不小心不小心,说得那么轻松!我怎么交代你的?叫你好好照顾自己,老子说话你当耳旁风是吧?”   他说罢忙摸出伤药,给他包扎,杨昭很是郁闷地揉揉被他拍疼的地方,“你老拍我脑袋干嘛?”   东方玉一边给他缠绷带,一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看你聪明妒忌不行啊!”   “你个蠢虾!”对方不示弱地回了一句。   东方玉手上顿了顿,面上一红,气恼地道:“我是蠢虾,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傻鱼一条!”   系好绷带,他轻轻放下对方的手,“这些天莫沾水,口子还不小,叫下人换药换勤些。”   杨昭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东方玉有些不满地道:“怎么我说话你就听不进去呢?”他顿了顿,语气又变得认真起来,“我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你别放在心上·······”   杨昭上前一步,轻轻拥住他,“阿玉,我并不是在怪你。”怎么怪他?又怎么舍得怪他?这些年,他只身闯荡,孤立无援,多少辛酸无助,他岂会不知?他是变了不少,可是有些东西,或许永远也变不了······   东方玉点点头,加深了这样一个带着安慰之意的拥抱,“我知道,是担心······小鲢子,如果那天,我这只蠢虾真的掉进敌人的网中了怎么办?”   杨昭微微笑着拍拍他的脊背,“不会的,他网住你之前,我手里的刀刃就已经贴在他脖子上了。”   仅剩的一点抑郁被这样类似玩笑的一句话一扫而空,若不是在这样漆黑静谧的夜晚,东方玉觉得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放声大笑,如果这样的话,那做一只蠢虾······似乎也没什么······   从刑堂出来已是寅时,李严遣散隐在四周的暗卫,这才与身边的李玄一起默默跟上了前方的人。   “主子,事情了解得怎么样了?”待得彻底离开危险地带,李玄有些担心地道。   东方玉闻言,微微一愣:“什么事情?”   此言一出,另外两人皆是一阵错愕,李严心中猜到两分,觉得自己的眼皮顿时开始狂跳不已,他张张口,有些犹豫地道:“主子······你不是去问教主赐你《葵花宝典》是何用意吗?”   东方玉脚下顿了顿,蹙眉道:“倒把这事儿给忘了,下回再说吧。”他说罢,不以为意地径自往回走去。   李玄连忙拉住身边几乎要抓狂李严,“哥······你冷静点儿······”   李严欲哭无泪地道:“你叫我怎么冷静?这俩人呆了大半夜,愣是一句正题也没说上,这也太不靠谱儿了!兴师动众,战战兢兢一晚上白忙活,老子不干了!老子明天就跳槽!”   ······   在神教大多数教众眼中,教主将神教至宝当成赏赐,该当是一时兴起,很大程度上带有戏言的成分,然而事实却似乎远远超出了众人的意料,在教主的有意为之之下,一度低调沉默的东方左使又开始大放异彩,而左右二使的争斗也变得更加白热化,所有人都以为,也许下一任教主的人选即将浮出水面,却不知站在最高处的那个人正带着嘲讽的目光俯瞰着底下这一群,他眼中跳梁小丑般的存在,而他自己也同样不知道,被他轻视的这一群人中有多少正用着敬慕的神情计算着他的末日。   从成德殿出来,罗全义叫住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的少年,“杨掌事。”   杨昭转过身来,颔首道:“罗长老不知有何见教?”   罗全义摇摇头,“杨掌事言重了,如今教主用意如此明显,右使力争无果,东方玉狼子野心,我等总不能眼看着神教落入他手啊?”   少年故作无奈地笑了笑,“不瞒长老说,我打算过些天就跟教主请旨去分堂混日子。”   罗全义愣了一瞬,脸上顿时沉了下来,“杨掌事这是要临危避难吗?”   杨昭一脸诚恳地道:“长老,如今局势渐趋明朗,我当初背叛东方玉,他容不下我自是铁定的,我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刑堂堂主,手底下一无人,二无力,有教主撑腰,也能嚣张些日子,一旦东方玉掌了权,估计我连这日月神教都呆不下去了。”   罗全义捋捋胡子皱眉道:“杨掌事也未免太悲观了。”   杨昭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长老,这不是悲不悲观,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会看着到手的荣华富贵不翼而飞,到分堂去委屈自己吗?长老你且想想,我等如今唯一的办法正如丘长老所言,阻止东方玉立功,但是如何阻止?眼下教主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东方玉手下人多势众,让我去破坏,杨昭自问没有这个能力,而右使和长老倒是能够做到,只可惜这件事却万万做不得,这自相残杀,阻挠神教大业的罪名,我这刑堂掌事可是比谁都清楚,如此,长老想一想,我们还有什么办法阻止他?若是我们自己不动手,还能指望谁来干这档子事?但愿教主能早些醒悟吧。”   少年眼中波光流转,面上笑意深深,察觉出对方脸上的两分意动,当下也不再多说,只是故作沮丧地怨叹一声,冲着对方抱拳一揖,径自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只已经完全脱离了我的掌控···我好抓狂···   ☆、偶遇青楼   聪明人有时并不需要说太多,有些聪明人即便不说,只要一点点暗示就好,而恰巧,日月神教之中聪明人很多,朱雀堂的罗长老也正好能算作其中一位。   “兄台,不介意搭个座吧。”杨昭扫了眼人满为患的客栈大堂,问向角落里一人独坐的黑脸汉子。   对方很是热情地点点头:“小兄弟请便。”   杨昭冲他道了声谢,便径直坐到了方桌的一边,史登达压低声音道:“三师弟此番叫我前来可是有要事?”   杨昭一边给自己添茶,一边道:“最近可能会有陌生人跟五岳剑派联络,若是不联络嵩山派便罢,若是找上嵩山派,叫师父不必疑心,大可相信,另外,魔教近来也会对正道人士采取一些行动,具体是什么,我会直接知会刘掌柜。”   “何人会联络五岳剑派?”史登达好奇地道。   “杨昭不便多说,他日若有机会,再向师兄明言。”   闻言,史登达也不再多问,左冷禅对少年的重视程度不言而喻,连带着他这个领了份好差事的弟子也被师父器重了两分,所以,杨昭的话,他几乎可以说是无有不从。   杨昭见状,对这个很识趣的“师兄”也是颇为满意,两人又“萍水相逢”般地闲话了两句,杨昭便起身告辞,手上滑脱的青玉扳指“咕噜”两声,滚到了对方脚下,史登达忙弯腰帮他拾起,他低头看向手中之物,只见碧玉清亮澄澈,色泽通透柔和,玉身浑然一体,形样古朴简洁,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兄弟,你东西掉了!”   杨昭微微笑道:“兄台,这掉的似乎是你的东西,贴身的物件儿,兄台还是保管好。”   闻言,对方心下一喜,面上连连感激地点点头,“小兄弟说得是,在下省得。”   说罢,两人心照不宣,杨昭出了客栈,径直朝西街走去,前些日子秦三可从他这儿抠走了不少银子,听徐德说,他在这街上开了家铺子,一定要杨昭过去看看,今日正好闲来无事,看看也好。   夜幕降临,街上却并不显得昏暗,西街是这镇上的繁华地带,此时更是一片灯火通明喧嚷热闹的景象。   街杨昭走了整整三遍,最后若不是眼尖的秦三将他拉进了一座红楼,恐怕他一晚上也不用找到他口中的“铺子”在哪儿了。   大堂内管弦丝竹声一片,两层楼中间的刷着红漆的缓台上,一群衣着鲜亮的妙龄女子轻歌曼舞,好不漂亮。   堂中客人往来不绝,娇笑谈侃声不断,杨昭脸色铁青地看着边上似乎也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汉子,“三哥,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当铺’?”   男人低笑两声,“爷,这街上,当铺不是不好开吗?”   “那青楼就好开吗?”杨昭低叹一声,“三哥,你也知道,这地方本就是个是非之地,没有个过硬的靠山,谁敢干这样的营生?还有这些女人,你都是从哪里找来的?”   男人求饶地看着明明年龄不大,却很是一本正经的少年,“爷,您不就是我的靠山吗?您就放心好了,我秦三绝不会干些逼良为娼的勾当!您头回来,进了自家的地方,可得好好玩儿!”   强忍住让他关门大吉的心思,杨昭刚坐下,一个容颜娇俏的红衣女子已经腻到了他的身边,十八九岁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却颇有些成熟风韵,杨昭冷着脸瞥了眼一边赔笑的秦三,“你想让我亲自动手拆你的楼是不是?”   对方讪讪地笑了笑,对着他身旁的女子嘱咐道:“艳姑娘,好好伺候爷!”说罢,退后几步就没了人影。   女子斟上一杯酒,径直递到他面前,轻声笑道:“爷这面具倒是怕人得紧。”她说着,腰身一转便从他左边转到了右边。   杨昭看了眼唇边的酒水,眉头皱得更深了,女人面上露出两分委屈之色,“爷,人家手都酸了。”   杨昭从她手中接过杯子,径直饮下,重又放回面前的几案上。   女子展颜一笑,倒是婉转妩媚,艳而不俗,她红唇轻启,吐出一声无奈的叹息,“爷,您别怪三哥,干我们这一行的,自然知道妓院不好开,三哥这样,都是为了我们这群姐妹能有个安身之所。”   “你这是来给他做说客的?这云梦阁是他开的,万事他做主,何须你来对我说这些?”杨昭面上不变道。   女子摇摇头:“爷,你这便是气话了,江湖是非多,爷若是不管,这云梦阁定是撑不了几天,当初我们求三哥也是求了好些时日,爷,我们这些姐妹原来都是邻镇上迎香楼的,多是身世飘零,无家可归之人,老板遭了难,我等也走投无路,若非遇到三哥,姐妹们还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流浪,我知爷是好人,求您就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杨昭低声笑了笑:“你看走眼了。”   女子又将酒杯斟满,“看走眼?不,我艳娘识人无数,决计不会看错,就拿我给爷敬酒来说,即便爷正在气头上,即便爷不喜欢我,却仍旧会顾全我的颜面,考虑我的感受,这还不够吗?”   杨昭在心里哀叹一声,气归气,他还能真把这云梦阁拆了不成?他自己的亲娘便是青楼女子,同是苦命之人,他又怎会再去为难?只是这青楼,实在是一件让人很头大的事情······   艳娘再次将酒杯送到他唇边,杨昭看了她一眼,抬手欲接,却被对方避了开去,重又凑到他面前,“何劳爷动手?”   杨昭不再推拒,就着对方的手,仰头饮下,女子娇笑两声,一把抱住他的脖子,“爷,你真好!”   杨昭背上僵了一瞬,低声道:“艳姑娘,别闹。”   艳娘摇头道:“爷,叫我艳姐好了,我可比爷大了不只一星半点呢。”   “你倒是自来熟。”杨昭略显无奈地道。   艳娘抬手撩起对方身后的一缕长发,“什么叫自来熟?这云梦阁是爷的,我们这些姐妹也都是爷的,还有什么熟不熟的?”   杨昭把人从自己身上扯下来,“行了,别闹了,愿意好好坐着就坐着。”   对方抬手撑起下颌,笑意深深地看着少年俊秀的侧脸,“爷,你知不知道,你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看着让人特别地想······调戏?”   杨昭愣了一瞬,他怎么不记得古代女人能开放到这种程度?   近来颇为春风得意的东方左使,在一群见风使舵的同僚的簇拥下,看了眼面前很是别具一格的妓院大门,微微笑道:“管兄,你这安排还真是妥帖呀。”   他身后一个堂主模样的中年人忙上前道:“左使说哪里话?这云梦阁是新开的馆子,左使事务繁忙,劳心劳力,今日难得,特引左使来松快松快。”   东方玉很是领情地道,“管堂主有心了,那我们便去瞧瞧。”   进得大堂,原本走在人前谈笑风生的东方左使却突然顿住了步子,连带着他身后的一群人也连连收回了迈出的脚。   “左使?”他身侧的管姓男人有些不明所以地低唤了一声,东方玉却寒着一张脸并不答话。   对方略有些尴尬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席间一身黑衫的少年,背靠着身后的漆木围栏,一个体态娇媚的红衣女子半倚在他身上,一双红唇恨不得贴到他的脸上,不知道口中说着什么悄悄话,竟时不时换来少年嘴角类似回应一般的笑容,那只柔白细腻的手,简直就是要跟手中的白瓷融为一体,杯中斟满的酒液,一杯接一杯地灌进了少年口中。   原本“性”致勃勃的东方左使,看到眼前的一幕,那些花花心思霎时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天灵,东方玉紧紧盯着那红衣女人,一双柳眉纤巧秀丽,微微上挑的眼角是说不出的妩媚惑人,细如凝脂的皮肤,配上那对耀眼的双唇,总是能够很轻易地让男人想入非非,然而看着这个原本在他眼中应该是个美人的女子,东方玉只觉得脑中来来回回只飘着让他想暴跳如雷的三个字,狐!狸!精!   他身后的一干人等似乎也都看见了堂中的景象,然而却都十分默契地低下了头,秦三很是热情地招呼过去,“几位爷,里面请,我给爷介绍几个漂亮的姑娘!”   东方玉脸色铁青地看着杨昭身边的女人,寒声道:“不用了,我就要那个。”   秦三见状,不由有些为难地道:“爷,您瞧,这艳姑娘今晚有客了,不若我再给您介绍个好的?”   东方玉回神看了他一眼,“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触到对方杀气腾腾的目光,秦三心下一凛,忙连声称是地退去知会,东方玉身后的一干下属,彼此对视一番,背上不约而同地沁出了一层冷汗,瞧这东方左使的脸色,那女人八成是他的相好,如今叫这杨掌事给拉上了床,乖乖,这还得了······   心肝儿脾肺肾抖得噼里啪啦的东方左使哪里能管得了他们在想些什么,看着不远处调情的两个人,直觉得一肚子火没处儿发,这个臭小子,竟敢跑到妓院里来鬼混!还······还找了一个狐狸精!小小年纪就不务正业,被个女人迷花了眼!不对,定是这女人勾引他,他家孩子最乖,怎么可能乱找女人?一定是这个狐狸精!   杨昭看着一脸难色的秦三,也瞟到了堂中的一群人,听着秦三的传话,眉头更是不自觉地拧在了一起,他看了眼身边的女子,“艳娘你愿意去吗?”   艳娘闻言,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男人,触到对方阴沉沉的脸色,心里不禁打了个突,她久经风月,自然知晓,这种目光绝不是男人看女人时该有的,忍不住抬手扯了扯杨昭的衣袖,“爷,我可不可以不去?”   杨昭面上不变,伸手搂住了女人的腰肢,“去告诉他,艳娘今晚我包下了,叫他另找。”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鼓起勇气说一句很无耻滴话···大家弃了我吧~~~~   这几天卡文卡死了,不晓得是不是把教主写滴太攻鸟,一更文就想起东方姑娘和令狐冲,凌乱,抓狂,崩溃···   我要把新笑傲看完再更···我撞墙去···呜呜···东方姑娘···于妈,坑作者啊···   ☆、争风吃醋   东方玉听到回话,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已是怒到极点,欠收拾的小子,果然被该死的狐狸精迷住了!他冷笑一声,推开面前弯腰赔笑的秦三,径直朝对方走去。   杨昭抬眼看了看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人和他身后的一众下属,很是识趣地起身拱手言道:“东方左使,有何见教?”   东方玉盯着他身侧的女人,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地勾了勾嘴角,“杨掌事好眼光,这女人我也看上了,不知杨掌事可否割爱?”   杨昭虽然不知他是何用意,但见他神色,却知对方断不是当真看上了艳娘,杨昭微微笑道:“东方左使,我若是不愿呢?”   他面上沉了下来,“杨掌事,你这是不给我面子了?”   杨昭扫了眼他身后的从人,戏份十足地点头笑道,“东方左使说笑了,左使的面子谁敢不给?只是跟一个下属抢女人,左使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东方玉扫了眼那个在他身上越贴越紧的女人,心里打翻了五味瓶,浑小子,谁稀罕这妖里妖气的女人,我是怕你着了狐狸精的道儿!   眼看女人的手已经搭上了少年的腰,他心头的怒气更是不受控制地窜上来几分,劈手就要将人拉开,却被少年抬手抓了个正着,“东方左使,你不要太过分!”   东方玉借着他的力道,一把将人从女子身边扯离,冷声笑道:“我今天就过分一个给你看!”说罢,不着痕迹地隔开两人,一手抓住边上的女人,“美人儿,你还是跟爷比较好!”   话是如此说,但是东方玉却从始至终未正眼瞧过她一下,艳娘虽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爷,但也看得出来,今晚若是跟他走,自己定是讨不得好,忙求救一般地看向杨昭。   杨昭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要说什么意图,东方玉怕是半点也无,但他这跟吃了枪药一样一身的火气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有些不明所以,看着被他很不“温柔”地抓在手里的女子,杨昭上前抓住他的手腕,顺势按住他的脉门,东方玉措手不及地松开了手,面上寒意更甚,“你这是要为了一个女人跟我动手吗?”   杨昭面无表情地道:“左使何必为难一个女子?”   东方玉冷笑一声,“我还就为难定了!”说着率先发招挥开了对方的手。   杨昭挥掌格开了他手上的擒拿功夫,东方玉右手顺势向他肩头袭来,杨昭左肩微沉,左手挥拳击出,东方玉侧身避开,抓住对方的手腕,反手一拧,紧逼两步,将人死死压在绘着鸳鸯的白墙上。   “东方玉,你干什么!”感觉到对方手上上了真功夫,杨昭不由有些郁闷地道。   听他开口,东方玉心中更是不爽到了极点,“为了一个狐狸精跟我动手,你他妈还问我干什么!”   杨昭压低声音道:“东方玉,你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别给老子扯其他的!你离这个狐狸精远点儿听到没有!”他气急败坏地道。   杨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使力震开了制住自己的那双手,这家伙就仗着堂中吵嚷,旁人听不见他说什么才敢这么嚣张,但是他可没有这种好心情在这里跟他“聊天”。   眼见两人动手,东方玉的一众随从可谓是心惊胆战到了极点,这两个怎么说也是神教数一数二的人物,如今为了一个女人大打出手,这传出去,日月神教的脸可往哪儿搁呀?一个是如今荣光正盛的光明左使,一个是惹不起的刑堂堂主,他们这群墙头草可是犯了难,这帮谁都不是个事儿啊?再说,这也帮不了啊!于是看向那个出了馊主意的管姓堂主,也纷纷没了好脸色。   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却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东方玉心里酸溜溜碎了一缸醋,他下意识地自我检讨了一番,是不是孩子长大了,这些事情真是自己没顾上?虽然他嘴里一直嚷嚷着给他找女人,但那也不过就是嘴上说说,果然是疏忽了吗?如果早点儿给他找个好女人,也许他就不会随随便便被个狐狸精给迷住,可是他娘的,这小子今年才十六成不成?这是不是也太早了点!谁说只有女大不中留?这浑小子,如今为了个女人就胳膊肘往外拐!竟然要跟他动手!想想就火冒三丈,好得很,为了个妓、女,敢这么对他,将来若是真有了家室,那他还能有什么地位啊?说什么会和他相依为命,都是骗人的!自己把这小子摆在心里的最重要的地方,他倒好,说翻脸就翻脸!   杨昭看着面前不知道在气什么的人,心里却是另一番计较,他刚刚还在发愁自己这座靠山不怎么牢靠,这就来了一个更有分量的,他扫了眼身边的女人,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如果旁人知道,这云梦阁里有光明左使的女人,以后的生意,怕是会好做得多······   担心事情闹大的一干随从看见两人陷入僵持之中,忙上前劝阻道,“东方左使,杨掌事,大家都是同僚,何必为了一个女人伤了和气?”   杨昭正了正衣襟,点头笑道:“赵香主说的是,我不过跟左使开个玩笑,左使向来大度,想来定是不会跟属下一般见识。”他说着看向一边神色有些不安的女子,“艳姑娘,左使可是个难得的贴心人,去吧。”   艳娘愣了一瞬,虽不知他此中之意,却也只有硬着头皮道了句声,“是。”   东方玉见状,不由微微一愣,这两人真真假假,架也打了,醋也吃了,虽然吃的是谁的醋,另当别论,但对方已然让步,看来这个女人,他不领走还真是不行了,眼见杨昭已经很是潇洒地坐到了一旁,他也不再多言,跟着几个侍女径直上了绣楼。   东方玉离开后,堂中之人,忙围到杨昭身旁,恭维道:“杨掌事果然深明大义。”   却没想对方冷哼一声,“几位这是在嘲笑我杨某无能吗?”   听闻他话中隐隐已有怒意,众人心中一凛,当即再不敢多出一言,忙各自讪笑着退到一边,秦三很是有眼色地唤来姑娘上前招呼。   待人散去之后,秦三一脸忧色地走到杨昭身边,“爷,艳姑娘······”   杨昭看了他一眼,会意地摇摇头,“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东方玉那个自大的家伙,他看上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他没兴趣的,就算再怎么好,也不会因为赌气而委屈自己。   绣房里摇曳的烛火在层层叠叠地纱帘上,映出斑驳的烛影,很是紧张地立在一旁的红衣女子,看着站在窗前面容英俊,却神色冷然的男人,有些犹豫地捧上一杯茶,“爷。”   东方玉回过身来,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近在咫尺的女人,脑中那“狐狸精”三个字,还是忍不住冒了出来,他伸手挑起女子的下颌,“他看上你了?”   艳娘脸上茫然了一瞬,很是坦白地摇摇头。   “那这么说是你勾引他喽?”东方玉面上不变,语气却已是寒了两分。   艳娘额上忍不住沁出两滴冷汗,“爷说哪里话,奴家若是不使些伎俩,如何能赚到银子?”   她说罢,对方拿出一张面值不小的银票,微微笑道,“你们关系不浅吧?他会为了你,顶撞我这个上司,我希望你不要说假话。”   见他面上笑得风流倜傥,语气中却没有分毫的客气之意,艳娘忙低声道:“不敢欺瞒,爷来之前,奴家已经跟杨公子闲聊了一番,公子是好人,见奴家身世堪怜,又见爷不是真心喜欢奴家,故起了维护之意。”   东方玉心下稍敛,不自觉地点点头:“那后来他又把你送给我,这好人做得可不怎么样。”   艳娘低声道:“爷何必戏耍我这等低贱之人,艳娘虽不知爷因何对我动怒,但是心中却也知晓,爷并非真的看上奴家,爷是何等人物,既然无意,自不会对奴家怎样,公子这般聪明,怎会看不出这一点?”   东方玉微微笑道:“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既然聪明,就该知道,有些人碰不得。”   听出他话中的警告之意,艳娘连连点头道:“是,奴家省得。”   东方玉面上已经缓和下来,言语之中不失温柔地道,“既如此,你都会些什么?”   “弹琴唱曲儿都可以。”   东方玉摆摆手,坐到榻前,“那就随便唱几个吧。”   天色已晚,这女人的屋子进来了,若不呆上两个时辰再出去,旁人还不知要作何想法,这狐狸精原本着实让他不快,不过看样子,那小鬼对她似乎也没什么意思,既如此,他东方玉向来便是怜香惜玉之人,又怎忍心为难一个美人?唉,真是孩子大了也不省心哪,成人吧,待他成人,一定给他娶一个温良贤淑,品貌端庄,能够相夫教子的好女人,呃······十八似乎早了点儿,二十?差不多?怎么觉得似乎还是有点儿早······   虽然是小事一桩,但是杨掌事和东方左使在青楼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的事情,还是一夜之间传遍了黑木崖,至于结果,自然是在大多数人意料之中,面冷心黑的活阎王定是斗不过风流潇洒的东方左使,坐了一夜的冷板凳不说,更是眼睁睁地看着情敌温香软玉抱满怀,而有心人感知到的却是黑木崖上的暗潮涌动,一度蛰伏的东方左使似乎又开始占到了上风,当然,除此之外,似乎还带来些无关紧要的副效应,比如说,初入此行的云梦阁生意日渐兴隆,而能够让日月神教风头最盛的两个男人同时神魂颠倒的女人,自然引来无数传言和追捧。   云开雾散的山崖间,树木葱翠,鸟鸣嘤嘤,零零星星的野花点缀出一片暮春之景。   坐在青石上的少年,仰头灌尽壶中的烈酒,他身后容貌清癯的中年男人意味深长地笑道:“杨掌事,不过一个女人,这借酒浇愁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杨昭朗声笑道:“一个女人自是算不了什么,只是这一个女人倒真叫我看清了,如今想在神教混下去,倒是一天比一天难。”   向问天面上浮起些许忧色,摇头叹息道:“教主此番派东方玉去江西,对付于老拳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这是摆明了送功劳给他,教主如此作为我实不知到底是何用意。”   杨昭放下手中的酒壶,“我等若是知道了,教主大概也就不是教主了。”   “杨掌事,教主有请。”未及他言,一名传话的紫衫卫已躬身立于二人身后。   杨昭听闻,也不做他话,冲向问天拱拱手,便起身离去。   任我行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函文,心中甚是烦躁,只待东方玉立功归来,他便能名正言顺地把《葵花宝典》赐给他,他抬眼看了看侍立堂前的少年,微微笑道:“杨掌事,这些书函,你拿下去看看,择日去一趟河南府,把这些琐事都一并解决掉。”   杨昭有些犹豫地道:“教主······这······”   见状,任我行寒着脸斜了他一眼,“怎么?杨掌事觉得为难吗?你在神教时日也不短了,你随郝长老手下巡视过河南府,也随东方玉走过两湖,这些个小事杨掌事莫不是要说做不来吧?”   杨昭连声谢道:“怎敢?教主有意栽培属下,属下只觉受宠若惊,怎会有推辞之意?属下谨遵教主之命,定为神教鞠躬尽瘁。”   闻言,任我行神色稍敛,摆手道:“既如此,便下去准备吧,我叫严英带些紫衫卫于你随行,助你便宜行事。”   杨昭面上不动,忙拱手道:“属下多谢教主厚爱。” 作者有话要说:  好好更文,好好做人   ☆、你们这群碍事的   从江西空手而归的东方玉可谓是扫兴至极,对付那个无甚本领的于老拳本是举手之劳,任我行既然有意要他立功,他又怎能驳了教主的好意?不管他有什么盘算,功高不压身,将来想要教主之位,威望什么的,自是少不了,谁知那于家竟已事先得到消息,阖府上下逃得干干净净,叫他扑了个空,正担心回去了恐怕颜面扫地,任我行竟又传命让他改道济南去对付龙凤刀赵登魁,改道就改道,江湖上逍遥,那是再好不过了,总强过在黑木崖上装孙子,只是不放心杨昭一个人······   “主子,前面就是渡口了。”李严打马追上身前之人,低声回禀道。   东方玉放慢了马速,点点头:“找个地方歇歇脚,黑木崖有什么消息?”   “听说教主遣了杨掌事去处理河南府的事务。”   东方玉眼神暗了暗,寒着脸沉默良久,“他们到哪儿了?”   “还有一日便到此地。”   东方玉拜拜手,不再多言,李严也忙退回他身后。   一行人寻得渡口处一家客栈落脚,齐武看着一路上愁眉不展的张允郁闷地道:“哎,怎么了?不就是叫姓于的跑了吗,主子又没怪你。”   张允摇摇头:“此番事败,必定是有人走露消息。”   “那又如何,事已至此,想阻止主子立功的人何其多,泄密之人,范围太大,想找出来,不是易事,如今还是想想如何对付龙凤刀吧。”   张允低叹一声,“不止如此,如今我还担心杨昭。”   齐武微微一愣,“为何担心莲小弟?”   李严皱眉道:“河南府原是青龙堂下辖之地,如今青龙堂在向右使掌管下,教主却要杨昭越权处事。”   闻言,齐武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教主要挑唆杨昭和向问天?”   张允点点头:“没错,杨昭和向问天过从甚密,神教上下皆知,如今为了对付主子,几位长老也是站到了他们那边,教主指杨昭插手青龙堂之事,便是要两人产生嫌隙。”   齐武苦笑道:“难怪主子听了之后,脸色这般难看。”   李严叹息一声,“实在是猜不透教主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教主城府甚深,他希望手底下一盘散沙,自己安坐高位,手下之人忠心与否不重要,关键是斗得你死我活,这样,他的教主之位才安稳。”齐武摇头道。   ······   暖风拂面,山道两旁青山相对,听着身后紫衫卫的耳语,杨昭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不知道成竹在胸,志得意满的东方左使兴师动众,赶赴江西,却看到于家上下人去楼空,会有什么样精彩的表情······   任我行是铁了心要给他《葵花宝典》,一事不成又差他去济南,如果济南再不成事,不知道下一站又是哪里。只可惜,不管是哪里,都注定成不了,而任我行又会有多少耐心呢?当然这都不是重点,关键是,任我行自作聪明拿他这个树敌甚多的刑堂掌事当枪使,这一次,要对付的人,大概也该换了。   坏心地想想,英明神武的东方左使,满世界跑冤枉路的囧样,大概也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   “杨兄弟,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过河吧!”严英放慢了马速,看着山头的落日道。   与他并骑而行的少年点点头,“如此,就找个地方过夜吧。”   “前方渡口有一家客栈,不若就在那里歇息如何?”   杨昭不假思索地道,“大哥安排就好。”   河边一座略显陈旧的两层木楼外,飘着硕大的酒幡,有些粗糙的木质檐角挂着两盏罩灯,楼边的木槽内,拴着十数匹壮硕的骏马,天将向晚,楼内也隐隐约约飘出几丝烟火气。   三个侍卫不约而同地扫了眼堂中独坐的男人,又默默地将视线拉了回来。   齐武看了眼兀自喝茶的李严,低声笑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在这个破烂地方什么都不做呆上一整天吗?”   李玄白了他一眼,“你很无聊吗?”   张允故作高深地摇摇头,“我们······当然,‘不’知道。”   听见那个似乎故意咬了重音的“不”字,另外两人也都会意地笑了笑,大概说知道,也知道几分,说不知道,似乎也真是不怎么知道,杨昭算算时间也该到了,但是到了又怎样?他们主子摆明了是在等人,可是为什么等他?等他要做什么?却是远非他们所能猜到的。   很是无聊的东方左使自是不会关心下属们心里的弯弯绕,不过看样子,左使的心情不算糟,或许不仅不算糟,似乎还能称得上很好。   他把玩着手里粗劣的陶杯,上次两湖之行,已在数月之前,虽说几经生死,如今竟不觉有些怀念,如果此次仍能结伴,那真是再好不过,上次青楼的账还没来得及跟他算,这次有机会,定要好好管教一下那个臭小子,叫他知道女人都是狐狸精,再顺道,同桌吃饭,同路而行,同榻而眠,同床共枕······呃······似乎想偏了,大概是同心协力才对······   交代手下安置马匹,严英对着身旁的少年做了个请的手势,杨昭抬眼看了看门楣上陈旧的招牌,冲他点点头,便大步走了进去。   桌前很是无聊地坐了一天的东方左使,见得来人,面上露出两分欣喜之色,然而看到跟在他身后的一群紫衣人,那张英俊的脸,却又不自觉地沉了下来。   杨昭看着堂中满满的老熟人,心中也诧异了一瞬,他后脚跟进来的严英步子一顿,显然更加吃惊,他下意识地扫了眼少年的脸色,只是他目之所见的半张脸却被那张鬼面具遮了个严严实实。   杨昭立在对方五步远处,很是有些不情愿地拱手道:“东方左使,真巧。”   他身后之人,见状连忙单膝跪地,“参见左使。”   眼见上司如此谦卑,一众紫衫卫也连连跪拜见礼,心情十分不爽的东方左使,很有风度地抬抬手,“此处并非黑木崖,严侍卫长不必多礼。”他说罢,看向人前的少年,微微笑道,“杨掌事,确实很巧,不是吗?”   “不知东方左使下榻此地,我等怕是要打扰了。”   东方玉站起身来摆手道:“杨掌事何必这般虚套,二位若是不弃,本使欲邀二位共饮,不知两位可否赏脸?”   杨昭扫了眼身旁的紫衣人,面无异色地点头笑道:“东方左使客气了。”说罢,径直坐到了他对面。   严英心下盘算一番,虽然也自知有些不合适,他却仍旧十分“深明大义”地坐到了两人中间,这两个原本就有些解不开的冤仇,前些日子又为了个女人差一点撕破了脸,碰到一起不出事儿才怪,他若是不在中间和一把稀泥,恐怕两边儿都没他的好处。   见众人落座,李玄忙招呼店家上菜,东方玉看着一堆碍事儿的家伙,可以说是倒足了胃口,他真是养了一群不会办事的手下,怎么就没人告诉他,任我行还遣了这么多监视杨昭的紫衫卫!   猜不到主子心事的三个心腹,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两跳,又接着故作不觉地低下头来。   虽然知晓任我行不安插眼线是绝不可能,东方玉却没想会是如此兴师动众,他下意识地扫了眼边上一身紫衣陪笑脸的男人,微微皱了皱眉,莫不是任我行已经对杨昭产生了怀疑?可是他二人本就联络极少,他又处处小心,就算他平日有些“不检点”,那小子不也没搭理他吗?况且近来也无甚风闻······他借着灌酒的姿势,打量了一番少年无甚表情的脸,把心放下,看来,这回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大概是要泡汤了。   东方玉放下杯子,一脸闲适地道,“杨掌事这是要去哪儿啊?”   担心杨昭不买东方玉的面子,未等他开口,坐在他身侧的男人忙出言答道,“不瞒左使,教主差我等随杨掌事往河南府办事。”   东方玉点点头,看了眼这个抢话机,也兴趣缺缺地不再多说,严英讪讪地笑了笑,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瞟个不停,杨昭不动如山,瞧不出喜怒,东方左使脸色却不是很好,不过他又怎会把这种不满联系到自己身上,只是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感叹,果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向来豪爽大方的东方左使如今却表现得冷冷清清,竟是连戏也懒得做了,这两人之间的仇怨果然不小。   一顿饭吃得不咸不淡,自以为心知肚明的一干人等,在此刻有些凝滞的气氛中,也不敢多吱一声。   杨昭放下碗筷,看向一旁上茶的小二,“店家,劳烦你看看,店中客房是否充裕。”   小二查点了一番新进的人数,赔笑道:“回爷的话,若是挤挤,倒是足了,只是这上房就剩下一间。”   杨昭点点头,看向身侧之人,“严大哥若是不弃,今夜就与小弟挤挤吧。”   此言一出,东方玉只觉得额上青筋“噔噔”跳了起来,脸色顿时黑了一片,却碍于风度不得已又把蹦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端起桌上的烈酒,一口灌了个干净。   严英心中自是不曾多想,出门在外这种情况也属常事,刚欲开口应下,却又立时心念一转,一脸感激地摇头道:“还是不了,属下与他们同住便可,杨掌事受教主命,身负重任,一路奔波,还须好生休息。”目光扫过座上气场低得厉害的东方左使,严英在心中长出一口气,大叹自己英明,这客栈里住的可不是别人,若是东方玉心血来潮,算起新仇旧恨,起意杀人,自己和杨昭一起,岂不是冤枉得很?   听他所言,杨昭也并不勉强,对着二人客套两句,便起身随小二上楼去了。   夜色骤浓,明月当空,杨昭背靠着身后的木板墙坐在床上,听着隔壁咯咯噔噔没完没了的响动,心烦意乱地皱起了眉。   一墙之隔,同样难以入眠的人,捉着手里的木头鱼,郁闷地磕着背后的墙,幸好那个姓严的识相,不然他非拆了这客栈也不能叫那俩睡在一起,他家孩子长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就算他不敢自夸什么天上有地下无,那也绝对是看了就让人挪不开眼,那个姓严的,龌龊事可没少干,即便知道他没这个本事,更没这个胆量,心里却还是莫名的不舒坦。   东方玉正出神间,耳际“哧”得一声,捅出半截匕首,他心下一惊,下意识地侧身避开,紧接着又是一声钝响,两寸厚的木墙已是被划出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匕首被抽回后,隔壁飞来一张字条,“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东方玉面上郁闷了一瞬,从桌上扯来纸笔,心里似乎有很多话想问想说,可是落笔写下的一行字似乎又有些莫名其妙,“小鲢子,你将来想娶个什么样的老婆?”   杨昭低头看着纸上和自己几乎别无二致的笔迹,沉默良久,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杨昭还是很认真地想了想,他这一辈子活到现在,重要的女人,似乎只有两个,一个是一手将他带大的婆婆,一个便是阿玉的母亲,那个温柔善良,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的女人,就连跟他拜过天地的燕儿,他心中也只是怜惜,并无太多其他的感情,娶妻······或许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   他喜欢上了一人,希望他能够活得自在潇洒,无忧无虑。他们会做一辈子朋友,一辈子亲人,一辈子兄弟,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做情人,那个混蛋,除去所有缺点之后,大概也能算是个完美的人,而这种完美,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而破坏······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起来,恐怕自己也没什么破坏的资格吧,没有《葵花宝典》,他有无数娇妻美妾,若是他当真成了东方不败,将来还会有一个他为之舍生忘死的杨莲亭······   他低头扫了眼开了线的袖口,认真地写道,“能帮我缝衣服就好。”   东方玉看着手里的字条,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就这么简单?这有什么?缝个衣服谁还不会?他微微笑着摇摇头,看来这事还真得他来操心了,这小子跟他凑一家真是命中注定,他要求的从来那么少,而自己想给他的却永远是世上最好的,女人,自然也不例外。   这一夜似乎出奇的诡异却又出人意料的格外安稳,一干紫衫卫一心以为冤家路窄,东方左使怕是会对杨昭不利,自是不敢有丝毫松懈,而东方玉的一众下属,却也同样是心惊胆战了一整晚,毕竟,主子有太多事情需要知道,比如,谁泄露了此次的行动?比如,任我行为何一反常态变得无心教务?比如,是什么事情使得教主又突然间对他大加器重?或许还有那部他梦寐以求,却又失之交臂的《葵花宝典》······难得相遇,东方玉不会不抓住机会问个清楚,但是那一众紫衫卫却也不是容易糊弄的。   不过可惜了,两个人确是交流了一整晚不假,只是内容嘛······ 作者有话要说:  貌似前文老爷爷说了,克制葵花宝典滴绝招深情一吻~~下章出来吧~~~~   我抓狂了,本来打算是八十章完结的,正好在家里的一个半月,能更完,现在远远超出预算了,可是马上就要去学校,三号我就滚啦,好乌龙···肿么办···   ☆、请君入瓮   向问天一身正装,凝眉立在院外,容颜娇美的绿衣女子,上前低声道:“右使不若到偏厅等候,奴婢为您奉茶,教主正在练功,且不知要到何时。”   向问天摇头道:“不劳碧荷姑娘,我再等等便是。”   闻言,女子也不再多说,便躬身退了下去。   有些阴暗的内室中,任我行脸色灰白地盘膝坐在矮塌上,这些日子,疗伤已是废了他不少功夫,而吸星大法却丝毫没有进展,每当练到深处,因着内伤之故,体内真气不仅不能再有效压制,反而更加猖獗肆虐,强大的反噬之力,让他心悸不已,就此放弃,那是绝无可能,若要仔细参详,恐怕更须不少时日,而偏生那些毫无眼色的下属,时不时便来给他添乱,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他这个教主亲自过问,实在让人厌烦,东方玉在江西失手,其中必是有人捣鬼,若是平日里,这些争斗,他乐得放任不管,而如今,如若任由他们这般搅局,一旦他闭关练功,日月神教必乱无疑。   向问天看了眼头顶渐暗的天色,他辰时来此,可现在已是日将向晚,嵩山之事始终在他心中存有疑虑,且不说左冷禅根本没本事伤到任我行,即便他当真受了伤,以他的功力,也早该痊愈,如今却仍旧这般不理教务,东方玉一功未成,教主不仅不责罚,反倒另授旨意,这等用心,叫人如何不生疑?他是有野心不假,但是野心和他对任我行的忠诚,二者却并不矛盾,只要日月神教不落到东方玉的手中,教主之位迟早是他囊中之物,任我行只有盈盈一女,即便他现在不能从任我行手中得到,将来难不成还对付不了一个黄毛丫头?所以,若论忠诚,神教之中他绝不作第二人想,因为此刻最大的忠诚,便代表着最大的利益。   听得传唤,已是日落西山,他面无异色地走进园子,任我行双目微闭,端坐厅中,向问天在他五步远处,躬身道:“参见教主。”   任我行抬抬手,“向兄弟求见本教,是何要事?”   向问天沉吟一瞬,将近来下辖之事一一禀来,条理清晰,进退有据,任我行不时面露赞赏地点点头。   各种琐事说完,已是大半个时辰,任我行摆手道:“向兄弟办事,本教放心,以后这些小事,你看着处理便罢,你我多年兄弟,本教难道还信不过你吗?”   向问天顿了顿,启声道:“教主信任属下,属下自当为教主肝脑涂地,所谓忠言逆耳,还望教主见谅。”   任我行不着痕迹地皱皱眉,语气如常道:“既是逆耳忠言,若是本教不叫你说,岂不是落下个昏名?向兄弟有话直说便是。”   向问天点头道:“教主这般信任我等,我等自当感激涕零,效忠神教,教主豪爽慷慨,倾心相待,但是,毕竟人心难测,事关神教百年基业,教主不可大意。”   “向兄弟此言可是意指东方兄弟?”任我行微微笑道。   向问天低叹一声,“教主,身为同僚,我自不该多生疑忌,搬弄是非,但是教主总领神教,东方玉功高盖主,教主不可对他信任太过呀!”   任我行冷笑一声,“向兄弟,你也是教中元老了,教中若无后辈,还谈甚么中兴圣教?那些个正道人士咄咄逼人,正该是你一展宏图,为神教立功之日,怎的在这里多生是非?东方兄弟虽有小过,但为神教履立大功,你身为长者,如此挑拨离间,分明就是心怀嫉忌,难道就不怕底下的人说你这个光明右使没有容人之量吗!”   向问天面上一白,他追随任我行这些年,疾言厉色不是没有,恼羞成怒也是常事,却不曾说过今日这般重话,虽然心中恼恨,但形势显然已经不在他这一边了,他脸上露出一副羞愧的神色,连忙双膝着地,告罪道:“教主恕罪,是属下失言,不该气量狭小,疑忌教中有功之臣!”   他说罢,任我行神色稍敛,起身上前扶起地上之人,语重心长地道:“向兄弟,你对本教忠心一片,你我又情同手足,本教对你自是极为看重,你可切莫叫我失望啊。”   闻言,向问天心中不屑,面上却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地道:“是属下的不是,让教主忧心了。”   任我行捋捋颌下长须:“这般便好,天色也不早了,向兄弟就在此用饭,也陪我喝上两杯。”   向问天忙收敛心绪,点头道:“教主厚爱,属下自当从命。”   ······   回到居舍,夜已渐深,自来清静和善的向右使面上却是阴沉一片,侍立一旁的小侍,触到他森寒无比的锐利目光,背上一寒,腿上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他尚未来得及多想,对方已是神色如常地吩咐道:“去把朱雀堂的罗长老请来。”   济南府山明水秀,原是人杰地灵之地,东方玉抵达之前,江湖上便盛传,龙凤刀掌门人赵登奎之子婚期将近,他已向天下豪杰广发名帖,婚礼之期,也是他将龙凤刀传给儿子的大好日子,东方玉原本预备把这婚期直接变成丧期,一举使得龙凤刀绝迹于江湖,一切都准备妥当,却没料到,待他赶到,莫说婚礼,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布下的天罗地网感情就是个屁呀!   心中憋屈是憋屈,但是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摆明了有人在跟他作对,这些个小事成不成无所谓,如果能够借此机会,再解决掉一个死对头,他夺位之期,恐怕也就不远了。   听罢向问天神色颓丧地说完今日之事,坐在对面的朱雀堂长老罗全义可谓是又惊又怒,“教主对右使竟也这般不留情面,实在是······”   向问天苦笑着摆手道:“罗长老莫说了,是我疑心太重,没有容人之量,教主教训得是。”   罗全义冷哼一声,摇头道:“右使莫说丧气话,东方玉狼子野心,必不甘心屈居人下,教主也是老江湖了,怎么连这一点都看不清楚?若说容人之量,那东方玉有仇必报,岂是容人之主?神教若是落入他手,我等还有什么活路可言?”   向问天连连皱眉道:“罗长老,这话你在我这里说说就行了,传了出去又要徒增是非。”   “如今教主已被蛊惑太深,要是右使再退让,神教岂不危矣?”   向问天沉吟一番,“我自小入教,神教如我父母,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它落入奸人之手,所以此番请长老来,正是要商议对策。”   罗全义眼中一亮,“右使有何妙计?”   向问天神色慎重地道:“既然我等不能说动教主,不妨一不做二不休,叫东方玉回不了日月神教!”、   闻言,罗全义颇有些为难地道:“右使,东方玉手底下好手可是不少,若是派人截杀,恐怕不易得手,更何况,如今教主一心向着东方玉,若是他反咬我们一口,这可如何是好?”   向问天意味深长地笑道:“这江湖上想对付东方玉的有多少我不知道,但是想对付日月神教光明使者的,恐怕遍地都是,难道还需要我们自己动手吗?这一点罗长老应该也清楚得很,还是说东方玉接连两次失手,不是罗长老的功劳?”   听得他话中之意,罗全义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尴尬之色,点头道:“果然瞒不过右使。”   向问天甚是感动地道:“罗长老一心为神教着想,实乃教中肱骨之臣。”   罗全义有些困惑地道:“不瞒右使,我确实派人暗中找过泰山,衡山二派,只是这两派很是不识抬举,但现在看来,倒还有些用处。”   向问天点头道:“罗长老宅心仁厚,只求东方玉不得立功,可曾想过更近一步?”   罗全义正色道:“的确是我思虑不周,右使还是明说,我们如何更进一步。”   ······   若说最先领教阎王厉害的,大概就要属这河南府了,再加上黑木崖上各种被无限夸大的流言,杨昭所到之处可以说是一片鸦雀无声,莫说唏嘘不满,就连阿谀奉承之言都无人敢说,他倒乐得清静,闲来无事可做,他这个做主子的大方,手底下一干训练有素的紫衫卫,更是能怎么堕落怎么堕落,酒馆妓院流连忘返,大有乐不思蜀之意。   杨昭端坐堂中,细细翻阅着各种文书,正入神时,却被人一掌拍在面前的桌案上,连带着堆满书册的红木桌子也被震得晃了两晃,杨昭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面前一身宝蓝色袍子穿金带玉,一副商人模样的男人,面无表情地道:“三哥,有事吗?”   秦三怒气冲冲地斜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道:“爷,你是觉得自家的钱没处花是不是?上回那姓于的一家百十口,搁庄子里白吃白喝半个多月,这人刚送走,又来了姓赵的一家,你当咱家是开饭馆子的?就是开饭馆子的,也没有白吃白喝的道理!”   杨昭伸手扶了扶桌上被震歪的一叠账册,“我没说不让你收钱。”   秦三长出一口气,无比郁闷地道:“就是说嘛,可是老九那个死脑筋,非说爷救人性命,本来好事一件,若是受人钱财,传到江湖上,岂不是坏了山庄的名声?”   杨昭微微笑道:“三哥,明玉山庄做主的是九哥,他自有打算,你就是来跟我诉苦又有什么用?”   秦三语塞了一瞬,“我说爷,自家的事儿,劳您上点儿心好不好?老九败家就算了,德叔也跟着瞎掺和,简直就是拿着银票当废纸,你就不管管?”   杨昭看着他抓狂的样子忍不住摇头道:“三哥,我知你赚钱辛苦,九哥为人忠厚,自有侠义之心,德叔心细如发,思虑深远,听他们的,不会错,你且想想,江湖上什么最重要,是名望,有了名望便就是有了信誉,三哥是生意人,你应该比我清楚。”   秦三挫败地点点头:“得,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罢,罢,你们都大方,是我小气,接下来呢?爷有何吩咐?”   杨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把黑木崖附近的铺子都关了,于老拳,赵登魁,这两个人自然不能白救,江西,山东,两处都好地方,遍地生金,你和德叔商量着办吧,另外,你亲自去一趟汉阳,把郝老英雄一家接回山庄,日月神教要对付他们。”   原本听他所言很是欣喜意动的秦三,杨昭后面的话却彻底让他傻了脸,他万分崩溃地道:“我说爷,你不是魔教的吗?怎么这么不计本钱地帮那些正派人士?”   杨昭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膀,“三哥,我自有道理,知道太多反而会给你带来麻烦。”   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知道了,我这就去,如果我们帮了姓郝的一家,在两湖是不是也方便得多?”   杨昭微微笑道:“两湖就算了,那里水太深,至于江西山东两地,即便于赵二人能给我们方便,也要懂得适可而止。”   他忍不住长叹一声,“爷,我现在是数钱数到手软了,可是花钱花到手断哪,得,我去了,立马动身往汉阳。”   ······   送走丁勉,陆柏二人,郝家深宅内,郝应天捋捋花白的胡须,脸上露出一个凝重的神色,尚未坐定,自家儿子却又急匆匆赶来,“爹,明玉山庄秦三爷拜见。”   郝应天微微一愣,“我与明玉山庄无甚交情,怎会突然拜见?”   与他容貌有几分相似的青年男人面上不禁露出几分自豪之色,“爹爹威名远播,七十大寿将近,明玉山庄定是前来贺寿的。”   郝应天摇头道:“明玉山庄自出江湖以来,颇为隐秘······”   男人微微笑道:“爹,那明玉山庄虽然正邪难辨,但是据传言,所作所为倒也不失侠义之道,虽不知庄主到底是何方神圣,但这位秦三爷却是个出手阔绰点石成金的主儿,我们还是不要怠慢的好。”   郝应天点点头,“我儿说得是,去请他进来吧。”   很是潇洒地随从人走进正厅的男人,见着主位上年过七旬,却依旧精神矍铄的花发老者,忙拱手道:“听闻郝老英雄寿辰将近,我家公子,特命我前来道贺,区区薄礼,还望老英雄笑纳。”   他说着,随从连忙奉上礼单,郝仲昆上前接下,看着单子上的“区区薄礼”,面上变了变,心中连声感慨,明玉山庄果然财大气粗。   秦三与他二人客套一番,这才将话拉入正题,他看着二人,正色道:“不瞒两位,我家公子对老英雄很是推崇敬仰,想请老英雄和公子去庄上小坐,不知老英雄意下如何?”   郝应天思虑一瞬,点头道:“多谢庄主好意,在下请帖已发,难得各路英豪给老夫几个薄面,待寿宴一过,必定带犬子前去拜会。”   秦三摇头道:“老英雄,实不相瞒,我家公子得到消息,魔教欲对老英雄不利,特来请老英雄暂避一时。”   郝应天怔愣一瞬,思虑良久,点点头,面上很是感激地道:“庄主厚意,老朽感激之至,还请三爷稍坐,可否让我与犬子商议一番?”   “自然。”   到得偏厅,郝应天看着面前已有几分男子气概的儿子道:“去收拾东西,带上你娘和妻儿随秦三爷去明玉山庄。”   本就一头雾水的郝仲昆听罢此言更是万分不解地道:“爹,这是什么意思?”   郝应天叹息道:“刚刚嵩山派的高手来此,说的也是这件事。”   “魔教当真要对付我们?”   “是啊,不可不避,避无可避啊······”他抚髯道。   郝仲昆面上浮起一丝焦虑,“爹,天下英豪众多,魔教怎敢如此猖狂?况且那明玉山庄我等一无所知,即使要投奔,也不该如此盲目啊!”   郝应天摇头道:“我儿有所不知,前日你于伯伯来信,已于我说了此事,他一家幸得明玉山庄相助,方逃过一劫,庄主慷慨仗义,一诺千金,不但帮他们死里逃生,还对他一家好生款待,礼遇有加,这明玉山庄是可以相信的,我也不瞒你,嵩山派左盟主差人来说,要爹爹帮他完成一件除魔卫道的大事。”   “是何大事?”郝仲昆一脸震惊地道。   郝应天摇摇道:“这你就不须知晓了,你只要照顾好你娘,好好做人,叫我郝家将来后继有人便是,爹这一辈子混迹江湖,自知人心险恶,以后,莫要学我,过个安生日子便是最好的了。”   听他话中大有深意,郝仲昆大急道:“爹,到底何事?你莫要瞒我,若是你不据实告诉孩儿,我是决计不会离家的!”   郝应天闻言,面上大恨,看着儿子倔强的神色,抬得高高的手,终究是无可奈何地放了下来,摇头叹道:“这次要来对付我们的不是旁人,正是日月神教光明左使,此人的分量,自是无须我多说,能除去此人,不仅是为武林除一大害,更能重振我正道声威,魔教很可能会在我寿宴那天前来,到时,我等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爹,计划如此周密,本是好事一桩,那天江湖豪杰众多,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光明左使吗?为什么叫儿子逃命去?”   郝应天长叹一声,“爹这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左盟主虽贵为五岳盟主,但是为人爹实不愿多说,我儿说的是,我们这么多英雄豪杰,怎地还对付不了一个魔头,爹叫你离开,是为了没有后顾之忧。”   郝仲昆将信将疑地道:“爹,真是如此吗?”   郝应天神色郑重地点点头:“确是如此,去吧,你也不小了,莫叫爹为难,爹会安排你们悄悄地走,切莫叫人知道。”   闻言,郝仲昆这才有些不情不愿地应下,“那爹,二弟呢?他外出学艺,怕是要到爹爹寿宴那天才会回来!”   郝应天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感慨万千,“放心好了,仲永我自有安排。”   嵩山派咄咄逼人,早已布置妥当,只不过是知会他一声罢了,他想不到左冷禅深谋远虑,竟在十数日前就把他的幼子请到了嵩山,如此,他还如何能够不答应,他如今指望的也只有嵩山派能多派些高手前来,能够将魔头一举制服,不然,这地下已经埋好的炸药一旦爆炸,郝家上下恐怕都将会被夷为平地,更何况那些来为他贺寿的江湖中人,他郝应天一生武功不高,行走江湖全靠一个“义”字支撑,若是道上的朋友因他丧命,恐怕他九泉之下,也再无面目见人······   秦三看着自己带出来的寥寥几人,不禁有些郁闷地道:“郝公子,你们家不会就这几个人吧?”   郝仲昆冲他拱拱手:“不瞒三爷,家父只有我和弟弟仲永两个儿子,家弟在外学艺未归,其余就是一些弟子和下人,爹说到时直接遣散便好。”   秦三点点头,“那你爹呢?”   “家里还须打点,说是迟些再来与我和娘回合。”   闻言,秦三也不再多问,家大业大就是麻烦,万事都要操心,他家那位倒好,万事不管,真是气煞人也! 作者有话要说:  崩溃啊···为么我滴深情一吻还么出现···我又低估了这一个情节···   明天要收拾东西滚了,后天在火车上,大后天才能落地,大概算起来要搁一个星期,天哪···   ☆、冤大头   时节方一入夏,山间的大雨便哗哗下个不停,听见前去探路的紫衫卫的回报,严英低声骂了句,“该死的鬼天气!”回头看了眼山洞里盘膝而坐,不动如山的少年,又无可奈何地吩咐众人再等一天。   汉阳城南街上一间轩敞富丽的客栈大堂内,靠窗的红木方桌前,坐着个一身绛色衣衫的男人,只见他眉峰凌厉,目色沉郁,面上是他一贯看似坦荡大方,实则冷然淡漠的神色。   东方玉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摆手挥退侍立一旁的暗探,嘴角浮起一丝阴冷的笑意。   “主子,这姓左的野心不小,竟然想利用郝家寿宴,将我等一网打尽,请主子吩咐,我等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李玄一脸慎重地道。   东方玉点点头,“想对付我,好得很,我们此番人手不足,你去叫湖北分堂添些好手来,知道吗?”   李玄看了眼主子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下一凛,看来此次,两湖一代的异己大概也该一并肃清了。   因着大雨,杨昭一行被困在山中已是数日,而本就繁华富庶的汉阳城近日更是热闹非凡,郝应天一生行侠仗义,虽非什么不世高人,却也深得江湖中人敬重,南来北往,凡听过其名号的无不张口赞上一声“老英雄”,如今这七十大寿,更是月前便已经开始操办,再加上为了吸引魔教的有意为之,所以声势派头自不会小。   坐在郝家附近二层茶楼里的精瘦男子,面无表情地盯着身旁一身蓝色粗布短衫一副店小二打扮的年轻人,“狄修,师兄是交代,只要魔教一出现我等就动手吗?”   被问到的人,捧上一杯茶,“师叔,师父有言,此次事关重大,我等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定叫那魔头有来无回,郝家寿宴,各路英雄齐聚汉阳,若是事情顺利,将魔教一网打尽自是不在话下,若是中途有变,就一不做二不休······”   男人抬手轻抚着颌下的短须皱眉道:“可是这样一来,我嵩山派岂不是落下了不义的名头?”   闻言,他身后之人不由露出一副胸有成竹之态:“这一点,师父已然考虑到了,所以寿宴上,我嵩山派除了贺寿之外是万不能露面的,到时炸药一响,站在郝家院内的人,自是一个也走不掉,就算有人侥幸活下来,那么也必会以为这炸药是魔教预先埋下的,断不能想到我等头上。”   一路出了山林,行入市镇,方见人烟,自从来了河南,日日养尊处优的紫衫卫,在林子里窝了几天,已是个个蔫儿得不像样子,杨昭听着路上来往行人的闲谈,眼中不自觉地闪过一丝凝重,他清楚,黑木崖上终于有人要动手了。   回到分堂,收到明玉山庄的消息,杨昭更加肯定这郝老爷子怕是已经跟嵩山派打好了里应外合的算盘,郝家长子没有透露具体行动,杨昭也自不指望从这等陌生人口中知道些什么,东方玉何等精明,这其中的问题,他不会看不出,更甚者,也许利用这个机会,还能够达到些其他的目的,所以杨昭并不打算插手,当然也无法插手,身后的眼睛太多,虽说这群紫衫卫早已放松警惕,但是,终究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每一步都须万分谨慎。   收拾一番,杨昭刚出分堂大门,便被几个小乞丐撞到了身上,不做他想拿出些碎银子,却被其中一个矮小子一手按住了脉门,杨昭下意识地想要挥手格开那只黑爪子,却考虑到是个孩子,而生生止住了手上可能会伤人的动作,俊眉微蹙,未及出言,攥着他手腕的孩子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已是开口念道:“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变化之由表,生死之兆彰······”杨昭有一时的错愕,听至后来,这孩童所念,却正是他所习内功的行功法门,抬手揉揉那颗脏兮兮的小脑袋,杨昭不动声色地道:“一个时辰后,北街城隍庙见。”   闻言,孩子倒也机灵,欢天喜地道了句,“谢爷打赏!”说罢连忙捧着银子带着小伙伴千恩万谢地散去了。   一晃七年,若非这一身内力,他恐怕真的以为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虽说经历过一番前世今生,外加还穿越到这武侠世界,但老爷子口中的神仙之语,他是万万不信,当年的救命之恩,心中感激自不必说,只可惜,这些年无缘再见,来人身份虽不明了,但是凭他所言,必是同门无疑,杨昭心下有些犹豫,如今他人在江湖,这趟浑水已是越卷越深,而他从未想过要连累任何人······   原以为那群孩子只是乔装改扮与他接触,然而到得约定地点,眼前所见却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一众老少,约有百十人的模样,妇孺居多,个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一眼望去,比那真真的乞丐还要落魄。   杨昭愣神间,方才那大眼睛的小娃儿已经一脸惊喜地跑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腿,连声叫着“少主”!听他所言,边上众人也不约而同地露出一脸激动之色。   杨昭有些不明所以地皱起了眉头,却并未将人推开,只是神色肃然地道:“小兄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也并不是你口中的少主,你怕是认错人了。”   闻言,孩子抬头看着他无甚表情的俊脸,面上露出一丝委屈之色,却并未撒手,恰在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面目舒朗慈善的中年人,他牵过拽着杨昭不依不饶的小娃儿,打量着面前一身黑衫,目色清和明邃,形貌俊挺不凡的少年,启声道:“少主莫怪,小五没有说错,你身上确有我蓬莱仙岛的大无相神功,是师尊的嫡传弟子,自然是蓬莱仙岛的少主。”   杨昭有些吃惊地道:“在下幼时虽然受过高人指点无疑,但是······”   未等他说完,面前人却已摆手道:“少主不必有疑,此事多年前师尊便已向我等提起过,况且,我蓬莱仙岛的大无相功不同于寻常的俗家内功,其中奥妙,少主定然比我等更为清楚,否则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蓬莱仙岛久居世外,少主可能并无耳闻,莫说少主,即便整个中原武林,恐怕对其也知之甚少,但是说到‘小无相功’,少主想必并不陌生。”   杨昭坦然点头道:“不瞒前辈,在下也仅仅知道它是前朝便已失传的绝世神功。”   只见那人摇头道:“少主莫要折煞于我,我不过一乡野农夫,怎敢当得‘前辈’二字,而且这小无相功也并未绝迹,少主栖身于日月神教,不会不知道任我行所习的吸星大法,我曾听师尊说过,这门功夫与那小无相功同出一脉,只可惜修炼之人,颇不得法,硬是将这绝世神功练成了害人害己的魔功,小无相功是道家之学,讲究清静无为,神游太虚,较之佛家武功中的‘无住不着’之学,名虽略同,实质大异,然而这大无相功却是师祖综佛道二家之绝学而创出的新的武学门径,蓬莱仙岛历代皆随祖辈习此神功,然而能有所成者却是凤毛麟角,加之我等久居世外,与世无争,习武练功也就渐渐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修身养性,所以,蓬莱仙岛数代以来,能有所成就的并不多,即便是岛主,也多是与常人无异的普通人罢了。”   听得这些武林秘辛,杨昭面上并无众人想象中应有的波动,那人不禁有些急切地道:“少主莫不是不信我所言?”   杨昭摇头道:“前辈误会了,晚辈自然相信前辈所说,我也确实曾受爷爷恩惠,机缘巧合得到这内功心法,晚辈心中自是感激不尽,然一来,我非岛上之人,二来,德行欠缺,三来,我混迹江湖,已投身日月神教,所以实难担当。”   他话音刚落,呆立一边的小娃儿,大眼睛不自觉地滚出两滴泪水,抬手一抹,本就脏兮兮的小脸儿更花了两分,盯着杨昭泪眼汪汪地道:“少主······我饿······”   杨昭一时怔愣,他面前的中年男子,面上也不由露出一抹惨状,叹息道:“也怪不得少主,如今我们只剩这群累赘,怕是让谁来,这个岛主他也不会愿意做······”   见着男人脸上的失望之色,边上的孩子更是大哭道:“少主······你不能不要我们,岛上遭了灾,房子都淹了,爹娘叔伯都死了,少主,你救救我们······呜呜······”   ······   待得知道事情的原委,杨昭的心也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昔日恩惠,他片刻不敢忘怀,可是如今形势险峻,他根本无法抽身,“大叔,那爷爷呢?岛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难道爷爷不知道吗?”   闻言,对方有些尴尬地道:“不瞒少主,就是师尊让我等来找你的。”   杨昭不禁郁闷了一瞬,这老爷子也太会推卸责任了,他面上有些好奇地道:“但不知爷爷他因何这般有自信?”   未及旁人开口,边上的小五已然抢先道:“师尊说了,如果你不帮我们,我们就不能告诉你,魔教和左冷禅联手对付你心上人的事情······”   眼见孩子口没遮拦,边上的中年人忙神色尴尬地捂住了孩子的嘴,反应过来“心上人”所指何人,杨昭面上黑了一瞬,“为了诸位的安全,日月神教的事情还请不要插手。”   “少主莫怪,这孩子有口无心,中原武林之事,我等不甚明了,对师尊口中诸人,更是一无所知,只是前些日子路过汉阳,见着不少运送草料的车往郝家去,奇怪的是这草料的火药味重了些······其父大寿,却有人看见郝家幼子在嵩山出现,实在让人费解······”   杨昭沉默一瞬,正色道:“多谢前辈提点,救命之恩,不能不报,少主二字,还请众位不要再提,如今······岛上只剩下你们了吗?”   小五连连摇头道:“哥哥们都分散各地寻找岛主去了。”   杨昭点点头:“暂时先将他们召回吧,如何联络相信你们都知道,我会想办法安顿你们,他日若是爷爷有了消息,再商议蓬莱仙岛的事情,大家以为如何?”   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向问天和左冷禅联手,他并不吃惊,倒是那些火药却远在他意料之外,依着郝应天的个性,他不会用这么狠毒而极端的手段,置一众江湖朋友不顾,那么郝家二公子在嵩山出现,就无疑证明了一点,郝应天受到了威胁,对方终究还是快了他一步,这样一来郝家便就是一片死地,凡踏入者,无疑是九死一生,依着东方玉的精明,这等险恶之地,他根本就没必要出现,自吴钦死后,两湖一带,虽表面安宁,但多的是立场不明,左摇右摆的奸诈之徒,而此次任务又是教主亲发,所以阿玉有一万个理由将这些“不明事理”的家伙推入死境。   或许他应该烦恼的是蓬莱仙岛的这群人,想起这件事,杨昭直觉得头大不已,如果再把这群人给折腾过去,不知道秦三会不会直接给气晕过去?好在,银子他还出得起,黑木崖上他这鬼阎王贪得无厌是出了名的,如今到了地方,这么些个等着孝敬的,不宰白不宰。 作者有话要说:  好虐的长弧,我自己慢慢更   ☆、这大概也叫强强联合   仲夏的天变得让人始料不及,前半晌还是酷暑难耐,行到半路,头顶已是飘起了阵阵阴云,严英神色疑惑地望向身边并骑而行的少年,自认为两人也算熟稔,他毫不避讳地直言道:“杨兄弟,为何突然决定要去汝州?”   杨昭状似思索般地沉默一瞬,面上有些复杂道:“不瞒大哥,只是账面上有些东西需要确定一番。”   严英察言观色,当下也不再多问,心思活络地转移话题道:“这眼看着就要下雨了,我等不若加快脚程,雨下下来之前,说不准还能找到避雨的地方。”   正当他话音落下之时,林中一支利箭破空而出,径直将边上一个毫无防备的紫衫卫射下马去,严英望向那人背上的箭支,只见箭支虽短,却劲力十足,入肉极深,威力远非寻常弓箭所及,显然是机弩所发,背上不由僵了一瞬,忙拔出兵器做好应战之态。   未及喘息,又是一阵箭雨袭来,“是锦衣卫!”看见凭空出现的官军阵势,边上人大惊道。   严英面上发白地看着身边的少年,“朝廷的人,怎会突然找上我们,杨兄弟,现在怎么办?”   杨昭面无表情地道:“个中原因,恐怕一时半会弄不清楚,对方出手不留情面,显然是要将我等一网打尽,如今也只能叫弟兄们尽力突围再究因果了。”   严英知他所言不假,当下也只有苦叹一声,挥剑挡开迎面飞来的箭支,上前与人战在一起。   来人早有准备,装备精良,武功更是不弱,杨昭一行多有不敌,一众人等边战边退,零零散散已是所剩寥寥,细密的雨丝飘下来,向来看不上朝廷走狗的江湖人,此番算是吃了大亏,严英大喝一声架开袭向自己的两柄绣春刀,手中长剑上已经满是缺口,未及反应,他却被人从身侧一把攥住了胳膊,杨昭抹把脸上的雨水,肃然道:“严大哥,这里我挡着,你带弟兄们走!”   严英心下一震,虽有怯意,面上却大义凛然道:“这怎么能行!我等奉命护送杨掌事,危急时刻,怎可独自逃去?”   杨昭斜劈一刀震开涌上前来的数个卫士,沉声道:“严大哥莫要多说了,紫衫卫皆是教主心腹臂膀,若是今日全因我之故折在这里,即便回了黑木崖,教主也饶不得我的性命,若是大哥当真为小弟好,便快些带人离去!”   严英面上变了变,咬牙道:“兄弟今日这番情谊,严某必将铭记于心!”说罢,一马当先朝林中撤去,余下紫衫卫接到讯号,看眼刀光剑影雷电交加中与朝廷鹰犬苦苦周旋的杨昭,也相继蹑踪而退,往林中撤去,杨昭摸了把怀中玉佩,仰身避开迎面飞来的血雨刀光,挥刀震开蜂拥而来的锦衣卫,反身凌空一跃,径直朝林外逃将开去。   死死盯着对街那一页菱花窗内背坐窗前的黑衫人,少年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焦躁的神色,他虽知晓魔头必是极难对付,却没料到他身边亦是高手环侍,午时将近,迫在眉睫,容不得他伺机而动,但贸然接近也定然得不偿失,依着他所知晓的计划,魔头一旦进入郝家必会被围而歼之,可对方至今没半点出手的举动,少年咬咬牙,父亲那边有何动作他不清楚,但是杀母弑兄之仇不能不报!   正待他打算潜入客栈,放手一搏时,忽得被身后走来的男人按住了肩膀。   少年背上一僵,回头看清背后的黄衣人,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狄师兄,你怎在此地?”   狄修面上一副关切的神情,“郝二兄弟,你私自下山,师父放心不下,特命我来寻你。”   闻言,少年感激地冲他点点头:“自作主张,还劳狄师兄代我向左盟主告罪。”   狄修瞥了眼他掌中的匕首,故作惊疑道:“郝二兄弟,你这是?”   “这魔头狡猾得很,想必不会亲自去到郝家了!”   狄修皱皱眉,凑到人前劝慰道:“郝二兄弟,莫冲动,你这般岂不是要白白送死?”   “男子汉大丈夫何畏一死,我一定要为娘和大哥报仇!狄师兄你莫拦我!”少年两眼赤红神色决然。   狄修故作不忍地哀叹一声,沉吟道:“二兄弟,你为母兄报仇,是尽人子之孝,全兄弟之义,师兄本不该拦你,可师父有言要我将你带回嵩山,你父亦不愿你舍身犯险,不若这般,你我二人想想法子,可否引那魔头前去郝家,郝家英雄众多,且早已布下落网,只要那魔头一去,必定有死无生!”   少年焦急地拧紧了眉头,“狄师兄,要引那魔头前去似乎不太容易,而且那魔头身边高手如云,除非有几支霹雳火,还能起到些威逼作用······”   狄修眼中精光一闪,“若是有霹雳火,你要如何接近那人?”   少年微微一愣,“不瞒师兄,我知晓一点易容之术,可以扮作店中小二。”   “郝二兄弟既然有此本事,为何不扮作他贴身侍卫,如此不是可以大大降低那魔头的防备?”狄修诧异道。   少年摇摇头:“形貌上装扮无碍,可是他身边侍卫个个武功高强,严守在侧,时间紧急实在很难找到机会,倒是那些寻常人或许能更让人降低防备。”   狄修与身后人交代一瞬,不多时,少年已将对方寻来之物,结结实实捆在胸腹之间,狄修神色慎重地交代道:“郝二兄弟,霹雳火一时寻不得,只能如此充充样子,这些只有前两支填了些许硝石,不会伤了你,全做唬人,你执意如此,师兄也只有帮你到这里了!”   少年神色恳切地冲他抱拳一揖:“狄师兄,大恩不言谢!”   老英雄声名在外,寿期未至,拜帖纷来,于今寿宴大开,更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只可惜寿星与众寒暄中,却少了几分该有的喜气。   郝应天强笑着饮下客人敬上的一碗水酒,却因着忐忑心焦之故,动作过猛,竟有大半碗洒到了胸前的衣袍与长须之上,众人未知其心中所虑,只纷纷赞了一声豪爽,便又痛饮开去。   午时已过,众皆酒酣耳热之际,门外童仆忽得惨叫一声,众人未及反应,只见一颗头颅径直从门内飞入堂中,狠狠砸在宴席的酒桌上,堂中一时陷入沉寂,不少人醉意也不由消得几分,再回神,只听门外一声暴喝,无数黑衫人一路从府外冲杀而来,数路由院中房脊之上凌空跃下,直入堂中,二话不说,已是持刀便砍。   “是魔教妖人!”庭中一片呼和之声后,两方厮杀开来,片刻,厅中已是遍地横尸。   抬手止住四周剑拔弩张的护卫,东方玉若有所思地望向面前俨然一副同归于尽姿态的少年,冷冷一笑,“离得远些,本使倒要看看,这群伪君子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紧跟在二十步外,齐武神色冷凝地看向身边人:“拿下那小子,你有把握吗?”   李玄浓眉紧缩,缓缓摇摇头:“霹雳火威力巨大,如果不能一次击杀,对方铤而走险,难保主子无恙。”   闻言,齐武也不由得心下一沉,李玄这般说,想必四周的暗卫同样不敢轻举妄动,所有情况都被主子计算在内,那么这郝家到底还藏着什么样的玄机?   隐在对街茶楼中的人,望着灰衣少年挟着眉眼锋利的黑衫人步入正门,心中大定,对着身侧精瘦的黄衣男人低声道:“费大侠,可以动手了。”   费彬捋捋唇上的两撇鼠须,将信将疑道:“确乎是光明左使吗?”   “千真万确。”   东方玉立在郝家大宅内,面无表情地听着耳边的刀剑相击声,看着顺着地上的青石缝淌到脚下的鲜血,饶有兴味地瞥了眼身边将他挟来此地的少年,“费尽心机请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瞧瞧这些伪君子如何不堪一击吗?”   少年不可思议地望着被那群黑衣人杀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正派人士,捻着火烛的手狠狠颤了颤,滚烫的蜡油一滴接一滴地滚到手臂上,他却似全无所觉一般。   未及反应,庭内忽而传来一声大喝:“永儿!”竟是瞧见儿子的郝老爷子,挥掌拍开横刀拦阻在面前的黑衫人,扑冲而来,待看见捆缚了一身雷火的幼子,神情一滞,气血攻心之下,吐出两口鲜血,继而大吼一声,“左冷禅欺我!”   少年见状,哪里还顾得其他,忙上前扶住一身是血的父亲:“爹!你怎么样了?莫吓孩儿!”   东方玉抬手打打襟前的浮尘,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却在此时,耳边一声轰隆巨响,脚下之地顿时如山崩地裂般晃动起来,嗅到空气中浓烈的火药味,东方玉面上也不由神色大变,方欲撤离,谁料脚下之地转瞬之间也炸裂开来,爆破的巨大威力挟裹着崩开的土木碎石漫天飞来,肆燃的烈火与仍在不停炸裂的地面一时也阻住了面前的去路。   看着远处那个漫天火焰与碎瓦乱石中同样狼狈不堪的黑衫男人,双眼赤红的少年一把推开护在身前的父亲,大步朝那人扑将过去,“魔头!我跟你同归于尽!” 作者有话要说:  坑成这样,月月还在T-T,实在上年毕业事多,来不及更了,现码跟不上存稿,只能一周两更了,不过还好坑里也没人了,月月么一个~   ☆、擦枪走火   四散的火星溅上衣角前,少年只觉眼前刀光一闪,绞着雷火管缠缚在身上的绳网便离身而去,径直飞向空中,焰火一灼,顿时爆裂开来,混着四周不绝于耳的震响愈加惊心动魄,东方玉嫌恶地踹开扑到自己身上的少年,抬眼时,一只手已经护到他脸前,挡开了即将飞砸到他脸上的碎石。   花发老者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抱起滚到一边的儿子,少年神色恍惚地望着一脸鲜血的父亲,“爹······左盟主说你们早有准备······狄师兄说那些霹雳火都是假的······”   郝应天闻言,狂怒之下目眦尽裂,须发皆张,不多时竟仰天大笑起来,“好个五岳盟主!好个光明磊落的名门正派!”   东方玉片刻的失神过后,望着已经立在自己面前运功开始抵挡碎瓦裂石滚焰飞火的人,也忙反应过来,上前与人背对背贴在一起,收敛心绪运力自保。   ······   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入眼却是一片漆黑,压在胸口的那颗脑袋,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下意识地轻咳一声,胸腔的震动却惊醒了伏在他身上的人,东方玉稍稍撑起身子好叫身下人自在一些,可空间实在太过逼仄狭小,他也只能尽量减轻压在少年身上的重量。   杨昭使用内力虽不受限制,但一路被锦衣卫穷追不舍,连日奔波几番交手已是疲惫不堪,最猛烈的几轮爆炸之后,气力便已有些不支,东方左使更不必提,所以赶在地陷屋塌之前,精疲力尽的二人也只能暂时滚到角落里以免被完全埋入废墟之中。   东方玉有些担心地在身下人胸腹之间摸了个来回,发现对方并没受伤,紧绷的心这才松了两分,“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杨昭精力不济,也顾不上那只在他身上乱动的爪子,意有所指道,“这件事怕是一个人做不成。”   东方玉应了一声,“这笔账慢慢算就是了。”   闻言,杨昭也不再说话,相信东方玉的手下就在附近,师父他们的行动力也绝对不用怀疑,所以虽然如今这处境着实有些狼狈,但也不必他再过于忧虑。   两手在人身侧撑了半晌,本就气力不足的人,一时臂上也有些发酸,知晓身下人还好,东方玉也就破罐子破摔地松了力道,整个人重新贴回对方身上,杨昭被人压得呼吸一滞,脑子里不由想起小时候这人鬼压床的恶作剧,郁闷得直想将人踹飞出去,可也知这角落缝隙狭小,对方白日气力耗尽,这会儿状态想必也并不好,于是也只能认命被人垫在身下。   温热的呼吸在逼仄的空间中彼此交缠,两具躯体只隔了两层单薄的衣物紧紧贴在一起,节律不同的心跳似乎也随着时间渐渐重合,察觉到身上那人不知不觉已变得有些粗重的呼吸,杨昭不自在地动了动,这才发觉腿间不知何时竟顶着一个硬热的物什,一时的茫然过后,牙咬切齿地吐出三个字,“东,方,玉!”   被撞破窘状的人,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自从上回在云梦阁被那狐狸精扰了兴致之后,他是见了女人就来气,这段时间在外奔波,更是没顾得上解决,这会儿脑子空空的,身体因为疲倦反而更加放得轻松,没想到那地儿的须渴却趁机窜了起来,一瞬间的难为情过后,他反倒大方地在人身上蹭了蹭,“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男人有些个反应不是正常得很?”   “这种时候?正常?”杨昭崩溃地道。   身上的人嗤笑一声,“你个毛孩子懂个屁,男人‘任何时候’都正常!”   杨昭也懒得理会这家伙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烦躁地推了推紧贴在身上的人,“要正常滚一边儿正常去!”   被人这么一推,东方玉惊奇地发现自己努力了半天,那地儿没下去反而越来越精神,不由在心中哀叹一声,看来憋得太久不仅伤身还容易出丑。   身上的重量稍稍减轻一些,杨昭来不及松口气,竟发现这家伙不仅不收敛,竟然还旁若无人地纾解起来,一时直气得头脑发闷。   极力无视了这没羞没臊的家伙,只可惜对方似乎还不打算放过他,黑暗中那只手顺着腰腹已径直按到他腿间,杨昭身子一僵,奈何却被人死死压住,半点动弹不得。   东方玉原本只想戏耍他一番,却又似是想到什么,语气也不由认真起来,“小鲢子,你不会是还不行吧?”未等他答话,东方玉已是认认真真揉了两把,察觉到对方原本安安静静的地儿此时也不受控制地抬了头,他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兴起之下,竟还忍不住拿手丈量了一番,满意道,“幸好没事,尺寸也不赖。”   被戏弄的人直臊地浑身都烧了起来,“你够了没有?”   东方玉伸手捏捏他的脸,“反正我自个儿来也是来,不如一起,叫我也教教你!”说着竟麻溜解开了他的裤子,将两人那物件握在一起,入手的一瞬间,东方玉忍不住心头一跳,手心里细腻光滑的触感,犹如上好的丝绸叫人爱不释手,那本该是沾染过最多欲念,污秽不堪的地方,却叫他生不起半点轻看的意思,只恨眼前漆黑一片,不能将它仔仔细细瞧在眼里。   被自己的旖旎心思吓到的东方左使,手上还未来得及动作,咽喉之处已被人制在手里,虽然那只手上没敢使力,他还是从那发颤的指尖察觉到了对方心中极力压制的恼意。   “东方玉,我当不起你的言传身教!”   听着少年低沉喑哑的嗓音,东方玉想起以往当着对方的面干的那些混账事,手上一僵,顿时也有些脸热,却又不愿在人面前输了阵仗,噎了一瞬,仍旧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我说你小子怎么不识好歹?老子看着你长大,这会子是在教你懂事!”   对着这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家伙,杨昭觉得自己要被他折磨疯了,半晌,只得无奈至极地问道:“难道你当年‘懂事’也是乔叔教的吗?”   果然,此话一出,本就凝滞的空间顿时陷入一种压抑的沉默之中。   良久无话,二人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后,终是东方玉没好气地给了他一拳,“小混蛋,我爹在的时候你就有事儿没事儿拿他压我,如今人不在了,还来这一招,算你狠!”   杨昭松了一口气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拉好有些凌乱的衣物,或许东方玉不明白,但只要他自己清醒就够了,两人的关系到这里刚刚好,更进一步对谁都没有好处。   经得这一闹,东方玉也没了旁的心思,脑中却不由得升起了新的疑惑,方才那一瞬间从身到心的情动他瞒不了杨昭也瞒不了自己,他从没质疑过两人的关系,当然也从未曾细想,这世上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彼此,虽然他动不动就是一副理直气壮指点教导他的意思,可若说他把小鲢子当儿子,那是万不可能,弟弟吗?似乎没有哪家的大哥会对自家弟弟动手动脚吧?只是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头顶的响动已经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上方堆积的砖石一点一点被人搬开,稀疏的月光漏进漆黑的角落,待得杨昭看清上面袍带鲜明的锦衣卫,面上扭曲了一瞬,半晌也只得任命地大叹一声,真是倒霉到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跟月月喵说了周五周六更,今天竟然又是周六了,再贴一章!看见信箱里的通知,这个尺度······果然坑文坑到连政策都变了,自作自受伤不起,会被锁么会被锁么QAQ   ☆、朕最讨厌听话的   惨白的月亮静静悄悄隐入云后,薄如轻纱的月光落在手上,无声无息地描绘着掌心深深浅浅的纹路,冒着浓烟的废墟上,衣袍已然焦黑残破,面上也尽是熏烟泥污的男人望着远处聚散不息的浮云,神色复杂地立在原处。   李玄心下忐忑,却仍是一板一眼,细细回禀道:“主子,郝家出事之后,动静太大,官兵立马就围了这里,我等一时无法,只能暂时观望,谁料后来竟连锦衣卫也出动了······”言至此,李玄口中一顿,他一直守在此地,寸步未离,自然瞧见了官兵将他二人救出,锦衣卫还带走了杨昭,看主子的脸色,想必与自己一般,心中疑团重重,李玄知趣地不再提起,斟酌半晌这才跳过方才的话茬接着道,“后来底下人回报,发现了嵩山派的人,还有罗长老身边的一个亲随,齐武已经带人前去追查了。”   东方玉没有说话,紧紧攥在一起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松了开,那人离去时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我会跟你们走,只有我”,第二句是“不必担心,我跟他们走一趟,办完事就回来”。   臭小子,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为什么我可以毫无保留坦诚相待,你却越来越像一个谜······   被八百里加急打包送到顺天府时,杨昭见到那日小皇帝身边的武将,这才松了一口气,皇帝继位日短,朝事多决于太后,初临大位,小皇帝也还未暴露出传言中的昏君本性,所以那日夜开襄阳城门,他没有假传圣旨,而是伪称太后懿旨,那么现在正在找他的,至少有两路人马,虽然他有意暴露自己,引来锦衣卫追捕,好使他能从任我行的严密监视下脱身,可还是存了一份担心,若是自己落到小皇帝手里,倒还有些活路,若是落到太后手上,恐怕就很可能被直接丢进东厂囚牢有死无生,所以当时不做反抗束手就擒,一是对方人多势众,他们二人的确不是对手,二是他也不想阿玉担心,因为自己乱了他的阵脚。   看着眼前拿着鞭子一脸嚣张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杨昭双手背缚,低眉顺眼地跪在对方脚下,很是知趣地连连叩首道:“皇上饶命!小的不知您的身份,冒犯天威,皇上大人大量,莫跟小的一般见识!”   少年微微一愣,不多时就憋红了脸,气哼哼地指着地上的人,“混账!你也太没骨气了!你到底是不是江湖人!你们这些亡命之徒不都不将朝廷放在眼里吗?哪有你这样的?那天你欺负我的气魄哪里去啦?”   杨昭弯腰赔笑道:“皇上您这说的哪里话,江湖人也是人,有哪个不怕死的,再说了,谁敢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少年劈手将镶着宝石的蛇皮鞭子丢出老远,一脸无趣地道:“没劲死了,原以为找到个好玩的,谁知道也跟那群奴才一个样!”   杨昭心中苦笑,低声出言试探道:“万岁,玉佩我已经还回来了,万岁就高抬贵手放了小的吧?”   “哼!这么便宜就放了你?想得美!朕好心好意把东西送你,你却给朕闯了那么大的祸,害得朕都快被母后骂死了!还有你,竟然敢假传太后懿旨!简直狗胆包天!”小皇帝气急败坏地道。   杨昭一时语塞,这些事情的确是他干的,就是想狡辩,恐怕也辩不出个所以然来,半晌只是以头抢地,默然道:“小民万死。”   见这家伙突然不装模作样了,小皇帝面上也有些诧异,瞧人跪得笔直,又别扭地哼了一声,“起来吧,跪得我都替你膝盖疼。”说罢,又看向边上的下人,“你们给他解开。”   几个太监面面相觑一番,有些迟疑地望着自家主子,“万岁,这······”   小皇帝见状,顿时沉了脸,“怎么?朕说话不管用了是不是?”   闻言,奴才们忙诚惶诚恐地跪了一屋子,杨昭苦笑道:“皇上,他们也是忧心皇上的安危。”   “甚么安危?难道你会伤害我吗!”小皇帝一撩衣袍皱着鼻子朝他看过去。   “当然不会!”杨昭忙道。   “这不就结了。”小皇帝嘟哝了一句,边上的太监也不敢再惹主子生气,连忙上前将人解开。   杨昭揉揉有些发酸的胳膊,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小皇帝突然兴起地跳到他身边,一脸意动道,“黑心鬼,不如你带我去闯荡江湖吧!”   杨昭看着少年灵动的眼睛,很是认真地问道:“皇上为何想去闯荡江湖?”   少年郁闷地翻了个白眼,“皇宫里太没意思了,做皇帝更没意思,江湖上打打杀杀的肯定很好玩!”   杨昭沉默了一瞬,捋起袖子露出臂上的烧伤,血肉杂驳,狰狞恐怖,令人作呕的伤口,一下子就把少年吓白了脸,半晌他抖着双唇指着边上的奴才,“快······快去把御医找来!哪个不长眼的干的,朕要诛他九族!”   不着痕迹地把袖子放下,他认真地看着少年天真的眉眼,“皇上,江湖并不像皇上想象中的那么好玩。”   少年面上露出一丝迷惑,“那你为什么还要跑江湖?”   任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赶来的御医为他处理手上的伤势,他微微笑着摇摇头,“陛下觉得皇宫没意思,就能离开吗?觉得做皇帝没意思就能不做吗?我也是一样的。”   “你当然不一样!朕可以封你做官,你不就不用在江湖上打打杀杀了?”   杨昭闻言不由失笑:“那么皇上,若是现在有人告诉你,你可以不做皇帝了,从此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会一口答应吗?”   少年犹豫地皱紧了眉头,杨昭低叹一声,“你不会的,皇上,你知道,你做这个皇帝并不只是为了自己。太后,大臣,还有天下的百姓,所有人都对你抱着极大的期待,尽管不喜欢,却仍旧不得不做,这就是责任。”   少年烦躁地抓抓头发,“可是朕明明什么都不用做······他们什么都不需要朕做······”似是想到什么,少年有些懊丧地垂下了脑袋,“父皇在世的时候,朕很努力也很用心,念书识礼,只要做得好,父皇就会很开心,可是现在······”   看着眼前那颗可怜兮兮的小脑袋,杨昭忽然想伸手去揉一揉,于是在一屋子奴才抽冷气的声音里,他真就这么做了,“为什么会觉得什么都不需要你做呢?”   少年似乎也没管他越礼犯禁的举动,只是不自觉地偏头想要避开那只要揉乱他头发的手,歪着脑袋直溜溜看过来的神情,倒更像是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那些老头子每天都要朕读书,烦死了,明明天下太平,还要整日里上朝,有什么朝好上的?”   杨昭起身走到殿前,弯腰坐在高高的红漆门槛上,小皇帝追过去,凑到对方跟前坐下,“喂,你怎么不说话?”   “皇上真的觉得天下已经太平了吗?”   “难道不是吗?”   仰头望着天边的月亮,他笑着看眼身旁一脸期待的少年,低声讲起了童年的那些往事,从吝啬黑心的市坊管事,到欺行霸市的地痞流氓,到横行无忌的钱家少爷,再到监狱里滥用私刑,勒索钱财的狱卒······   他语气平静,神色淡然,但是那些仿佛已经不被介怀的往事却还是透出一股别样的辛酸,少年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竟然有这种事情······”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去闯荡江湖的原因,皇上,你还觉得一国之君无事可做吗?”   “哼,朕马上就下旨把那些坏蛋通通都杀了!”   杨昭摇摇头:“皇上,世间何止一个我,比我境遇糟糕千万倍的亦大有人在,皇上能把天下的坏人都杀了吗?”   “那朕该怎么办?”闻言少年眼中露出一抹深色。   “我不知道皇上该怎么做,但我知道书上定会教皇上怎么做,若非如此,大人们为何总是逼着皇上读书?皇上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一不牵扯着天下黎民的祸福生死,如果皇上能够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那些像我一样的人就不会因为吃不上饭被迫到青楼做活受人羞辱,就不会因为不愿孝敬就被流氓地痞打得头破血流,就不会因为得罪富人而被投进大狱九死一生······如此,皇上还觉得自己不重要吗?”   少年没有答话,杨昭看着他陷入冥思的眼睛,知道他定然是听进去了,他不知道这个武侠世界与现实到底有多大的联系,对这段历史他亦所知寥寥,自己讲的那些话也更加不知能对少年有几分影响,但起码他试过了,这个他早已融入其中,有血有肉的世界,多个明君出来,总是好的吧。   “黑心鬼,你留下陪朕吧,朕封你做很大很大的官!你说话朕听着比那些老头子舒坦多了!”少年拉住他,一脸热情地道。   杨昭低声笑道:“皇上,我不能留下,我有我要做的事,这里也不属于我。”他眼神复杂地扫了眼殿中的奴仆,“你喜欢我,是因为我跟他们不一样,可是若我留下,有一天也会变得跟他们一样了。”   少年失落地看了他一眼,又有些怏怏地垂下了脑袋。   ······   被郁闷至极的小皇帝轰出寝殿时,正迎面碰上头戴凤冠身披金绣团凤大衫的年轻妇人,迟疑一瞬,杨昭还是上前屈膝跪拜,行了大礼,“小民见过太后娘娘。”   张太后看着眼前比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少年,面上有一瞬间的惊异,但想起他做过的那些胆大妄为惊天动地的事情,还是不自觉地沉了脸,“你可知自己犯下的是多大的罪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     ☆、弃车保帅   杨昭盯着脚下的地面没有说话,对方若是要处置自己,他想必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大胆!太后娘娘问话,你怎敢不答!”侍立一旁一身绯袍,品级不低的太监见状,忙出声呵斥道。   张太后轻轻摆了摆手,对方立即止了声息退到一边,她望着面前长跪在地,头垂得极低,只留给他一个发顶的少年,神色怅然道:“你方才与皇上说的那些话,哀家都听到了,自从他父皇去后,皇儿已经很久没有耐心听旁人说那么多话了,你且起来吧。”   见太后松了口,落在自己背上的目光也不似方才那般凌厉,杨昭心下稍定,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瞧见少年面容的一瞬间,张氏面上竟不觉有片刻的失神,她印象中胆大包天,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不仅仅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竟还生着一副任谁见着也生不出厌恶的好相貌。眼前的少年,神情平和坦荡,眉目俊秀澄明,面容英挺沉凝,没半点恶人的姿态,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些往事,张氏心头一软,胸中亦不由自主泛起几分怜爱。   “玉佩是皇儿给你的,又百般替你说情,哀家也不追究了,哀家听那些奴才说你年纪虽小武艺却是不错,留在宫中保护皇上,给他做个侍卫伴读也是可以的。”   杨昭心中紧张,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是神色恭敬地垂首低声言道,“太后娘娘,我一介江湖草莽,粗鄙无识,承蒙皇上厚爱,草民感恩戴德,但所谓近墨者黑,太后娘娘想必亦不愿皇上沾染了草民身上的江湖习气。”   张氏沉吟一瞬,虽知是少年的托词,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所言确也有几分道理,沉吟半晌,终是低叹一声,“既如此,你去吧,往后断不可再这般胆大妄为。”   杨昭听闻,忙连声称是。   面前人转身离去时,杨昭只听“叮”得一声,忙几步上前拾起对方落下的东西,“太后娘娘,您掉了东西!”   张氏顿住步子,接过他手中之物,望着掌心里缀着流苏精巧异常的蟠凤金珠,抬眼望着少年的面容,眼中再度浮起几分怔忪,“这珠子原是一对,一龙一凤,可惜另一只十多年前便失落了。”   杨昭见她眼中竟有泪意,不觉微微一愣,“若是有缘,定会再回到娘娘身边的。”   张氏点点头,面上愈加柔和了两分,“哀家也这么想。”   太阳已高高升起,日光从东射来,崖顶汉白玉牌楼前,向问天看着安然无恙走到跟前,面上含笑,双目如刀,比起以往的虚伪狡诈似乎又多出几分趾高气扬的人,压下胸中的愤恨,言笑晏晏开口道:“恭喜左使又立大功。”   东方玉微一点头,“那我就提前收下右使的恭贺了,如今神教是越发不干净了,总是有那些个叛徒喜欢勾结外人给教主添堵,我这趟倒真是收获不小,相信右使也会很感兴趣。”   向问天神色一滞,他原以为罗全义是个办事牢靠的,对方亦信誓旦旦保证东方玉必死无疑,可而今这人安安稳稳出现在黑木崖,还话中有话,一副胸有成竹目中无人的姿态,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左使立功心切,人之常情,只是叛徒一事,事关重大,还须拿出证据妥当为好,免得到时抓不出人来,还闹得神教上下人心惶惶就不妙了。”   东方玉很是受教地冲人抱拳道,“右使所言极是,我定当谨慎行事,不叫贼人有可乘之机。”   盯着那人大步离去的身影,向问天眼中已是一片狂风骤雨之色,片刻只见罗全义神色惊惶地赶来,“右使,大事不好了!廖成叫东方玉那厮给擒住了!”   “就是你派去汉阳之人?”向问天沉声问道。   “是啊,右使,现在该如何是好?”罗全义手足无措地道。   “你不是说此次万无一失吗?”   “这······”   向问天收敛了怒气,摆手道:“罢了,事已至此,若是我没记错,那廖成应该还有个同胞哥哥,你看着办吧。”   待得意识到他话中真意,罗全义顿时大惊失色:“右使,丘老弟是我们的人哪!”   向问天浓眉紧锁,“你以为不这么做就能保得了他吗?”   脑中忆起方才的情状,向问天面上更沉。   “能再见右使,实乃上天庇佑,右使此番须做好准备,河南的事情,教主恐怕是要一个交代的。”少年眉目忧虑,一脸深思道。   “但不知教主想要个什么样的交代?”   少年神色愁苦道,“右使该不会不知我与紫衫卫在汝州被锦衣卫袭击的事情吧?”   “那又如何?”   少年点点头,“右使是聪明人,汝州出产煤矿,原本是神教进项中的大头,可是这些年却收益寥寥,倒是那汝州同知几年内却突然发迹,腰缠万贯,这位大人和丘长老有什么亲缘关系,想必不用我提醒右使。”   “你既知晓这其中周折,却因何还要引着紫衫卫往汝州去,杨掌事这又是何用心?”   少年低叹一声,一脸无辜地道:“右使,我的确瞧出了端倪,原本跑一趟汝州,是为了与分堂对好口风,免得到时教主问起不好交代,谁料对方也太过心急,如今事已至此,右使还须早作决断。”   罗全义听罢向问天所述,背上一寒,是不是汝州分堂知会的官军已经不重要了,这么大的亏空,教主会如何处置,想必不难猜测。   东方玉带人往北院行去,正遇着从教主那里出来的杨昭,对方只是冲他礼貌性的微一欠身,东方玉见他安然无恙也放下心来,至于心中的那些疑团,也只有改日再跟这小混蛋讨教了。   香炉内轻烟袅袅,昏暗的内室更显得低沉压抑,任我行紧盯着掌中的黑木令牌,他指杨昭去河南,的确存了要压压向问天的意思,可是没想到这小子一出手就把丘长岭拖进了鬼门关,若是这件事坐实,对向问天而言就不是打压那么简单,而是生生斩断了对方一条臂膀。表面上看起来是邀功请赏对他这个教主表忠心,可是这小子对昔日赏识提拔他的恩人也这般绝情狠辣倒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哼,真是一头喂不熟的狼,所幸他也并不信任他,目前来说只要够聪明能听懂主人的意思,会咬人就够了。而东方玉这次倒是很识趣,什么也没说,只是带回来的那个奸细着实很难办,一个丘长岭平日里口没遮拦咋咋呼呼着实讨厌,办了就办了,这也没甚么,若是再牵扯出其他,实在非他所愿哪······   翌日,成德殿中,被捆缚在殿中的男人,瞥见自家长老身边容貌与他有九分相似的人,立时心中一寒,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你是何人?”   耳畔声如洪钟,抬眼看,教主正高坐殿中,烛火虚晃,瞧不清容貌,却更让人觉得威严肃穆。   廖成心头一颤,犹豫着开口道:“回教主······属下······属下廖胜。”   丘长岭闻言不觉一愣,再见东方玉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顿时跳将起来,“你说什么!你是廖胜?你明明是廖成!”   见状,任我行眉头不觉皱得更深,“到底怎么回事!”   廖成咬咬牙,狠狠磕了个响头,“回教主,属下廖胜,是西苑的一个副香主,还有个哥哥叫廖成,是罗长老的亲随,前些日子丘长老派属下去了一趟汉阳,回来的路上遇到······东方左使。”   “哦,那丘长老派你去汉阳做什么去了?”任我行面无异色接着问道。   廖成深吸一口气,“长老说······说东方左使实在······讨······讨厌,嵩山派已经设好了陷阱打算······打算要他的命······要属下······要属下去盯着,怕······怕他们认错人,办不好事情······”   “你血口喷人!”丘长岭大骂一声,暴喝道。   廖成开口之时,东方玉已料到了,这是向问天打算舍弃丘长岭,看来果然罗全义对他要更有用些,不过那也没什么,反正这群人他会一个一个收拾,这个丘长岭处处与他作对,到处坏他名声,早点拔除也算一件好事。   见他恼羞成怒,东方玉故作惊疑道:“丘长老,你怎么会知道嵩山派设好了陷阱等我跳呢?”说到此处,他面上亦露出一抹沉痛之色,“我在汉阳九死一生,险些着了那些伪君子的道,我虽不得长老喜欢,却终究是同道中人,长老也不能因为私恨而误了教主的大事啊。”   “胡言乱语!信口雌黄!教主,属下冤枉啊!那人根本就不是廖胜,属下也从未派他去过什么汉阳,更不曾见过什么嵩山派!教主明察!”丘长岭看着座上人高呼道。   东方玉瞥了眼罗全义身后之人,意有所指地道:“丘长老,他若不是廖胜,那廖胜又该是谁?难不成是罗长老身边的那一位吗?”   丘长岭抬眼望去,一时竟也有些懵了,廖成是罗全义的亲随不假,但廖胜只是他手下的一个香主,这之前,他全然未将此人瞧在眼里,加之他两兄弟形貌又太过相似,此时亦是极难分辨。   见东方玉又将句头引到自己这里,罗全义面无异色,心中却是大恨,但见向问天、朝他微微摇了摇头,他这才强自镇定下来。   任我行也不愿瞧见这些人再胡搅蛮缠下去,冷眼看着殿中人,“本教当然会明察,即便此事不提,汝州之事你又作何说?勾结那些伪君子已是罪大恶极,想不到丘长老与朝廷亦有往来,丘老弟莫不是嫌我日月神教庙小吗!”   见状,东方玉也略略有些遗憾的住了口,果然不该对这没脑子的丘长老抱什么希望,可惜一场狗咬狗的好戏,怕是看不成了。   丘长岭听得此说,立时软了膝盖,扑在地上,高呼道:“教主,我只是交代小侄照管神教生意,如何敢与朝廷勾结啊!教主!”   “照管?是接管才对吧!”任我行冷哼一声,随即指了杨昭将汝州账目问题以及调查结果一一详述。   丘长岭百口莫辩之下,言语恶毒地对他痛骂一番,又高呼着“教主饶命”,连忙伏地哀嚎起来。   任我行听得心烦,挥手便叫紫衫卫将人押了下去。   收到心腹手下求救的目光,罗全义面上迟疑一瞬,上前道,“教主,此人当如何处置?”   任我行看也没看仍被捆缚在殿中的男人,“拉下去,按教规办便是了。”   廖成面上一白,再看时,罗长老已经退回了位列,目不斜视,面上已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   情急之下欲要上前的廖胜,只觉腰腹之间已被利器抵住,看眼身边另一位罗长老的心腹,脸上一时间血色尽褪。   正当卫士押着廖成往殿外行去时,只听角落里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教主且慢!” 作者有话要说:     ☆、物尽其用   任我行看着大步走出来的少年,皱眉道:“怎么?杨掌事想为这叛徒求情?”   杨昭看也没看任我行口中提到的那人,只是若有所思道:“教主,属下不敢,只是突然想起,与其杀了他,不如趁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物尽其用。”   闻言,任我行也不由来了些兴致,“你说的这个好机会却是何意?”   杨昭瞟了眼东方玉颈下的一处灼伤,眼中不觉多出几分冷意,“启禀教主,左冷禅胆大包天,敢利用神教长老破坏教主大计,祸害东方左使,实在罪大恶极,既如此,为何我们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东方玉眼中一亮,任我行亦朝前探了探身,“如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杨昭这才望向被卫士押在手下的廖成,“教主,此人既然与嵩山派有过一次联系,那么趁左冷禅还信任他时,神教如何就不能依样画葫芦,也同样送一份大礼给他们呢?”   任我行拍了拍座下石椅,捋着长须大笑几声,“确该如此,左冷禅目中无人,此番的确该给他一个教训,既如此,这件事就交给杨掌事去办吧。”   杨昭微一欠身,“教主,属下以为此事还是东方左使去办较为合适,他方受了左冷禅的陷害,想必对那些伪君子如何行事,已知晓一二,教主何不给左使一个机会报这一箭之仇?”   任我行看了眼这段时间以来连连失手的东方玉,也忆起了自己原先的意图,点头道,“杨昭啊杨昭,你倒是会做好人,既如此,东方兄弟就把这人带下去吧,好好地物、尽、其、用。”   东方玉抖抖衣袍上前一步,“属下无能,几次任务接连失手,实在有负教主嘱托,此番定当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众人听闻,已是明了几分,想必东方左使在江西,济南接连受挫,定也是多亏了这挟私报复的丘长老。   人群渐散,向问天落在人后,瞥眼同样默契落在后面似乎正在等他说话的人,两眼微眯,神色复杂地道:“杨掌事是越发会做人了。”   少年俊眉轻挑,微微一笑:“右使过奖,只可惜不是我会做人,杨昭所为都不过是教主的意思罢了。”   “若是教主要你对付我呢?”向问天冷眼瞧着他。   少年闻言,面上笑意更深,眼中亦有些怅然,“右使不是说过,‘这日月神教,还是教主说了算,任他权势滔天,也都是教主给的,想要出人头地,忠于教主才是正途’。”看着对方铁青的脸色,少年面上也多出几分诚挚,“右使的教诲,杨昭一刻也不敢忘,否则,我也不会有今天,右使说对吗?”   “杨掌事,你难道不为自己留条后路吗?”   少年微微一愣,随即别有深意地低笑两声,“我不清楚留条后路将来是不是还有机会活,我只知道,违背教主的意思,现在就会死,若右使是我,又当如何选择?”   说罢,也不待对方反应,他冲人略一颔首,抱拳一揖,径自大步迈出昏暗的大殿。   向问天望着少年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的背影,面上露出一副狰狞的神色。   正正襟前的衣裳,杨昭并不理会身后那人的复杂心思,只是他的便宜师父这么喜欢自作主张,敢跟向问天暗通款曲,那么也就该尝点教训,《葵花宝典》出世即在不日之间,五岳剑派还是安分一些的好。   一把推开怀里无事献殷勤的女人,东方玉抬手就甩了她一巴掌,“滚回后院去,少来烦我。”   瞧着那妩媚婀娜的女人捂着脸,哭着跑出去,他烦闷地端起桌上的凉茶一口灌了下去,平息心头的燥火。   张允齐武守在过道里,看着平日最受宠的夫人掩着面上鲜红的指印,上了妆的脸已哭成了调色盘,提着裙子快步从廊中走过,二人忍不住对视一眼,面上不约而同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   张允懒洋洋地靠在廊柱上,冲对面的人吹了个口哨,“你说,主子平日里不是最怜香惜玉吗?”   齐武无聊地白了他一眼,“你问我我怎知道?”   “从汉阳回来之后,主子就一直喜怒无常,你说不会被雷火把脑子给炸坏了吧?”   齐武噎了一瞬,“你再这么口没遮拦,我怕你不知道怎么死。”   “听李玄说,这次你们在汉阳见到了莲小弟是吗?”   齐武点点头,“能扛得住上百公斤的黑药而毫发无伤,这么强悍的功力,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没受伤吗?那就好。”   齐武闻言不由笑道:“你这么关心,不知道自己去看吗?还要在这里套我的话?”   对面的青年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有什么好关心的?”   “别死鸭子嘴硬了。”   张允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你够了,人家现在位高权重,哪儿用得着我关心,只要他不危害主子,我才懒得理他。”   齐武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也没再理会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轰走不识相的女人,房中人眉头不觉皱得更深,瞥眼门外晃来晃去的影子,忍不住低吼一句,“有事滚进来!”   李严轻咳一声,推门而入,瞧见脸色实在称不上很好的人,也收起了面上漫不经心的神色,“主子。”   “什么事?”东方玉不耐烦地道。   “自然是教主交代的那件事,对嵩山派,主子是如何打算的?”   “你看着办就是了,这么简单的事情难道还用我教你吗?”桌前人冷声道。   李严若有所思地道:“主子认为简单吗?属下却觉得很难办,至少在有些问题没搞清楚之前,我无从下手。”   东方玉微微一愣:“你又在那里怀疑什么?”   只听对方低笑两声:“属下怀疑的不也是主子怀疑的吗?”   桌前眉目冷凝的人没有说话,李严自顾自地接着道:“说实话,我对杨昭的怀疑一直没有打消过,排除在东阁的一年不说,根据我的判断,他的所作所为恐怕跟嵩山派脱不了干系,若是有人告诉我他就是左冷禅的人,我也没有理由不相信,如果当真如此的话,那么他此番撺掇任我行对付嵩山,就有些令人费解了,可若说他跟左冷禅没有关系,那么文长老,郝长老的死,又作何解释。”瞥眼对面欲言又止的人,李严摇头道:“不要说这些与他无关,这种话想必主子你自己也不相信,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我相信他不会对主子不利,可这样不明所以被人当枪使的滋味儿也并不好受。”   “说完了吗?”东方玉面无表情,尽管不承认,这个聪明的下属却实实在在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即便不愿意去怀疑,可也不得不说,太多事情堵在心里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抛开以往的那些事情不提,从江西,到济南,再到汉阳,主子一路失手,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我不敢说走漏消息的是杨昭,但是他恰恰出现在汉阳却是事实,显然郝家的阴谋,他已提前获悉,既然知道,为何不传讯主子,叫我们半点防备也没有,对于这种事情,我能想到的也只有一种解释,杨昭受命保护那些正道中人,帮助左冷禅完成计划,最终念及情分于心不忍拉了主子一把······”他话音未落,桌前勃然变色的人却是拿起杯盏就朝他砸了过来。   李严手脚敏捷地侧身避开,任由那上好的青花瓷落在身后的墙面上砸得粉碎。   避开地上的碎瓷,他抬手揉揉胀痛的额角,叹息道:“主子,你该知道,最要不得的就是感情用事,嵩山的事情暂且不说,但那些锦衣卫总该需要一个解释,地方上的小小事端,先行出动的本该是府衙,可锦衣卫来凑什么热闹?若说当真是因为郝家动静太大,那么为何最后只是单单带走杨昭?而且他跟主子说的那句话,再明白不过,对方会出现,早在他意料之中,而进了锦衣卫大营,却安然无恙地出来,还能赶在主子之前回到黑木崖,实在是······”想到这里,李严口中溢出两声轻笑,“我突然觉得另外一种可能似乎更有说服力,我的小徒弟,八成是朝廷的人,所以同时算计了正邪两道,要江湖大乱,好保帝王江山。”说到此处,他面上也不由得露出几分敬服之色,“这故事真精彩。”   东方玉有些挫败地点头道:“你的故事说得不错,这些我也都想过,说他与左冷禅有牵扯,已是太过牵强,更别说朝廷,他到黑木崖时才七岁,七岁你懂吗?七年时间,他连南苑也没出过,怎么去做那些事情?”   李严皱眉道:“主子既然这么说,他七岁之前,主子想必知根知底,如此说来,后七年我的小徒弟在南苑亦不会有所作为,但是主子忘了当年沈家的事吗?我那小徒弟可是很有才情的,主子觉得南苑那群刻薄粗鄙的下人会有人教他做这些吗?哦,我忘了,童长老手下有个姓丁的亲随,是个富家子弟,曾与他呆过两年,若说小徒弟跟他学了些,倒也无可厚非,差个人去问问自然清楚,但就算这些能够解释,主子可别忘了,他小小年纪那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   东方玉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人冷冷一笑,“就算你猜得没错,那又怎样?做你该做的事,嵩山派我要在最快的时间内看到结果。”   李严眉目舒展开来,眼中不觉闪过一丝精深复杂的光,“即便再度以身犯险也在所不惜吗?”   东方玉紧盯着他没有说话,半晌若有所思地道:“你又在打算些什么?”   李严毫不掩饰地表露出心中的亢奋,“打算再赌一次,我可是对这个小徒弟好奇得很,主子应该比我更感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脚底抹油   山下万家灯火,崖边数点流萤,杨昭看了眼掌心的红色药丸,面上露出一丝不忍,当初一时意起做下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这小小的一粒药丸就能够控制日月神教,流传出去说不准为祸的就是整个江湖。微凉的山风扑面而来,敛去那些繁乱的思绪,杨昭将手里的药握回掌中,现在担心那么多想必也没什么用处了。   回到刑堂,夜已渐深,杨昭看向从暗牢中出来的文书,低声问道:“该问的都问了吗?”   识趣的手下神色谨慎地点头答道:“问好了,属下已核对再三。”   杨昭挥手叫他下去,便径自往牢中走去,丘长岭看见来人,顿时暴怒地睁大了眼睛,摇着腕上的铁链便呼喝开来,“姓杨的,你这王八羔子,敢绑你爷爷!教主呢?老夫要见教主!”   “教主,你恐怕是见不到了。”面前人语气平静,神色如常,牢房里的暗光使得他面上的半张鬼面具越发阴森可怖。   丘长岭瞧着少年冷肃的神情,青筋暴起的两只手力大得几乎要扯断腕上的铁镣,狰狞的面貌,大张的阔口,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我要见教主,我是冤枉的,东方玉害我!东方玉害我!”   杨昭不顾他暴怒的姿态,上前拉住他颌下的长须,直视着那张狰狞怨毒的老脸,轻声细语间仿若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听说喊冤而死的恶鬼,找不对仇人,泄不了怨火,就入不了轮回,今日不若我也做件好事,实话告诉你,东方玉带回来的那个人叫廖成,这个他知道,我知道,向问天知道,就连教主,也是知道的······”   盯着对方目中瞬间放大的瞳孔,杨昭拿出手中的丹药,捏碎了外层的红色药壳,露出里面灰色的一枚小圆球,“看见了吧,这个就是教主赏你的。”   “不!不!不!”他惊恐地看着对方手里的药丸,劈手便欲抢夺,面前的鬼面人却已先行一步,一手捏住他的左脸,一手将那枚脱壳药丸塞到他口中,右手在他喉头一捏,咕得一声响,他便已将药丸吞入肚中。   不再理会身后惊天动地的哀嚎声,杨昭拍拍手,大步跨出牢门,或许他能叫他死得容易一些,可教主的恩赏,谁能拒绝?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就连死······都是一种奢侈!   听得苑中侍女的回话,苑外久候的人,渐渐敛去眼中的波澜,按下腰上的弯刀,捋捋颌下稀疏的短须,尽管不甘心却不得不重新思量起自己如今的处境,任我行日日闭关,理事时间少之又少,即便见了他们亦是敷衍搪塞几句便觉不耐,虽然不知教主打得什么算盘,但东方玉如日中天却是事实,而到现在他手中却只有一个青龙堂,地方上能号令的也只是寥寥,再观东阁不仅高手云集,东方玉更是童百熊一手提拔起来的,风雷堂即便不听从他的号令,想来也必然站在他那边,就连玄武堂的人,似乎也明里暗里被他收买,教主不发话,硬碰硬,他没半点胜算,而更关键的是,想必过不了多久,神教上下就都要接受教主的恩赏,服下那枚恶毒的三尸脑神丹,据说一旦发作,丹中所藏尸虫便由僵伏而活动,钻而入脑,咬啮脑髓,痛楚固不必说,更且行事狂妄颠倒,比疯狗尚且不如,他原本亦是不信,可是瞧见丘长岭的死状,却已由不得他不信了。或许是时候暂避一时了,任我行不会信任东方玉,东方玉野心勃勃也必不肯久居人下,不如就让他们先斗上一番,到时两败俱伤,还怕没有他的机会吗······   得知东方玉再度以身为饵,重创嵩山派几大高手,几乎搞垮了左冷禅一半的身家,杨昭也不禁有些意外,那家伙虽然有仇必报,似乎也不至于为了整治别人,再冒一次把自己也搭进去的风险,不过既然已经有了结果,对方是怎么想的也就不再重要,左冷禅那里想必会对他生疑,不过那也没关系,如今黑木崖上东方玉气候已成,左冷禅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再者说,只要左盟主还惦记着《葵花宝典》,那么就仍旧不得不信任他。   夜色渐凉,山间风起。史登达候在门外,听着屋内的呼喝怒骂声,不由暗自思量,自从有了杨昭这个内线,师父对付魔教向来是一帆风顺手到擒来,没想到如今却栽了个大跟头,说不准还会迁怒到那个便宜师弟身上,若是师父从此对杨昭失了信任,不就是断了他的财路吗?这可如何是好!   未等他细想,便听到传唤,他忙快步走进室中,低眉顺眼神色恭敬地道:“师父。”   左冷禅怒气冲冲地冷喝一声,“这次的事,你师弟为何不曾知会我们?”   史登达吞了吞口水,“师父,您跟魔教中人联手这两次可都是越过三师弟谈的,想必他也被蒙在鼓里,再者三师弟一早就说过,那光明左使阴险狡诈,不好对付,叫我们别去惹他,昨日我已见了杨昭,他亦是百般自责,叫我向师父告罪呢。”   “即便越过他,可是这等大事,他在魔教地位不低,怎可能一点风声也未曾听到?”左冷禅面上怒色不减。   “这······”   似是想到什么,左冷禅神色一滞,若有所思地点着身前的桌案,“我懂了,这小子怕是在警告我呀······”   “师父,这是何意?”史登达有些费解地皱起了眉头。   左冷禅冷哼道:“警告我,离了他办不成事情,叫我不能看轻了他!若想对付魔教,须得时时刻刻受制于他!”   史登达犹豫道:“师父还是勿要多心了,无心之过也好,刻意为之也罢,若是无心之过,那是最好,若是刻意为之,不正说明了他有求于师父,介意在师父眼中的分量吗?再者师父须想想,您还指着他帮您寻那件东西呢。”   明白他的意有所指,左冷禅面上也立时敛了怒色,意味深长地点头道:“说得对,去告诉你三师弟,叫他不必介怀,师父知晓他的难处,好好为师父办事,我不会亏待他的。”   “是,师父,弟子明白。”史登达暗自松了一口气,低声应言道,摸摸袖中大叠的银票,不觉在心中大叹一声,师弟啊,师兄可没白拿你的钱······   北苑中,秋风飒飒已催开园中瑟缩的雏菊,一身绛色衣衫的年轻男人,长身玉立侍于园中,对着石桌前有些漫不经心的人,低声回禀着此次行事的结果,尽管知晓对方正神游天外,东方玉亦不敢怠慢,加之难得心情好,他也斟字酌句地将事之前后娓娓道来,这次花了大力气,冒了大风险对付左冷禅,有多少收获他毫不关心,最重要的是消了心头的猜疑,左冷禅那个伪君子,想要他东方玉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人给他卖命?实在是怎么看都不配!虽然自己那个肚子里一堆弯弯绕的手下,还想再来一次,试试杨昭与朝廷的关系,他却已是不愿再陪他玩下去,这次有心试探,已叫他心中不安,被迫去怀疑自己最重要最亲近的人,实在不是一件让人好受的事情,至于那第二种疑虑,还是找个机会亲自问他的好,可能杨昭会瞒他,却绝不会对他说谎。   未等他说完,紫衫卫却捧着一封书信匆匆来报,“教主,不好了!向右使下山了!”   听得此言他心中虽惊,面上却未敢表露分毫,抬眼去瞧任我行的脸色,见他看罢手中的信件,已是勃然变色,大掌一拍,手边的石桌立时一声巨震碎裂开来。   东方玉在前言事,任我行却是半个字也不屑听闻,心中正兀自在推算阳池穴和阳维三十二穴,在这五十四个穴道之间,如何使内息游走自如,既可自阳池亦可自阳维入阳陵,不知不觉间,一个按捺不住,内息便游走开来,旁若无人开始行功,然瞧见下人送来的那封情真意切的辞别信,大惊之下,怒由心生,体内真气一时也随心绪乱了章法,穴道之中顿如焦雷击打,痛楚难当,一刻不察,喉中已是涌出一口暗血。   见状,东方玉心头巨震,虽知任我行在嵩山受了伤,未曾想伤得这般重,到如今竟还未痊愈!若是这时候趁他不备······   强压下胸中的意动,东方玉不由暗自叹息,虽然机会难得,可是即便任我行受了伤,自己怕是也相差甚远,莽撞冒进,恐会得不偿失,思及此,他面上忙换上一副关切的神色,“教主保重。”   调息半晌,方才稳住体内乱窜的真气,察觉自己在这个狡猾的属下面前露了底,心中更是恼恨非常,任我行强打精神,铁青着脸道:“这个向问天,实在是无法无天!”   东方玉小心翼翼拾起飘到脚下的信纸,打眼一瞧,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恭恭敬敬递上前去,“教主,向右使只说出教云游,想必不日便会回来,教主无须太过烦恼,保重身体,才是神教之福。”   伶俐的下人忙上前接过他手中平展的书信,任我行沉吟一瞬,面上露出两分和色,点头道:“东方兄弟有心了,向兄弟这一走,教中事务想必又要搁下不少,这样吧,中秋之日,本教传你《葵花宝典》,你往后便替本教好好打理神教吧,至于向兄弟,他既想散心就随他去,其他待他回教再说。”   闻言,片刻的失神后,他忙屈膝跪倒:“教主,属下何德何能。”   任我行摆摆手,“东方兄弟无须过谦,本教一早便有此言,你可莫叫本教失望。”   东方玉神色复杂地点点头,“多谢教主厚爱,属下万死。”   走出北苑时,东方玉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原本他下一个准备对付的就是向问天,没想到此人这般精滑,竟然不声不响逃下山去,这样也好,离了黑木崖,他便有一万种方法了结他,可是按理说向问天离开黑木崖,总坛已经没有了能够节制他的人,这个时候任我行应该愈加防备他才对,没想到却说出要传他《葵花宝典》,将教务交给他的话,实在是令人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这个星期好勤劳QAQ,好纠结,其实到小玉玉成为东方不败的时候,这个文看着差不多也完满了,不过看起来倒更像是YY笑傲江湖前传的感觉,考虑要不要再往后顺正文内容了,纠结ing···   ☆、坦诚相待   崖下山石殷红如血,石下一片长滩,水流湍急,北面两边石壁如墙,中间仅有一条宽约五尺的石道,道间教众把守严密,数个黑衣教众拥着身材魁梧的老者行在道上,正撞上迎面而来步履从容的少年,童百熊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都是他当时举棋不定,使得东方玉不仅安然无恙回到黑木崖,还将两湖攥得更紧,日日坐大,如今黑木崖上显然已无人能与他抗衡,虽然东方玉表面上仍旧对他热络尊崇,可是太多事情,他已经说不上话了,尽管后悔,事已至此却也无可奈何,只等他与任我行两败俱伤,再徐徐图之。只是眼前的少年,实在让人摸不透,尽管怀疑过他与东方玉的关系,可是这小子深得教主信任,没有证据,他亦不敢妄下断言,可若他当真是向问天的人,那又为何连向问天都迫于无奈,离开黑木崖暂避锋芒,这个小鬼反而仍旧有恃无恐……   杨昭看见来人,亦是没什么好脸色,两人新仇旧恨实难历数,可惜现在东方玉还需要他的支持,童百熊年长岁高,望厚德重,子弟众多且皆在教中,牢牢把持着风雷堂,所以一时半会儿还动他不得。   跟在童百熊身后的丁穆见自己的好朋友神情冷淡,很是目中无人地从旁走过,再看主子铁青的脸,心头也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恐怕整个日月神教也只有他一个人心里清楚,杨昭在为谁卖命,他虽然也觉得那个心狠手辣的东方左使不值得,可若不那么固执,他也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小鲢子了吧……   山下镇中的酒馆里,严英跟一众紫衫卫看着姗姗来迟的少年,忙排着队将他猛灌一通,上次在树林里遇到朝廷围捕,每每想起来,他都觉得背上直冒冷汗,虽然这时候东方左使如日中天,他本不该与杨昭太亲近,可毕竟救命之恩放在那儿,他为人虽不地道,却也懂得什么叫恩怨分明,这才瞅了个闲空,将人约来好好喝一顿。   “杨兄弟,大哥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往后啊,咱们做事还是收敛些,毕竟风水轮流转,谁都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   杨昭笑意深深地灌下碗中的烈酒,“严大哥何来此说?”   严英口中顿了顿,斟酌道:“我是说啊,如今左使势大,杨兄弟也须为往后多做考虑啊……”   杨昭放下酒碗,眼中露出几分揶揄之色,“大哥这话说得不实在,叫人难懂。”   严英闻言,犹豫一番,半晌叹息一声,压低声音道:“不瞒你说,那日教主召见左使,已说了中秋之日便传他《葵花宝典》,让他代理教务,这《葵花宝典》是什么?那是神教至宝!你想想,如此这般,左使离教主之位难道还远吗?”   ……   装醉从酒桌上离开之后,少年面上终于露出两分急色,离中秋没有多少时候了,可是如何接触到《葵花宝典》他到现在仍旧是一筹莫展。   正神思恍惚地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杨昭忽然被迎面而来的醉汉拦了个正着,待得看清一身仆役装扮的张允,一瞬间的诧异后,耳边只剩下一句极轻的话语“主子在前面的云梦阁等你”,再看时那人已融进人群,没了影子,杨昭不觉怅然一笑,允哥似乎还是那么不愿意见到他。   片刻的失神后,思及方才从严英那里得到的消息,杨昭也不得不敛下旁的情绪,举步朝前走去。   看眼宾客成众,生意兴隆的青楼,他心里难得还是尴尬了一瞬,没想到东方玉会把见面的地方选在这里,不过想来也清楚,有那个让他们二人争锋吃醋大打出手的艳娘在,这里大概是光明左使和刑堂掌事同时出现,唯一不会惹人怀疑的地方了。   稍稍推开面前虚掩的窗,瞧见楼下方一进门,就被一群女人粘住的少年,东方玉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郁闷至极地冷哼道,“这群女人是不是眼睛有问题?那个没长成的小子会比本使更和她们眼缘吗?”   齐武守在一旁,面上扭曲了一瞬,他家主子连这种醋都吃……   好不容易被艳娘解救出来的杨昭,跟着她走到二楼最北面的绣房,两人进屋之后,艳娘指着他通过房中隐藏的通道径直去到隔间。   嗅着来人身上的酒气,东方玉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怎么喝成这样?”   知道主子有话要说,齐武忙知趣地退开守在外面。   “找我什么事?”杨昭开门见山地问道。   东方玉将人拉到榻上坐下,“我有话问你。”   杨昭点点头,“说吧。”   许是因为喝了酒,面前人的脸意外地染上了一丝绯色,东方玉伸手拿下他脸上的半张面具,朦胧的烛光将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烘托出几分平日里难见的柔和,总是泛白的嘴唇不知是因为酒意还是房中的灯火,那点突然加深了的红,竟然让这看起来总是冷淡又无趣的人一下子鲜活生动了起来,刚准备开口说正事的东方左使见状眼中一亮,心里也不自觉地跳错了一拍,脑子一热,抬手揉上对方的脸,下意识地道:“小鲢子,你笑一个看看!”   见他两眼发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没头没尾说的一句话更是让人不明所以,本就正为《葵花宝典》的事情发愁,杨昭心情欠佳地抬手拍掉了脸上的那只爪子,皱眉道:“你想问什么赶紧问,我没空跟你闲聊。”   手背上蓦地一疼,这十分不应景的一巴掌顿时打散了他脑中那些抓不住道不明的旖旎遐思,他面上微怔,想起今日的正题,也忙轻咳一声,正色道:“小鲢子,我们之间不应该有秘密的对吧?”   虽不明白他突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杨昭迟疑一瞬,却看着他没有说话,没有秘密……是要他坦诚相待吗?那么《葵花宝典》的秘密……可是告诉了他,他就能打消碰那东西的想法吗?   东方玉见他半晌不言,心也不禁跟着沉了下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你这样叫我很难受你知不知道?如果我连你也要去猜疑去试探,你知道我有多累吗?”   “你想问什么?”少年蹙起好看的眉头,有些烦恼地道。   东方玉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那天的锦衣卫到底是怎么回事,在郝家的那群人和在汝州追击你们的那些人,不会毫不相干吧?”   杨昭听罢不觉微微一愣,原以为他会问《葵花宝典》的事情,没想到竟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胡思乱想,思索一瞬,坦白道:“是那一夜,襄阳城……”   待得听完他勒索小皇帝,假传懿旨,耍弄朝廷命官,引来锦衣卫围捕,半晌的震惊之后,东方玉气急败坏地道,“你这个疯子,你还真敢干!”他似是想起什么,不觉神色一凛,“那天晚上,你说的办完事就回来,又是什么意思?”   杨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果我不那么说,你会安心留下,叫我跟他们走吗?”   想想那人说着信誓旦旦的话,却已是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东方玉便不由一阵后怕,怕过之后,心里顿时跟着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挫败感。“说好了坦诚相待,往后不准再瞒我,听到了没有!”他皱紧了眉头,恶狠狠地道。   杨昭张张口,忍不住在心中盘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对他多点信心?几番犹豫挣扎,他咬咬牙,很是认真地开口问道,“阿玉,教主有没有跟你提《葵花宝典》的事情?”   “未曾。”同样正想着自己心事的人,丝毫没想到杨昭会突然主动跟他提《葵花宝典》,脱口而出的一瞬间,东方玉也不由得心头一跳,他知道自己不该瞒他,但却克制不住心中那种异乎寻常的尖锐直觉,杨昭似乎并不希望他拿到《葵花宝典》,虽然他能感觉到,这种不希望可能并没有恶意,可那是他唯一的机会,所以不管任我行是何居心,他都决定要赌上一赌。   杨昭微闭了闭眼睛,掩住眸中一闪而逝的暗光,默默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说好的坦诚相待,可所谓的“诚”终究还是抵不过他对《葵花宝典》的期待,既然如此,杨昭觉得自己也不必再有什么心理负担。   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眼中又罩上了那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东方玉有些焦躁地蹙起了眉头,两手按在他肩上,“你非要这么对我吗!我说你笑一下能死啊?”   杨昭扒拉下肩上的爪子,对着门口低唤一声,“艳姑娘。”   闻声,艳娘忙带着姑娘们鱼贯而入,杨昭看了眼个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站起身来,退后两步,对着榻上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等着对您笑的都排着队呢,我就不打扰左使快活了,告辞。”说罢,也不待人反应,便跟着婢女径直朝门外走去。   东方玉上前两步一把攥住少年的胳膊,有些懊恼地道,“我不是有意说谎,他说中秋之日,便会给我。”   杨昭回过身来,缓缓推掉臂上的那只手,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意味深长地道,“阿玉,你有你的追求,我也有我的目的,你对我,根本不必如此。”   盯着对方大步离去的身影,东方玉神色茫然地看向自己僵在半空的手,那里空空如也,从前是,现在是,以后呢?   有些惋惜地目送了一干被轰出去的美人,悄无声息出现在房中的李严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他那句话的意思是在摊牌吗?他的目的?真好奇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葵花到手   杨昭方一下楼,便被等候多时的秦三劫了个正着,知道对方许是真有要事要谈,他也只有跟随他到了说话的地方。   推开面前的热茶,杨昭有些担心地问道,“三哥,出什么事了?”   秦三开口道:“上回少爷提了之后,德叔又派了人去汉阳查访,发现那郝家二少爷竟然没死,人已经接到了庄里与郝夫人他们一家团圆,只是有件事,那郝家人想留在庄上,德叔叫我问问少爷的意思。”   杨昭闻言,也很是意外,“这个郝家二少爷倒是命大。”   “谁说不是,也亏得那郝老爷子舍命相护,自己都烧焦了,却用身子护了孩子,那些江湖人真是造孽啊。”秦三感慨道。   杨昭本对那不知好歹的郝家家主没什么好感,更加不会喜欢那个将阿玉置于险地的郝二少爷,如今乍一听此,心中也有些动容,“郝二少爷怎样了?”   “伤势倒是不严重,虽然爹死了,可是到庄上见了母兄,也算是心头宽慰了,如今伤势已经痊愈,只是心心念念要找那左冷禅报仇。”   “不自量力,他还想再玩一次吗!”   听得对方话中已多出三分冷意,秦三也不由得心头一寒,“少爷,你若不喜那郝家人,我便传话回去,叫老九把人轰出去。”   杨昭抬手止住他口中的话,“三哥,郝家人留不留是次要,你须叫他们清楚,想留在庄上,就得放下仇恶之心,我原以为德叔就是临时起意建了栋宅子,可现在已没那么简单,既如此,明玉山庄自然不能平白遭人连累,更不能成为任何人复仇的工具,如果郝家人决定留下,你便叫九哥把郝二少爷送来,我需要他帮我做一件事。”   秦三见他终于有点主人意识了,心里顿时也满意了些,点头道:“少爷放心,我叫人马上把他送来。”   崖上的月亮一日比一日圆,中秋也一日近似一日,受命监视杨昭的李严却发现对方近来竟然出人意料的安分,向问天走后,他连串门都极少,只要教主不传唤,他几乎整日呆在刑堂中,翻翻卷宗,喝喝粗茶,安静得叫人害怕。这个小徒弟所做的很多事情都在挑战他的惯有逻辑,可越是这样,越让他克制不住地去猜疑去思考,甚至期待他下一步可能的作为。   金色的霞光穿过崖顶上层层的云雾,夺目的朝阳向整个大地遍洒金辉,天与地之间,人,何其脆弱,何其渺小。   东方玉一步一步朝着前方巍峨肃穆的石殿走去,他不停地问自己,如果没有人分享,那么他得到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如果他认为最重要的人根本不需要他的疼爱和保护,那么他坐上教主之位,成为天下第一以后又能做什么?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千秋万载不过是笑话,一统江湖他又能得到什么?   又或许他只是受不了自己那么重视一个人,却得不到同等的对待,受不了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让他最最在乎的孩子背叛他……   通过长长的甬道,走到那个一人之下,无数人之上的位子站定,东方玉抬眼望向那个似乎已经习惯于站在角落里的少年,可是下一瞬间,瞳孔却蓦地一缩,那个人,他是谁!   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身形,甚至一样的神情,或许能瞒过所有人,却根本瞒不了他,这个人不是杨昭。   没等他理清脑中凌乱的思绪,只听一声唱喏,任我行已从殿后走上高座。   座上人说什么,他已没有半点心思理会,脑中盘桓不去的只剩下满满的疑惑,杨昭去哪儿了……他要做什么……   直到殿中震耳欲聋的山呼声起时,他方才猛然惊醒,抬头看时,任我行已着了身侧的紫衫卫将盛了薄薄一册旧纸的锦盒捧下阶来。   压下狂跳不止的心,东方玉瞧着正捧着自己梦寐以求之物,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人,可不知为何,此刻心中竟没半点高兴,反倒越发不安起来。   果然那人离自己只剩半步之遥时,他只觉眼前黑影一闪,众人尚在惊疑之中,只听任我行暴喝一声,已离座飞身而起,直朝那在众目睽睽之下,窃了《葵花宝典》,鬼魅一般往殿外奔逃的奸人一掌拍了过去。   杨昭紧攥着到手的东西,奋力往眼前近在咫尺的殿门奔去,忽觉背后掌风袭来,知晓一旦闪避,脚下一停,必定被人擒住,他咬咬牙,果断腾空一跃,反手与身后人对了一掌,臂上一震,一股罡强的劲力直击心肺,呼吸一滞,喉中已涌出血来,而借着对方全力拍出的一掌他只觉身子一轻,一连撞飞无数挡在殿外的紫衫卫,比想象中更快地离开了阴暗的石殿。   任我行又惊又怒地盯着光线刺眼的殿门,周身流转的真气卷起刚硬的须发,露出一张狰狞狂暴的面目,他万万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盗走《葵花宝典》,武林至宝谁不想要,可让他难以容忍的是,自己那被公然挑衅了的,至高无上的权威!   急火攻心之下,丹田倏尔一阵剧痛袭来,任我行不由暗叫不好,面上却不动声息,眼看着紫衫卫及殿外的守卫已经追了上去,这才缓缓走回座上,冷眼瞧着底下神色各异的下属,“封锁黑木崖,一定要给本教找回《葵花宝典》!”   躲在山石后唇边带血,脸色灰白的少年,翻开手中发皱的书册,看着开篇讽刺的八个大字,终于忍不住长舒一口气,往来搜寻的教众在外间过个不停,耳边甚至能够听到教众们吵嚷怒骂的声音,他忙把东西塞进怀里,紧贴在石隙间,屏息凝神静待时机。   黑木崖上一派风声鹤唳的情状,东方玉站在露天的亭台上,看着远处阴沉沉的天幕。   “主子,需要我等前去配合搜查吗?”李玄犹豫着问道,《葵花宝典》失窃不过几个时辰,黑木崖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想要神教至宝的人不止一个,那么谁能先找到那个盗走《葵花宝典》的人,先睹为快自不必说,还能在教主面前立上一大功,故而上至长老,下至小卒,即便不动声色,暗地里也早已动起手来。   “不必了,你下去吧。”   李玄点点头,方欲退下,身后来人却启声道:“李玄,按你说的做。”   他不满地瞥了眼乱做吩咐的大哥,却见李严径直走到主子身后,神色肃然道:“所有人都在做,东阁却没有动静,不是惹祸上身吗?”   东方玉长叹一声,点头道:“那就去吧。”   闻言,李玄忙领命而去。   李严摸着腰上的刀,面上露出一抹深思的表情,“到底是什么人,外人不会冒这么大险,整个日月神教都出动了也抓不到他,这人想必十分熟悉教中环境,是谁呢……”   正苦思中,只听面前人语气平静地道:“是他,我不会认错。”   待得明白过来他口中人是谁,李严不由震惊道,“不可能,他明明……”   东方玉回过身来,背倚着身后的横栏,眼中不觉露出几分苦涩:“他明明就在成德殿里对吗?一步也没动过,可有时候眼睛能被骗,感觉却没那么容易。”   听得此言,李严心中疑惑更深,“可我不明白,他即便想要《葵花宝典》,也没必要选择这样冒险的方式,这太蠢了。”   “是啊,我也不明白,他如果想要那东西,我不能给他吗?对他,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我舍不得的?”东方玉苦笑道。   “要不要我去刑堂一趟?”李严意有所指道。   东方玉摇摇头,“不必,让我好好想想吧。”   入夜时分,换过装束回到刑堂的人,对着屋内静坐桌前神情动作与他别无二致的人使了个眼色,对方了然地隐入房中,片刻即回复了一身仆役打扮,又悄无声息地转回后院。   吩咐附近的守卫退下,他这才捂着绞痛的心口,步履艰难地回到案前,咽下喉中再度涌上来的鲜血,吃力地拿出怀中的册页,缓缓移向了烛台上方。   “你已经想清楚要这么做了吗?”   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杨昭背上一僵,警惕地回过身来,看着身后须发皆白衣衫破旧的老者,一瞬间的恍然后,不可思议地道:“爷爷?”   老爷子欣慰地捋捋白须,“不错,小子还记得爷爷我。”   杨昭一脸郑重地道:“救命之恩,永世难忘。”   老爷子连忙摆手道:“小子莫说得这般严重,不过是举手之劳,是你自己的造化。”   “爷爷这次来是为了?”杨昭有些迟疑道。   老爷子看了眼他手中之物,意味深长地道:“当真要毁了它吗?”   “这种害人的东西,难道要留着它吗?”   老爷子叹息道:“毁了《葵花宝典》,这世上还有《辟邪剑谱》,即便你连《辟邪剑谱》也毁去,焉知这世上不会有旁的邪门功夫。”   杨昭面上一白,重伤之下,本就灰白的脸,一时间更是血色全无,半晌,被鲜血染上一抹艳色的嘴唇不禁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是啊,他怎么忘了呢,没有《葵花宝典》,还有《辟邪剑谱》啊,得不到《葵花宝典》,难道要他去跟那些伪君子抢《辟邪剑谱》吗?   望着少年的脸色,老爷子心有不忍道:“孩子,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机会,无论他是谁,你都没有资格掌控他的人生,你以为的好,或许旁人不屑一顾,你料想中的毒药,也许他却甘之如饴,不要妄图替别人做决定,这样只能苦了自己,你懂吗?”   “我该……让他自己做决定吗?” 作者有话要说:     ☆、此间无二,你要收好   良久,他从心里问自己,难道从一开始就错了吗……   小时候,他觉得腹中温饱,家庭和睦就是最好,可他却心心念念要去闯荡江湖,长大些,他觉得手里有钱,遇事不慌就是最好,他却向往快意恩仇,无拘无束,再后来,他觉得权势在手,一呼百应就是最好,他却一心想要成为天下第一,似乎的确是他一直在试图用自己的想法来左右他……   明明心心念念要去闯荡江湖,却仍旧那么认真地允诺他不会离开家,明明对他那些小打小闹不屑一顾,却仍旧会跑前跑后帮他接单收钱,明明那么看重《葵花宝典》,可是他出手去抢的时候,他眼中除了惊,却没半点怨色,那个从小狂妄霸道的家伙似乎一直在用他独有的温柔包容着他的一切……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懂他的,也一直坚信,懂却并不代表纵容,可是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好,就真的是好吗?他觉得心无所虑,自由自在就是很好的生活,既然这样,为什么他还要留在日月神教与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尽管知道那很好,可也许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那么他想要的又是什么?大概是一个人,想看着他,想陪着他,看他站在最高处,让整个江湖仰望,只要能让他达到目的,他不介意失去他认为的最好的生活……   那么对阿玉来说呢?是不是也是一样的?女人他真的在乎吗?子嗣他真的介意吗?旁人的目光他真的会放在眼里吗?如果在乎,想必也不会风流大意妻妾成群,如果介意,想必现在早就儿女绕膝,如果真的看重旁人的目光,想必也定然不会入了日月神教,成为世人眼中为恶的魔头……   也许很快就会再次出现的杨莲亭吗?不该爱上他吗?似乎就像爷爷所说的,他没资格替任何人做决定,那么东方玉爱上谁跟他又有什么关联?情之一字,无论结果如何,总会让人飞蛾扑火,奋不顾身,即便粉身碎骨,想必身在其中的人,也不会说出半个悔字。世间好人无数,他却偏偏钟爱那一个,既然自己都割舍不得,又有什么立场决定东方玉该爱谁……   或许的确不该埋怨命运,无论如何这都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而每个人都该有选择的机会……   说不清道不明的纷乱情绪似乎已将他以往坚如磐石的心防狠狠冲开了一道豁口,最终在心内汇聚成一片汪洋。   ……   杨昭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虽然胸口仍旧有些痛,但被任我行一掌震伤的心脉爷爷已为他疗过伤,心中感激,起身去寻,人却已踪影全无,只余桌上的一张字条。   “小子,爷爷已化仙而去,从此再不回返,那郝家二小子我已帮你送下山去,旁的你须多加保重,好自为之。”   爷爷他……是回到那个正常的世界去了吧?这么潇洒……真好……   拿起床边泛黄的旧册页,他面上不由浮起一抹惨笑,费尽心思得到它,却终究要让一切回到原点吗?   暗室中的黑衫人随着周身真气流转,一张青白的脸许久方才恢复一丝血色,任我行不得已再度运功将体内异种真气逼入各筋脉之中,抬手抹去额上的冷汗,反噬后果着实惊人,奈何叫他散去数十年功力,那是万万不能,心烦意乱地步出暗室,看见候在堂中的手下,待得听罢几人所报,一时又是怒上心头,一连几日,日月神教上下竟然连一个小贼都抓不到,真真是奇耻大辱!   方自沉吟中,他一时间心念电转,忽得眼中一暗,面上竟跟着浮起两分笑意,“总归出不了日月神教,你们照本教说的去做。”   天边明霞缭乱,观景人醉袖迎风,李严看着园中已有三分醉意的人,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仍旧尽忠职守地上前禀报道,“教主已有动作了,主子须快做打算,想好应对之策。”   “他有什么动作?”   “清查叛逆之机,也是清除异己的绝佳机会,各堂之中已有不少堂主香主或杀或囚了。”   东方玉冷冷一笑,“好啊,既然他已经先动手了,我也不必再等了。”   李严有些迟疑道:“主子,如果现在动手,就等于跟教主硬碰硬,没有名目,胜算只在五五之间。”   “五五之间,总归也不是没有,那你说我该怎么办?等到他把刀架到我的脖子上吗?”   “杨昭,你打算怎么办?”   他话音未落,石桌上的人已经劈手砸了手中盛酒的白瓷杯,“别跟我提他!”   李严忍不住低叹一声,他能想到的,恐怕他这主子也早已想到了,说来讽刺,连他自己也从没想过,杨昭和教主……这一局设得简直绝了,以《葵花宝典》为名使得他们放松警惕,却暗地里安排杨昭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东西盗走,再以追查为名,大肆搜寻,罗织罪名清除异己,让人没有半点还手之力,尽管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朝这最坏的地方去想,可是匆忙之中接下任我行那一掌,即便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他那小徒弟却半点异样也没有,成德殿内外,人多势众,哪能轻易逃脱,思来想去反倒多亏了教主相借的那“一臂之力”,凡此种种,实在叫他想不出半句话来为他开脱。   发泄过后,东方玉也觉得自己反应太大,毕竟那人早几天前已经跟他摊了牌,是他自己蠢,怪不得任何人,他从没想过心中根深蒂固的信任会在一瞬间分崩离析,那些因为一个人而产生的天真的想法也都跟着成了笑话,如果手边有面镜子,他觉得现在的自己一定比九年前更加狼狈,他东方玉前半生遭遇过无数背叛,却从没有一次,让他觉得像现在一样落魄,难堪,他终于还是败给了自己的自负,他信誓旦旦对自己以及所有人说过永不会背叛他的人,却以最出其不意的方式几乎将他击垮。   “你看着安排吧,我已没有输不起的东西了。”他说罢,已是起身向外走去,步履间竟已失了平日里的稳健从容。   杨昭坐在后山的悬崖边上,正心情不错地刻着手里的一块木头,已带了几丝冷意的山风扑在脸上,让人格外清醒冷静,他没想到丢了神教至宝,任我行会走这样一步好棋,最初察觉时,他也不由感叹了一番,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既然已经决定让他自己做选择,那么他这番所作所为也就丧失了原本的意义,结果反倒阴差阳错为任我行给东方玉挖了一个大陷阱,那人现在怕是要恨死他了吧。   原本心烦意乱想出来散散心,没想到却还会碰到如今最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人,正踟蹰间,崖边的人已经回头唤出了声,“阿玉,怎么不过来?”   东方玉微微一愣,似乎难得见到对方心情这般好,他犹豫一瞬,终究还是认命地走上前去。   看着他手里刻了一半的木头和满地的木屑,他定定神开口问道,“在刻什么?”   杨昭冲他笑笑,“一会儿就好了。”   东方玉心头一颤,少年这一笑竟比那三月春花还要灿烂几分,平日里如何哄怎么求对方都是一张死人脸,怎么今日心情这般好?是因为他说的那个目的终于达到了吗?他不愿再想,只是有些怅然地弯腰坐在对方身边,看着他专注地雕着手里的东西。   “还记得第一次在黑木崖上见面吗?对,该是第二次了,你叫我雕一个你,我那时被你吓着了,故意雕得乱七八糟,难得现在有功夫,补你一个。”他自顾自地说着,手上已麻利地刻下最后一刀,又仔仔细细地打磨光净,这才递到对方手里。   东方玉看着手中的木雕,那是现在的他,二十六岁的东方玉,“比我好看。”   杨昭低声笑道:“想不到你这个自大狂,有一天也能说出这么有自知之明的话来。”   东方玉眼中带着几分苦涩,“得的教训多了,总会学到一点。”   杨昭盯着他手中之物,“这个你要收好,别丢了知道吗?你以后不会再收到第二个了。”   “好。”他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阿玉,别恨我好吗?”阴差阳错害了你,并非我的本意,别恨我,总是忘了考虑你的感受……   感受到身边人一瞬间表露出的让他措手不及的脆弱无助,东方玉忙闭紧了酸胀的眼睛,伸手将人大力按进怀中,口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坚定,“不会,我永远不会恨你。”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和机会。”怀中人似有深意地低声呢喃道。   东方玉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崖,轻轻点点头,是,所以你不选我,我不怪你。   少年挣开他,起身拍拍衣上的枯草,又恢复了以往平和冷静的神色,“我走了,该去见教主了,想必教主还有事安排。”   少年的背影隐入层层荒树,东方玉望向满山黄叶,西风蔓卷,今岁晚秋,似乎比起往年平添一色苍凉。 作者有话要说:  爷爷:只能在开头和结尾被拉出来救场的npc伤不起QAQ   ☆、就擒   北苑紧闭的黑漆木门外,杨昭看着为难地守在外面的紫衫卫,“教主仍在闭关吗?”   “杨掌事,管事说了,教主闭关,概不见客。”   杨昭点点头,“麻烦你再跑一趟,就说我这里有《葵花宝典》的下落,看教主怎么说。”   那人听闻,不敢迟疑,立即转身前去通报。   不多时,眼前的木门“吱”得一声被推开,杨昭看着门内脸色不愉的任我行,一如往常般冲人拱手一拜,“参见教主。”   “《葵花宝典》在哪里?”   杨昭略一颔首,抬眼挑眉一笑,“教主会知道的。”   回到东阁,一身黑衫面上已带了几分憔悴的男人,长叹一声,将手中之物小心地放到书房里的桌案上,深吸一口气走到窗前,他从不是自怨自艾的人,纵是此事对他打击颇大,可再如何穷究也于事无补,为今之计,恐怕还是须想好应对法门才是关键,若是当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也就只有放手一搏了。   “主子!李严传话来说,出事了,请主子立马去北崖。”李玄匆忙赶来,神色慌张地道。   见状,东方玉心上也不禁紧了两分,李严无事不会让人带话,看来这次的事情不算小。   待得赶到北崖,眼前之景顿让他悚然大惊,似乎是受了伤,有些狼狈的少年被紫衫卫与数不清的黑衣教众重重围在阵中,任我行铁青着一张脸,面上是近乎扭曲的狂暴之色,黑木崖上下似乎都已得到消息,片刻之间,北崖方寸之地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东方玉双眉紧拧,神色凝重地问向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的手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严沉默一瞬,摇头道,“我不知道,或许……我又错了。”   东方玉嗅着空气中弥散开来的血腥气,强自定下神来,看向不远处撑着手中的直刀,大口喘着粗气,脚下一片血红的少年,手上一个大力,掌心已经不自觉攥出血来,都怪他,只顾着自己的情绪,见面的时候就该发现他不对劲,没事刻什么木雕,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还什么不会再有第二个!该死的,怎么没发现呢!   少年的视线越过四周仗剑执刀的黑衣教众,冷笑着望向人后须发皆张的黑袍长者,“任教主,真气反噬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任我行强自压下起伏不定的胸口,他没想到杨昭不但有胆子背叛他,竟然还想杀他,更没想到北苑前几番缠斗竟吸不得他的内力,对上这小子的内功,吸星大法居然全然失了效用,更可恶的是,后来好不容易引出他的功力,却谁料吸入丹田,竟与自己体内所有异种真气全然不同,此番平衡又被打破,压制不住的真气再度肆意流窜开来,若非前日自己那一掌已经伤了他,也许他今日真会死在这个深藏不露的小子手上,简直可恨之极!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更为可怕几分,几步走到人前,冷声暴喝道,“快给本教杀了这个叛徒!”   “杀了我?任教主,难道你不想找回《葵花宝典》了吗?”少年抬手蹭掉嘴角淌出的鲜血,笑盈盈地道。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任我行面上变了变,“交出《葵花宝典》,本教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少年探手入怀,摸出一卷泛黄的纸页攥在手中,“是这个吗?”众人瞧着纸面上的四个字,立时屏住了呼吸,尽皆露出一副惶恐不安的贪婪的神色。   少年口中溢出两声轻笑,手一扬,眨眼之间那令所有人心向神往的东西已化作漫天齑粉。   不少人顿时又惊又怒地狂呼起来,原本心有忌惮,此时也立刻无所顾忌地抽出了兵器。   “别急,你们看不见了,但我可以念给你们听啊,好东西要大家分享才对。”少年眉眼含笑,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只轻咳一声,崖上噪杂之音顿消,立时一片死寂,众人只听他缓缓念道,“今练气之道,不外存想导引,渺渺太虚……天地分清浊而生人,人之练气,不外练虚灵而涤荡昏浊……气者命之主,形者体之用……”   虽辨不出真假,但所有人亦不敢大意,众皆屏息凝神,生怕漏听一字,少年悠扬清越的嗓音如有风送,在一片死寂的山崖上无比清晰,娓娓道来的词句被这样的声音送至耳边,与其说是神功秘籍,却更像是吟风颂雨的诗句,说不出的干净动听。   任我行闻他所述,果然是《葵花宝典》之中的内容,心中大恨,再看众人面色各异,却无一不在用心颂记,一时又觉可笑,又觉可恶,再听时,那别有用心的小子竟正要道出关键,任我行当即摸出袖中的令牌挟着极大的杀气,飞掷而去。   杨昭说到“欲练神功”四字时,已经自觉住了口,他虽乱七八糟念了一通,但真正《葵花宝典》里的东西,其实根本没有几句,看着这些人渴望的神色,心中亦生出一种难言的悲切,天下第一并不是容易抵挡的诱惑。   众人见教主发怒急欲制止他,不禁对少年方才所言立时又信了几分。杨昭偏头避开直朝面门飞来的东西,颊上一痛,侧脸却还是被劲风刮出一道血痕。   “还不将他拿下!”   众人听闻这借着内力震得人心肺皆移的狂喝,立时心有不甘地从天下第一的迷梦中醒来,再见少年低着头已无意再说,不敢违背教主的指令,也忙提起刀剑涌上前去。   耳边厮杀声起,本能地提刀再战,鼻尖阵阵腥风夹杂着刀尖带起的重重血雨,二度加重的内伤已叫他提不起半点真气,被鲜血浸透的衣物死死贴在身上,犹如一只垂死挣扎的困兽,少年手起刀落仿佛正挥霍着死亡前夕用之不竭的最后的能量。倏忽天外一声惊雷,道道闪电撕开天帷,空中飞溅的血花仿佛要染上头顶触手可及的浓云,眨眼间,云中已泻下惊天雨幕。   勉力睁开雨中迷蒙的眼睛,察觉到周遭不似方才那般紧逼的压迫,杨昭甩甩头,这才看清剑上带血,似是有意将他与四周的黑衣教众隔开的三人。   得了命令的李玄三人火速加入战局,剑带寒芒,不着痕迹冲到少年近前,三人本就是绝顶高手,此时剑光如电,似成阵网,外人竟似全然插不进手来,硬生生被隔在争斗外围。   “杨昭,束手就擒吧!”李玄一剑紧贴着对方腰腹削去,看似危急,却未伤他分毫。   少年没说话,狠狠反手一刀挥开了压向自己的长剑。   “冷静点,你以为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齐武挑向少年肩头,焦急地道。   知道对方不会伤他,杨昭也懒得闪避,发力震开了点在肩上,泛着银光的剑尖。   “莲小弟,你疯了吗!”   隔着重重水幕,看着眼前双目赤红的青年,少年臂上一僵,手中兵器还是绞住了对方的长剑,带起一片刺耳的兵刃相击声。   动手的一瞬间,杨昭就没想过束手就擒,他为《葵花宝典》而来,如今那东西已经有了去处,尽管结果和他预想中的并不一样,但他要做的,能做的事已经全部都做完了,更何况,一旦束手就擒,等着他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死他不怕,就怕落到任我行手里生不如死,如今他这么一搅和,起码任我行无法再以追查窃贼为由打压东方玉的势力,那么因他之故惹出的祸端也算有了一个圆满的解决。   东方玉冷眼看着被三人困在中间迟迟不肯罢手的人,一把抽出边上一名黑衣教众的长剑,剑尖破开层层雨幕,直指战中一身血水脸色青白仿佛不死不休的人。   “小混蛋,你这么做有想过我吗!”东方玉觉得他还是食言了,迫不得已刺出的这一剑是带着恨意的,那种他无法掩饰更无法压制的恨意。他可以容忍他任何事情,却无法接受说好了相依为命的人正企图从他生命中消失。   眼前寒芒一闪,胸前一疼,杨昭低头看着刺进胸口的长剑,又看了看面前近在咫尺的人,听着耳边低哑哽咽的声音,心头一颤,手中的兵刃还是“铛”得一声落在地上,任命地闭上了眼睛,他是真的害怕被任我行关起来上大刑,在刑堂里干了那么久,折磨人的办法有多少,他可是比谁都清楚,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恶有恶报么?   死死盯着东方玉剑下重伤力竭缓缓向后倒去的人,早已不耐烦的任我行冷哼一声,“把这叛徒带下去,本教要严审!”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引用来自强大滴百度百科⊙﹏⊙   ☆、囚   人群散尽,挥退面色各异的三人,李严看着大雨中连指尖都在发颤的男人,神色复杂地道:“主子,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不能等了,一刻也不能等了!”东方玉盯着那人被带走的方向,颤声道。   杨昭清醒时,睁眼所见不是黑木崖上的囚牢,而是一座昏暗的石洞,方一抬手,只觉腕上一沉,吃力地晃晃粗重的铁镣,没等他弄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已听外间有脚步声传来。   见到任我行只身而来,杨昭也不觉有一时的诧异,不知对方意欲何为,他也只有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任我行大袖一挥,石壁上的灯烛缓缓燃起,石洞中顿时亮堂许多,他冷眼瞧着少年面上出人意料的冷静神色,“小子,你倒是有些本事。”   杨昭摇头一笑:“教主过奖了,我若真有本事,便不会成为教主的阶下囚了。”   “能在本教眼皮子底下盗走《葵花宝典》,竟连本教都瞒过去了,还算不得本事吗?”   “不过是个替身而已,小小易容之术,入不得教主的法眼。”   任我行拿出手中的嵩木坠子,“真正给左冷禅做内线的人是你才对吧?”   杨昭坦白地点点头,“教主既然都知道了,何须来问我。”   任我行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小子这般心计,人前会装模作样得很,人后想必谁也不曾放在眼里,要说左冷禅能够驱使你,我是万万不信。”   “那你说我的目的是什么?”   任我行思索一瞬,“明明已经拿到《葵花宝典》,却还要在本教对付东方玉时,跳出来自寻死路,小子,你太冲动了。”   杨昭若有所思地笑道:“左冷禅驱使不得我,任教主亦得不到我的忠心,您能这般说,想必是很看重那东方玉的。”   闻言,任我行面上暗了暗,“小子,你还想狡辩吗!”   杨昭摇摇头,“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还记得汝州之事吗?教主觉得能够驱使锦衣卫,能叫五岳盟主听命于我,我该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合适呢?”   任我行瞳孔骤然一缩,“你是朝廷的人!”   杨昭轻哼一声,“还是任教主有眼力,《葵花宝典》本就是宫中之物,却被魔教据为己有,物归原主本就是理所应当,新皇初临大位,江湖势力朝廷自然不能不闻不问,魔教内斗自相残杀,那是再好不过。”   初聆秘闻,任我行心中悚然大惊,面上却不露分毫,“你以为本教会信你?”   “信与不信,自然由教主自行分辨。”   “黑木崖上下严密封锁,你根本没机会将《葵花宝典》送出去。”   杨昭微微一愣,“那东西已经毁了,教主难道没瞧见吗?”   “小子,你也是习武之人,这天下第一的武功绝学,毁掉它,你还没这个魄力。”任我行冷笑一声,“不管你是谁的人,落在本教手里,也断无半点托生的可能,本教只问你两件事,第一,《葵花宝典》在哪里,第二,你师从何人,本教纵横江湖数十年,你的行功之妙却是从所未见,想好这两件事,本教定然依从前言,留你个全尸。”   杨昭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教主想知道,何不严刑逼问?以为只将我囚在这里我就会说吗?”   任我行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毛孩子,你不懂,刑囚,刑囚,为何刑在前,囚在后?比起刑,囚更可怕,过不了多久,你便会求着将秘密告诉本教。”   眼前一暗,四周灯烛已熄,听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杨昭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所谓“囚”是否真像任我行所说的那么可怕,但是起码现在不用受刑,总归是一件好事,细细想来,他似乎也能猜到几分自己获得如今这种处境的原因,他拿走《葵花宝典》,想必黑木崖上已经尽人皆知,所以任我行必将断绝他与所有人的联系,以防《葵花宝典》的内容流传出去。再者,任我行正忙着参悟吸星大法,根本没有那么时间与心思来亲自审问他,而别人他是万万不能放心的。至于他编造的朝廷的那些事,任我行不会全信,但是那些蛛丝马迹也足以扰乱他的视听,所以他并不担心,就是不知道自己会被关多久,若是跟任我行一样一关十二年,他还不如直接一头撞死算了。   深秋时节,极少有这样狂暴的雨,一场大雨也砸尽了山崖上最后一点绿意,书房里烛明香暗,神色扭曲暴躁的男人盯着面前垂首而立的一干下属,恼羞成怒地低吼道:“一群废物!找个人都找不到,我要你们还有何用!”   “主子,黑木崖上下我等已仔仔细细找过,实在不知教主将人关在何处。”一身湿衣紧贴在身上的年轻手下,眼带忧虑回报道。   座上的人一脸倦容,抬手撑住重若千斤的额头,“滚出去继续找,找不到人,你们也不必回来了。”   齐武与身侧的人对视一眼,忙领着手下应声而退。   “何必为难他们,主子想必也清楚,为了《葵花宝典》,教主不可能让任何人找到他。”李严叹息道。   “你懂什么!滚下去!”   “主子,你冷静一点,分清主次,拿住任我行,才有可能找到杨昭。”   东方玉深吸一口气,尽管知道他说的没错,却还是扛不住脑中的那些担心,他是想冷静,可他怕再耽搁下去,会和九年前一样,最后只能从乱葬岗里挖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除了风声,岩壁上的水滴声,周遭一片死寂,若不是石洞里还稍稍能漏进来几缕光线,杨昭觉得他一定连白天黑夜都分不出。那以后任我行没再来看他,只有一个老仆隔三差五给他送些吃的,免得他饿死,他也原想试着跟那老仆搭个话,可是想想还是作罢,任我行敢放心大胆将他关在这里,想必是有万全的把握,那人即便不是又聋又哑,也不会敢跟他说上一言半语。   渐渐的,他似乎有些理解,任我行所说的囚比刑可怕的含义,人是最普通的群居动物,一座仿佛没有时间概念,却挣脱不出的囚笼,的确是消磨人意志的最好方法,起先他还会花些功夫运功疗伤,可是慢慢的伤好些了,便连这个也懒得再做。   呆呆傻傻坐在冰凉的石地上,只能靠思维去沟通这个世界,可是很快,他发现能想的东西也已经全部都想完了。   直到某一天他惊觉自己已经无意识地背了几百遍九九乘法表,内心才真的恐惧起来,如果出去已成无望,如果没有一件事情来填充他的大脑,那么要不了多久,恐怕他就要被潜意识掌控而变得疯癫,或者耐不住这样的与世隔绝而被迫自杀。   无边落木,天地萧萧,晚来风晴,明月荡出阴云,崖上一片清辉。   崖边负手而立的男人,衣袍烈烈,眼睑微抬,眸中杀机毕现,薄唇轻启,云淡风轻般吐出一句决定所有人命运的话语,“成败,就在今夜。”   吃力地掰着手腕上也不知什么材料打造的镣铐,半晌,石洞里的人终于泄气地滚在地上,崩溃至极地看着头顶滴水的石壁。   “东方玉,这次是你赢了,要杀要剐快些动手!”被围在暗室中,须发凌乱面目狰狞的人呕出两口红血,一脸不甘地道。   面前人摇摇头,“任教主,我不杀你,我只问你,杨昭在哪里。”   任我行大笑三声,“你是问杨昭那小子,还是问《葵花宝典》?若是杨昭那小子,老夫可以告诉你,我已将他杀了,至于《葵花宝典》,你想知道,便去地底下问他吧。”   太阳之精,太阴之华,二气交融,化生万物,静心绝虑,意守丹田……几个吐纳之后,再度静下心来,感觉身素体清,灵台澄明,杨昭心里也多出几分宽慰,难怪习武之人讲究闭关,或许再这么下去,有一天他说不定也会变成一个强大的武痴。   “众位还有什么疑异吗?”黑衣侍从宣读过教主手令,东方玉立在石阶上看着殿中一干教众。   片刻的沉默过后,罗全义一脸不平地启声道:“敢问东方左使,教主何在?”   “罗长老,方才的谕令难道还不够清楚吗?教主身体出了问题,需要闭关养病疗伤。”   “见不到教主,单凭一纸手谕,东方左使难道当真以为能令神教上下心服吗!”罗全义冷哼道。   看着阶上人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童百熊心头大恨,这个东方玉好生歹毒,竟提前拿了他的儿孙,叫他掣手掣脚,不得不听命于他,瞥眼罗里吧嗦的罗长老,他暗自叹息,但心里也十分清楚这是取信于新教主,表忠心的最佳时机。   思及此,没等东方玉说话,他已上前一步,趁那罗长老不备,手起刀落,众人再瞧,那人脑袋已离了身,听着躯体重重倒地的声音,殿中一时噤若寒蝉,童百熊粗声大喝起来,“教主有命,我看谁敢不遵!”说罢,屈身长跪在地,“风雷堂童百熊拜见东方教主。”   见状,众人忙从惊乱中回过神来,接连跪倒在地,顶礼高呼道,“属下拜见东方教主,新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漫天风雪过,又是一年春来,独立廊前的男人低声问道,“那地方准备好了吗?”   李严点点头,“按照教主的吩咐,山明水秀,鸟语花香,保证是颐养天年的好地方。”   男人眼中浮起一丝冰冷的笑,“很好,跟本座去瞧瞧他。”   任我行看见来人,不屑一顾地嗤笑一声,“又来问那小子的下落?”   东方玉盯着囚室中的人久久没有说话,“任教主,今天来是给你换个住处,我还是那句话,说出杨昭的下落,我不但会三跪九叩将你迎回神教,还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自裁谢罪。”   任我行冷哼一声,再次垂眼闭目,一言不发,头次听东方玉说出这话时,他心中不可谓不震惊,可惜他并不信他,即使东方玉真如他所说那般又能怎样?日月神教已经在他手中,而自己的吸星大法正因缺陷止步不前,还时时有因真气反噬而送命的风险,所以他不会那么蠢相信他的话,虽然东方玉如今囚着他,却也不曾亏待他,在囚牢中练功修行反倒比起以往教务缠身更顺他心意,至于杨昭,既然东方玉那般在乎,自然是他手中的大牌,又怎能轻易将人放走。   心中郁结迈出囚室,东方玉对着身后人冷声吩咐道,“这次押送任我行,你亲自去,把你手下的好手都带上,事关重大,万不能叫他逃了。”   李严有些不放心地道:“主子身边不能不留人。”   东方玉摆摆手,“这件事要紧,不过几天,难道还有人能翻出什么来大浪来不成?何况,没有暗卫,明卫难道没有半点用处吗?”   闻言,李严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他虽然觉得明卫用处的确不大,但是叫他那个古板的弟弟听到,恐怕又要跟他大打一场,算了,快去快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出来好呢,好想虎摸儿子   ☆、欲练神功   春将向暮,花垂露重,草色烟低,阁中奇花异草,似乎正翘首夏来。   “见过教主夫人。”看着步履盈盈走到面前的娇美女人,守卫躬身问了声好。   女人目不斜视,神色轻慢地应了一声,脚下不停径直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守卫有些为难地抬手将人拦下,“夫人,书房重地,没有主子允许,闲杂人等不能随意进出。”   “笑话,我是闲杂人等吗!”女人一双凤目淡淡扫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道。   守卫迟疑一瞬,却仍是没有让开的意思。   “我且问你,教主有说不准我进书房吗?”见他半晌不答,女人娇笑道,“未曾说过是不是?既然教主都没说,你这狗奴才又为何拦我!”   “这……”   拐角正好赶来换班的另一人,见状,忙两步上前,冲廊前的女人躬身拜了拜,“教主夫人。”   女人冷哼一声,也不拿正眼瞧他,他忙一把拉开正犹豫为难的同伴,“教主夫人你也敢拦,不想活了吗!”   女人听得此言,面上这才好了些许,径直越过面前两人便自顾自往前行去。   离书房尚有三步远,女人停下步子,小心翼翼地打理了一番妆容,露出一个自认为最美的笑容,这才迈步走到门前。   眼见得房门大敞,房内却空无一人,女人压下心中的失落,原想在门外等候,却一眼瞧见了桌上的玩物,心中一喜,忙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小心地拿将过来,见虽然只是一块普通的木雕,却极为精致,加之刻的又是她的心上人,叫她顿时心生欢喜,下一瞬便打定了主意,一会儿要想个办法,叫夫君把东西送给她才好。   东方玉没想到只是出去走走,书房里便多出个女人来,尚未来得及迁怒守卫,瞧见她手中之物,当即勃然大怒,冷声喝道,“谁准你碰那东西的!”   突闻人声,房中的女人心中一慌,手上跟着一抖,东西便“啪”得一声落在了脚下的地面上,立在门外的男人,面上已是一片狂风暴雨之色。   没等女人平息慌乱的心,想好推脱的说辞,她已被人一巴掌甩在脸上,力气大得将她整个人带摔在地上。   “滚出去,别再出现在本座面前。”   听着那人压抑至极的低吼声,女人背上一寒,触到对方的眼神,更是一瞬间毛骨悚然,她能感觉到,如果再不走,这个男人一定会杀了她……   不再理会那个手脚并用狼狈不堪跑出去的女人,东方玉上前,弯腰蹲下,捡起摔在地上的东西,看着木雕上的裂纹,脸色更差了,轻轻吹掉表面沾染的浮灰,习惯性地抚摩了一遍又一遍,“以后不会再有人乱动了。”自言自语中,眼中不觉已尽是苦涩,“臭小子,你到底在哪儿啊……”刚欲放回原位,瞥见裂缝中的阴影,他忙又拿到近前,仔细一瞧,竟发现那突然出现的过于整齐的纹路似乎不像是摔出来的,手上稍一用力,东西竟从边缘裂开,东方玉小心翼翼地打开手中精巧的物件,看到藏在里面的东西,心头一震,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翻开他心心念念梦寐以求的神功秘籍,入眼的八个大字,却叫他一瞬间遍体生寒,原来……这就是原因吗?   “阿玉,你有你的追求,我也有我的目的,你对我,根本不必如此。”   “这个你要收好,别丢了知道吗?你以后不会再收到第二个了。”   “阿玉,别恨我好吗?”   ……   压下胸中翻涌不息的涛浪,他终究还是合上了手里的东西,没再往下看,“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和机会”,他想也许到现在他才明白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他虽然不清楚为何杨昭会在最后改变主意,以这种幼稚的方式将《葵花宝典》交给他,也明白对方绕这么多弯路的苦心,笨蛋,直说不就好了,你不喜欢我不做就是了……   可真的是这样吗?杨昭太了解他了,如果他真的站在东方玉面前坦白地说,阿玉,别再肖想《葵花宝典》了,那是个害人的东西,即便它现在已经在你手里了,只消看得它的坏处便是,天下第一的美梦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当他坦白这些的时候,东方玉会相信吗?真的能够听进去吗?连他自己也无法给出答案,所以他家的笨小子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叫他明白其中的厉害,他又怎忍叫他失望。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一身红衣的娇美女子,看着脸色青白,跌跌撞撞回到房中的人,忙上前将人扶住。   女人惊恐至极地扒住她的手,两眼无神地摇头道,“夫君……夫君要杀我!他……他要杀我!真的要杀我!红绡,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   红衣女人一脸无措地将人扶回屋子,“夫人,教主不会杀你的,教主这般宠爱夫人,怎么舍得杀夫人呢?夫人歇歇,放宽心。”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是的……”女人瞪着一双惊魂未定的眼睛看着她。   “夫人,你且告诉奴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黄昏时分,从东阁后院离开的男人悄无声息出现在风雷堂主堂中。   座上的魁梧老者,看向堂下言之凿凿的人,“苏晋,可是属实吗?”   男人重重点头道,“千真万确,一个女人能够轻易进入教主书房,还因乱动东西惹得教主发怒,长老觉得这代表什么?属下也不放心,又让红绡前去查探了一番,已经有八成能够确定,教主怕是将暗卫尽皆派去执行什么重要任务去了。”   童百熊捋捋颌下浓须,“想必是护送前教主去了,任我行留在黑木崖终究是个祸患,东方玉一时杀不得他,只能将他换到更加隐秘之处。”   男人眼前一亮,“那么如此说来,如今岂不是长老的最好机会!”   旷野中一座小亭,乃是供行旅憩息之用,亭中孤身独坐,一身白袍的中年男人,正意态悠闲地在板桌旁饮酒,而亭外已围上来数百黑衫人。   白袍男人自顾自斟了一杯酒,仰头干尽,斜眼瞧向面前的乌合之众,“众位英雄,找我向某人不知何事。”   亭外一条大汉粗声喝道:“咱们奉东方教主之命,擒拿叛徒向问天!”   那人闻声冷冷一笑,“叛徒?你们倒是会讨新教主的好,却不知想讨好,须先有那个命!”言罢,白影一闪,竟已是向群豪冲了过去,霎时间刀光耀眼,喝声四起,亭外陷入一片混战。   杀退几波来者,向问天瞧着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杀手,也收起了轻慢的心思,即便他武功再高,也决难长久周旋,对方人多势众,再打下去他终究会气力耗尽,束手就擒,思及此,也不敢再逞英雄之能,忙边战边朝旷野外的松林逃去。   入夜时分,几番苦战,这才摆脱身后难缠的尾巴,只是一身白袍像进了染缸一般,已尽成了血色,爱抚着腰上的弯刀,他心中快意,仰头大笑三声,手斩头颅无数,刀下殒尽英雄,方下崖时,他为避追杀东躲西藏,许久不曾这般得意了,也不知那东方玉是大意,还是做了教主眼高于顶,更加地不将他放在眼里,既如此,他便须好好利用这一时机,找到任我行,助他重返日月神教,如此一来,定鼎之功做个副教主难道还不够吗?   教中的那些传闻他也听说了些,没想到杨昭竟会出手去抢那《葵花宝典》,早知这小子目的不单纯,未料野心也这般大,事实怎样,他未曾亲历,终是不甚明了,只是这《葵花宝典》更加迷雾重重,听闻他将那东西当众毁去,向问天百般思索,亦觉那不过是他瞒天过海的计策,若然如此,那么如今《葵花宝典》究竟在何处就成了问题,首先能够确定的是,杨昭那里也许存了一份原稿,但这小子城府太深,说不定已当真毁了原稿,而是将东西记在脑中,若是当真如此,任我行定然不会杀他,想必如今还活在世上,只是人在哪里,恐怕还是要先找到任我行方才能下定论。 作者有话要说:     ☆、重见天日   寒来暑往,夏去秋来,感受着石洞内的温度变化,盘膝坐在石台上的人,散去周身流转的真气,神色茫然地低叹一声,如今不过一年,已让他觉得生不如死,若是再这样下去,还不知会怎样,尽管他能用练功集中些注意力,打发一下时间,可他终究不是那种爱武成痴的人。而任我行这一年中,一次都不曾出现过,他差不多能猜到,东方玉应该已经做了教主,囚禁了他,依着任我行的性子,断不会告诉阿玉他在什么地方,那么一想到剩下的十一年,杨昭就忍不住泄气。   伸手抓抓自己乱蓬蓬的长发,再这样下去,他觉自己一定是脏死的……   饿得半死等星星等月亮等老仆来投食,然听见洞外不同往常的脚步声,他心头一震,胸中顿时难以抑制地涌出一阵狂喜!不管是谁!总有半分出去的机会!   他觉得如果是任我行,说不准对方现在问他什么,他都会老老实实交代了。   勉力压下心中的躁动和脑子里各种不在理智圈内的神思,待得听见洞外传来的声音,杨昭心中顿时冷了半截,这人来这儿估计杀他的可能性更大。   “教主!教主!您在里面吗?”   听清洞外那人口中的话,电光石火间,各种念头一一闪过,不!他决不能放过离开的机会,哪怕被向问天杀了,也好过再在这里被关上十一年。   想到这里,他忙刻意压低了嗓子,“东方狗贼!你还敢来此!”   门外人听得答应,同样亦是心头大喜,忙接言道,“教主,是我,属下向问天营救来迟!”   “竟是向兄弟吗!”   “教主莫急,我这便放您出去!”   杨昭喘着粗气,胡乱将头上的乱发扒拉下来,遮住脸面,低头望着一步一步走进洞中的人,气息更沉重了几分,杨昭此时已不敢说话,方才隔着石门,声音即便不像,也能糊弄一番,如今若是在制住对方之前,露出一丁点儿破绽,恐怕今日这石洞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向问天见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盘膝坐在石台上的人,亦是大惊失色,“东方玉竟敢如此对待教主,简直罪该万死!”   杨昭不敢多说,只是重重哼了一声。   好在洞中昏暗,视物困难,向问天也未曾多想,这地方他寻了数月才找到,更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打开重重石门,无论安全性还是隐秘性都是世间少有,东方玉以任我行养病为名登上教主之位,定然不敢杀他,况且他要追查的还有很多,比如神教至宝《葵花宝典》,比如杨昭的下落,所以不会将任我行囚在远处,而将他留在黑木崖上又会叫他寝食难安。勘察方圆百里之地,向问天觉得也只有此一处最有可能成为囚室。   近了,更近了,杨昭臂上鼓荡发颤的肌肉震得铁镣“铃铃”直响,向问天忙安抚道,“教主莫急,属下这就帮教主解开锁链。”   他话音未落,已至人前三步远处,脑中正盘算着扳倒东方玉重登黑木崖的计策,谁料石台上被缚之人,却忽然暴起,快如闪电般朝他扑将过来。   向问天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刚欲退身闪避,耳边一道劲风,竟是已被沉重锈蚀的铁链缠住了颈项,瞬间绞紧的链子勒得他呼吸一窒,传入耳中低沉喑哑的声音更是霎时骇地他魂飞魄散。   “向右使,你看看我是谁。”   死死压制住他的人,慢慢抬起那颗黑发蓬乱的头颅,向问天瞧见乱发下那张年轻得不像话的脸,心中一凛,惊愕万分,“竟然是你!”   怒呼一声后,向问天当即发力奋起,却谁料压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竟如铁钳一般刚劲,似有千钧之力叫他半点动弹不得,杨昭冷冷一笑,“别再挣扎了,我要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向问天背上一阵发寒,他不知是这小子以往有意藏拙还是怎样,如今竟似脱胎换骨一般,功力强悍远在他意料之外。   一时的慌乱过后,他亦强自镇定道,“好小子,你我打个商量,你莫杀我,我帮你解开锁链放你出去如何!”   这小子如今这副鬼样子也不知被关了多久,想必什么也比不上脱困要紧,思及此,他忙接着诱哄道,“小子,你若杀我,就永远别想出去了,这地方极为隐秘,能寻到此处者世间无几,而且洞外机关重重,没有秘诀决计进出两难,况且你这锁链是金刚玄铁打造,很难打开,你且放了我,我想办法救你!”   他话未说完,缠在颈上的铁链已再度收紧,呼吸顿时被死死扼住,镣上刚劲的力道几乎刹那间便要绞断他的脖子,他不可思议地承载着对方铺天盖地的杀意,还未来得及想明白自己究竟哪句话出了破绽,已是两眼一翻,断了气去。   杨昭大口喘着粗气,直到身下之人死透,连尸体也变得冰凉一片,他这才松了手上的劲力,身子一歪,倒在他身侧的石地上,有些发颤地抬起双手,看着掌心被磨出的血痕,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休息半晌,这才激动地在他身上翻找起来,别说他清楚十一年后向问天救任我行的手段,就是不清楚,单凭这两年的数次交锋,他也能够确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万全的准备,怎么会进得洞来?   摸索一番,果然找到他袖口的钢丝锯,杨昭心中大喜,打开手脚上的镣铐,一瞬间重获新生的感觉几乎让他喜极而泣。   正欲奔出囚洞,回头看眼地上死不瞑目的人,他心中一叹,还是扛起对方的尸身,慢慢朝外走去。   亲眼看着石洞迷宫一般的构造,和数道尺厚的石门,虽没有向问天所说的机关暗箭,但杨昭也不禁感叹,单凭他自己,想要走出去,的确是难如登天。   照着向问天留下的标记,毫不费力重见天日。长久在暗处的囚禁生活,使得那双似乎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被强光一照,顿时被刺得生疼,但阳光落在脸上的一瞬间,眯缝着眼睛看向脚边的山石松木,乱草荒蹊,他还是长舒一口大气,这辈子头一次觉得,自由如此可贵。   葬下救他出去又被他杀死的人,杨昭跪在他坟前,面上神情复杂,“对不起,向右使,你今日能救我,他日也能救任我行。整个日月神教,你和任教主是我最佩服,也最害怕的人,可惜我们立场不同,注定了你死我活,向右使,你是个英雄,你救我一命,我杀你实是迫不得已,将来阎王殿里见了面,我随你处置,现在请你安息吧。”   他念叨一番,磕了无数响头,最后看了眼面前的土堆,这才起身离去。   方圆数里野地一片,荒芜人烟,杨昭寻得一处溪潭,“扑通”一声便跳了进去,瞧着水中脏兮兮的丑八怪,面上扭曲了一瞬,这辈子,他狼狈的时候无数,却没一回像现在这般见不得人,心中一窘,忙将自己洗刷干净,污迹尽去,顿时神清气爽,瞥眼水边自己那早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他很是嫌弃地皱了皱眉,还是认命地拿过来搓洗干净。   向问天身上的东西他不敢动也不愿动,只是迫不得已拿走了他的令牌,他得靠这个回黑木崖去。向问天死了,任我行被囚,阿玉想必已经高枕无忧,他身上背了无数案子,恐怕在日月神教也混不下去了,实在不行只有回去明玉山庄啃德叔和秦氏兄弟,要么回去蓬莱仙岛和他们一道开荒种田,再不济他还能真真假假整半部《葵花宝典》回到左冷禅那里,摇身一变也混个武林正道来当当。   行了二十多里,方才见到人家,杨昭站在一座农舍外张望半晌,这才见屋里出来一个喂鸡的农妇,那女人似乎也瞧见了他,有些迟疑地走到栅栏边,原以为是哪来的猥琐小贼,却没想倒是个俊俏的小哥,只是瘦得很,衣裳破破烂烂的,一双眼睛却黑黑亮亮,很是平和幽邃,吞吞吐吐似是有话要说,却也不像坏人的样子,“这位小哥,你这是?”   杨昭有些尴尬地道,“大婶,我路上遭了贼,被歹人丢进山里,衣裳都刮破了,能跟您家借一身吗?”   妇人听罢,忙进屋给他找了一身旧衣赏,“给吧,这是我丈夫的,你将就着穿吧。”   杨昭心中感激,连声谢过之后,又问了出山的路,这才告辞而去。   待得知晓他被囚之地竟就在黑木崖下,他顿时也有些哭笑不得,原以为任我行把他塞到哪儿去了,谁想竟还在那方寸之间。   走走停停两日,回到津宁镇上,杨昭摸摸自己的脸,他在黑木崖上的时间虽久,可是前七年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想必没几个人认识他,后来到了任我行那里也一直是半张脸示人,况且自己消失已经一年有余,这会儿又一身农家汉子装扮,应该也不会这么轻易被认出来。   谁料,他刚一进镇,空气似乎骤然凝滞起来,没等他反应,周遭竟已突然杀出三路人马,他面上一呆,这三方顿时刀光剑影,打成一片。   他看得出这一方是日月神教中人不假,另一方竟是嵩山弟子,第三方却不知是何方神圣,杨昭背上一寒,看样子对方似乎也不是为他而来,躲在一旁思量一瞬,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向boss应该有个壮烈的结局,但谁叫他是救人专业户,可惜救错了   ☆、相见   知道镇上不太平,杨昭也不敢乱走,最终还是躲进了云梦阁,艳娘瞧见来人,更是喜极而泣,忙去叫人知会了秦三。   看着衣斜帽歪,慌忙赶来的人,杨昭有些尴尬地道:“三哥,好久不见。”   “哎呦,我的少爷,你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都叫人急死了!”秦三拍着桌子激动地道。   杨昭叹息一声,“三哥,突然消失,我也是迫不得已,任我行将我囚在一处隐秘之地,我也是近日方才脱困。”   “难怪咱们漠北南疆都找遍了也寻不到少爷。”   “辛苦三哥了,德叔他们还好吗?”   秦三郁闷地道,“少爷音信全无,担心你都来不及,能好到哪儿去。”   “三哥快差人回去报个平安吧。”杨昭也很是歉意道。   秦三闻言,微微一愣,“少爷不准备回去吗?”   见他一脸茫然之色,秦三面上更添了几分忧虑,“少爷难道不打算回庄上吗?你可知道江湖上有多少人在找你。”   杨昭心头一跳,“三哥,这是怎么回事?”   秦三摇头道:“少爷一年多前没了音信之后,我等方知黑木崖上发生了变故,如今世人皆知,你是嵩山左冷禅座下三弟子,潜入魔教,图谋大举。”   杨昭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左冷禅竟有胆量说这种话吗?我是行刺任我行盗走《葵花宝典》不假,可是左冷禅这般不是让嵩山成为众矢之的吗?”   秦三皱眉道,“事情远比这复杂多了,少爷消失没多久,任我行就拿出了在少爷那里搜到的嵩山信物,声称少爷别有目的,是正道奸细,并派光明左使攻打嵩山,谁料此人亦有权谋,表面上将心腹派出去,实则要他放松警惕,出其不易,果然雷霆手段取而代之,嵩山派逃过一劫,但流言却也在江湖上传开,左冷禅只得将计就计,将少爷身份公之于众,一则赢取声名,二来也意在,若有天少爷出现,必遭魔教追杀,如此便不得不依附嵩山,转而为嵩山派卖命。”   “那《葵花宝典》呢?”杨昭好奇道。   “魔教怎敢让人知道《葵花宝典》流落在外,任我行将计就计,声称他早有察觉,用假的《葵花宝典》引出你这叛教的奸细,原本也有人不信,但是,少爷所为实在太过让人费解,既然已经盗得秘籍,为何还要行刺教主,所以盗宝不成,铤而走险,反倒说得通了,加之新教主登位后不久便拿出了真的《葵花宝典》,武林中人这才不得不信。”   听完,杨昭眼中不觉有片刻的失神,他……果然还是发现了木雕的秘密。   不过起码自己不会因为《葵花宝典》被整个江湖惦记,这就已经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了。   又听秦三讲了一些山庄的事情,杨昭这才发现方才他看不出名堂的第三路人竟然就是明玉山庄的人,一时的惊异过后,他也不得不佩服德叔他们实在有手段,这么短的时间,已经发展出了这样的实力,但愿不会把江湖搅得更乱才好。   眼见这人又要走,秦三忙着急地拉住他,“少爷,你这是又要去哪儿?”   杨昭回头冲他微微一笑,“三哥,我回黑木崖。”   秦三闻言顿时大惊道,“少爷你疯了!魔教的人可都在找你!”   杨昭抬手搭上他的肩膀,“三哥,我跟新教主从小一起长大,他才不会害我。”   “你说什么!”   看着秦三阔唇大张,一副震惊的神色,杨昭冲他点点头,“就是你听到的,他可是我唯一的亲人。”   待秦三回过神来时,面前人早没了影子,他忍不住抬手拍拍额头,谁能告诉他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有令牌开道,这里又是本家,上黑木崖倒是没费什么功夫。只是发现东阁守卫似乎严密了不少,好像连暗卫的数量都是曾经的几倍,不过杨昭想想也即释然,毕竟现在是教主了,多些护卫本就是应该的。   不愿层层通报,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只是敲晕了送饭的小厮,拿走食盒的时候,杨昭还是被自家敏锐的师父抓了个正着。   看眼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的人,杨昭诧异道,“师父,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李严没好气地敲了下他的脑门,“你一出现在黑木崖上,我就发现了。”   杨昭微微一愣,“阿玉也知道了吗?”   李严摇摇头,“还没告诉主子。”   杨昭面上有些古怪道,“那么我现在去见他合适吗?”   李严拍拍他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当然合适,终于等到你,可真是不容易呢。”   听他似乎话里有话,表情也不像平时那样随性洒脱,杨昭有些担心地道:“师父,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严微微勾了勾嘴角,“没事,快去吧,饿坏了教主,你想连累下人吗?”   虽然还是觉得师父有些不对劲,但是见面总是件让人开心的事,其他的,慢慢问就是了,他忙点点头,问了东方玉的所在,便往他书房走去。   许是师父已经知会过暗卫,一路竟没被拦阻,杨昭站在门口看着房中伏案疾书的人,还没开口,便听人不耐烦道,“不是说了,本座没有胃口,下去!”   “好不容易夙愿得偿,你倒没有胃口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东方玉背上一僵,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看着一身打扮土里土气,立在门前正朝他微笑的人,手扶桌案慢慢站起身来,想开口说话,却是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虽然亦有千言万语,杨昭还是事有先后地将食盒提到桌上,刚准备招呼他吃饭,却已被人大力拥入怀中。   他手上顿了顿,这才回抱住身前的人,靠近的一瞬间,因为重逢而升起的喜悦却霎时退得一干二净,药味太重,内息全无,就算他不曾习武,也知道这个样子不仅不正常,甚至糟糕透了。   真真正正实实在在触碰到怀中人的时候,东方玉的一颗心这才落了地,这一年多来,他几乎所有的心思全部都用在找他上,如今人回来了,他也该替他把一切障碍扫平,好留个干干净净安安稳稳的日月神教给他。   两人渐渐平复各自的心绪,杨昭收起自己的那些忧虑和担心,露出一副正常的神色,“阿玉,我们吃饭吧,我快饿死了。”   东方玉也连声应着放开他,坐到桌前,忙吩咐下人加菜。   听他一连说了几个乱七八糟不知道是什么的菜名,杨昭揉揉额头道,“阿玉,随便吧,你现在摆一桌石头,我都能吃下去!”   东方玉微微一愣,似乎多少年没见到他家小子这般孩子气,不觉好笑道:“你这是饿了多久?”   面前人皱皱鼻子,“你不知道,任我行把我锁在一个石洞里,三五天才叫人给我送顿吃的,我都饿成皮包骨了。”   闻言,东方玉眼中暗了暗,“他到底将你关在哪里!”   杨昭叹息一声,“就在黑木崖底下。”   东方玉面上一阵恍惚,“就算是黑木崖底,我亦派人找过……”   杨昭摇摇头,“那地方隐蔽得很,一般人很难找到,有空我带你去瞧瞧。”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杨昭神情古怪地轻咳一声,“是向问天,他原本是在追查任我行的下落,发现那个隐蔽之地,将我当做了任我行,所以……”   东方玉忍不住皱了皱眉,他这一群手下竟还比不上一个向问天,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那向问天人呢?”   “我杀了。”   东方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摇头笑道,“他救了你,你却杀他,小鲢子,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杨昭抿抿唇,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任我行你没杀吧?”见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这才接着道,“我在那地方都能被他找到,我若不杀他,以他的才智,将来找到任我行,再把他放了,叫他们回来杀你吗?”   东方玉面上有片刻的失神,回想着他方才的话,心中竟是难言的舒畅,脸上笑意愈浓,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很是得意地晃了晃,“干得好,小鲢子,就为我做个天下第一的大恶人吧!”   杨昭耸耸肩,“早就恶贯满盈了,还在乎这点事儿吗?”   东方玉若有所思地挑挑眉,“错了,你现在可是天下第一的大英雄,潜入魔教行刺魔头的正教弟子,江湖上可是人人想望。”   “想不想望,我不知道,但我是什么人,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吗?”   “我倒是真不知,你和那个左冷禅到底是甚么关系?怎么平白无故成了他座下亲传弟子!”东方玉很是来气道,“那个老王八蛋,竟然还敢公然找我要人,他算什么东西啊,你光着屁股骑在我脖子上逛大街的时候,那老不休还不知道在哪儿蹲坑呢!”   “你胡言乱语也有点分寸行吗。”   东方玉发现重点又跑偏了,忙将话题扯回来,“少扯别的,说正事。”   杨昭低叹一声,也不作隐瞒,“他么?要说师父,倒也算。”   东方玉脸色不太好,杨昭也没等他发问,张张口,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那是我从镇上大牢里出来之后的事情……”   “我不愿意被当做替身送到黑木崖,只能求助于他,没想到也只是一句空话,后来我离了你,去到任我行身边,可惜手中没有供我驱使的力量,那时便又想起了左冷禅。”   东方玉听着对方轻描淡写地将多年前的事情缓缓道来,看着那张瞧不出半点苦色的脸,胸腔中剧烈跳动的那个东西,似乎还是被人硬生生敲开了一道口子,下意识地伸手揽住身边人,无比认真地道,“以后再不会有这种事情了,以后整个日月神教都是你的。”   饭菜摆上桌,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人,也没功夫再跟他唠叨,忙端起碗,夹起大块的肉便往嘴里送。   东方玉见他眯缝着眼睛,眼角微微弯起,一副仿佛吃到了什么人间美味一样无比享受的神情,活像只扒到鱼的猫,竟也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再看这些他平日早就吃腻了的饭菜,心里一时也产生了一种的确很好吃的错觉。   杨昭方欲上手夹菜给他,却又似是想到什么,低声问道,“你忌口吗?” 作者有话要说:     ☆、换就换咯   东方玉拿着筷子的手僵了一瞬,心中苦笑,就该知道瞒不住他,虽然如此,面上也无太大波动,摇头道,“不忌。”   闻言,他这才动起手来,“不忌,这么多好吃的你不吃?叫你尝尝饿得恨不得啃石头的滋味儿,你就不会没胃口了,快吃。”   一边伺候的下人,见这个没规没矩,风卷残云,仿佛八百年没吃过东西的乡下小子,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一个不满的神情,再见他们英俊潇洒的教主大人,不仅不嫌弃他,似乎也不介意被他挑挑拣拣,吃得半半拉拉的饭菜,还似十分开心一样,陪着用了不少,而且竟然还亲自拿帕子给那土气的小子抹嘴,最可恶的是那臭小子竟一点也不觉得受之有愧,自自然然好像是他们教主该干的一样,真是气煞人也!   再瞧自家向来威严的教主,不仅没半点嫌恶不满的神色,反倒从头到尾,脸上都是笑着的,一双眼睛温柔得简直能滴出水来,众人不由感叹,就是对着近来最受宠的莲夫人,教主也未曾有过这样的神色啊。   仔细瞧那乡下小子,虽然瘦的没有几两肉,年纪不大,倒是眉眼俊秀讨人喜欢,又黑又亮的一双眼睛就算冷淡可看人的时候却还是带着一种善意的温和,叫人即便不喜欢他却也生不起厌恶之心。   看着吃饱喝足一脸幸福趴在桌上假寐的人,东方玉伸手宠溺地揉揉对方的后脑,“困的话,就回房里睡。”   下巴梗在桌上难得看起来赖洋洋的人,抬眼看向他,“阿玉,我四处走走行吗?”   东方玉迟疑一瞬,却还是微笑着斜了他一眼,“好好说话,什么行不行的?”   “呵,你是教主,我自然得请示一下。”桌边上的人站起身来。   东方玉一把将人拽到跟前,“你是故意的吧,臭小子,你小心把我气死了!”   “那……我很快回来。”   刚进园子,碰见迎面而来的三人,杨昭脸上也跟着扬起几分喜色,“师父,齐哥,允哥!”   “呵,听李严说你回来了,我原还不信,没想到真是你小子!”齐武高兴地道。   李玄拍拍他肩膀,“回来就好。”   张允脸上别扭了一瞬,只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杨昭头一次发现,这男人比他认识的还要可爱。   闲话一阵,待得杨昭问起这一年多里发生了什么事,三人却是不约而同沉了脸。   半晌终究是齐武支支吾吾地告诉了他,原是多半年前,李严领暗卫押送任我行离开黑木崖,教主身边守卫出现空缺,童百熊趁机叛教举事,险些酿成大祸,后大乱虽被平息,但教主却受了重伤。   “伤得怎样?”杨昭皱眉道,但见三人齐齐摇头,虽不清楚是不知还是不好,他也没再问下去。   黑木崖下的山坳里,栽着柳树的瓦屋前,晾晒着各种不知名的草药。屋前摆弄刀具的矮胖子,看见来人,面上一惊,半点不敢迟疑地迎上前去,“杨掌事。”   杨昭苦笑道,“平大夫,叫你认出来了。”   那胖子晃晃大脑袋,“杨掌事品貌出众,属下自然忘不了。”   “平大夫,多年前你已于我有救命之恩,后又多次劳烦,杨昭感激不尽,你就莫要取笑我了。”   “不敢不敢。”他捋捋鼠须连声道。   “平大夫,我这次来是想问问教主的伤势,希望您如实相告。”   “这……”   见他面有为难之色,杨昭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一脸肃然,万分恳切,“望您如实相告。”   平一指见状,顿时大惊失色,两腿一弯比他更惶恐地跪了下去,连连告饶道,“哎哟,杨掌事哎,您就莫折煞我了,属下还想多活几年呢!”   杨昭有些犹豫地站起身来,顺手将跪在身前的矮胖子也扶了起来,“平大夫……”   平一指摇头晃脑地叹气道:“童长老功力深厚,教主毫无防备受他全力一掌,本绝无生机,好在教主早年服过一种南疆秘宝,这才保住一命维持至今,但已根基巨损,加之这多半年又过度操劳,忧思太重,旧伤虽得暂时压制,可复发算起来也只在数月之间了。”   杨昭沉默一瞬,面上却并没他想象中的惊异与悲伤,只是神色平静又认真地问道,“怎么救?”   平一指摇摇头,“我亦日日苦思,到今日也只得了两个法子,却没一个行得通。”   “什么法子?”他接着问道。   “这其一嘛,便是重铸根基,只是童长老所习内功至罡至阳,能够化解的功法实在是世间无几,即便有,这炉器也是难寻,这其二嘛,若是行至阴之力,以阴合阳,倒是也能修筋复脉,可是教主男子之身……”   杨昭没容他说下去,抓住对方的手,探入一丝真气,平一指心中惊异,却也未敢动作,只任凭那一道真气被人操控着游走于体内的奇经八脉,片刻,也不由得露出一副吃惊的神色,他行走江湖半辈子,从未见过这般至真至纯的内力,体内那道真气浑厚纯澈,刚柔相济,水□□融,不过只是流转一个周天,他便顿觉神清气爽,仿佛血脉中的残污剩垢皆被荡涤一空,至清至和,实在是武学之大道。   “怎么样?我行吗?”杨昭不懂医术,他相信只有这样让他试试,对方才能给出确切的答案,所以虽然此举有些不敬,他却是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平一指点点头,“出人意表,若以杨掌事的功力,想必不仅能助教主重铸根基,再得一身至高内力也是很有可能的。”   杨昭闻言大喜,“多谢平大夫,那我该怎么做,请您教我!”   “杨掌事,莫急着这般言语,你可知,我只是嘴上说着容易,这可不单单你一身修为尽毁,实则是以命换命的生死大事。”他鼠须抖翘,浓眉紧锁,有些不赞同地道。   谁料面前人听罢,没半点犹豫迟疑之色,反而似是更加高兴一般,“那就换吧,以我的命换他的命。”   他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沉吟道,“杨掌事想必方经久困,气力不足,血乏体羸,若你执意如此,那便先将身体养足,此事虽说来简单,却也是个体力活,最快一月之后方能进行。”   得了对方的保证,杨昭心情也放了晴,又几番道谢,见天色已晚,这才赶忙往回去了。   瓦屋中的高瘦妇人,见那人离去,不觉一脸愁色从屋里出来,“做什么胡乱说嘴,教主若是知道,有的你好!”   平一指摇头晃脑道:“怕是教主已经知道了。”   平夫人摇摇头,“真是奇怪,你都警告他了,他竟没丝毫犹豫之情,倒跟十分欢喜一样,仿似半点也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平一指摸摸大脑袋,“三年前,教主拿出寒山玉求我保他性命时,亦是这般神情意态,情之一字,难讲哟……”   “难讲就少讲几句,死老头子这般碎嘴,少叨叨教主的事,没的惹祸上身。”   “是,是,夫人,我省得,省得。”他说着忙一脸讨好地扶住身边的人。   杨昭心里有了底儿,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他并不觉得平一指所说的以命换命有多重,反正他跟东方玉也分不那么清楚,什么换不换的,他的就是我的,我的自然也是……他的。   黑木崖上没了任我行,没了向问天,没了童百熊,没了那些叫他忌惮忧虑日夜不安的人,看着这从前叫他生不起半点好感的魔教老巢,发自内心地赏起周遭景致,瞬间竟也有种如临仙境之感。   东方玉瞧见步子轻快地走进门的人,似是也被他感染,忍不住开口笑道,“这是碰见什么好事了吗?高兴成这样?”   杨昭犹豫一瞬坐到他身边,点头道,“麻烦都不在了,当然高兴。”想了想也难得开了句玩笑,“再说了,我有教主做靠山,以后还不横着走。”   “以前我没做教主,你不一样横着走?”东方玉抬手拍了他一巴掌。   杨昭没来得及接话,下人们已经摆饭上桌,东方玉见那人眼睛一亮,已被吃食占住了心思,笑骂一句,也陪着用起晚饭。   窗外风起,夜色渐凉,床里的人捉着他的手捂在掌心,眼皮一耷一耷,低声抱怨道,“刚刚入冬,手脚怎么都是凉冰冰的,以前可都是你给我暖的。”   “废话,你现在长大了,以后自然该换你疼我。”床外的人将对方揽入怀中,理直气壮地道。   “我当然疼你啊,这世上谁能比我还疼你?”   床外的人得了想听的话,亲昵地蹭蹭他的鼻尖,神情愉悦地点点头,“说得也是。”   杨昭在石洞里当野人当了一年多,舒舒服服泡个澡就被人拉上了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一会儿就睡死了。   东方玉目不转睛地盯着怀中人安静的睡颜,那个乖滑的死老头子在见到杨昭前可从没提过什么以命换命,现下可好,将他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杨昭音信全无时,他原本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是他能撑到杨昭回来,这日月神教教主必是他的,若是等不到,也只能隐瞒死讯,叫李严他们继续寻找,有朝一日找到人,再扶他上位,总之他拼死拼活抢到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能交给外人。   平一指不清楚《葵花宝典》的内容,他却是知道,所谓的至阴之力也许就在《葵花宝典》的武功之中。自从这小子失踪以来,他脑中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找他,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件事慢慢竟将其他所有事情都排挤了开去,直到有天,他一脸平静地将这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籍看完,才恍然惊觉,连天下第一也无法在他心中激起半点涟漪了。却没想,就在自己兴味索然时,这东西反倒成了他的保命之物,淡去对天下第一的渴求,开头那八个大字便成了格外刺眼的羞辱……   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人,他眼中浮起一抹难见的茫然无助,低声呢喃道,“小混蛋,你怎么一回来就给我出难题啊……” 作者有话要说:  hhhh练葵花的前奏好狗血orz   ☆、猫挠的   雕花的梳妆镜前坐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虽说不上美艳,但眉宇之间比寻常女人多出一股英气,倒也显得格外有味道,一身缎面锦袍,裙摆上绣着大片的富贵牡丹,她放下手里的木梳,秀眉紧拧,瞪着边上的侍女,“你再说一遍!昨晚歇在教主房里的是什么人?”   小丫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忙低声道,“是……是个乡下小子。”   “乡下小子?”女人一脸不可思议地道。   小丫头点点头,红着脸道,“是的,夫人,模样生得可俊了……”   她未说完,已是被人一巴掌甩到了脸上,“贱蹄子,你是思春了吗!一个男宠,瞧你那副没羞没躁的样儿!”   被骂的小女孩捂住脸,心中一慌,忙跪倒在地,低声啜泣道,“夫人,奴婢没有,夫人饶命。”   “还有什么?快说!”   “是……教主对他可好了,吃饭的时候不仅亲自剥骨剔刺,还端茶倒水,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很轻,眉毛眼睛都在笑,奴婢……奴婢从没见教主这么开心过……”   闻言,女人更是火冒三丈,一脚踹开地上胡言乱语的小丫头,尖声道,“这年头,狐狸精投错胎,投成男人了吗,我倒要看看,有什么本事迷惑教主!”   日上三竿,东方玉处理事情回来,发现床上缩在一团的人竟然还在睡,好笑地上前,将被子掀开,睡得正香的人不满地皱皱眉,又一把抢了回去。   他心情很是不错地伸手捏捏对方的鼻子,被人下意识扭开后,再次使坏一般捏了过去,如此再三,似乎被打扰了好梦的人也被他三番两次的恶作剧激怒了,张口就咬住了那作恶的手指。   “嘶,你属狗的吗?”东方玉郁闷地把手抽出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道。   杨昭迷迷糊糊醒来,正见床边的人吃痛地甩了甩手,一头雾水地道,“怎么了?”   面前人露出一丝委屈的神色,“你说怎么了?我好心好意给你盖被子,你小子倒好,竟然咬我!”   杨昭一脸茫然地抓了抓头发,他是记得梦里一只大蝎子要蛰他鼻子,怎么弄都弄不掉,最后他一时心急只能上嘴去咬了,再看对方食指上果然有两个泛红的牙印,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一把抓过他的手,“又没咬破,给你吹吹还不行!”   见这傻小子竟当真低头凑到他手边,小心翼翼地吹了两口热气,东方玉指尖一颤,心头一热,连忙下意识地把手缩了回来。再看他一脸迷糊的神情,心中泛起疼爱,忍不住伸手揉揉那张很是无辜的脸,“小鲢子,你怎么还是那么可爱呢?”   杨昭见他没完没了地在那里傻笑,也后知后觉自己肯定是被捉弄了,脸上黑了一瞬,没好气地把人推开,起身跳下床,“不跟你闹了,我洗漱好了还要练功去呢!”   收拾一新,扒拉过早饭,杨昭便大步朝山崖上走去。   刚下阁楼,却正被迎面而来的女人给拦了个正着,杨昭下意识地挑挑眉,自己如今这副样子还不至于有什么艳遇,既然不是艳遇,那么想必就是麻烦了。   女人看着被自己拦下的人,面上也有一瞬间的失神,下人明明说是个乡下小子,可是眼前这人,一身浅浅淡淡的烟蓝色罗缎袍子,乌漆长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脚上登着一双云纹鹿皮靴,乍一看直觉是谁家的贵公子,哪有半点土里土气的样子?虽然瘦了些,但十分俊秀高挑,一张脸更不必说,现在虽然嫩了点儿,若是再过十年,恐怕连教主都要被他比下去了。   见对方这般直勾勾地盯着他,杨昭亦有些不自在,这一身听说是昨晚教主叫人连夜做的,虽然他觉得没必要,却也不想辜负了对方一番好心,就是颜色什么的亮得有点儿扎眼,好在,他对这些向来也不甚在意,便大大方方穿了,如今被人这样一瞧,一时还真是有点别扭。   跳过心里那一通乱七八糟的神思,女人很是怀疑地问向边上的侍女,“是他吗?”   小丫头显然也被眼前这与昨日全然不同,不知从哪副画儿里走出来的俊俏公子给唬住了,听得夫人发问,忙满脸通红地回过神来,低声道:“是……是他。”   得了答复,女人心中的危机感顿时大涨,一时更加嫉妒恼恨,“就是你勾引教主?”   “什么?”杨昭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一片茫然之色。   没等他回过味儿来,已是被人狠狠赏了一巴掌,干净的侧脸也被对方纤长的指甲刮出三道血痕,女人盛气凌人地冷哼一声,“竟然敢跟本夫人装傻!我告诉你,再敢勾引教主,我绝饶不过你!”说罢,也不待他反应便带人怒气冲冲地离去了。   杨昭欲哭无泪地看着这个无理取闹的女人,半晌也只能叹一声自己倒霉,难不成还要打回去吗?可是他真心太无辜了好不好,这个疯女人,我要是想勾引你男人,早就撺掇他练《葵花宝典》了吧,简直不可理喻。吃痛地摸摸自己破相的脸,低叹一声,他这才朝山崖那边走去。   东方玉走到崖上的时候,正见到少年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分定于两膝之上,群山枯败,一派苍茫寥落之景,却因多了这一人,竟叫他觉得寒冬也兼明媚,入眼即是春光,几步走到人前,看着他侧脸上的抓痕,东方玉眼中还是难以抑制地浮起一丝透骨的冷意,却又不愿再惹他不高兴,忙故作不知地道,“这脸是怎么了?”   杨昭也没抬眼瞧他,随口道,“没怎么,猫挠的。”   东方玉心中烦闷,是他自己平日荒唐,没管好后院,那群碍事的女人,早就该清理了,只是他一直没能顾得上罢了,没想到今日竟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这混小子也是,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竟然傻兮兮地让一个女人打!难道是因为那是……他的女人吗?想到这里,他心中更加不舒服起来,大力掰过对方的脸,“涂点儿药来。”   “你别烦我,我忙着练功呢!”   “哎,讲点儿理,我给你涂药,你嫌我烦?”   入夜时分,李严看着仔仔细细拍上香粉似乎正等着教主前来的女人,面上露出一丝怜悯的笑意,“夫人。”   瞧见镜子里映出的黑衣人,女人顿时惊异地转过身来,“你们是什么人!”   “自然是教主的人。”李严面色温和地道。   听得此言,她惊色稍敛,“那教主呢?”   “教主他不会来了。”   察觉到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嘲讽之色,她顿时怒上心头,“难道教主又去那个男宠那里了吗!”   李严皱眉道,“夫人,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   见对方实在不像有什么好意,女人摇头道,“教主叫你们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送夫人上路。”   “你说什么!”女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起身紧靠着身后的梳妆台,不可思议地摇头道。   李严若有所思地笑道,“夫人觉得自己受宠的原因是什么?”   女人见他一副了然的神色,一时直觉那些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的事情,如今正无所遁形地暴露在旁人的眼中,她受宠的原因吗?她当然清楚,不过是眉眼与教主的心上人有几分神似,名字里又多出一个听起来差不多的字罢了,但是教主对她很好,即便只是错觉,她也仍旧愿意相信那男人是喜欢她的。   “夫人若是安分守己,教主念及那些,兴许还会饶你一命,可惜你这一巴掌竟然打到了教主的心肝上……”   “你是说……不,不,不可能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教主是喜欢我的!一定是喜欢我的!”   “教主恩典,请夫人上路吧。”   女人脸色惨白,不敢相信地摇着头,“恩典就是要杀我吗?”   李严神色怅然地耸耸肩,“叫我等送夫人上路,夫人应该千恩万谢了。”他口中顿了顿,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若不是怕那人知道后不高兴,相信我,教主会把你千刀万剐的,一、定、会。”   说罢再不理会身后那女人崩溃的模样,李严冲身后的手下使了个眼色,“好好送夫人上路,其他几位夫人也不可怠慢了。”可惜啊,不是他不怜香惜玉,实在是小徒弟刚回来就被人甩耳刮子,他这个做师父的也很没面子不是?   摊在眼前的东西,就像一颗裹着糖衣的致命毒药,真的要这么做吗,为了活着?当真做出自宫这种事情,他要如何在世间立足?若是以前,为了成为天下第一,或许脑子一热,做便做了,可现在的东方玉比任何时候都冷静,“欲练神功,引刀自宫”,连自己都无法面对,又有什么脸面面对天下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太TM疼了   好吃好睡一整月,看着镜子里终于养出几分人样的自己,杨昭也不觉露出一分满意的笑容,他知道自己见过平一指的事情瞒不过东方玉,他们说过些什么,也会一字不落地传到对方耳朵里,现在的那人已经有了足够的实力掌控一切,杨昭强迫不了他,任何人也强迫不了他,早上起来,发现自己功力被封,浑身发软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东方玉早就清楚他的意图。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他平静下来,他无法帮东方玉做决定,也不会勉强对方接受自己的意愿。杨昭看得出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东方玉对成为天下第一已没了当初的疯狂执念,所以如今的他对待《葵花宝典》会比任何人都慎重和冷静,而他没有任何立场请求对方以这样屈辱的方式活下去。   “把解药给我。”   东方玉看着站在门外神色如常的人,也收起了以往的轻率:“你听话我会给你的。”   杨昭大步走到他跟前,郁闷至极地道,“卑鄙无耻,堂堂日月神教教主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怎么不直接毒死我算了!”   东方玉伸手将人拉到身前,“别忘了,我可是魔教头子又不是什么正派掌门,使什么手段都不为过。”   换回一身黑衫的人双唇抿得发白,抬眼无比认真地看着他,“我向你发誓,你不同意,我不会擅自给你疗伤。”   正犹豫间,面前人脸上浮起一个很是难看的笑容,“你不相信我吗?你要《葵花宝典》,我不论多么不愿意,还是会把它给你,现在你不要命了,我同样不论多么舍不得,也不会自作主张,做出什么叫你难堪不满的事情。”   似是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东方玉眼中有一瞬间的失神,迟疑半晌,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将一颗不知名的药丸塞给他。   面前人二话不说张口吞下,两人一时相对无话,东方玉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到了嘴边却又成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你会听我话吧?”   杨昭点点头,他接着道,“我死后,别把我葬在父母边上,我没脸见他们,我都为你安排好了,好好做这个教主,往后快活地过。”   “好,没事了吧,没事我出去了。”说罢,也不待对方答话,他几乎落荒而逃一般大步走了出去。   东方玉看着对方失了方寸的步子和眨眼就消失的门外的背影,忍不住问自己他是不是太残忍了……   他正花大心思反省,还绞尽脑汁准备了一肚子安慰的话,甚至还想过,如果那小子实在舍不得他,跟小时候一样眼泪汪汪来求他的话,自己就勉为其难试试那《葵花宝典》好了,再怎么说掉块儿肉也比丢了命划算哪,不就是不能动女人了吗,他的女人难道还少吗,反正也算够本了,若是再混个天下第一来做做,反倒还是自己赚了呢?谁知道那小子根本没半点儿难过的样子,奶奶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北方的冬天一向来得很早,窗外山川一片素白,近来怄得要死的东方教主,心烦意乱地披衣起身,推门朝外走去,那个小没良心的,真是白疼他了,不替他难过就罢了,白天竟然还兴高采烈地跟他商量墓地选在哪里,棺木用什么材质,他还没死呢!   气闷地走到对方门外,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谁料房里传出的声音似乎不只杨昭一人的样子,东方玉站在门外,看着虚掩的门内,好不漂亮的一男一女,顿时气得一阵眼晕。   “少主,尝尝,我新做的点心。”   “嗯,好吃!碧荷姐,你手这么巧,以后我做了教主,一定娶你当教主夫人!”   “少主,你莫要开我玩笑了。”女子赧然娇笑道。   “哪里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   沉默地转身而去,东方玉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他明明最担心的就是他家的傻孩子伤心难过,离开他将来过不好,可是现在见到他开开心心的,心里反倒更加别扭,他自知时日无多,日日忙着教务,基本也没有时间陪他,杨昭自己过得却也自在得很,每日跟张允他们打牌玩闹,跟阁中的丫鬟侍女逗乐调情,偶尔下山逛逛集市,亦或是呆在崖上打坐练功,他的生活中有东阁里的每一个人,却唯独没有他东方玉,他还没死呢,就这样,等他死了,这小混蛋还不立马将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时间是最可怕的东西,往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渐渐取代他抹杀他,终有一天他会将他彻底忘记,可是凭什么啊?他风里来雨里去半辈子,得到了什么?机关算尽才坐上教主之位,可惜屁股都没坐热,他就要滚进棺材了,放在心尖上疼的人要不了多久也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跟别人长相厮守,相依相伴了,大爷的,凭什么啊!怎么越想越凄惨呢?   见门外的人影走远,一身碧衣的美貌女子,一脸无奈地看着对座的人,“少主,教主他会被你气坏的。”   杨昭咽下嘴里的糕点,面无表情地道,“这不是他最想看到的吗?不亲眼看到,他永不会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当然是想要少主好。”碧荷叹息道。   杨昭摇头道:“你家教主可没这么伟大,你跟了他那么久,难道还不清楚他的为人吗?自私自利,自尊自大,心眼小得像针鼻儿,占有欲却强得可怕。”   碧荷“噗嗤”一声笑出来,“少主,这话可千万别被教主听去了。”   “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不留任何痕迹地从这世上消失,古往今来,多少人一世追名逐利不过是为了名垂青史,被后人铭记,我是他最后的亲人,如果连我也把他忘了,东方玉这个人就真的从这世上消失了。”   “难怪教主最近情绪这么低落。”碧荷若有所思地道,看着面前眉目如画的男人,她轻声问道,“少主,教主不会有事的对吗?”   杨昭没有说话,“欲练神功”算不算有事?   “碧荷姐,回去吧,时间不早了,你再不回去,允哥要杀到我这里掳人了。”   闻言,面前娇美的女子脸上一红,笑嗔道,“少主你又取笑我。”   送走未来嫂子,杨昭脸上的笑容也不自觉垮了下来,要说纠结,或许他比东方玉更纠结,他知道这样刺激他实在很坏,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他做不到,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耐心等他做出决定,看来是时候给他一个台阶下了,如果他仍旧纠结不出个结果来,杨昭不介意亲自动手阉了他。   却说教主大人回到房中,翻来覆去没半点儿睡意,他觉得太不甘心,太生气,太失望了,小白眼儿狼,就算是故意的,也不能这么气他吧,难道对他这种将死之人,正常的做法不是应该千般依顺,万般呵护吗?哪有这样的!   摸到枕下的丑鱼,东方玉看着它万分郁闷道,“小混蛋,别想撇开我逍遥!”说着翻身下床,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找对方吵一架,最好是打一架,否则他内伤发作前就会被自己给怄死。   再次来到他房外,听闻那人去了后山,东方玉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么晚了跑后山去做什么?犹豫一瞬,还是脚下不听使唤地往后山走去。   飘着雪花的悬崖上,一轮明月高悬,坐在崖边的人仰头看着月亮,身边蹲着一只黑黄的小土狗,东方玉没好气地轻哼一声,真是有闲情。   坐在崖边的人像是在跟身边的狗儿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往后,我也跟你一样了。”   小狗呜咽两声,不知是感同身受的附和还是不明所以的回应。   “你快走吧,离我远点儿,我本来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却被人硬生生地安插在这里,就像一个天生的灾星,小的时候把婆婆害死了,后来去了阿玉他们家,又把阿玉的父母害死了,现在又轮到阿玉了……”   心头一阵难言的酸楚,紧接着便是令人狂躁的暴怒,东方玉大步走上前去,提起那人的后领在人猝不及防下,将人大力甩在松软的雪地上,“你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那些事情跟你有甚么关系!”   一边被吓呆了的小狗,看见自己的朋友被欺负,立刻露出一口小嫩牙,猛得扑跳过去咬住他的衣袖,被咬的人下意识的就要把这烦人的小东西一把捏死,谁料正瞧见这小畜生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明明怕得要死,却倔强地死咬着他不松,心尖一颤,眼前恍惚又出现家乡村外的小镇上,那个可怜兮兮从来只会受人欺负的奶娃娃,在他危急时,也是这样傻笨傻笨地扑过去一口咬住那个一把就能捏死他大汉,那时的眼神,也是这样吧,明明怕得要死,却义无反顾……   地上的人爬起来,把那个咬着他袖子被吊在半空的小东西解救下来,搂在怀里顺顺毛,小东西这才跳回地上一颠一颠地往雪地深处跑走了。   东方玉死死拧着眉头,将神思从记忆中拉回来,上前一把攥住他的衣襟,“你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谁准你有那种荒唐的想法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回去了。”   直到被他抓在手里的人推开他,兀自离去很久之后,他仍旧站在原地怔怔出神。没有人生来就是坚不可摧的,那么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无数个时候,他的心中也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东方玉忍不住问自己,对方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又给过他什么?因为自己跟人打架斗狠,害得他差点送了小命,因为自己吃了官司进了大牢,却害得小鲢子倾家荡产,本以为把人接到自己家里能够对他好,却最后还要他来辛苦赚钱供他挥霍,是他识人不明招来横祸,却要杨昭来替他收殓父母面对官差,到了日月神教,更是因为他自己的权欲利欲私欲,生生把曾经最干净善良的孩子逼成了一个城府深重满手血腥的魔头,他总是自诩自己是这世上最疼他的人,可是他又为他做过什么呢?直到现在也只能留给他一个日月神教的烂摊子,还有一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背叛的手下,甚至没问过他,你喜欢吗?你稀罕吗?现在好了,因为那些毫无关联的事情,竟然让他产生这种荒唐可怕的自弃的想法。   杨昭步子一顿,回头看眼月光下神思恍惚的人,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这是又在想什么呢?抬手揉揉眼睛,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早知道东方教主这么好骗,就不叫碧荷给他准备辣椒粉了,嘶,真辣。   明明已经意动了,却拖着想叫他开口求他,教主大人似乎想得也太美了,如此一来,自己还不一辈子被他死死挟制住?他才没那么蠢。   ……   他知道是《葵花宝典》成就了东方不败,也知道是东方不败给那个虚构的武侠故事添上了最诡谲邪异的一笔,可是当他亲自经历目睹这一切的时候,才清楚这其间有多少惨痛和不堪。   听见房中渐渐弱下来的喘息声,杨昭深吸一口气,步履沉重地跨进房中,榻上的人面如纸白,长发散乱,额上冷汗涔涔,被咬在嘴里的纱布已经晕开了淡淡的红,掉在榻下的匕首沾着刺眼的血色,顺着榻沿流下来的血水带着无尽的难以言说的羞耻和隐痛。   “我说,你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啊,嘶,娘的,太他妈疼了!”榻上人看见来人,吐出咬在嘴里的纱布,惨呼道。   杨昭面无异色地走上前去,一手扶住他的后背,一手掀开人身上染血的袍子,“还好,血已经止住了。”   最难堪的样子被人这样毫不避讳地看在眼里,说不难受是假,东方玉暗叹一声,闭上眼睛索性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径直靠进了对方怀里,“你给我收拾吧,老子实在是没劲儿了。”   “你知道,那天晚上,我说那些话,是故意的。”只要留下你,再卑鄙我也无所谓。   “知道,你不是也知道,这么做,也是我一早就打算好了的。”说好了相依为命,你不言弃,我自当誓死不离。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那啥过程还是不要深究了···   ☆、东方不败   五年后,万丈高崖上,一柄薄刀快如迅风疾如闪电,开山裂石般挟裹着千钧之力,山间刀光耀目,杀气冲天,两手空空与人战在一起的绛衣人,眉目冷凝,连发数招,亦不敢有丝毫大意。   身影交错,趋退如风,黑衫人身盈步快,招招必杀,绛衣人,形如鬼魅,飘忽来去,直似轻烟。刀锋所向,皆是对手要害之处,奈何总与他身子差着半分。   二人约莫又拆解了二百来招,却在此时,空中一片飞叶乱旋斜切中挟着令人恐怖的奇诡之力迎面颉来,黑衣人避之不及忙立刀来挡,却终是慢了一步,手上巨震之下,单刀落地,人也立时被震飞出去老远。   眨眼间,红影快若乘风已提气去追,黑衣人旋步定住身形,趁对方出手之时,伸手绞住他右臂,直揽住对方腰身,绛衣人不敢伤他,竟一时被人抢去先机,下一秒,唇上一热,已是被人吻了个正着,再回神,人已被对方结结实实压在地上。   唇齿相依,辗转缠绵,没完没了的一吻过后,地上人只觉得脑子里晕晕乎乎提不起半分气力,万分挫败地推开身上的人,“小混蛋,每次都使这一招,再这样下去,我有什么脸面再称东方不败?”他说罢,果然又看到对方脸上一瞬间扭曲的神色,还记得两年前他神功大成,一时兴起就改了大号,也不知道这人是在嫌弃什么,每每听到那四个字,就没有好脸色,叫他给起新的,他又死活不开口,真是。   一身黑衫英挺俊美的年轻男人拭去面上的飞尘,低头再次亲了亲他水光盈盈的唇瓣,“空手对白刃,无所谓输赢。”   东方玉看着眼前人,心中慨然,五年中,他大部分时间是在闭关练功,杨昭以大无相功相助,他修炼《葵花宝典》可谓是一日千里,不过三年便已神功大成,这两年勤修内功更觉脱胎换骨。五年的时间,似乎只是眨眼,却又似乎有太多事情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改变,起码他眼里的孩子是真的长大了,修眉入鬓,目若寒星,刀刻一般英挺精致的五官早已褪去当年的稚嫩,英气逼人却又不肆张扬,如同一块精心雕琢的古玉,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也不得不说,这小子的确是比他出彩了那么一点点,不过再怎么出众,也是他一手养出来的,那感觉可远非“得意”二字所能形容,大概也是不知不觉宝贝过了头,这人到了成家的年龄他寻遍世间美人却没一个满意,感情之事着实微妙,即便后知后觉,好在为时未晚,再说了,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的人似乎也并不是他吧。   还记得两年前,他神功大成,一时得意忘形,拉着杨昭喝了半夜的酒,结果这小子也不知道醉没醉,稀里糊涂上来就发情,最可恶的是他自己竟然也半推半就地从了,奶奶的,这脸丢的!   察觉到那只手已经熟门熟路地摸上了自己的腰带,东方玉手快地将人拍开,“前晚上折腾我大半夜,现在天都没黑,又来?你想弄死我是不是啊?”   “那等天黑。”那人埋首在他胸前,很是委屈地妥协道。   东方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拧住他的耳朵,“我说你吃定了我对你没辙是不是?”   “阿玉……”   听着耳边喑哑暧昧的低唤,他心尖一热,任命地揽住身上的人,“都听你的还不行,总得先回去叫我把肚子填饱了,打了一天一夜,累死老子了。”   夜幕降临,将自己浸在蒸汽弥漫的池水中的人,看着紧贴在自己身上的人,目光变得更加幽深复杂,五年除了睡觉几乎形影不离的生活,两人也早就养成了不分你我的习惯,对方俊挺沉毅的侧脸贴在他面上,匀称有力的臂膀死死箍住他的腰身,平坦紧实的胸膛碾磨着他的胸口,腰腹上整齐坚硬的块垒粘着他的小腹,水中迫不及待的那处更是热得叫他发狂……他不清楚这么做对不对,他一人的命运却要两个人来承担,但是他清楚,如果不这么做,未来等待他的,将是半辈子的孤家寡人,况且他根本无法容忍,属于他的人被其他任何人触碰。   “你走神了,乖。”   东方玉心头一跳,顿时骂娘的心都有了,这他娘都是谁教的,办事的时候总是能从他嘴里冒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称呼,还能不能好好地做了!   ……   一夜放纵,眨眼天明,杨昭看着怀中熟睡的人,古玉一般深邃的瞳孔更添几分柔和,他似乎终于得到了这个人,可惜却没感到半点的满足,或许心底潜藏着的疯狂的占有欲需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宣泄。   东方玉睁眼时,目光正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墨瞳中,习惯性地送上一个轻吻,复又伸手揉揉对方的脸,“该起了,我叫李严去查的事情,想必也有眉目了。”   理顺枕上绞缠在一起的长发,杨昭将怀中人拉起来,“什么?”   东方玉迟疑一瞬,“等我问清楚了再跟你说。”   等了一早上,时近晌午才听得传唤的人,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待得瞧见自家主子颈下暧昧的吻痕,李严顿时又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虽然一早就觉得这俩人有一腿,可是没想到他那越大越是一张僵尸脸的小徒弟竟然真能把教主拐上床,快步走进堂中,李严知趣地直入正题,“教主,苏州分堂堂主已于月前因病而亡,遗孀尚在,另外还有一个儿子,那女人我等已经审问过,请主子过目。”   东方玉接过他递上来的一卷黄纸,当年李婆婆的死因他一直瞒着杨昭,只告诉他是生了大病,突然离世,如今腾出手来彻查原委,倒没想竟是因为这么一个恶毒的女人。   “还有,这个东西,我听小徒弟提过一次,想必是他的,主子看看。”他说着从袖中拿出一颗缀着流苏,雕花的桃木珠子。   东方玉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这是李婆婆千叮万嘱交代杨昭保管好的东西,虽没说因由,却多半与他生母有关。   他将那东西拢在掌中,“你去把姓杨的儿子给我带来。”   座上人死死盯着堂下五官平平,身形却极为魁梧雄健的年轻汉子,半晌,方启声道:“你叫杨莲亭?”   那人闻声,忙叩首长揖道:“属下杨莲亭,参见教主,教主文成武德,仁义英明,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东方玉微微一愣,眼中越发沉冷,面上却多出两分笑意,“你倒是会说话。”   杨莲亭见状,心下一喜,忙道:“属下句句属实,属下一心仰慕教主,日日期盼能为教主效力,今日得见教主尊颜,简直是苍天庇佑,三生有幸。”   东方玉面无异色地点点头,“你很好。”   “多谢教主,属下愿为教主肝脑涂地,教主天下无敌,必能早日中兴圣教,泽被苍生!”他一脸赤诚道。一早就想到总坛来,奈何爹妈百般阻挠,生生误了他的前程,早几年听说那个顶替他到黑木崖来的野小子不仅混得不错,还得了教主的信任,他就已经悔不当初了,但听娘说他家以前待他不好,他怕那人报复,便没敢前来,现下好了,那不知死活的竟然敢叛教,现在想必也已经下了地狱,可是他杨莲亭发迹的好时候了!几年前初听此事的时候,他原还担心那人会牵连到他家,好在不久新教主就取而代之,他们家也因此逃过一劫,这几个月他正在走关系托人,谁知道这么快就有了消息,竟是教主亲自召见,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呵,想为本座效力,有的是机会,先下去吧。”东方玉意味深长地笑道。   杨莲亭虽猜不出教主的用意,但见他神色尚好,面上还带着几分笑容,顿时觉得自己的前途也有了指望,忙千恩万谢地跟着暗卫退了下去。   待人去后,他凝眉看向一旁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的手下,“你觉得呢?”   李严摸摸下巴摇头笑道:“简直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万花楼查过没有?姓杨的这边没有线索,杨昭的母亲那里呢?”   李严沉吟道,“当年的老人基本上都不在了,能打听到的仅有的几个都说那年进入楼里的姑娘并不曾有过孩子。”   “这就奇怪了……”   “主子放心,我会叫人继续查。倒是这母子教主打算怎么办?”   东方玉垂下眼帘沉吟一瞬,“那女人就这么死了太便宜,给她一粒三尸脑神丹,自生自灭吧,至于这小子,先留下,哼,中兴圣教,泽被苍生?有意思。”   李严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嘴角:“说辞倒是不少。”   东方玉没有说话,原以为是一个爹生的,这小子锦衣玉食,他那个傻孩子却吃了上顿没下顿,他恨不得将那姓杨的一家人千刀万剐,可如今看来,杨昭应该跟这家没多大关系,那么他们不管也就无可厚非,虽说逼着他顶替自家儿子来了黑木崖,可若杨昭不来,依着他那简单的性子,说不定他们一错身就是一辈子,这一点倒还要谢谢那家人。至于这杨莲亭,查清杨昭身世前,还是先留着他,万一真是兄弟,那就不好办了。   两手空空走在回廊上的人,一身玄衣,五官明朗,俊眉藏锋,面容平和沉静。   迎面而来的暗卫,待至人前三步远处,忙停下步子,躬身道:“少主。”   跟在暗卫身后的人,瞧眼面前模样英俊的年轻男人,心中诧异,虽没听过日月神教有什么少主,见此却不敢怠慢,也跟着低声问了安。   杨昭随口应了一声,便径直朝前走去,与那魁梧汉子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地转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听闻,微微一愣,不敢迟疑,忙躬身答道,“属下苏州杨莲亭。” 作者有话要说:     ☆、心魔   轻声慢语,撞进耳中却字字千斤,他脑中顿时一片空白,面上登时血色尽褪,杨莲亭吗?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叫他从面前走开的,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说《葵花宝典》是命定的,那么这个人呢?   面无异色跟随暗卫离开的人,也在暗自盘算,见得教主亲信对这人如此恭敬,他亦是不敢大意,可此人内息平平,比他尚且不如,内力也半点察觉不到,听见他的名字更是一副活见鬼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像仇家,倒是奇怪了。   死死克制住脑中想叫这人彻底消失的可怕念头,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去,他显是已忘了来时的目的,那人的出现太过让人措手不及……   午时,东方玉看着身边神思恍惚,捧着碗却半天没吃进去一口的人,有些担忧地唤了一声,“小鲢子?”   见对方竟没半点反应,他又连唤几声,还没能叫他回魂,东方玉也蹙起眉头,加重了语气,“杨昭!”   谁料,他话音刚落,那人手里摆设一样的筷子便接连掉在了地上,眼中多出一星亮色,似乎这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是怎么了?”东方玉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虽然不像生病,他却半点不能放下心来。   “没什么,吃饭吧。”他摇摇头,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新拿的竹筷,又一言不发地埋头扒起了碗里的白饭。   见状,东方玉面上忧色更浓。午后,召来暗卫问明白日的事情,眼中暗了暗,杨莲亭吗?不管原因是什么,他留下那个人的决定,似乎是个错误。   ……   走进空无一人的大殿,他看着站在阶上,一身紫袍身材魁梧的男人,“你是谁?”   那人揉了一把颌下的虬髯,冷声笑道:“你问我是谁,那么我要先问问你是谁?”   “我吗?我是谁?”他神色茫然地看着阶上人。   “你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吗?那么我便告诉你我是谁,我就是教主亲任的日月神教总管杨莲亭。”   杨昭抬手按住剧痛的额头,“不,不是的,阿玉呢?阿玉在哪里?”   那汉子皱起浓眉,“那是谁?”   “对,教主……我要见教主,我要见他!”   “哼,你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楚,想见教主?可惜了,教主他只爱见我一个人。”那人冷笑道。   瞬息之间,他身影如电已至阶前,手中的快刀在狂怒之下,已经不受控制地压上了那人的颈项,“带我去见他。”   被他制在手下的人一脸讽刺地道,“你既然不死心,我便带你去瞧瞧。”   不过一眨眼,二人已置身于一座精致的小花园中,红梅绿竹,青松翠柏,布置得极具匠心,池塘中数对鸳鸯悠游其间,池旁有四只白鹤,绕过一堆假山,一个大花圃中尽是深红和粉红的玫瑰,争芳竞艳,娇丽无俦。   “这里美吗?我亲手为教主布置的,他可是很喜欢呢。”领路的人得意地道。   杨昭没有说话,再看时,眼前已出现一间精雅的小舍,身前人做了个手势,“请吧,教主就在里面,进去瞧瞧。”   方一进门,便闻到一阵浓烈花香,只见房中挂着一幅仕女图,图中绘着三个美女,椅上铺了绣花锦垫。   杨莲亭笑睨了眼身前发傻的人,“看见了吗,这就是教主的闺房,他在这里为我绣花,为我制衣,服侍我起居,还乖乖躺在床上等我临幸……”   他话未说完,两眼赤红一身杀气的人已是失控地将兵器挥向了他粗壮的脖子,谁料下一瞬,腕上一阵剧痛,竟是一枚绣花针透骨穿过,“铛”得一声,兵刃落地后,只听得内室一人说道,“莲弟,你带谁一起来了?”声音尖锐,嗓子却粗,似是男子,又似女子,令人一听之下,不由得寒毛直竖。   杨莲亭道:“是你的老朋友,他非见你不可。”   内室那人道:“你为甚么带他来?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才能进来。除了你之外,我谁也不爱见。”   一道劲风卷起绣着一丛牡丹的锦缎门帷,房内花团锦簇,脂粉浓香扑鼻,东首一张梳妆台畔坐着一人,身穿粉红衣衫,左手拿着一个绣花绷架,右手持着一枚绣花针,抬起头来,脸有诧异之色,“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阿玉……”杨昭一脸不可思议地哑声唤道。   那人低笑两声,“你忘了吗?我已经改了名号了,往后莫再叫错了。”   见二人叙话,杨莲亭不满地道:“罗里啰嗦地作甚么,快快了结了此人。”   “是,是,莲弟莫生气。”他说着看向身前被他废了右手,指尖正滴答滴答往下掉着血珠子的人,“小鲢子,你得罪谁不好,怎么偏偏得罪了我的莲弟啊?”   “你……要杀我吗?”他眼神复杂,不可思议地道。   那人叹息一声,“小鲢子,你莫怨我,谁叫我爱惨了他,莲弟说的话,我怎能不听呢?”   “你爱他?那我呢?”他颤声道。   那人掩唇一笑,“你么?你的话,我便发发慈悲,叫你死得痛快些好了。”说着指尖轻动,缀着红丝线的绣花针已离了手。   他只觉心口一痛,瞬间脑子一片空白,猛得睁开眼睛,看见眼前一脸焦急,正使劲摇着他意图将他从噩梦中唤醒的人,空洞的眼睛慢慢恢复了一丝光亮,他失控地坐起身来,一把将人抱在怀里,“阿玉,别离开我……”   东方玉蓦地被人死死抱住,听着耳边沙哑哽咽惶恐不安的声音,压下胸中的担忧与心疼,未及开口,只觉肩上一热,身子也跟着一沉,勉强将人拉开,见他脸上惨白如纸竟已是昏了过去,唇边血迹更是红地刺眼,顿时大惊失色,忙唤了下人去请大夫来。   深夜被暗卫硬带上崖来,心中各种怨念的矮胖子神医,瞧见披头散发,里衣外只披了件外袍一脸忧急的教主大人,也忙正了神色走上前去。   东方玉心急火燎地扶住要弯腰行礼的人,一把就将人提了进去。   平一指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掩住面上吃惊的神色,一番诊治过后,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   “到底怎么了,他是怎么回事?”东方玉见状,一脸不安地低吼道。   平一指捋捋胡子,“不瞒教主,杨掌事他是走火入魔了,现在已无大碍。”   “走火入魔?怎么会这样?”东方玉又惊又怒道。   “想必是心魔难除。”他摇头斟酌道。   送走不相干的人,东方玉坐在床边不禁陷入沉思,那个杨莲亭的出现,或许又让他想起了过去那段最无助的日子,想起这人醒来时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他不禁摇头失笑,看着尚在昏睡的人,伸手捏捏他的鼻尖,“傻小子,怕我离开吗?似乎怎么想,要害怕的人也该是我才对吧?”   小心地将人挪到床里,他挨着床沿躺下,伸手将人揽进怀中,轻吻着怀中人的额角低声呢喃道:“是我错了,已经过去的事却非要翻出来。”他伸手摸到床头的桃木珠子,握进掌中,还是不要再惹他难过了,用上三分力道,谁知竟没能完全捏碎那珠子,他忙即摊开手来,瞧见雕花的桃木已经碎开,藏在里面的却是一颗金灿灿的蟠龙珠,东方玉心下大惊,下意识地反掌掩住珠子夺目的金光,再看安静地睡在自己怀里的人,一时之间,内心狂跳不止,脑中只有一个声音,不能再查下去了!   天色渐明,杨昭睁开眼睛,看着身边神色倦怠的人,有些内疚地道:“阿玉,对不起,我昨晚……”   东方玉脑中兀自盘桓着那珠子的来历,面上却未露分毫,轻拍了他一巴掌,将额头贴上他的眉心,“没事不要胡思乱想,不论什么妖魔鬼怪都有我来替你挡,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一辈子,什么都不要想,听到没有?”   杨昭想着昨晚那个梦,又看看面前近在咫尺的人,也觉得自己到现在还患得患失,大概真的紧张过头了,那双漩涡一样深邃的眼睛闪过一丝复杂的光采,“阿玉,知道我梦里发生了什么吗?”   东方玉怔愣一瞬,这小子向来脸皮儿薄,没想到竟然愿意把那个吓得他半死的噩梦告诉他,说来哪能不好奇,“什么?”   “我梦到另外一个人,他会说话,会办事,会讨你的欢心,你喜欢他,不,你爱他,他把你藏起来,我怎么也找不到……”   听明白之后,东方玉的脸瞬间就绿了,“感情你小子担心老子移情别恋哪!”   面前人抬起那双漆黑的眼睛,“可你从来没说过恋我。”   东方玉噎了一瞬,一张脸也成功地由绿变红,最后成功地黑成了锅底,气急败坏地道:“奶奶的,老子都给你压了你还想怎么样啊?你这小混蛋变着法儿地玩老子,我说过你一句没有?你当是个人老子就给他当女人用吗!”   杨昭抓住他的手,微闭了闭眼睛,无比虔诚地道,“阿玉,你不会明白我在怕什么。”   东方玉心内叹息,怎么会不明白,他前半生行走江湖何等风流,虽说也不是没碰过男人,可终究还是更喜欢女人些,如今因为《葵花宝典》不能人道,两人又稀里糊涂滚到了一起,想来他是怕,在他的纵容里掺杂了太多亲情和亏欠的成分,所以远不如他的感情来得纯粹,可是他东方教主就算再没脸没皮,也不能上赶着叫他骑吧?   片刻的失神后,他反应过来时,那只不安分的手已经探入他衣内,东方玉万分崩溃地踹了他一脚,“你可还伤着呢!”   “给我疗伤吧,阿玉。”那人说着已经将脸埋进他胸口,唇齿并用掌控了那片他再熟悉不过的敏感地带。   “嗯……嘶……这样,我怎么给你疗伤啊……”   双手并用剥开那层碍事的里衣,“我记得《葵花宝典》里有一个双修的方法,我们试试。”   “娘的……上床还要找个好听的借口……” 作者有话要说:     ☆、你的江湖   李严瞥眼主子耳后新添的痕迹,面无异色地轻咳一声,再这样下去,他这个做下属的不会长针眼吗?秀恩爱也请考虑下别人的感受好不好啊……   “关于杨昭的身世,别再查了。”   李严怔愣一瞬,“主子知道结果了?”   东方玉神色凝重地摇摇头,“本座不想知道了。”   闻言,堂中眉头紧锁的男人一脸好奇地道:“属下能知道为什么吗?主子,你知道,我很好奇。”   东方玉低叹一声,拿出怀里的金珠,“那颗桃木珠子,里面藏着的,是这个东西,再查下去,不知道会扯出多少秘密和麻烦。”   李严看着他手中巧夺天工,精致无比的物件儿,脸上也不由浮起一丝震惊之色,“看来小徒弟来头不小啊……”   “不必我说你也清楚,寻常人家出不来这种东西,只有一点,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把他从我身边带走。”他一脸肃然道。   “岂止是寻常人家,如此看来,我那小徒弟轻则便是皇亲国戚,重则说不定就是王子皇孙,哈哈,竟没发现身边儿还有这等贵人!”   东方玉也不理会他的玩笑之语,“你既知道,就该清楚怎么做。”   李严迟疑一瞬,“主子的意思,连杨昭也要瞒着对吗?”见对方不说话,他摇头道,“主子不觉得,他有知道的权力吗?真相一旦揭开,说不定等待他的就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若是杀身之祸呢?”东方玉冷声道。   李严轻笑一声,“主子何必自欺欺人,荣华富贵那还好,越是杀身之祸,岂不越说明小徒弟贵不可言?”   “他有我就够了。”东方玉面无表情,语气果决。   “够了吗?哪怕亲生的父母兄弟?”   见他一脸木然,并不答话,李严也不再追问,沉默一瞬,很是知趣地退了出去。   支颐坐在花园里的人,看着手中刚刚得到的消息,眼中闪过一丝幽深复杂的光,明玉山庄这些年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秦三会做生意,庄上不缺银子用,秦九为人又仗义,常有些落难的江湖人前来投奔,他这个所谓的背后当家人,本来就没什么正邪之念,德叔他们又都是受他连累,半路出家淌了这趟浑水,所以这方面他插手的地方就多了些,结果没想到闹得整个山庄的人也跟他一样正邪不分,如此一来,这明玉山庄倒真像是座避难所了,东方教主保持沉默,正道之人就更不敢有所作为,毕竟虽然明玉山庄亦正亦邪,却也还不是真正的邪道,若是贸然动手,岂不是反将它推向魔教?如此一来,这些年,三方反倒相安无事,而明玉山庄似乎也隐隐成为江湖上在正邪之间起到制衡之力的存在。   杨昭进来时,就看见那人神情复杂两眼发直不知在想些什么,“阿玉,你看看这个。”   被唤回神思的人,看罢他手中的信条,神情一瞬间变得森冷无比,“我天涯海角地追杀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来。”   杨昭有些担心地握住他发颤的手,“要我叫人把他送来吗?”   东方玉摇摇头,“我跟你一起去。”   阳春时节,山明水秀,杨昭放下车帘,看眼镶金饰玉,宽敞华美,就连脚下也垫着毛毡的车厢,皱眉道:“骑马不是很快?干什么坐车,这要坐到几时啊?”   靠在车壁上一脸闲适的人捻起几上的糕点送到他嘴边,“坐到几时是几时,急甚么。”   “就算不急,也用不着这么奢侈吧?你是怕路上碰不到打劫的是怎的?”吞下嘴边的点心,他一脸无奈地道。   东方玉面上露出一个洒脱不羁的笑容,探身凑到对方近前,“那你说,贼人是得多大的胆子,敢打劫你我?”   温热的呼吸拂在脸上,对方温柔放浪张狂自负的俊脸近在眼前,马车晃晃悠悠却跑得很稳,他眼中暗了暗,或许坐车真是不错的决定。   ……   攥着缰绳老老实实赶车的暗卫,听着里面的动静,直臊得满脸通红,一身邪火,主子啊,这还有一个人哪!   “混蛋!你想做到几时啊?”车里长发披散,衣衫凌乱的人死死搂住身前的人,马车这么颠动作还这么大,是想弄死他吗?   “做到几时是几时,急甚么?”面前人眼睑微抬,露出眼底火一般灼热的欲色,平日里总是神情淡淡的一张脸却在此时仿佛眉梢眼角都藏着笑意,明明是最轻佻放浪的情态却总能让人瞧出隐藏其中不顾一切的执着占有和无比虔诚的温柔珍视,和上眼中最露骨的心念,竟有种说不出的摄人心魄。   被压在下方的人,无比崩溃地叹息一声,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做都做了,也顾不了这些许,气闷地翻身反将人压下,低头吻住那张很欠啃的嘴,瞧见身下人迷乱惑人的神色,面上也多出两分得意的笑容,伸手捻住对方的下颚,“小鲢子,你以前喜欢我却不说,是不是害怕被我压?”   下面的人抬手扶住他的腰,似笑非笑道,“你想多了,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有那等本事,某个风流成性到处留情的家伙,我一早就想收拾了。”   “呵,摆明了说你吃醋,我会更开心的。”   “收拾你一辈子。”   他低头亲亲那张难得说句情话的嘴,“悠着点,别因为老子惯着你就一天到晚没节制,天天这么玩,到时候不行了可别跟我哭。”   “谁哭还不一定呢。”   “你他娘的慢点!老子的腰!”   ……   不似黑木崖那般神秘诡谲,青山翠岭之上的庄子倒也相当气派,东方玉神色复杂地抬手搭上身边人的肩膀,原本对他来说,绝对无法容忍这非正非邪的第三种力量的存在,正邪对立古来已久,如今日月神教在他手中,若想一统江湖,对付那些伪君子可谓全无顾忌,可这明玉山庄却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刀,两方相斗,它立场不明说不准会突然发难对付哪一个,原本最先考虑的就是扫除它,谁知这地方竟和杨昭渊源这么深,如此一来倒叫他也有些难办了,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个明玉山庄能够全然听命于他家这口子,那倒也无所谓,可关键是,这人看起来并不很上心。   “小鲢子,你可要把你这个东西看好啊,可别将来一个不小心叫人在背后捅了我,那可就全完了。”   杨昭背上僵了一瞬,“感情你还真想一统江湖吗?”   东方玉朗声一笑,揽住他的脖子将人搂到跟前,凑到人嘴边一口亲了上去,“你不就是我的江湖吗?”   怀里人没理他,挣开他的手便大步朝前走去,他有些郁闷地挑挑眉,再看走在前面那人耳尖一抹诡异的红,顿时忍不住大笑道:“堂堂明玉公子,你这是害羞了吗?”   待到大门外,两人收起了轻佻,不再笑闹,徐容欢喜地迎上来,“大哥!”   杨昭看着面前的跳脱爽朗青年也很是开心地道:“容儿又长高了。”   徐容尴尬地瞧了他一眼,“我都成人了,你怎么还跟爹一样拿我当孩子?”待得看见对方身后的人,他面上不觉有些迟疑,张张口,一时又不知道叫什么好。   “你要是愿意,叫他大嫂也行。”   闻言,青年顿时胀红了脸,东方玉别有深意地笑道:“叫什么本座不介意,只是你就不怕教坏小孩儿吗?”   此话一出,青年的脸更红了,他明明都成年了,谁是小孩儿啊喂!   最后还是徐容乖乖叫了声,“东方教主。”   东方玉笑睨了眼眉眼秀丽的青年,“倒是比你家公子可爱多了。”   见几人叙完话,徐德和秦九这才迎上前来,“少爷和东方教主进去再说吧。”   亭台楼阁,鳞次栉比,曲径游廊,绿柳周垂,既不过分秀美,却也精巧非常,东方玉碰碰手边人,“上回来没顾上仔细瞧,如今看来,此地还真是个妙处,什么时候日月神教混不下去,叫你收留我也不错。”   杨昭微微笑道:“九哥没意见,你爱呆哪儿呆哪儿。”   人前魁梧忠厚的男人面上一窘,“少爷,连你也开我的玩笑。”   徐容气恼地哼了一声,低声道,“现在知道我们这里好了,当初还要血洗山庄呢。”   “容儿,怎么说话呢?”徐德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   东方玉听罢,不以为然地道:“说起来明玉山庄消息倒是挺灵通,本座这里还没动手呢,你们就提前把救兵搬回来了。”   徐德也有些无奈地道:“东方教主说笑了,夹在正邪之间,如何能不小心谨慎。”   “既然做了,就往强处做吧,只有够强,才能叫两边都不敢动你们,当初血洗明玉山庄,本座可并非说笑。”他说着,伸手揽住杨昭的肩膀,“这小子虽然有些本事,却也只够把本座拐回家,至于下一个魔教教主,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对付了。”   对于这两人浑身上下的暧昧气息,几个人心知肚明,也相当自觉地非礼勿视,龙阳之好,上至显贵下至民间,也不是什么隐晦之事,只是多数按在私底下,不好放在台面上来讲,可是这二人倒好,竟似生怕旁人瞧不见。刚知道两人的事时,他们是既惊且怕,自家少爷还没什么,魔教教主岂是能得罪的?莫说魔教教众遍布天下,就是教主一人的盖世神功整个明玉山庄加起来也挡不住啊,后来才发现是他们大惊小怪了,那两个完全没有避讳旁人的意思嘛。   待至后堂,杨昭看向身边的人,“你去吧,但愿自从今日,过往恩怨一并了结。”   东方玉上前轻拥住对方,“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旧日恩仇   偏厅里背坐窗前须发花白年上七旬却依旧身材魁梧的老者端着手中的白瓷盏,碗中是今春最好的雨前龙井,当初铤而走险,没想到功败垂成,他全力一击,竟没能结果了东方玉,如今他大权在握,更是练成《葵花宝典》独步武林,满天下地追杀他,五年中,他东躲西藏,犹如丧家之犬,近日实在迫不得已,方才避入这明玉山庄,数日来,庄主对他倒还算客气,可他却总觉不安,究竟这不安源自何处,一时却也不得头绪,只是这明玉山庄终非久留之地,他还需做好另某活路的打算。   今日得庄主相邀至此,虽不知何意,可寄人篱下,亦不好怠慢,只是此番久候,人却迟迟不来,叫他心头也莫名焦躁。   东方玉缓缓步入厅中,看着窗前逆着光只叫人瞧出一个粗犷轮廓的人,低声笑道:“童大哥,别来无恙。”   捻在手上的瓷盖“咚”得一声,恰好掉在碗口,那人壮硕厚实的身体猛得一震,慢慢放下手里的茶盏,面上露出一丝不甘,双目炯炯,竟似要喷出火来,“想不到今日,我终于还是落在了你的手里。”   “我以为你早该想到,还是你觉得,本座会大发慈悲放过你?”   童百熊笑道:“姓童的年近八十,早已活得不耐烦了,要杀要剐,尽管动手!”   东方冷冷一笑,“童大哥,你我可是过命的交情。”   童百熊不知他何意,并未接话,东方玉自顾自地道,“想当年在太行山之时,潞东七虎向我围攻。其时我武功低微,又被他们突施暗袭,右手受了重伤,眼见得命在即刻,若不是你及时救援,做兄弟的又怎能活得到今日?”   童百熊哼了一声,“你竟还记得这些旧事。”   东方玉面露怅然,“我怎不记得?当初我接掌日月神教大权,朱雀堂罗长老心中不服,罗里啰嗦,是你一刀将罗长老杀了。从此本教之中,再也没第二个人敢有半句异言。你这拥戴的功劳,可着实不小啊。”   童百熊愤愤地道:“只怪我糊涂!”   东方玉摇头道,“我十一岁上就识得你了。那时我家境贫寒,全蒙你多年救济,父母故世以后,我被人追杀,又是你协助我出逃。”   童百熊左手一摆,心烦意乱地道,“过去之事,提来干么!”   “童大哥,你是觉得不值一提,还是太过心虚,不敢再提?”   童百熊大喝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东方玉冷笑道:“什么意思,你心知肚明,我东方玉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管居心何在,起码你帮过我不假,顾念到这些,就连六年前你那一掌几乎要了我的命,我都可以不计较,怎么说我为了保命也练成了《葵花宝典》,终于夙愿得偿,独步武林成为天下第一,可是你万不该暗示吴钦,逼我把一个七岁娃娃当成累赘一样丢开,即便没有后来的一切,我却从那时就开始记恨你了。”   “罢了,罢了,终究是我低估了你,赌输了这一局,怨不得任何人。”童百熊叹息道,“只一处我不明白,莫不是这明玉山庄也是你在背后当家吗?”   “哈哈。”东方玉大笑两声,“这你可高估我了,你我相交一场,在你死之前,不如就叫你见见世人口中的明玉公子,也好叫你死得瞑目。”   他话音落下,重重帘幕后已缓缓转出一人来,明玉公子,澄明如玉,但见那个极为年轻的男人,一身明蓝锦袍,腰佩碧玉流云带,手把一柄金丝楠木混金折扇,乌漆长发束于一顶白玉冠中,眉如墨画,目若点金,可惜半张脸藏在一张薄银面具下,尽管瞧不见全貌,却已然能令人想见,那是何等灼目的风采。   童百熊半晌的失神后,却是那人抬手取下脸上的面具,笑意盈盈地冲人微一点头,“童长老,好久不见。”   童百熊阔口大张,不知是欲哭还是欲笑,只是未及发出声音,身子便朝前直扑了下去,俯伏在地,就此一动不动了,杨昭看得清楚,东方玉出手极快,他眉心,左右太阳穴,鼻下人中四处大穴上,都有一个细小的红点,微微有血渗出。   他不觉诧异道:“阿玉,你用的是针吗?”   东方玉冲他摇头一笑,摊开手,“刚在院子里顺手扯的一把松针,《葵花宝典》上的功夫用针倒是合适,只是我嫌太娘气,大老爷们儿成天搁身上藏一把绣花针像什么话?”   东方玉没等他说话,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行啊,这么一收拾,连那七八十岁的老头子都叫你迷住了!”   杨昭有些不自在地晃了晃手里的扇子,摆弄我大半天,可着实累人得很,“我看他是吓住的才是,得了,我换衣服去了。”   闻言,东方玉忙把人拉住,“换什么?我看着正合适。”盯着面前人,他下意识地摸上腰间藏着的蟠龙金珠,心中波澜四起,就像藏在桃木珠里的稀世珍宝,他是不是也该想个法子,把人藏起来才好?   了了童百熊的事情,杨昭也并不急着离开,早前意识到明玉山庄的尴尬地位之后,他就已不敢掉以轻心了,既然东方玉没有一统江湖的心思,那么他就扮演好这个制衡二者的角色,不管怎样起码多少能遏制些正邪之间的冲突,也算是为将来任我行重登教主之位做个防备。   抬眼看了看坐在他身侧,右手支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人,杨昭失笑道:“我的教主,你没事的话就不能帮我分担点?”   东方玉伸手揉揉他的脸,“日月神教里一堆破事儿就够老子心烦的了,到这儿了还不叫我清闲清闲?你慢慢弄吧,我又不急你。”   想起这人一连陪了他大半月,杨昭也觉有些担心,“阿玉,你离开黑木崖这么久真的没问题吗?”   东方玉挑眉道:“怎么?等不及赶我走吗?这里的事情完了,我们一起走。”他说罢,似乎觉得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又接着道,“不回黑木崖。”   杨昭闻言愣神道:“那去哪里?”   东方玉抬手搭上他的肩膀,神情复杂地道:“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说完,果然瞧见他更加不解的神色,东方玉摇头道,“你不信吗?我已说了,你就是我的江湖,这么些年,为了我,你一直把自己困在黑木崖那屁大的地方,也是时候换我陪你了。”   尽管心甘情愿为对方画地为牢,但听他这般说,杨昭眼中还是不自觉地闪过一丝亮色,或许真的可以拖着教主大人,去看看传说中的笑傲江湖。“可是,你不在,真的没问题吗?毕竟……”他想说毕竟任我行还活着,教中还有一个身份敏感的“圣姑”,不过想来,这些东方玉不会不考虑,他也就没再说下去。   似是瞧出他的担忧,东方玉微微一笑道:“放心,我不想交出去的,谁也拿不走,若是我不要的,谁爱捡谁捡好了。”   杨昭觉得自己额上的青筋“噔噔”跳了两下,感情日月神教现在在他眼里已经成了随手扔的破布,那当初是谁拼死拼活非要抢?   离开山庄时,正是暮春好时节,一轮旭日,染红半江绿水,两岸群山起伏,身下层层绿波,低头看着枕在自己腿上正闭目养神的人,尽管知道未来也许还有很多未知的事情会发生,但是起码这一刻,他心里升不起半点的烦恼。   虽然教主大人发了话,可他一时也想不起到底去哪儿才好,左冷禅为了赚取名声昭告武林说他是嵩山弟子,可是如今合作关系已经结束,这些年陪着东方玉闭关练功,他也未曾在武林上出现过,加之他本就不是什么大人物,更不会有人认为行刺魔教教主还会有活下去的机会。屁股后面仇怨一堆,他也正好借此远离江湖上那些是是非非。若非左冷禅偶尔以为弟子报仇为名,声讨魔教,想必人们也早忘了尚有他这个人了。虽然左盟主仍旧对《葵花宝典》未死心,可是东方教主神功已成,杨昭又不见踪影,他的不死心也就只能是不死心了。尽管还有不少需要担忧的事情,但他也不会这时候开口扫教主的兴。游山玩水,全程陪同,他要是敢不领情,想必教主现在就会一脚把他踹进江里。   江上晨风还带着几分寒意,杨昭下意识地将人往怀中揽了揽,上了年纪的船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重重咳嗽了一声,未等杨昭反应,怀里连眼也没睁的人已经伸手拉下他的脖子,张口就亲上了他微凉的嘴唇。   原本就觉这俩大男人行为怪异,亲近得过了头,老船家本是好心提醒,谁知道这俩人竟演上了这一出,饶是他一把年纪活了大半辈子,也不禁被臊得满脸通红,顿时气得就要撂桨不干。   难舍难分地亲了半天,东方玉翻身坐起来,大笑着看向气哼哼的老船工,“老爷子,我们夫妻亲热,您老这是生哪门子气呢?”   老头听闻,愣神半晌,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二人一番,却见这两人虽品貌不凡,哪一个却也不像是女扮男装的样子,不觉恼意更甚,“二位公子何必唬我老人家,莫不是我连男女都分不出吗?”   东方玉揽过身边男人的肩膀,“古有魏王共钓,灵公分桃,我二人又为何不能做夫妻?”   “阴阳相合方是正道,这终是有违伦常之理……”老人家语重心长地道。   东方玉跟手边人相视一笑,一脸骄傲地道:“阴阳和合固然好,可谁叫世间女子千千万,他却独爱我一人呢?”   杨昭不忍心他再戏耍老人家,指着岸边的桃林道,“阿玉,那边山谷里风景不错,我们瞧瞧去。”   东方玉也懒得再跟这无趣的老头子啰嗦,听他发话,自是欣然相从,小船顺流直下,老船家正待言说江心不便停船,已见那二人相携离船而去,数百丈宽的江面,二人身轻步盈,凌波踏浪,衣袂翩然,宛若乘风,老人目瞪口呆地握着手中的船桨,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兀自叹息一声,难怪这般不惧俗目,竟原来是世外高人。   已是惜花时节,林中落英缤纷,春风过处,卷起漫天花雨,伸手拂去身边人肩上的花瓣,杨昭抓住他的手,“世间不只女子千千万,即便算上男子,我还是独爱你一人。”   东方玉眼角挑起几分笑意,“所以这辈子便宜你了,这笔账先记着,下辈子我可定要讨回来。”   “小气,即便不是因为《葵花宝典》,我想要,你便不会答应吗?”   东方玉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倒是知道,不管了,刚才叫那老头子搅了,我们继续。”说罢,已经就势将人按在身后粗壮的树干上。   “快看快看,他们在干什么?”桃林深处一人道。   “打架?”又一人开口。   “不大像。”   “亲热?”   “那是两个男的!”   “谁规定男的不能亲热了?”   “难道亲热不应该是一男一女吗?”   “谁说亲热就一定要是一男一女了?”   ……   安静的林子一时之间已经吵成一片,东方教主黑沉着一张俊脸,放开怀里人,恼羞成怒地吼道:“奶奶的,老子亲个嘴儿,怎么这么多碍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谁是媳妇儿   挟着强大内力的一声低吼,不仅震落了林子里仅剩的花儿,方才藏在树间乱叨叨地几个人也立时哭爹喊娘地滚到了两人脚下。   “哎哟,他嗓门怎么这么大!”   “不是,是功夫高!”   “不,就是嗓门大。”   “我说是功夫高。”   “你说是功夫高,我说是嗓门大,听我的!”   “不对,应该听我的!”   杨昭目瞪口呆地看着六张极其丑陋的老脸,少说也有六七十岁了,六人形貌相似,脸上凹凹凸凸,满是皱纹,乍看之下,极是骇人。   眼见教主大人已经一脸嫌恶地要动手杀人,杨昭忙抬手拦住他,“阿玉,别忙。”   似是感受到了对方身上强大的杀气,喋喋不休吵嚷不停的六人也立时闭了嘴。   “你们都是些什么怪物?”东方玉皱眉道。   六怪不满地看了二人一眼,却碍于教主大人气场太强,只是暗自嘟囔了一声,没敢说话。   杨昭好奇地道:“阁下是不是桃谷六仙?”   六个怪人一听,顿时心花怒放,“还是你有见识,竟然听过六仙的名号!”   那人道:“我是大哥,叫做桃根仙。”   另一人道:“我是二哥,叫做桃干仙。”   又一人道:“我不知是三哥还是四哥,叫做桃枝仙。”指着一怪人道:“他不知是三哥还是四哥,叫做桃叶仙。”   东方玉见状也不禁奇道:“你们谁是三哥四哥,怎么连自己也不知道?”   桃枝仙道:“不是我二人不知道,是我爹爹妈妈忘了。”   桃叶仙插口道:“你爹娘生你之时,如果忘了生过你,你当时一个小娃娃,怎知道世界上有没有你这个人?”   杨昭忍笑点头,说道:“倒也很是。”   桃叶仙道:“可不是吗?”   杨昭问道:“怎地是你们爹娘忘了?”   桃叶仙道:“爹爹妈妈生我们两兄弟之时,是记得谁大谁小的,过得几年便忘记了,因此也不知到底谁是老三,谁是老四。”指着桃枝仙道:“他定要争到老三,我不叫他三哥,他便要和我打架,只好让了他。”   东方玉郁闷道:“原来你们是两兄弟。”   桃枝仙道:“是啊,我们是六兄弟。”   杨昭看向其余二人道:“这两位却又怎么称呼?”   胆小怪人道:“我来说,我是六弟,叫做桃实仙。我五哥叫桃花仙。”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杨昭也不由哑然失笑,桃花仙相貌这般丑陋,和‘桃花’二字无论如何不相称。   桃花仙见他脸有笑容,喜道:“六兄弟之中,以我的名字最是好听,谁都及不上我。”   杨昭笑道:“桃花仙三字,当真好听,但桃根、桃干、桃枝、桃叶、桃实,五个名字也都好听得紧。要是我也有这样美丽动听的名字,也定然欢喜。”   桃谷六仙无不心花怒放,手舞足蹈,只觉此人实是天下第一好人。   东方玉见他一副哄孩子的模样,哭笑不得地道:“你倒是耐性好,跟这几个疯子磨叽甚么。”   难得见到故事中除日月神教以外的人物,杨昭自然有几分好奇,见几个老儿果然如书里那般虽浅薄幼稚,不明世务,却生性淳朴,也有些可爱之处。   原本东方玉对这些江湖喽啰是半点兴趣也没有,但见那人兴起地跟六个怪人聊在一起,便也耐下性子在一旁瞧着,好在这六个怪人虽然痴痴傻傻,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清楚教主大人武力值太高又嫌弃他们,所以他们也不会凑上去找死。   杨昭知道教主大人不耐烦了,但他亦是心血来潮,突然想把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交代清楚,那就是这个刚才跟他拥吻的男人是他的媳妇儿。果然见几个老儿听罢又开始唠唠叨叨吵个不停,杨昭牵起几步远处的人,这才朝桃林深处走去。   六怪吵吵嚷嚷就要追上去,却被教主杀气腾腾地一眼给瞪了回去。   眼看二人相携而去,一人道,“他媳妇儿好凶!”   又一人道,“要是我,绝不娶这么凶的媳妇儿!”   另一人摇头道,“不对,他媳妇儿只是对我们凶,对他不凶。”   “凭什么对他不凶对我们凶?”   “因为那是他媳妇儿!”   东方玉偏头看着身边人脸上的笑意,好奇道:“你跟那几个怪物说什么了,这么开心?”   杨昭认真地看着他道,“只是跟他们说了,你是我媳妇儿。”   “臭小子,又占我便宜!”教主大人白了他一眼,二话不说掌中桃花已化作夺命利器。   杨昭移步避开,手忙脚乱之下,连接数招,郁闷至极地喊了声“天”,两人便又打在了一起。   漫天桃花飞卷,教主大人两手空空,可《葵花宝典》威力巨大,飞花落叶皆可杀人,杨昭兵刃在手时,还能跟他斗上一番,此时教主心情欠佳,半点情面不留,堪堪对上百十招,他措手不及地接下对方一掌,却被反震开去,结结实实摔在铺满花瓣的泥地上,刚欲起身,教主大人毫不客气地抬脚踏在他肩上,将人压了回去。   杨昭看着居高临下盯着他的人,欲哭无泪地道:“我说你至于吗?”   东方玉朗声一笑,“你六岁的时候,全村都知道你是老子的人了,现在不过长大点儿,就想越过老子去,没门儿。”   “我的教主,我错了还不行,你就不能大方一回?”   东方玉探身上前,将前臂搭在膝上,笑意深深地看着被自己压在脚下的人,“从小到大,你见我大方过吗?”   杨昭郁闷地摇摇头,“没有。”   东方玉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扳正那张英俊的脸,“说,小鲢子是阿玉的媳妇儿,说了我就放开你。”   杨昭崩溃至极地看着他,这么幼稚!半晌知道自己拗不过,还是任命地道,“小鲢子是阿玉的媳妇儿……”   东方玉看着对方吃瘪的神情,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儿时的情景,眼中多出几分笑意,虽然模样变了,可这一模一样的表情,还是叫他看着满意又欢喜。   得了满意的答复,他这才将人放开,谁料那人早有后招,他方一撤力,对方已经蓄势欲起,右手迅疾地抓住他的腰带,全力一扑,将人反压在地上,不等他反应,那腰间绣带已是被他扯了开去。   东方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拿膝盖顶住对方结实的小腹,“别闹,青天白日,林子里还有几个怪物,有点儿分寸。”   话音未落,那人已经封住了他的口,一路向下的唇吻,最后停在他胯间最为羞耻之地。   东方玉按住那人的头颅,却没制止他的动作。他们之间本就没有忌讳,这人更知道如何让他快乐。虽然如此这般并不能带给他太多正常的身体上的愉悦,却能满足他那晦暗不堪羞于启齿的内心,他的孩子从未因为身体上的问题看轻了他,更不曾因为占了大便宜就把他当做女人看待。   原本《葵花宝典》上记载的不只是武功还有几页协助练功的丹药配方,他初始不疑有他,按着方子炼丹服药,谁知方才吃了一段时间,虽对练功大有裨益,身体甚至习惯竟也跟着起了变化,他发觉之后没敢再吃,这人知道后竟是二话不说连丹房也砸了,两人又往死里打了一架,杨昭这才开始以内力助他修炼,许是有大无相功的真气调节,他的身体这才渐渐恢复原样,如今每每想来仍旧后怕不已,若是他一门心思辅以药物把《葵花宝典》练下去,现在的自己又会是什么模样……   难为他放低姿态卖了一通乖,虽然荒山野岭不能当真做什么,教主大人却也不舍得自己这心肝儿受苦,大方地叫人交代在了自己手里。   捏捏他沾满细汗的脸颊,东方玉低喘着笑道,“要是叫人知道堂堂明玉公子,大白天里毫不避讳地行此苟且之事,我看你明玉山庄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杨昭双手按在他身侧撑起上身,目不转睛地看着身下人,“到那时我就说,日月神教东方教主太过英俊潇洒,叫我一见倾心,故此以身相许,天涯海角地追他。”   “难为他这般痴情,本座就勉为其难与他做一对神仙眷侣好了。”东方玉抬手捧住他的脸,大笑道。   闹了一场,滚了一身泥汗,两人身上也是一片狼藉,此处荒无人烟,自然不能久呆,杨昭将人拉起来,扯过散落一边的腰带给他整理衣裳,却见对方的绣带中径直滚出一颗金灿灿的珠子。   他随手捡起来,看着这莫名熟悉的金珠,似是想起什么来,不由吃惊地道,“阿玉,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万里独行   东方玉闻声见那珠子已在他手中,暗自懊恼自己大意,待得听他发问,更是顿时大惊失色,“你认得这东西?”   杨昭点点头,“也说不上认得,还记得我与你说过,我被锦衣卫抓紧皇宫的事情。”他说着将那夜离去前遇到太后之事,与他说了一遍,“太后那里有一只蟠凤珠,跟这个很像,她说这珠子原是龙凤一对,只是很多年前便失落了,如果不假的话,想必这就是另外一只,阿玉,你是哪儿来的?”   闻言,东方玉眼中已是波澜四起,皇家秘事民间只可揣度,却终究难辨真伪,前些年轰动整个大明朝的郑旺妖言案,虽说早已尘埃落定,但到底是不是妖言,恐怕也不是旁人能够妄自猜测的。他交代李严不要再查,也打定了主意瞒着杨昭,他觉得怎样的大富大贵,自己如今都可以给他,可是现在才发现他想得似乎太简单了。   杨昭见他兀自出神,半晌不说话,有些担心地道:“阿玉,怎么了?”   东方玉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抓住他的手,“这珠子,是我偶然得来的。”   杨昭不疑有他,点头道:“若是没什么用的话,不如还给她好了,我犯了这么大的事,她却放了我,也算是一大恩情了,而且看起来她很珍爱这东西,别像那九龙佩一样,留着又给我们惹麻烦。”   东方玉看着他迟疑道,“小鲢子,你想过要找你的家人吗?”   杨昭微微一愣,虽不知为什么话题一下子绕到了这里,想起在黑木崖上见到的那个人,他的脸色一瞬间也有些不好,语气有点僵硬地道,“你是说杨莲亭吗?”   东方玉闻言,很是郁闷地瞥了他一眼,“难道你真觉得你和那姓杨的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吗?”   杨昭面上有些复杂,“我不知道,但是我在杨府时,听说婆婆从前经常去杨家讨钱,我在牢里的时候,也是他们把我救出去的,或许是吧,虽然不太像,毕竟我与他不是一母所出。”   “别说你跟他不像,就是跟他死去的爹,也没半点相似之处。”东方玉没好气地道。   杨昭诧异地看向他,“我跟他们没关系吗?阿玉,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东方玉叹息道,“我只知道你跟他们没有关系,如果你想找亲生父母……”   没等他说完,杨昭已经舒了一口气,只要杨莲亭不是他兄弟,比什么都好,他坦然道:“找到又怎样?不用了,现在就挺好的。”   东方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我一直觉得你有我就够了。”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不后悔吗?说不定你的亲生父母身份地位非同一般,能给你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身边人不假思索地摇摇头,“那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就像你说的,我有你就够了。”   夜色渐沉,皇宫内苑,重檐叠宇,宫灯处处,彻夜长明,一道更声方停,侍立一旁的宫女,走到跪坐佛龛前的明艳妇人旁低声道,“太后娘娘,夜深了,歇了吧。”   她低低应了一声,挽起手中的佛珠,被人搀扶着站起身来,步态端庄地朝着寝殿走去。   眼见主子歇下,宫人们自觉调暗了烛火,亦步亦趋地退出内殿。   悄无声息出现在殿中的人,缓缓走到床前,东方玉死死盯着床上那个高贵美艳的妇人,犹豫着将手里的珠子递给了身边人。   杨昭看着床头那颗孤零零的凤珠,小心翼翼将那颗蟠龙珠并排系在了凤珠边上,这才拉住身边人,“走吧。”   都说京都繁华,可是宵禁仍在,比之他地,夜晚反倒愈加冷清,携手走在城中的人,看着天边浑圆硕大的月亮,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东方玉看着身边人安静的侧脸,觉得一晚上紧绷的心似乎揪得更紧。   似是察觉到对方的躁动不安,杨昭回头看向他,“怎么了?”   “还有件事我没告诉你,其实那珠子并非偶得,一直就藏在李婆婆叫你好生收藏的那颗桃木珠里。”   杨昭洒然一笑:“我的东方教主,那又怎样?莫不是你猜我是皇亲国戚?”   东方玉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杨昭顿住脚,“就算那是婆婆的,可她也早就不在了,与我又能有什么关系,别总自讨苦吃想东想西的。”   见他不说话,杨昭也不介意,只是拉着他继续朝前走去,“走了,我是谁,永远不会变。”   一觉醒来,天尚未全明,床上脸色微白的妇人,睁眼瞧见床头的一对金珠,抬起的手顿时震惊地僵在原处,半晌确定并非自己眼花,心中大惊,不由颤声高呼道,“来人哪!”   守在外殿的宫人闻声忙鱼贯而入。   张氏紧紧握着手里的一双对珠,神色复杂地道:“昨夜可有人来过哀家寝宫吗!”   下人们面面相觑一番,忙一头雾水地答道,“回太后娘娘,昨夜并没谁前来。”   张氏又低头看了眼掌心失而复得的蟠龙珠,脸色煞白地摇头道,“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   这桩心事了结,两人也轻松了不少,跪在苏州城外三座并立的老坟前,东方玉拉住身边人,“还是婆婆有眼光,当年把你托付给我,没想到这一托付就是一辈子。”   “别说大话,一辈子还长着呢。”他不以为然地道。   “呵,感情我在你眼里就一点儿也靠不住啊?”那人郁闷地道。   杨昭神情复杂的道:“我没想你把她们都杀了……”   东方玉背上僵了一瞬,复又意味深长地笑道,“自我感觉别太好行不行?你当老子是为了你吗?用不上了,我放那养眼不也是一样?可惜女人太麻烦,你以为老子那次差点死在童百熊手上只是偶然吗?”   杨昭看着他没说话,东方玉拍拍他的肩膀,“别把有的没的都往自己身上扯,我做的事,到了地底下,自有人跟我算。不过我爹娘,你得帮我挡着,我可是真怕他们。”   “你可别咒我。”杨昭郁闷道。   东方玉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我可没说笑,我死之前一定先杀你。”   未等他接话,暗卫却送来一封信函,东方玉看罢,脸上顿时沉了下来。   “日月神教出什么事了?”   东方玉神色稍敛,“我本以为杨莲亭可能跟你有亲缘,便暂时留了他一命,这小子倒也精得很,我还没动手,他竟自己逃下黑木崖去了,任盈盈那小妮子似是受了谁的撺掇,近来也有些不安分,执意要下山去。”   “回去看看吧,圣姑的事情还是谨慎处理为好,难免被有心人利用。”杨昭沉吟道。   东方玉点点头,“我知道,先回吧。”   杨昭眼中闪过一丝亮色,或许是时候走一趟华山了,“我往西,再走走,若是过些日子你顾不得来,我便回去。”   教主大人不高兴地道:“你要跟我分开?”   好说歹说教主大人还是揣着一肚子气走了,杨昭也改道向西,不数日便到得玉女峰下,上得峰来,但见山势险峻,树木清幽,鸟鸣嘤嘤,流水淙淙,正直春日,山间不乏游人,往远眺去,只见四五座粉墙大屋依着山坡或高或低地构筑。空地上习武练功的华山弟子,算起来也不过寥寥二十几人,年纪大的已过三旬,年幼的不过十五六岁,另还有几名女弟子。   人前的青年,长方脸蛋,剑眉薄唇,在一干人中,倒也是个英俊儿郎,神情大方,目光坦荡,一身华山弟子打扮,却也有几分别样的风流潇洒。   如今的华山派尚是一片祥和之景,岳不群夫妻恩爱,弟子之间和乐同心,大师哥与小师妹也是华山上公认的金童玉女两小无猜。流连数日,他虽然不愿甚至不太敢靠主角太近,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华山大弟子身上的确有非常吸引人的地方,那些坦荡率真,豪迈潇洒,是他如何羡慕也学不来的东西,或许江湖在这样的人眼中,才真正谈得上“笑傲”两字。   杨昭下意识地握紧了掌中刀,他想过永除后患,他爱东方玉,却没办法在什么都未曾发生的情况下让自己变得丧心病狂……   回头望眼横在云端的思过崖,他也很是潇洒地步下山去,既然下不了手,那些秘密还是等待命定之人前去揭开吧。   路径山岭间,只见一丛瀑布,布下一条清流,水帘之间,一男一女身影相错,长剑相击,男人潇洒英俊,少女娇美可爱,倒是十分的赏心悦目,青梅竹马,两心相印,世间最美好的莫过于此。   观及眼前所见,杨昭心中怅然,情之一字,实难言说,今日两情相悦,未知明日不会尽成陌路。   黑木崖上,桌案前翻阅文书埋头处理教务的男人,抬起那双连熬数晚已是一片青黑的眼睛,看向立在门前的暗卫,“他还没回来吗?”   暗卫迟疑一瞬,低声道,“回教主,少主还在长安……”   座上人气闷地将手中的纸笺揉作一团狠狠砸在脚下,“果然不能放,一放就疯玩吗!真不知道家里有人等吗!”   一轮明月照西京,脚下酒肆舞坊热闹非凡,屋脊之上夜风徐徐,单刀倒提,右手叉腰的男人,气喘吁吁地看着轻飘飘落在自己身后七步远处的人,“我说你小子有完没完!田大爷都说了不跟你玩了!”   怀抱直刀,一身黑衫,半张脸藏在面具下的人,神情自若地看着身前很是狼狈的人,“阁下号称万里独行,这还不到万里莫不是就不行了?”   “田大爷行不行跟你有甚相干!有本事你一口气跑一万里给我瞧瞧!”男人气急败坏地吼道。   杨昭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我自然没本事跑一万里,若是你有本事跑,我追你一万里却是不在话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戏外人   田伯光欲哭无泪地抹了把头上的汗水,真是一不小心惹到克星了,打又打不过,对方竟连轻功也不输他,这下完了。早知道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把自己睡过的女人随手往隔壁丢了!如今已是无法,只得再次拼命提气逃将开去,他还就不信了!   杨昭眉目骤冷,轻哼一声,好心地叫人先逃一阵,这才不慌不忙追了上去,离开华山后,尚未来得及回转,落住客栈的第一晚,大早起来,窗户里却凭空被人丢进来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他一怒之下便追了出去,谁知这小子轻功倒也不差,虽说追是追来了,他却也没想好如何发落这人,于是便就让他这么逃着,也好叫自己抽空想想,怎么教训这个麻烦到处丢的家伙,似乎这采花贼也是故事里的大人物之一吧。   一前一后,追追逃逃已是三天三夜,田伯光精疲力尽地看眼身后仍旧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甚至连大气都没喘一下的人,简直连骂娘的心都有了,飞身踏上檐角正欲借力,谁料小腿一阵抽痛,他心中暗道不好,脚下一软便失了重心,径直往下落去。   杨昭见状,尽管心中诧异,却还是提气上前接住眼看就要砸在地上摔花脸的人。   田伯光见自己就这么丢脸地落进一个男人怀里,顿时气得眼冒金星,扶着腿勉强站稳,一把将人推开,“田大爷今天落在你手上,算我栽了,要杀要剐,随便吧。”   “杀剐不至于,待我想好了自然会处置你。”   他听罢,万分崩溃道,“我真是出门忘看黄历招了太岁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杨昭见他暴走,虽觉有趣,却也没再耍他,懒得再多做理会,便待离去。   田伯光没想到对方追了他三天三夜就这么把他放了,松了一口气后,心里却万分郁结,“你这丑得没脸见人的疯子,我说你是不是嫉妒田大爷我比你相貌英俊桃花多啊,这么耍着老子玩呢!”   杨昭按下掌中刀,“田伯光,你找死吗?”   那人见状忙摆手道:“别,田大爷我旧疾发作,没工夫跟你打,我不再说你丑便是!”   见对方服软,他也不再跟他啰嗦,转身欲走,却见那人大咧咧坐在地上,揉着膝盖一副痛苦之色,他犹豫一瞬,终究还是走上前去。   田伯光见这人没走,反而还过来了,顿时大惊道,“我告诉你,你想趁人之威吗?那可不算英雄!”   杨昭冷哼一声,上前扛起这壮汉,便大步朝前走去。   可怜见的,他堂堂采花大盗,怀里抱过无数女人,今日竟被人当做女人般扛在肩上招摇过市,他还有什么脸面再出来混哪!   瞥眼肩上骂骂咧咧哭爹喊娘的人,杨昭嘴角微勾,瞧着挺壮实,还没他家教主沉,看来也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衰货。   “我说大爷,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有本事报上名来,可惜田大爷我顽疾未愈,不然你也不定斗得过我。”田伯光把嗓子也喊哑了也没见人把他放下,半晌妥协道。   “无名小卒,不足挂齿。”杨昭淡淡地道。   “奶奶的,你是说老子还不如一个无名小卒吗?”   “那你跑啊。”杨昭低声笑道。   闻言,田伯光登时闭了嘴,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原以为是自己戏弄过了头,叫这人旧疾复发,杨昭好心将人送去医馆,却谁料他这腿上寒疾,非常法可医,杨昭索性好人做到底,以内力助他疗伤。   本就一肚子火气没处发的东方教主在得知那人不仅完事后不急着回去,反倒跟那个臭名远扬的采花大盗混在一起,气急败坏离了黑木崖,便从河北一路赶到陕西。   深夜时分才抵达长安,进了那人落脚的客栈,看着房门内,临窗对座的影子,他一气之下便要抬脚踹门,却又转念一想,难见他与人相交,怎好叫他没面子,于是只好收了怒气,正待抬手叩门,却听房内人言语。   “人人都道我田伯光是个采花淫贼,竟没想反倒交了你这么个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   “你错了,我非不近女色,也非正人君子,只是心有所属,旁人哪怕天仙,也再难入眼。”   教主大人不自觉翘了翘嘴角,看来这小子也不是不会说甜言蜜语嘛!   田伯光推了一碗酒过去,“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年,痴守一人,不是枉负青春?除非你那心上人是什么人间绝色,倒也叫兄弟我见上一见!”   杨昭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如假包换男儿身,你不会有兴趣的。”   闻言,田伯光一口酒顿时呛了出来,“什么!你……你你喜欢男人?”   杨昭神色平静地道:“当真遇到一个人,你不会在意他是男是女,是丑是美,是善是恶,田兄你该比我明白。”   对面人噎了一瞬,触到他别有深意的目光,田伯光郁闷道,“眼睛要不要这么毒,少扒你田大爷的旧事!”   杨昭摇头一笑:“这么说还真有桩旧事咯?”那人只是仰头灌下一碗酒,闷闷地哼了一声,杨昭沉吟道,“你的旧事是你的,你没事我也该回去了,他是我一辈子的事,永无新旧。”   门外的人,抬手正正衣襟,掩口打了个呵欠,心满意足地走向对面那间主人没在的空房,推门而入,走到床边,倒头便睡了过去。   “还说要带你去采几朵娇花快活快活,谁想你竟是个有夫之夫,如今看来想是不成了。”田伯光遗憾道,“你心地光明,对我田某人坦诚相待,你且放心,此事我定当为你保密,绝不叫第三个人听去。”   虽然并不在意这些,但对方有此心,杨昭也不想驳了他的好意,看眼窗外的天色,站起身来,“田兄,你也收敛些,除魔卫道大有人在,我不收拾你,想收拾你的人可多着呢。”   “哈哈哈,田大爷何曾惧过那些伪君子!”他拍案大笑道。   杨昭本想提醒他一句,莫招惹尼姑,可是转念一想,他这种人,离经叛道,恣意而行,不提还好,若是提了,难保他不一时兴起,现在就去掳几个小尼姑玩玩,索性也不再多说,各人自有各人命,以后的事还是慢慢看吧。   回到房中,正见漆黑一片的屋子里有人大咧咧睡在他床上,一时的吃惊过后,他压下心中的狂喜,小心地挨着那人躺下,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借着月光,看着他眉宇间的倦色,嘴唇轻轻摩挲他的脸颊,我很想你,我的教主,我的阿玉……   连日赶路,疲惫不堪,教主大人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醒来正看见那人趴在他身边,手里正翻着一本花里胡哨的小书。   东方玉伸手抢过来一瞧,一幅幅精巧的小画上,正是两个男子在行那鱼水之事,再看那人一眨不眨地瞧着他,眼底一片火热,教主大人的脸瞬间就绿了,“这一定是那个淫贼给你的是不是?”   杨昭坦白地点点头,“田君说是大内秘书,我看着果然稀奇,原来竟还有这多姿势我们没试过,阿玉,你醒了,我们一道看吧。”   教主大人看着那色彩分明,夸张至极的画册,黑脸道,“你想打架可以直说。”   “打赢了就让我做?”他笑意盈盈地道。   “小混蛋,老子让着你,你就以为真能打赢老子了?”东方玉没好气地道,想起昨晚听到的话,他面色一缓,意味深长地道,“说几句动听话来听听,哄得我高兴了便都随你。”   杨昭撑起上半身,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睑,“我觉得每次吻你的时候,就是在说这世上最动听的话。”   五官明朗仿佛美玉雕琢而成的一张俊脸近在眼前,一双剑眉修长锋利,英气勃勃,那双眼睛卸去伪装后却出人意料的温邃柔和,习惯紧抿的唇此时正微微开合清清浅浅触碰着他的脸,带着一种别样的深情蛊惑,早已滚散了发髻,一头乌发披散下来,落在他胸前,发梢扫过他颈下的敏感之处,带来一阵难耐的麻痒,不知为何,仰躺在他身下的人,忽然眉毛一横,一把将人推开,“大早上亲什么亲,跑了几天风尘仆仆的,你也不嫌脏!”说罢一阵风似的没了影子。   杨昭躺回床上,拿手里的画书盖在脸上,掩住面上的笑意,想听动听的话?他这还没说呢,人就逃跑了,还真是……   等到在长安城中两人身体力行把那本小册研习完毕,已是数月之后的事情了。不似来时那般奔忙,从陕西到河北,两人一路游山玩水,回到黑木崖后,又不知是多久以后了。待得知晓教主果然把任盈盈放下山去,杨昭万分复杂的心中亦夹杂着些许不安。似乎什么都变了,又似乎该发生的事就那么无法阻挡地发生了,但无论如何他无法动手去伤害一个年幼的小姑娘。若是不曾在日月神教待过,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劝说阿玉杀了任我行,永除后患,可是他清楚,东方不败是个英雄,任我行同样是。无论再多仇怨,英雄总是惜英雄,技不如人时,东方玉没杀他,神功大成后,便更加不会动他。   屋外阵阵风涛,放眼即可观见海潮,远处礁石林立,海上云雾飘渺,东方玉一身粗布蓝衫,提着一捆青菜进得屋来,“小鲢子,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   杨昭指了指竹篓里新捞的海鱼,“做鱼怎么样?”   男人抬手抹去额上的汗水,朗声笑道,“听你的!”   杨昭看着教主大人兴起的样子也展眉笑了,自从那次与他提了蓬莱仙岛的事情后,东方玉便嚷嚷着来瞧,杨昭也想看看这里重建得怎样了,便与他出海。当初岛上的人有的喜欢陆上繁华,不少留在了明玉山庄,大多数却还是流恋故地,纷纷回到岛上来。到得此地,才发现它当真是座世外桃源,景色极美,家家和乐,原本没打算长留,谁知教主大人竟在屋外把地也开上了,撒下几把菜籽,这不,竟已能入菜了。   “阿玉,你在这呆了很久了,日月神教真的没事吗?”杨昭一边处理手上的鱼,一边不无担心道。   那边的人揪着竹篮里的青菜,微微一愣,忍不住笑道:“你若不说,我已把那茬给忘了。”   杨昭挑眉看向他,“你不会说,比起教主,你觉得现在这样做个农夫更加自在吧?”   东方玉面露怅然,“说起来,我也很疑惑,这里的日子很踏实,很安静,我也很自在,反倒是日月神教琐事缠身,着实让人厌烦,可是如果我真的更喜欢现在这样,那么我当初背井离乡,出去闯荡又有什么意义?小鲢子,我觉得你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什么。”   杨昭闻言,手上顿住,眸光也不自觉变得幽深起来,那是因为我有过一个你不曾参与过的前生。   “岛主,岛主夫人,娘亲做的烧肉,叫我给你们送些来!”少年蹦蹦跳跳跑进屋来,将手里的罐子往桌上一放,赶在教主大人变脸前,忙一溜烟跑走了。   东方玉看着面前人忍笑的脸,气急败坏地道:“你再叫他们乱喊,信不信明天我就让整个中原武林唤你教主夫人?”   “哈哈,小五这不是跟你开玩笑吗?堂堂日月神教教主,难不成还跟一个孩子计较?”   教主大人冷哼一声,杨昭忙道,“莫气莫气,我下回交代他便是。”   饭后两人相携来到海边走上礁石,或是拆招,或是打坐,耳边海潮声迭起,放眼是无边大海,不知不觉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退潮后捡了一篓虾贝,两人并肩走在细软的海滩上,东方玉握住手边的人,“你发没发现,你把我越养越年轻了?”   杨昭打量了一番身边人,《葵花宝典》本就是绝世神功,修身练气的至高法门,加之他自觉把人养得不错,怎么看这人也只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他满意地笑道,“大概是这里水土不错。”   远处的黑衣人看着夕阳下很是自在的两人,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酸胀的额头,教主这是真打算留在这里养老了吗?   东方玉看见来人,与身边人对视一眼,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是教中有事吗?”   李严无奈地道:“教中倒是没事,可是教主你不觉得你这一次离教时间也太久了点吗?属下自作主张,找了个跟教主模样相似的人充充样子,可是那人开不得口,也不是长久之计,教主要是玩够了,还是尽快回去吧。”   “师父,江湖上有什么事情发生吗?”杨昭问道。   李严耸耸肩,“大事儿没有,小事儿一堆,福建林家的福威镖局叫人灭门了,分局也都被洗劫一空,衡山刘正风打算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杨昭闻言大惊道,“这还算小事!”   两人见他这般反应,不约而同露出了一副困惑之色,东方玉不以为然地道,“小鲢子,你紧张甚么?这些屁大的事江湖上哪天没有?”   杨昭暗自叹息,大戏已经开场了。   东方玉伸手揽住他的肩:“想什么呢?莫为那些劳什子事操心,我的江湖在我眼中,你的江湖就在你眼前,旁人与你我何干?”   杨昭看着眼前人,微微笑了,也许命运真能放过你我,容我们做一对戏外人。   完 作者有话要说:      ╭*||▂▂ ▂▂||*╮    ╰||| o o |||╯     ||╰╭--╮ˋ╭--╮╯||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浅沫】整理 │ │ │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 ∞ ┉┉┉┉ ∞ ∞ ┉┉┉ ∞ ∞ ┉┉┉┉ ∞ ∞ ┉┉┉╝